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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医院朝左,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童唯心一身俐落的紫藕色套装,手里拎着一盅鸡汤,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停在一间单人病房前。

    她轻叩门扉,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

    浅蓝色的单人病床上躺卧着一个年轻的男人,身上穿着病人服,左脚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石膏,床上还架了一张小桌子,上头放了一台小笔电。

    “天恩,今天感觉怎么样?脚伤好点了没?”唯心漾出笑容,将手里的保温锅放在矮柜上。

    “还可以,公司没什么事吧?案子进行得还顺利吗?”黎天恩移动滑鼠,关掉电玩游戏。

    “我们的大少爷还会关心公司的事喔?你不是把这里当作网咖了吗?”唯心指着放在柜上、来不及收拾的游戏光碟片。

    “拜托,躺在医院里这么无聊,打个电玩很过分吗?”玩性重的黎天恩,忍不住皱眉抗议我。

    “嫌无聊不会把我带来的企划案看一下吗?好歹你也是‘黎恩企业’未来的接班人。”唯心打开保温锅,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碗鸡汤出来。

    虽然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但大她四岁的黎天恩却待她像亲妹妹般,偶尔还得充当她与母亲间的润滑剂。

    “说到接班人人选,连我老爸都认为你比我合适,一直夸你是他最得力的助手,还叫我考虑追求你,不断赞美你的优点,害我都快动心了呢!”黎天恩打趣说道。

    唯心将手中的鸡汤递给黎天恩,声音低低地说:“你明明知道我状况不好,就别开我玩笑了。”

    “什么叫状况不好?不就是有过一次婚姻纪录而已,现在全球的离婚率那么高,离过婚很奇怪吗?”黎天恩一脸纳闷。

    他没有见过哪个女生像她这样,对于离婚的事感到自卑,仿佛做了多大的错事般,明明长得漂漂亮亮的,但脸上永远罩着一层忧郁的神色。

    她垂下眼,没有搭腔。

    “还记得在伦敦跟我玩极限运动的杰森吗?他就满喜欢你的。他下星期要去新加坡出差,干脆我叫他顺便买张来台湾的机票,你们好好认识一下,怎么样?”黎天恩积极地替她特色男友人选。

    “天恩,我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的刺激,你就不必费心了。”她漾出一抹淡定的笑容。

    “难不成你想单身一辈子?”黎天恩舀了一口鸡汤送入口中。

    “我来这里不是要跟你讨论我的感情生活,而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唯心换了个话题。

    “只要我能力范围许可之内,我一定尽全力帮忙。”

    “你可以试着说服黎叔让我留在台湾工作吗?我不想回伦敦。”唯心恳求道。

    “为什么不回伦敦?你可是我老爸的得力助手耶!派你来担任我的职务代理人,他老人家已经有点不开心了。”他把手中的空碗放在矮柜上,追问道:“除非……你有更好的理由能说服我。”

    唯心想了一下,从手提袋里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小巧的荧幕上显示出她和泱泱的贴脸照。

    “他就是我想留在台湾的原因。”谈及泱泱,她轻郁的脸上终于出现笑容,将手机递给黎天恩。

    由于泱泱不愿意离开自己熟悉的生活圈,跟她回到伦敦,所以她想,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留在台湾陪泱泱长大,也可以远离带给她压力的母亲。

    黎天恩瞥了手机一眼,荧幕上的她搂着一个小男孩,两人的五官极为相似,脸贴着脸,笑得极为开心。

    “他……这个小男孩是……”黎天恩傻住。

    “他叫泱泱,是我的小孩。”唯心坦白道:“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不只离过婚,还有一个七岁大的小孩。”

    “他长得跟你很像,好可爱。”黎天恩把手机还给她,又问道:“所以你想留在台湾,是因为想跟孩子的爸复合吗?”

    “不是的。”唯心摇头,否认道:“我跟小孩的父亲已经不可能了,我只是单纯地想留在台湾陪他一起长大,就算不能争取到他的监护权,起码可以常常见面。而且你也知道,我跟我母亲的关系有点紧绷,她对于我过去所做的事一直无法谅解,所以我希望你能以工作为由,想办法让我留在台湾,可以吗?”唯瓦望着黎天恩,一脸恳求的表情。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解决方式。

    对她来说,在伦敦的日子是沉重、忧郁的,尤其在母亲身边更觉得窒息痛苦。

    她已经无法像当年那样,不顾一切地反抗她的高压政策,叛逆逃跑。

    那时的她,傻傻地以为于开齐是她的避风港,不计后果地去爱他,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般,毫无保留,奋不顾身。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不过有个条件。”黎天恩约莫明白了她的想法。

    “什么条件?”她收拢纷乱的心绪。

    “介绍我跟这个小家伙认识一下吧!好歹我也是他的舅舅。”黎天恩朗笑。

    “那有什么问题!”唯心松了一口气,笑开来。

    “童唯心--”

    唯心探完病后,走出病房,搭着手扶梯下楼,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停下脚步,见到一位身着医生袍,身材高、长相艳丽的女子朝她走近。

    她微微地眯眼看,认出女子的身分,微笑道:“开滢姐。”

    “唯心,没想到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于开滢搭着手扶上楼时,认出唯心来,急急地又奔下楼梯,喊住她。

    “好久不见,我不晓得你在这家医院服务。”唯心漾出一抹轻浅的笑容。遇到与于开齐有关的人事物,令她的心隐隐地波动了一下。

    “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于开滢提出邀约。

    “好啊!”唯心点点头。

    碍于于开滢等会儿还要上楼巡房,所以两人在一楼儿童医院区的候诊室休息椅坐下,于开滢到附近的贩卖机买咖啡。

    唯心坐在圆形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欣赏着候诊室的空间设计。不同于以往医院给人的冰冷形象,以森林剪影做的墙面设计,搭上蘑菇造型的圆椅,给人一种愉悦又带着童趣的氛围。

    唯心注意到墙面的小角落镶嵌了工作室的名字,好奇地站起身,走了过去,定睛一看,上头写着--齐唯空间设计于开齐。

    每回看到两人的名字并列在一起,她的胸口便会一紧,仍旧无法抑止想念他的冲动。

    即便她拒绝他的感情,但心底还是忍不住爱着他。

    有时候,她会不禁回想,如果二十一岁那年,两人没有相遇,他们的未来会变成怎样?

    假如两人到现在的年纪才相遇,也会互相爱上对方吗?

    他们的爱情会不会容易一些,还是又有不同的试炼与阻力,横阻两人去相爱?

    抑或彼此身边都有伴,留下了无限惆怅与遗憾?

    “这间候诊室是阿齐的设计,当年还拿下公共空间设计奖呢!”于开滢拿着两罐咖啡,走到唯心的身边,注意到她一直盯着上面设计者的名字发呆,迳自说道。

    唯心收回目光,接过于开滢递来的咖啡,表情有些不自在,淡淡地说:“谢谢。”

    “你应该明白阿齐为什么会把工作室的名字取做‘齐唯’吧?”于开滢侧眸瞥了她一眼,又继续说:“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忘记对你的承诺,他一直用着属于自己的方式在默默地爱着你--”

    “开滢姐,我们已经分开了。”唯心捧着沁凉的咖啡罐,忍不住打断她的话。

    “说得也是。”于开滢朗笑道:“大概是因为每回泱泱都一直把你挂在嘴边,妈咪长、妈咪短的,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你只是去英国念而已。”

    “这么久没有见,开滢姐应该升上主治医生了吧?”唯心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带开来。

    “对啊!”

    “在哪一科服务呢?”唯心问。

    “泌尿科。”于开滢拉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口咖啡。

    “泌尿?!”唯心惊愕地瞠大水眸,有点傻住。

    “对啊!”于开滢一脸豁达地表情,已经习惯了异样的目光。

    “太令人意外的选择了。”

    “习惯就好。”于开滢笑了笑,忍不住又抱怨道:“当初我选泌尿科时,阿齐那臭小子还说很符合我男人婆的个性咧!本小姐哪里像男人婆了?”

    唯心凝看于开滢深邃艳丽的五官,她高的身材完全遗传自于家的高个子基因,不知情的人第一眼见到她,说不定会以为她是从偶像剧中走出来的美女医生。若要说哪里像男人婆的话,大概就是神经太粗、不拘小节的个性吧。

    “阿齐那家伙还说没有姐姐会送弟弟保险套,这是哥儿们才会做的事。”于开滢忍不住抱怨道:“他根本不了解我的用心良苦,我是提醒他要做防护措施,不要又粗心大意地‘闹出人命’啊!”

    唉,姐姐难为啊!

    “你送保险套给阿齐?”唯心愣了一愣,蓦地回想起多年前,她整理他常穿的皮夹克时,从口袋里掉出一盒保险套的事。

    该不会……那盒保险套就是开滢姐给他的?

    “对啊!”于开滢大方承认,直率地说:“我只是想提醒他避孕措施的重要性嘛,毕竟当小爸爸、小妈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希望他小心一点,不要马上就又制造出泱泱二号,哪知道那之后不到一个月你们就离婚了。”

    唯心恍然大悟,由于开滢的话里拼凑出事实的真相,缠绕在她心中的迷雾终于解开了。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质疑他的感情,以为他有了其他的选择,原来他并没有背叛她。

    但,她不懂,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放弃了两人的婚姻?

    她沉默着,远远地,走廊上传来一阵杂沓的足音,引起两人的注意力。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见到一位高大挺拔的男人,穿着一身雪白的医生袍,身后跟着一票实习医生。

    “这不是我们泌尿科之花--于开滢医生吗?”湛子拓手持着一叠病历表,走过来跟医学院的老同学打招呼。

    “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妇产科之光--湛医生啊!”于开滢缓缓眯起美眸,单手插腰,一副备战姿态。

    “于医生,今天这么闲,没门诊啊?”湛子拓朗笑道,一副同情的口吻,“看来你门诊的生意不太好喔!”

    湛子拓和于开滢两人是医学院的同班同学,彼此互看对方不顺眼是众所皆知的事了,只要两人巡房时在走廊上碰到,免不了要刻薄对方两句才甘心。

    一开始唇枪舌战迸出的火药味还把新进的实习医生给吓坏了,深怕两人一言不合真的打起来,后来才晓得他们奉行‘君子动口不动手’的美德。

    “湛医生,要不要来挂号一下啊?我最近在做一篇男性性功能障碍的研究论文,在病患样本数上有点不足耶!”于开滢揶揄道。

    “唉,可惜我现在正值男性精华之年,‘战斗力’十足,没那方面的困扰。”湛子拓朝于开滢露出一抹充满男人性感魅力的笑容,说道;“于医生,我真的是爱莫能助啊!”

    “湛医生,当心铁杵磨成绣花针啊!”于开滢反唇相稽。

    闻言,唯心和站在一旁的实习医生们皆忍俊不禁。

    “谢谢于医生的关心。”湛子拓的眸底跃上戏谑的光影,表情笑笑地说。

    “不客气。”

    “对了,于医生,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政府针对满三十岁的女性提供每年一次的子宫颈抹片检查,有空欢迎来挂我的门诊,我非常乐意替老同学服务喔!”湛子拓一脸诚恳的表情。

    “感谢政府的德政,照顾广大的妇女同胞,不枉我每年缴纳高额的所得税。”于开滢气得牙痒痒的,隐忍着想发飙的冲动。

    两人“舌战”完毕后,湛子拓才心满意足地领着一票实习医生离开候诊区。

    于开滢怒瞪着湛子拓,直到他高大的背景消失在走廊转角,才收回目光,对着唯心歉笑道:“刚刚那位湛医生,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只是在叙旧。”

    “你们看起来很配。”唯心凝看于开滢的脸庞,由衷地说。

    “谁跟他很配!”于开漠视撇撇嘴,抬眸瞥了墙上的壁钟一眼。“唯心,我还要上楼巡房,改天有空约出来一起吃饭。”

    “好。”唯心朝她挥挥手。

    唯心望着于开滢离去的背景,不禁回想起方才两人斗嘴的模样,简直就像一对可爱的欢喜冤家,令她羡慕起他们之间轻松活泼的气氛。

    如果开滢姐和湛医生谈起恋爱,应该是热闹、轻松、活泼的爱情吧?

    她不禁向往起那种轻松、没有负担的爱情,不必为错爱付出代价。

    但,她还有再爱的勇气吗?

    周末夜晚,童唯心梳洗完毕后,随意套了件睡袍,坐在饭店的大床上,床边还散乱着几份文件。、

    她坐在床沿,拿起遥控器,随意浏览着电视节目。

    原本这个周末她想接泱泱来饭店同住,但小家伙却要跟爷爷、姐姐到南部喝喜酒,她只好自个儿窝在饭店批阅公文。

    铃--

    蓦地,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她起身,接起手机,耳畔传来泱泱的童音。

    “贝比,南部好玩吗?”唯心忍不住放柔语气。

    “好玩是好玩……但是也有一点不好玩……”泱泱在话筒的另一端,借用于妈妈的手机与唯心通电话。

    “怎么了?”唯心说。

    “昨天我要出门时,爸爸就感冒了,刚才我打电话回去,他好像生病得很严重……”泱泱一副快哭出来的声音。

    “你没叫爸爸去看医生吗?”唯心的眉头皱了起来。

    “有啊!但是爸爸不想去,他说他讨厌看医生。妈咪,怎么办?爸爸要是一直发烧,把身体烧坏了怎么办?”泱泱哽咽地说。

    “那……叫开滢姑姑去看他,姑姑是医生,可以顺便帮他看病。”唯心建议道。

    “我有叫姑姑去看爸爸啊,但姑姑说今天晚上她要留在医院值班,还说她只管人类的下半身,不管人类的上半身,叫我自己搬救兵。”泱泱按照大人们的指示,流利地背出台词。

    “那……你可以打电话给周怡茜老师,我相信她应该会很乐意去照顾你爸爸。”唯心口气酸酸地说。

    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知道周怡茜是喜欢他的,才会爱屋及乌地对泱泱那么好。

    “妈咪,怡茜老师是我的,又不是爸爸的保母,我打电话给她做什么啦?”泱泱拔尖嗓门抗议。

    唯心持着手机,犹豫着该不该答应。

    她好不容易才在两人之间划清界线,告诫自己只当他是一位陌生人,把青涩炽烈的爱往心底藏。

    “妈咪,求求你帮人家去看看爸爸好不好?”泱泱低泣道。

    话筒另一端,泱泱的哀求声唤得她心软。

    “好吧。”她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反正她只是帮他去药房买几包感冒药,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结束通话后,她起身换了一套轻便的洋装,将过肩的长发束成马尾,搭着电梯下楼。

    步出饭店后,她先在附近商店街内的药局买了退烧药、感冒药、咳嗽糖浆,然后又担心他身体的抵抗力不好,索性连综合维他命、维他命C等健康食品全都买了。

    付完帐后,她拎着药袋,直接搭计程车抵达于开齐的家。

    上楼后,她站在门外,按了好一会儿的门铃,却迟迟不见于开齐来开门,正担心他会不会晕倒在屋内时,门扉终于拉出一道缝隙,透出光来。

    “唯心……”于开齐单手撑在门框,身躯眯起黑眸,用着一种不确定的声音喊道。

    见到她的那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发烧病糊涂了,产生了幻觉,否则她怎么会主动来按他家的门铃呢?

    过去一星期,她用冷傲的态度在两人之间隔起一堵无形的墙,明白地告诉他,她已经不需要他了。

    除了公事上的交涉外,两人私底下几乎没有交集,就连她打电话来家里找泱泱,若碰上他接起时,说话的口吻也极度冷淡。

    唯心抬眸瞅看着他疲惫的脸,一双深邃的黑眸泛着淡淡的血丝,气色看起来很差,好像身体很不舒服。

    她皱起眉,都当爸爸的人了,居然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真不晓得他一个人是怎么把泱泱带大的。

    “泱泱……咳……”于开刘咳了几声,勉强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话来。“咳……泱泱他跟我爹妈去台南吃喜酒了,不在家……”

    “我知道泱泱不在家,是他打电话跟我说你病了,要我来看你的。”唯心解释道:“看过医生没?”

    于开齐摇头,侧身,让她进屋。

    当她越过他的身边时,他干涩苍白的嘴角隐约勾起一抹微笑,心底有些高兴。不管是不是泱泱要她来的,都证明她对自己并非无动于衷,她还是在乎他的。

    “为什么生病了还不去看医生呢?”她把药袋放在桌上,忍不住唠叨了几句。

    “我想说睡一觉应该就会好很多。”他揉揉发胀抽痛的太阳穴。

    “现在感冒病毒那么厉害,怎么可能睡一觉就痊愈,你当自己是超人吗?”唯心盯着他,关心地问道:“有没有发烧?家里应该有耳温枪吧?”

    “你量量看就知道。”于开齐抓起她的手,按放在额头上。

    她愣住,仰起脸,迎向他墨黑的眼眸,仿佛有一股电流从她的指尖流窜到她的身体。

    两人挨得好近,近到她可以感觉到他男人的体热包围着她,令她心跳加快,气氛瞬间变得好暧昧。

    无法否认,即使分开了好些年,他们之间的吸引力依然强烈,当他凝视她时,她的心还是会为他而悸动。

    “有发烧吗?”他的大手覆住她的手,熨帖在额头上,黝黑的眼睛盯住她红润的唇,隐忍着想吻她的冲动。

    “有一点烫烫的,我找耳温枪帮你量一下。”她急着抽回手,闪躲着他过分炽热的眼神。

    “嗯。”于开齐坐在沙发上,乐意当个病人让她照顾。

    “耳温枪在哪里?”唯心问道。

    “电视柜第一个抽屉。”

    她从抽屉里取出耳温枪,坐在沙发上,挨近他,正犹豫着该怎么帮他测耳温时,他高大的身躯已心中有顺势躺下来,头枕在她的柔软的大腿上。

    “于开齐,别太过分喔!”她轻愣住,嗔怒地提醒他逾越了界线。

    “泱泱生病时,我都是这样帮他量耳温的。”他耍起无赖,决定要善用儿子制造的良机,努力拉近两人的距离。

    “你不是泱泱。”她纠正他。

    “但我是病人。”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教她忍不住心软了。

    “仅此一次。”她妥协了。

    他安稳地枕躺在她的双腿上,像个撒娇的孩子,眼神无辜地打量她美丽的脸庞。

    他可以清楚地嗅闻她身上泛着一股迷人的香气,混着玫瑰花、薰衣草等花香,散逸在他的鼻间,教他全身沸腾,感觉头更晕、更沉了。

    她俯下身,将耳温枪贴放在他耳朵里,双腿承受着他头部的重量,这姿势有说不出的亲密。

    两人目光相望,空气仿佛凝结了,暧昧的气氛教两人的体温瞬间攀升,好似都中了感冒病毒。

    她别开眼,拿起耳温枪瞧了一下,蹙眉说道:“三十九度。”

    “难怪我一整天都觉得头胀胀、热热的。”他虚弱地说。

    “居然烧成这样还不去看医生,你这个爸爸是怎么当的?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她柔柔地训道,拿起一个抱枕垫在他头部下方。

    “你都说了,我不是超人,只是一个单亲爸爸。”于开齐继续装可怜,勒索她的同情心。

    她胸口一窒,佯装翻找着药袋,忽略他的暗示。一个大男人独自照顾小孩的苦,她不是不能体会。

    她也很想给泱泱一个健全的家庭,只是一想到母亲的掌控欲,便沮丧地退却了,努力压抑内心的情感,不敢放任自己去爱他。

    “吃过饭没?空腹吃退烧药很伤胃的,要不要我帮你煮点什么?”唯心取出一盒退烧药放在桌上。

    他高大的身躯躺卧在三人座的长沙发上,伸出手,扣住她的皓腕,凝望着她的背影说:“唯心,谢谢你来看我。”

    “我答应过泱泱,要帮他照顾你,如果你不想让泱泱担心,就配合一点,等会儿把退烧药吃了,免得将感冒传染给他。”她心慌意乱地抽回手,急着走进厨房里。

    她打开冰箱,翻找了一下,取出一些肉丝、香菇等食材,简单地替他熬煮了一锅香菇瘦肉粥。

    望着锅里滚烫的热粥,她感觉到自己满溢的情感也在胸臆间沸腾燃烧。

    他坐在沙发上,凝望着她在流理台前忙碌的身影,食物的香气飘散到他的鼻端,令他感觉心窝暖暖的。

    半晌后,她煮好粥,舀了一碗递给他。“把粥吃了,才能吃药。”

    他接过粥,两人互望着对方,令人心动的往昔又再度浮现,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过去一些琐碎甜蜜的小事。

    暧昧的静默降临在两人之间,他捧着粥,一口一口地送入嘴里,心底有种甜蜜温馨的感觉。

    碗里的热粥,不只暖了他的胃,也煨暖了他的心。

    喝完粥后,于开齐吃下一包退烧药,大概是药效起了作用,不一会儿他就感觉全身虚软无力,昏沉沉地很想睡。

    她扶着他回到卧室躺好,主动替他盖上被毯。

    趁着他在睡觉的时候,她替他将晾在阳台上的衣服收进来,一一折叠好放进衣柜内。

    接着又替他把散乱在床边的书籍和模型玩具收放在小桌子上,猜想这大概是泱泱赖在他的床上玩游戏后,忘记收起来的。

    她失笑地望着躺睡在床上的男人,看来这间屋子里的大小男人生活习惯不太好,东西老是乱摆。

    就着昏黄的灯光,她凝视着他熟睡的脸庞,耳边传来他轻轻的鼾声,心底升起了一股温柔的悸动。

    她顺手拉起绉在床边的一条海绵宝宝图案的小被毯,一颗小小的溜溜球突然从被子里滚落到床底下。

    她放下毯子,弯下腰,撩起床单的一角,探寻着溜溜球的踪迹,不料却在床底下发现一个暗褐色的橡木盒。

    她记得这只木盒子,这是两人一起逛跳蚤市场时,他买来送她的,但离婚后,怕触景伤情,所以她没带走,没想到他竟然还留着。

    她弯下腰,取出那个雕着玫瑰花纹的橡木盒,轻轻抚触着,仿佛惊动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捧着那只沉甸甸的橡木盒,她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回忆是有重量的,装载着两人的甜蜜与忧伤、心碎和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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