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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尘土扬了起来,眼睛的视线,有些迷糊,李存孝大踏步地向前走着,中原的黄土平原,在李存孝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所熟悉的,是一望无际,长满碧绿的,柔软的青草的草原,和山顶上终年积雪,山谷中却繁花如锦的高山,那才是他出生的地方。

    他更熟悉的,是在草原上挤着,滚动着,咩咩叫的羊群,因为他本是一个牧羊儿。一个牧羊儿,竟成了威名赫赫的十叁太保,这是他自己也想不到的事。

    然而,他现在已经是十叁太保了,草原上牧羊的生涯,在他来说,像是一场已然远去了的旧梦,令得他记忆较新的,反倒是他自小就无父无母,一直被人欺侮,餐风宿露,所锻出来的那一副铜皮铁骨,和惊人的力气,草原上,谁也不敢招惹看来身形瘦小,但是却力大无穷的安景思……那是也原来的名字……连老虎招惹了他也得不到好处。

    安景思就是凭拳脚打死了一头猛虎,恰好李克用经过看到,惊诧于他的勇猛,才将他收为十叁太保,赐名李存孝的。

    而现在,在李存孝跟前的,只是飞扬的黄土,马嘶声渐渐近了,李存孝仍然大踏步向前走着,突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到了近前。

    李存孝站定了身子,四匹骏马,已冲到了近前,那四匹马带起了一片浓黄色的雾,使李存孝一时之间,几乎看不清奔向前来的是什么人。

    而那四匹健马之上,甲胄鲜明的四名牙将,已经齐声喝道:“什么人?”

    李存孝眯起了眼睛,望着他们。

    在高头大马之上骑着,人的心中,便格外感到自己神威凛凛,是以当他们低着头,看到站在尘土飞扬中的李存孝时,也格外觉得李存孝的瘦小和不堪一击。

    李存孝仍然谜着眼,在他看来,那四个甲胄鲜明的牙将,有一种滑稽之感,身上那么多闪闪生光的装饰,好像他们不是来打仗,而只是来耀武扬威的。

    李存孝沉声道:“谁是孟绝海?”

    那四个牙将,呆了一呆,一起笑了起来,道:“你是什么人?找孟大将军何事?”

    李存孝却并不感到好笑,一到了和敌人相对的时候,他全身的肌肉,都像是绷紧了的弓弦一样,随时随地,都可以发出最大的力道来。

    他身形微僵,道:“我要生擒孟绝海!”

    那四个牙将又笑了起来,笑得身子抖动着,身上的甲胄,发出“呛呛”的声响来,一个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口吐狂言?”

    李存孝缓缓地道:“晋王第十叁太保,飞虎将军李存孝,谁是孟绝海?”

    那四名牙将陡地一勒绳,他们胯下的健马,也一起昂首急嘶了起来,倒像是马儿听到了“十叁太保李存孝”七字,也感到吃惊一样。

    然而,他们四人望着李存孝,睑上却还是一脸不屑的神色,一个冷笑道:“李克用手下,有十叁个太保,若是个个全像眼前这个一样倒也有趣。”

    另一个道:“将他擒了回去,献与盂将军,倒也算是小小的功劳!”

    那一个一面说,一面在马上一欠身,自马鞍之旁,“飕”地掣出一支矛,向李存孝面门,疾刺了过来,李存孝身子在站定之后,一动也未曾动过,他的身上,已积了厚厚一层黄土,是以这时,长矛刺到,他身子陡地一偏时,在他的身上,也扬起了一蓬尘土来。

    他身子一偏,长矛刺空,李存孝一伸手,已抓住了矛,顺手一抖,只听得一声惨叫过处,马上那牙将,已倒撞了下来。

    另外叁人,见势不妙,叁支长矛,纷纷搠倒,李存孝已夺了一长矛在手,手臂一横,“拍拍拍”叁下响,将叁柄长矛,一起汤了开去。

    李存孝长矛向前一伸,“当”地一声,矛柄撞在一名牙将的护心镜上。

    那护心镜打磨得晶光铮亮,矛柄自然撞不穿它,可是那一撞的力道十分大,直撞得那牙将口喷鲜血,也自马上,跌了下来。

    另外两人,见势不妙,发一声喊,拨转马头便逃,李存孝也发出了一声大喝,一抖手,长矛的矛头抖着,“刷”地一声,已刺进了一名牙将的背心,只见那名牙将身子向前一伏,插进他背心的长矛矛,便直竖了起来。

    那牙将想是至死仍抓住了绳,是以他竟末从马背上跌下来,带着直竖而起的矛,迅即远驰。

    李存孝一步跨过,伸足踏住了那口喷鲜血,倒在地上的牙将,喝道:“盂绝海在哪里?”

    那牙将瞪大了眼,口在哆嗦着,看他的样子,实在是想快一些回答李存孝这个问题,可是他却一个字也未曾说出来,面上已迅速转色,竟已死了!

    李存孝提起脚来,大踏步向前走了过去。

    一个人,在片刻之间,就战胜了四个牙将,在别人而言,那是一个大大的胜利了,但是在李存孝来说,那却并不算什么。

    他已和敌人交过很多次手,他总是胜利的,这种小小的胜利,已经不能对他再发生任何的刺激了,而他的双眼,直视前方。

    他的心中只知道一点,一定要将孟绝海生擒回去,要不然,他自己输掉了脑袋事小,失了沙陀人的脸,事情却大得多。

    李克用曾一再嘱咐过他们,沙陀大军,到中原来剿贼,许胜不许败,一定要胜过敌人,在李存孝的恼中,已印成了极深刻的印象,在那种深刻的印象驱使之下,在别人看来,李存孝是一名勇不可当的将军,是战无不胜的大英雄。

    但是在李存孝自己而言,他却是很麻木的,他并不喜欢杀人,虽然他发起威来,千人辟易,出入敌人阵中,如入无人之境,杀人如砍瓜切菜,但是他并不喜欢杀人,他甚至很厌恶杀人,然而,一定要胜利,要胜利就非得杀人不可!

    他大踏步向前走着,日头哂下来,尘土扬起来,形成一种难以形容的干燥,他陡地又停了下来,因为他再度听到了急骤的马蹄声。尘土裹着一匹神骏的健马,当先冲到。

    那匹健马后,是百来匹战马,蹄声令得整个大地,都在震动,李存孝再度眯起了眠,向前看看,他看清楚,当前一马驰到,马上是一个身高七尺的大汉,赤着上身,皮肤黑得像涂上了一层油一样,手中握着一根又粗又重的狼牙棒。

    李存孝又微微弯起了身子,像是一头豹,在要向前扑出的时侯,总得先弯起了身子来蓄势一标,那个大汉,才是真正的敌手!

    那一匹马驰到了近前,绳一勒,马上的大汉,睁着铜铃也似的眼睛,一声暴喝,狼牙棒已向着李存孝当头砸了下来,李存孝的身形再矮,狼牙棒的呼呼劲风,直压到了他的头顶,李存孝一翻手,已自背上,撒下他的兵刃来。他的兵刃十分奇特,尖端如燕尾开叉,握手之上,是粗如儿臂的钢棍,长叁尺六寸,这件兵刃,唤作笔燕挝,也才一撒下兵刃,手臂向上一扬,“当”地一声响,笔燕挝正迎上了狼牙棒。

    刹那之间,只见李存孝的身形,突然一长,马上那使狼牙棒的大汉,大声怪叫,却自马上直跌了下来,李存孝一步踏向前去,一脚出,踢得那大汉在地上一个打滚,狼牙棒也撤了手。

    李存孝再提前一步,那大汉正挣扎着想站起来,李存孝左臂一伸,已将那大汉的脖子,紧紧挟住,拖着他向后便退,那大汉双手乱挥,拚命挣扎,李存孝喝道;“孟绝海,你已被我所擒,还挣扎什么?”

    那大汉被李存孝挟住丁脖子,讲起话来,也自含糊不清,可是他仍然大叫道:“我不是孟将军,俺是李大雄,是孟将军麾下的副将!”

    李存孝已拖着那大汉,倒退出了十几步去,和李大雄一起来的,还有数十骑兵马,看到这种情形,全都呆了,一时之间,也没有人追上来。

    李存孝听得那大汉这样叫,也不禁一怔,忙问道:“你不是孟绝海?”

    那李大雄倒也是一个硬汉子,虽然被李存孝挟住了头,动弹不得,可是口中却也不肯认输,道:“若是孟大将军,这时该是你被也挟住了头,拖回阵中,剖心送酒!”

    李存孝“哈哈”大笑了起来,手一松,李大雄“砰”地跌倒在地,打了一个泪,又爬了起来,喘着气,他被李存孝的铁臂挟了片刻,已挟得口中直流白沫,勉强站了起来之后,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李存考用笔燕挝指着李大雄的鼻尖,叱道:“快滚回去,叫孟绝海来见我!”

    李大雄双眼瞪得老大,一直向后退了出去,他才退出了十来步,只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声,自远而近,迅速传了过来。

    那一阵呐喊,声威之壮,令得已习惯在千军万马之中,杀冲突的李存孝,心中也不禁为之一凛,立时抬起头来,向前看去。

    他首先看到的,是扬起足有一丈多高的黄土尘。接着,在沙尘滚滚之中,是四面极大的,色彩鲜明得夺目的大旗。

    大旗迎风招展,发出“腊腊”的声响,倒将马蹄声全都盖了下去。

    在那四面大旗上,每一面,都有一个极大的“孟”字,还在路上的那数十骑,这时,一齐向两旁,散了开来,李大雄的精神,陡地一振,撒开大步,向前奔了过去,叫道:“孟将军来了!”

    前后只不过极短的时间,李存孝仍然站在路中心不动,猝然之间,他只觉得尘土已卷到了他的身前,当尘土掩盖而下之际的一刹那,他几乎什么都看不到,接着,他便发觉,自己的身边,已围满了人。

    只不过李存孝却连望也不向身边的那些人望上一眠,他的视线,定在一个神威凛凛,铁塔也似的大汉身上,那汉子骑在马上,看来更是高大,也的那匹马,也是大宛良种,高头大马,在黄金为饰的鞍上,插箸一对铮铮发光的八楞大。

    那大汉也赤着上身,只不过在前后心,都悬着赤金的护心镜,手腕之上,也勒着金腕扣,看来更增威武。李大雄这时,已伏在马前,马上那大汉喝道:“你败在什么人之手?”

    李大雄也不敢抬头,只是反手向后指了一指。

    李存孝随着李大雄的一指,深深吸了一口气,也抬起头,他知道,这次来的,一定是孟绝海了!

    当李存孝抬起头来时,孟绝海也正向他望来,在他们两人之间,飞扬的尘土,还未曾完全落下来,可是就算尘土再浓,也决不能阻止他们两人,四道锐利的目光!

    他们几乎是同时呼喝起来的,一个道:“你就是孟经海?”另一个道:“你是十叁太保?”

    在一声呼喝之后,立时又静了下来。

    围住李存孝的,足有上百人之多,实在是不应该那么静的,但是却又实在静得出奇,那样的静寂,并没有维持了多久,便听得盂绝海陡地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可称放肆到了极点。

    他一面笑着,一面叱喝道:“你就是十叁太保,飞虎将军,李存孝?哈哈,李克用可是将你当礼物来送给我?似他这般送礼法,十叁位太保,也送不了几次!”

    李存孝被盂绝海的笑声,叱喝声,震得耳际嗡嗡直响,也刚才曾以为李大雄就是孟绝海,可是这时,孟绝海到了,李大雄瑟缩地站在孟绝海的坐骑之前,看来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

    李存孝自然看不到自己,不然,他就可以看到,他站在孟绝海的身前,和孟绝海一对比,更是小得可怜,瘦得可怜,像是盂绝海一伸手,就可以将他捏瘪了一样!

    孟绝海的话一出口,四面八方,都响起了一片轰笑声来,就在轰笑声中,李存孝的声音,却十分沉着,他缓缓地道:“我来生擒你回阵去!”

    孟绝海略怔了一怔,又大笑了起来。

    就在孟绝海的大笑声中,李存孝突然飞身跃起,笔燕挝向前直搠而出,孟绝海双手才一绰起了铜,笔燕挝已搠到了也的胸前。

    只听得“铮”地一声响,正搠在孟绝海胸前赤金护心镜之上,孟绝海身子向后仰去,双脚滑脱了蹬,李存考人还在半空之中,反手一掌,击在马颈之上,那马负痛,一声长嘶,向前冲出,已将孟绝海自马背上,直掀了下来。

    但是孟绝海却也未曾跌倒在地,他在快要碰到地上之际,左手的铜,已向地上击出,“蓬”地一声,正击在路面之上。

    那一,令得尘士陡地扬了起来,路上也出现了一个土坑,但是他的身子,已就着那一击之力,直挺挺地站定,手中两柄铜互砸,发出“砰”地一声巨响,立时左右汤了开来,向李存孝攻到。

    李存孝才一站定身子,铜已然汤到,李存孝身子一缩,一个筋斗,向后翻了开去。他看到孟绝海铜汤来的势子如此之猛,以为孟绝海一汤空,就会身形不稳,向旁跌出一步的。

    但是孟绝海乃是黄巢军中,一等一的猛将,天生神力,非同小可,他双虽重,但是一击不中,已硬生生地收住了势子,身形凝立,如同一座石塔一样,却是一动不动!李存孝的心中,也不禁喝了一声采!

    孟绝海一声大喝,双抡起,又已劈头劈脑,向李存孝压了下来。

    这一次,李存孝也不再躲避,他也是一声大喝,笔燕挝向上,直迎了上去!

    当双和笔燕挝两件兵刃,就快相交之际,围在路上,孟绝海部下的将士,一起轰笑了起来,他们是素知孟大将军的神力的,孟大将军这双下压之力,简直可以将一个石人砸得粉碎!

    而眼前的十叁太保李存孝,却是那样瘦小,却还要不自量力,去格挡孟大将军的双!这两压了下来,只怕十叁太保要化为肉泥,尘埃!然而,众将士的轰笑声,才一发出,便突然停住了!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间,听得“当”地一声响,精钢打就的笔燕挝,已迎上了铜,虽然在日头之下,但是还可以看到,火星四下迸射!

    就在那“当”地一声之后,孟绝海和李存孝两人,一起蓦地后退了一步,他们后退时,脚步是如此之重,以致他们脚下的尘土,全都扬了起来。

    李存孝的身形灵活得多,才一后退,立时一个翻滚,滚向前去。

    盂绝海出阵以来,绝没有什么人,可以挡得了他双一击的,这一次,他双居然被一个那样瘦小的人,挡了一挡,他也不禁陡地一呆。

    就在他一呆间,李存孝已滚到了他的身前,他一声虎吼,双又直击了下来。

    但是李存孝的身形灵活,“呼”地一声,已在他的身边,滚了过去,反手一挝,正击在孟绝海的小腿弯之上,那一击,令得孟绝海发出了一下怒喝声,庞大的身形,已如石塔倾圮一样,向下倒了下去。

    也身子还末倒地,双又一起向前击出,“蓬蓬”两声,击在路面上,看他的情形,像是想就着那两击之力,弹起身子来。

    可是当他倒下去时,李存孝也早已弹起,笔燕挝高高举起,重重落下,“砰”地一声响,正击在孟绝海的背脊之上。孟绝海的身子,本来已向上抬了一抬,眼看可以站起来的了,但是那一击实在太过沉重,令得也的身子,猛地又仆了下去。

    当时他的胸口,撞在路面上的时侯,“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口浓稠的鲜血来,鲜血和着浓黄的泥土,现出一种极其奇异的色彩来。

    在一旁的将士,一看到主将吃了亏,一起发起喊,涌了上来,眼看李存孝要陷入重围,就算他神勇无双,要杀出重围,也不是容易之事,大路的两侧,突然也响起了一阵呐喊声。

    随着那一阵呐喊声,一千黑鸦兵,自两边原野上,铺天盖地一般,冲了过来,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正是大太保李嗣源,十一太保史敬思,两人骑着骏马直冲上了路面,手起刀落,已砍翻了两个人。

    李嗣源一勒马,马儿急嘶了起来,李嗣源大喝道:“十叁弟,孟绝海在何处?”

    李存孝一脚踏在孟绝海的背上,道:“大哥,这就是孟绝海!”

    李嗣源哈哈大笑,道:“快带他回去,午时已将届了,这里的人,我们自会打发!”

    上千黑鸦兵涌了过来,孟绝海带来的那百余将士,如何是敌手,刹那之间,已去了一小半,人仰马翻,号叫之声,惊天动地,尘土飞扬,其余的人,拚命夺路而逃,李存孝一手拉住了一匹在他身边奔过的健马,一把提起了孟绝海,重重放在鞍上,他一纵身,一足蹈在孟绝海的背上,抖起绳,他人如同在马背上生了根一样,挺立着,已疾驰而出!

    在路上的黑鸦兵,一看到十叁太保策骑驰来,纷纷让路,同声欢呼。

    李存孝越驰越快,黄尘滚滚,扬了起来,在那样的路上驰骋,和在草原上驰骋,自然不同,但是有一点却是一样的,那就是不论在什么地方驰骋,都是为了要得胜,沙陀人的骑术,是远近驰名的,李存孝不但可以站在一匹健马上驰骋,他还可以双脚分踏在两匹健马的背上,策马飞驰来得到胜利。

    尘土越扬越高,他也越驰越远,路上的杀声,已渐渐听不到了。

    李存孝的心中倒十分沉着,他又一次到胜利的滋味,在第一次或第二次胜利的时侯,心情激动、兴奋,但是当胜利来得太多,而且,还并不困难的时候,胜利之后,反倒变得十分沉重了。

    李存孝在飞扬的尘土中,已看到了城头。

    城头上的喧闹,登时静了下来,在城上的每一个人都看到,十叁太保李存孝,站在马上,踏着一个人,疾驰而来。

    每一个人,也都不由自主,转过头,向插在城头上的那长枪的影子,投以一瞥。

    枪的影子已经很短,只不遇几寸长,已经快要到午时正了,然而李存孝已经回来,他在午时之前回来了!

    朱温的面色,现得十分难看,李克用圆睁着一只眼,笑嘻嘻地望定了朱温,那更令朱温,显得很不安,他勉强笑着,道:“人倒是在午时之前回来了,若擒来的不是孟绝海时,又当如何?”

    李克用笑道:“得等他上来方知!”

    李克用才出口,便听得一叠声的呐喊声,叫道:“十叁太保来了!”

    随着那一连串的叫喊声,李存孝的胁下,挟着盂绝海,已经大踏步走上城头来,在他面前的各镇节度使、将士,纷纷让路。

    李存孝直来到了朱温和李克用的面前,手臂一扬,被他挟在胁下的孟绝海,“砰”地一声跌在城头上,长大的身躯,横卧在地,看来更觉得庞大。

    李克用斜睨着朱温,笑道:“朱大人,这可是孟绝海么?”

    朱温在李存孝走上来时,便已经看到,被李存孝挟在胁下的,不是别人,正是孟绝海,他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苍白,这时李克用一问,他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一步。朱温本来也是黄巢部下的大将,孟绝海的武艺如何,他自然素知,这时他看到孟绝海跌在城头上,那种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是,那的的确确是孟绝海,却又不容得他不信,一时之间,他变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城头上的所有人也全都惊得呆了,静得出奇!

    在静寂中,只听得李克用又“呵呵”笑了起来道:“朱大人不出声,那他一定是孟绝海了,朱大人曾和他共事巢贼,自然是不会弄错的了!”

    朱温一听得李克用讲出那样的话来,心中实是怒极,一张丑脸,也登时成了猪肝色。

    他本是黄巢部下的大将,阵前倒戈归顺,皇帝赐名全忠,旌玉带,爵高官,倒也使他睥睨天上英雄,可是一给人提起他昔日是巢贼部下,他总有说不出的不自在!

    可是这时侯,也空有一腔怒意,却是无法发,只是恨恨地一顿足,“哼”地一声,转身便走。

    可是他才一转身,便听得李存孝大声喝道:“姓朱的别走,拿玉带来!”

    朱温陡地一怔,立时转过身来,当他转回身来时,他铁青的脸色上,笼罩着一种骇人的杀气,李存孝却大踏步走了过去道:“你输了,拿玉带来!”

    朱温一定是由于太愤怒了,是以他面肉在簌簌抖动着,但是他又要顾及大臣的身份,不得不竭力抑制着心中的愤怒,而使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沉声道:“什么玉带!”

    李存孝“哈哈”一笑道:“自然是你腰际的玉带,你拿它来和我的脑袋相赌,难道你忘了么?”

    朱温怒极叱道:“胡说,这条玉带,乃是圣上所赐,你是什么人,也配要这带子!”

    李存孝“哇呀”大叫了起来道:“好不要脸,输了想不给么?拿来!”他一面说,一面倏地伸手,便向朱温的腰际,抓了出去,朱温陡地向后,退出了一步,厉声喝道:“晋王,你难道只是旁观?”

    李克用笑得很高兴道:“朱大人,军中无戏言,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朱温手按住玉带的扣子,面色难看之极,朱温手下的几个将军,也立时向前涌了过来,各太保也自李克用的身后,大踏步向前走来。

    在城头上的各兵将,看到了这样的情形,莫不骇然失色,但就在这时,李存孝身形一闪,已自朱温身边掠过,疾伸右手,已抓住了玉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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