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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窗外重物坠地声响,惊动了站在廊下四个仆随,纷纷扑前将贼人反绑推入室内。

    梅公子冷笑道:“你等江湖盗匪只道官绅子弟孱弱好欺,须知京畿重地,实藏龙卧虎之处,那容你等横行无迹,速实话实话,免送交九城兵马司衙门兴动大狱。”

    二贼面色大变,瑟缩难言,似有顾忌。

    梅公子冷笑一声,两指虚空疾点。

    一缕指风点在那反绑徒胸坎要穴,闷哼一声,心脉立断,耳眼口鼻内鲜血齐涌,头一歪气绝毙命。

    老者本痛苦难禁,冷汗泌冒如黄豆般大滚滚淌下,目睹同党身死,面色惨变如同败灰,目露惊悸神光。

    少女柳眉微微一皱,啧道:“弟弟,此处岂是杀害生命的地方,娘知道了恐遭斥责,不如放了他吧,命他传讯同道不准再入京就是。”

    梅姓俊美少年略一沉吟,颔首道:“姑念初犯,且饶了这一遭。“伸手解开老者穴道,取出一包伤药送与老者,接道:“你走吧!”

    老者谢了一声,蹒跚走出室外。

    他举步维艰,无法快步而行,尤其耳鸣嗡嗡,身后暗蹑着数条淡烟人影浑然无觉。

    暗巷闯无人迹,天寒地冻,狂风怒吼着,雪花似鹅毛片般悄无声息落了下来,老者禁不住连打哆嗦。

    好不容易到得大杂院门前,忽由门内闪出一猴儿脸老者,目睹同党狼狈情状,惊道:“胡兄,你这是怎么的!”

    那老者叹息一声,道出经过详情。

    猴儿脸老者不紧面色大变,道:“本帮连日饱经挫折,帮主大怒,立誓报复,不惜与武林各大门派结怨,武林名宿明月贼秃等七人以奇奥手法制住,用以孤立神木令尊者传人,帮主又探出金刀四煞今晚必来天后宫,更怎容横遭阻逆

    胡姓老者道:“江湖人物怎可与官斗,兴起大狱,恐竟帮自趋,四面楚歌穷途末路!”

    猴儿脸老者略一沉吟,道:“胡兄说得也是,咱们江湖中人与官府相斗大可不必,但哪有这么巧法,梅侍郎子女竟在今晚奉命上香,而且其子女更有一身高深莫测武功,尚宫某猜测不错,这一双少年男女必是冲着本帮而来。”

    胡姓老者道:“若真如宫兄所料,为何又饶了小弟性命野归?”

    猴儿脸老者冷笑道:“那是欲擒帮纵之计,官某料定一双小狗必暗随而来”忽然面色大变,目瞪口张不语。

    胡姓老者见状心神一凛忽感胸前一冷心脉立断而死,两具尸体仍屹立寒风中,一动不动。

    暗巷中翩若惊鸿般掠而至三四条黑影,只闻吕鄯话声道:“可惜,咱们来迟了一步!”

    姜大年道:“必是无极帮主已知阴谋无法得逞,不惜灭口,双双将门下点毙,此刻必是人去室空,我等徒劳跋涉一场。”

    暗中忽闪出一条人影,带出一声阴恻恻冷笑,出手如风,点向姜大年死穴。

    姜大年心中大骇,只觉来人身法非但迅快如电,而且指风奇奥绝伦,无法闪避开去,暗道:“我命休矣!”

    那知来人出手迅快,撤招更快,宛如察觉有异,鼻中冷哼一声,潜龙升天冲霄腾起;刺入夜空中,疾如流星划空而杳。

    吕鄯怔了怔神,问道:“老二,伤了没有?”

    姜大年苦笑一声道:“未曾,他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知为何此人手下留情!”

    吕鄯冷哼一声道:“他未必会手下留情,而是为了保全自己性命。”突然压低语声道:“此刻严老弟必隐在近侧!”

    姜大年心中暗暗一惊,道:“那么此人必是无极帮主无疑。”

    吕鄯道:“真象未水落石出之前,不可胡乱猜疑,我等前途维艰,必须慎重才是。”

    同行两人早自扑入宅内,片刻疾掠而出,道:“此屋已是空宅,咱们快走!”

    四条人影一闪顿杳。

    北京城南厢,一条冷落僻静的短巷内,可见一幢古老大屋,四进厅堂,幽暗阒静,窗梭均为棉纸表精,布设陈旧朴实无华,一条身影疾掠人厅,现出云中怪乞孔槐,两道锐厉眼神四巡了一眼,嘴角微现笑容,双掌交击了数下。

    只见十数条身影鱼贯由天井上掠落。

    淮上隐叟祝秋帆笑道:“老花子何曾觅到这幢空宅?”

    孔槐双眼一瞪,道:“是老要饭的花近二百两银子买下,你别不长眼!”

    祝秋帆道:”好,祝某只道你身无长物,至死两手空空,看来你还是有心人,广置产业欲作富家翁了。”

    孔槐也不理祝秋帆,望了萧文兰诸女一眼,笑道:“左厢房内陈设颇佳,姑娘等且入内歇息,少侠片刻即至。”

    萧文兰嫣然一笑道:“晚辈等暂不奉陪了!“同诸女进入左厢房内。

    室中菱镜妆台犹新,共有两榻,流苏罗帐,被褥鲜丽,案头陈设古玩,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之物,许飞琼取起一只玉马,洁白晶莹,纹理细密,栩栩如生,摩挚把玩,爱不释

    萧文兰见许飞琼仍是黑衣蒙面,笑道:“姐姐现在可恢复本来面目了。”

    许飞琼微微一笑,掏下豪面乌巾,现出明眸皓齿,俏丽无侍面庞。

    萧文兰不禁一呆,笑道:“难怪星弟心有所属,梦魂萦牵.委实我见犹怜哩!”

    许飞琼顿时玉靥飞霞,嗔道:“兰妹妹!你是怎么啦!你自己与星弟有肌肉之亲,非他莫属”

    话尚未了,萧文兰已羞不可遏,莲足猛跺,扑入许飞琼怀中不依。

    雷翠瑛站在一旁嫣然含笑不动。

    三女数日来相聚至亲如姐妹,无话不说,心目中仅有严晓星一人。

    半晌,许飞琼喘笑道:“好啦!万一有人闯了进来,成何体统,星弟何时对才能返回?”

    萧文兰细手一掠微乱云鬓,叹息一声道:“惟有星弟恒心毅力,才能如此沉稳若定,身负血海大仇,丝毫不乱,抽丝剥肋,绝不妄杀一人,天后宫线索已断,尚须从头做起,对头人又是诡诈歹毒江湖巨擘,稍一不慎,恐坠入泥潭深渊中无可自拔,是以星弟常说不可因一己之仇置整武林于万劫不复之地此乃斗智之局,.棋差一着满盘皆输,故星弟筹思如何逼使无极帮主走投无路,自坠罗网。”

    许飞琼嫣然一笑,道:“这个我巳尽知,此刻无极帮已如箭在弦,不能不发,在武林中必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我等应以不变应万变,蛰伏坐待良机”

    忽闻门外传来一清朗大笑道:“琼姐说得极是,我等何不趁此良机悠游些时,围灯夜话,安详纳福。”

    许飞琼嫣然一笑道:“话说得虽好,未必是你由衷而发。”

    门帘扬下严晓星已闪身而入。

    雷翠瑛星眸凝注着严晓星,见他仍是赵春城模样,不禁大感失望眼,眸元不隐泛幽怨之色。

    严晓星望了三女一眼,欠释坐下,道:“琼姐,你知在那所大屋外杀人灭口的无极帮高手是谁么?”

    许飞琼似感一怔,诧道:“你如何知道的?”心中似知严晓星必然知道此人来历,不由自主地走近严晓星身侧。

    严晓星立时附耳密语道:“无名恩师!”

    许飞琼花容失花惊道:“竟是他么?”

    严晓星点点头道:“他老人家袭击姜老英雄之时,出手看似辣毒无比,其实却予留分寸,小弟暗中情急施展师门掌法,他老人家从掌力中猜出小弟来历,故不接而退。”

    许飞琼微颔螓首道:“如此说来确是他老人家了!”

    萧文兰雷翠瑛二女只觉丈二金钢混然摸不着头脑,目露茫然之色。

    忽闻门外传来雷玉鸣惊呼道:“庞兄,你这是怎么了?”

    严晓星心中一惊,迅如电射掠出门外,只见降魔八掌雷玉鸣扶住东岳名宿震天双钩庞琦,偷天二鼠吕鄯姜大年,神鹰七式廖独,混元爪侯迪均面露惊容,凝神震天双钩庞琦。

    庞琦双目圆睁,神光呆滞,面如金纸,神情有异。

    严晓星道:“庞老英雄从何而来?”

    吕鄯道:“为孟老师所救背负而来。”

    严晓星道:“孟老师何在?”

    病金刚孟逸雷匆匆走入,道,“庞老英雄在天桥义茶园不慎罗受暗算,孟某察觉有异,是以背负奔来此处求治。”

    严晓星太息一声道:“匪徒知庞老英雄与雷老前辈相交莫逆,是以设下此计,欲纵庞老英雄找出我等藏处,孟老师此举大为失策矣。”

    孟逸雷道:“此点孟某也曾虑及,蒙住本来面目带着孟老英雄三易其处,由丐帮门下以轿抬至。”

    严晓星道:“百密恐有一疏,惟望能甩脱匪徒追踪,不然今晚恐有巨变。”

    姜大年道:“老弟不能责怪孟老师,他怎能见危不救,此宅孔老化子已有万般准备,贼党若胆敢进袭必全军覆没。”

    事已至此,埋怨无用,严晓星不再言语。

    雷玉鸣忽喷喷称奇道:“庞兄六脉平和体内并无异征,恕老朽无法判明。”

    吕鄯诧道:“莫非中了迷魂邪法?”

    廖独摇首说道:“廖某童年久居苗疆,瞧出老师神情似为金莲蛊毒所算。”

    三女已紧随严晓星出室,许飞琼诧道:“金莲蛊之名恕未耳闻,廖老英雄可否见告?”

    廖独哈哈一笑道:“不独许姑娘未有耳闻,即是久走江湖武林名宿亦属茫然,苗疆土著知金莲蛊之人恐亦屈指可数,老朽数十年前偶获机缘随先师游脚至滇南万山丛中金莲谷”说着右臂疾伸,迅如电光石火在庞琦肩背腰腿等处点下。

    姜大年喝道:“你这是何故?”

    廖独微微一笑,先不置答,在几上站起一蛊浓茶,咕噜噜一饮而尽,接道:“金莲谷外形势天险,蛮瘴染血,棒林深莽,蟒貂虫犬出没无常,亘古未阙,商旅裹足,尤其谷周峭壁天堑,危崖千仞,雾瘴翳蔽终年难得一见天日,独金莲谷十亩阳光灿烂,四季如春,奇花异卉,宛如缀绵,清潭一泓,晶澈见底,小鱼历历如绘。

    潭中独坐九株异种绛荷,梗粗犹舁臂,叶大如盆,金莲四时不谢,日落始没人水面,花瓣金黄,娇艳可爱,香味浓郁醉人,却有奇毒,服下莲实能使忘却本来。

    谷内隐在一奎疆怪人独臂七指行者,以采食金莲花蕊鹞蟒用来施蛊

    话声至此,姜大年道:“廖老师北眼目睹过七指行者施蛊么?”

    廖独点点头道:“正是亲眼目睹过七指行者施展金莲蛊,罗受蛊者正与庞老师一模一样,尚廖某所料不错,稍时必有萧声传来,驱使庞老师与我等为敌,故廖某点了他的穴道使之法无法得逞。”

    严晓星道:“金莲蛊有物解救否?”

    “有!”廖独道:“金莲藕乃解救蛊毒灵药!”

    户外忽随风送来一缕如诉萧声,迥肠九折,令人落泪心酸。

    群雄闻声惊疑不止,只见震天双钩庞琦目中神光暴炽,面如咦血,骨骼卜卜作响,惜穴道被制,无法动弹。

    萧声不绝如缕,庞琦面肉扭曲,神态狰狞,生似经受不住萧声驱逼,眼角迸裂泌出丝丝鲜血。

    严晓星大喝一声,两指飞点在庞琦脑后玉枕穴上。

    庞琦闷哼一声,仰面倒地昏死过去。

    严晓星道,“匪徒并未侦知庞老英雄真正下落,只知大略方位,故以萧声催引,在下欲探明匪徒踪迹,去去就来。”身形一动,穿上屋檐。

    偷天二鼠及严晓星涉险,纷纷追出。

    翻天城厢原是一片茶畦泥洼,脏乱积秽,此刻却被银白厚雪遮盖著,天色已近晚,霾云四布,寒冻砭骨,阒无一人,显得格外冷清凄凉。

    那缕萧声似由一幢矮屋后吹送出来,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道:“这鬼天气还有什么心情在此吹箫,速滚了开去,免惹少爷生厌,断去你两条臂筋。”

    说时一条灰影疾闪而出,现出一身着灰色布衫少年,面如满月,浓眉虎眼,古铜肤色,神态鸷傲,嘴角噙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冷笑,两道冷电般眼神凝视在一座断墙上。

    断墙后捷逾飞鸟般冒出两条黑影,并肩落在那灰衣少年之前,一双面目狞恶逼首孪生兄弟同声狂笑道:“尊驾是在找死!”

    灰衣少年阴阴一笑道:“在下骂的是那吹箫人,两位为何恃强出头,难道那吹萧人是令尊么?”

    左主那黑衣汉子闻言大怒,呼的一掌劈出。

    那知一掌击空,只见人影一闪,便杳无人踪,只闻身后响起灰衣少年冷笑道:“两位尚真要动手,不妨报出姓名来历。”

    二人霍地旋身转面,大喝道:“尊驾知道太行双鬼么?”

    灰衣少年闻言呆得一呆,道:“原来是鼎鼎大名恶鬼王柳毒鬼王杨两位,但想不到太双鬼竟也投在无极帮门下效力。”

    太行双鬼暗暗凛灰衣少年身法奇快,心知遇上棘手强敌,王柳狞笑道:

    “我兄弟与无极帮主交情莫逆,为朋友助拳不可,尊驾是何来历,但请见告。”

    灰衣少年冷冷一笑道:“在下独来独往,向不示人姓名。”

    此刻,严晓星等已隐往暗处,但见太行双鬼面色一变。

    四手齐扬,发出蓝色光点流星般暗器,为数甚多,如芒雨袭向灰衣少年。

    灰衣少年竟不闪不避,暗器中身如击败革,纷纷坠地,冒出一纷纷腥臭蓝烟毒雾。

    太行双的色目露惊愕之色,不禁呆得一呆。

    灰衣少年陡地哈哈一声长笑,身法奇快无比,右手倏地斩向王柳肩头。

    以太行双鬼的武功名头竟无法闪避灰衣少年迅厉掌法,克嚓一声,王柳一支右臂顿被生生斩断,断处不见一丝血液流出。

    王柳奇痛彻骨,张嘴发出一声凄厉惨嗥,晕倒在地。

    王杨几曾见过如此恶毒的掌法,不由骇得目张口呆。

    灰衣少年冷笑道:“你也免不了断臂之祸。”右臂作刃,疾如闪电的斩向王荆肩头。

    克察声响,王杨一条右臂被生生斩断。

    王杨真也挺得住,痛得心神皆颤,身形晃摇了数下,面色惨白如纸,狞笑道:“尊驾是否神木尊者传人?”

    灰衣少年面色陡地森寒如冰,冷冷一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断墙之后飕飕冒出四条黑影,疾如离弦之穹般掠出王杨。现出三个面目狞恶黑衣老叟及一黑衣僧人。

    那僧人骨瘦如柴,凹眼小鼻,两道眼神似慑在心悸,身形一落实后,阴恻恻笑道:“施主语含玄机,令人费解,施主似非神木令传人了?”

    灰衣少年冷笑道:“看来你亲眼目睹过那位神木令尊者传人了?”

    黑衣僧人道:“贫僧见过三次,均是黑衣蒙面,两次显示过震惊武林的神木令,并且金刀四煞听命于他!”

    灰衣少年道:“不错,在下就是要找他们五人踪迹,贵帮吹箫引敌,布下天罗地网,似与神木令传人有关。”

    黑袍僧人阴恻恻一笑道:“如此说来,施主主料是神木尊者同道了难怪与我等为敌。”

    灰衣少年面色一变,大喝道:“住嘴!若在下真是贵帮所说的神木尊者传人同道,太行双鬼怎还留得命在。”忽察觉那黑袍僧人眼神有异,眼角眉梢猛泛出森厉杀机,沉声道:“你那迷魂魔法用得在下身上无用,若再妄费心机,太行双鬼就是你前车之鉴。”

    神袍僧人神色一变,道:“施主太小觑了贫僧,有道是血债血还,无极帮岂能容忍施主倨傲欺人么?”右掌一撩底,索罗罗一串响声中,撒出一条闪闪发光的软金铁链,链端系着棱牙活齿飞轮。

    灰衣少年哈哈一声朗笑,右腕疾翻,五指倏地抓出一柄青芒吞吐短剑,面色立寒,冷笑道:“大师自问胜得了在下,就请出手。”

    神袍僧人大喝道:“着!”

    出手迅快如电,软索钢轮如飞蛇般点向灰衣少年咽喉要穴,带出一片啸风。

    灰衣少年斜身疾闪,见青芒暴射,手中短剑断向神袍僧人臂肘。

    虽仅仅一式,却雷厉万钧,威势骇人之极。

    神袍僧人出手快,变式更快,右腕一撩,震起满天轮影霞光,啸风如雷,宛如飞瀑怒潮,将灰衣少年罩在抡击之下。

    灰衣少年短剑亦震起万道青芒,招式精奥奇诡。

    隐在暗处的严晓星及准上隐叟祝秋帆等人只瞧得惊心骇目,祝秋帆低声叹息道:“双方均是武功卓绝,不在我等之下,尤其那灰衣少年剑招奇奥无比,老朽竟瞧不出此人来历。”

    吕鄯道:“吕某平生相人多矣,只觉此人定非好相识,不过此人在此突然现身,与无极帮无故为敌必有所为,我等只宜坐山观虎斗,静待情势发展。”

    蓦地——

    只闻一声惨嗥腾起,漫空轮影霞光尽敛,青芒疾闪过处索地中坠下一只神袍僧人的手臂。

    那黑抱僧人身影踉跄倒退出数步,断处血涌如注,面色惨厉,狞笑道:

    “贫僧敬谢施主一剑之赐,但愿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灰衣少年大喝道:“站住!”

    神袍僧人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施主尚真欲杀死贫僧,贫僧决不皱眉,请出剑就是。”

    与神袍僧人同来的三黑衣老者均为灰衣少年剑势慑往,不敢动手为敌,目露惊悸之容,身形缓缓退了开去。

    只见灰衣少年冷冷一笑道:“在下绝不杀你,何唤那吹萧人现身。”

    神袍僧人道:“吹箫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汉山民,施主竟然放不过他则作甚。”

    灰衣少年微微一笑道:“在下不杀你,怎会向吹箫人施毒手,只须问他几句话便放他离去。”

    神袍僧人四面高声道:“梁三,出来见见这位施主。”说着一面运行止住伤血,一面取出金创药敷断处。

    断墙之后颤巍巍走出一个五旬老汉,吓得面无人色,步履维艰走前,右手握着一支湘妃竹上上品短箫。

    灰衣少年目光锐厉,看得吹箫人身无武功,面色渐渐放霁,微微一笑道:

    “你在此吹箫必有用意,道其详。”

    老汉嗫嚅道:“小的只奉命行事,委实不知事实内情。”

    灰衣少年冷笑道:“你真的不知么?”声寒如冰,令人战栗。

    老汉面无人色,答道:“小的天大胆子,亦不敢隐瞒。”

    灰衣少年略一沉吟,目光将注黑袍断臂僧人道:“大师必知晓内情,可否见告?”

    神袍僧人眼珠徽微一转,暗暗叹息一声道:“本帮与那神木尊者传人及金刀四煞乃不共戴天之仇,故敝帮主梦寐难安,非欲将此五人擒住折骨扬灰难消此恨,经多日来侦察,江湖人物有不少知名人士与金刀四煞坑瀣一气,暗通消息

    灰衣少年道:“这与吹箫有何关连?”

    神袍僧人道:“树从根脚起,水从源头流,施主若不厌烦琐,容贫僧和盘托出。

    灰衣少年目光四巡了一眼,道:“在下不喜唠叨,大师最好扼要叙明,长话短说。

    神袍僧人强忍丰一腔怒气,叹一声道:“本帮为欲生擒他们,侦明降龙八堂雷玉鸣,东斗天君葛元良,震天双钩庞琦等人与金刀四煞不时相聚,所以施展妙计擒住庞琦在庞琦身上下了极奥妙的禁制故纵使离,暗蹑其身后,不料在途中遇其同道瞧出破绽,将其点倒,挟在助下奔来城厢内一幢古老大宅,贫僧料定全刀四煞必藏身宅内”

    灰农少年似听得极不耐烦,眉梢泛出一抹煞气,冷冷笑道:“此与吹箫有何关连?”

    神袍僧人道:“箫声可激发庞琦禁制,丧失神智无异疯虎搏人而噬,逼使金刀四煞无法藏身宅内。”

    灰衣少年哈哈朗笑道:“居然有此奇事,在下不信箫声可奏效,大师请带信与贵帮主,三月内在下必踵门求见,索取那份藏珍图。”

    神袍僧人如闻大赦,也不答话,与黑衣老者挟起太行双鬼,急急如丧家之犬遁去。

    灰衣少年目送神袍僧人等身影消失远去之后,嘴角噙着一丝耐味的冷笑,目光忽落在那吹箫老汉上,不禁脸色大变,如罩下一重严霜,大喝道:

    “在下为解救诸位一场危难于无形,似此桥抽板之辈,委实令人心寒意冷。”

    原来那老汉已僵硬挺立在寒风中,气息俱无。

    只听一声朗笑起处,一条飞鸟般身形如风沾落花般,悄无声息飘在灰衣少年身前一丈开外,现在一面目如冰的青衣背剑少年,道:“朋友错了,这听箫老汉乃方才神袍僧人示意同堂用阴毒手法将其点死。”

    灰衣少年不禁一怔,摇首冷笑道:“在下不信。”

    青衫少年道:“兄弟已把话说明,信不与信端凭阁下。”

    灰衣少年用冷峻的目光望了青衫少年一眼,心中略一沉吟,道,“听朋友语气异常坚定,显然非假,不过方才此间动手拼搏情景朋友瞧的一清二楚。”

    青衫少年道:“不错,兄弟钦佩阁下一身武学已臻化境,旷绝奇奥。”

    灰衣少年冷漠面上不禁一丝得意微笑道:“过承谬奖。在下意欲向朋友相求一事,不知可否见告?”

    青衫少年道:“倘力有所及,无不从命,不知阁下所讲何事?”

    灰衣少年道:“相烦引见金刀四煞!”

    青衫少年冷冷一笑道:“阁下你又错了,兄弟与金刀四煞并不相识,何从引见?”

    灰衣少年面色一变,五指疾伸,迅如电光石火一式“捕风捉影”擒拿青衫少年右臂曲池重穴。

    五指堪堪抓实,忽眼前一花,青衫少年移形换位已飘了开去,冷笑道:

    “阁下休认武功过人,便可目空一切,你我无怨无仇,妄施鬼蜮令人齿冷。”

    灰衣少年暗暗惊异对方能避开自己奇奥一击,不禁生出警惕之念,道:

    “朋友自欺欺人,如何能谓不识金刀四煞。”

    青衫少年道:“阁下何从断言兄弟与金刀四煞相识?”

    灰衣少年不禁语寒,须臾强笑一声道:“无极帮僧人决不致信口开河。”

    青衫少年冷笑道:“那贼秃是否指明兄弟与金刀四煞相识。”灰衣少年突放声朗笑道:“朋友词锋委实犀利,但无法瞒骗在下,因为在此四处尚隐伏着甚多武林朋友,无一不是无极帮强敌,他们意欲以朋友的犀利词锋骗过在下,以免横生枝节。”青衫少年正是严晓星,暗赞这灰衣少年心细如发,不禁微笑道:“阁下究竟为了何事定欲求见金刀四煞,实不相瞒,兄弟并不相识,但武林间事事息息相关,说不定能找出一丝端倪。”灰衣少年忽长叹一声道:“大丈夫无不可告人之事,诸位武林朋友请速现身出见,容在下把话说明。”暗处急纷纷疾现武林群雄快步走来。灰衣少年面色严肃,双拳一抱道:“神木尊者乃在下师祖。”

    一言方出,武林群雄均为之骇然变色。

    灰衣少年仰面黯然一笑,眉宇间泛出一片凄怨之色,叹息一声道:“先师祖自栖隐山林,绝意江猢,使将毕生武功授之先师,不幸先师习艺未境,误犯一桩不可谅恕的过失,致先师祖大怒,非但未追回先师一身所学,而且罚令面壁十年忏悔已过,在先师面壁期间,在下乃一孤儿,蒙先师祖带上山去,但并未授艺。

    数年后先师祖正果西归,在下与先师相依为命,情逾父子,先师严遵面壁之戒,不敢稍难,在下由先师口授武功心法自己研悟。

    十年面壁期满之前一月,先师突染重疾,自知不起,临终前遗言谓师祖自先师误犯过失,已心灰意冷,将神木令托一至友收藏,武功秘芨则埋藏在东南名山中”

    严晓星突接道:“兄弟明白了,阁下奉了令师遗命寻回神木令及武功秘芨,重振师门令誉,欲向金刀四煞询明神木令主人得自何处是么?”

    灰衣少年道:“正是!”

    严晓星道:“姑不论阁下方才之言是否真实,但阁下何能证实确保神木令尊者第三代传人。”

    灰衣少年不禁呆住,黯然答道:“诸位若真心相助,岂不难查明,因神木令得主定知其得自何人,此人必是先师祖托其保管之武林前辈,这位武要前辈当知在下之言非假。”

    严晓星淡淡一笑道:“阁下之言恕我等碍难相助,我等武林人物讲究认物不认人,何况阁下目前无法确定自己系神木尊者第三代嫡传传人,我等不能因此盲目掀起一场血腥浩

    吕鄯暗暗眉头一皱,忖道:“这位严晓星早日说话机警委婉,为何眼前如此拒人千里之外。”

    只见灰衣少年呆得一呆道:“在下自知无法取信诸位,但朋友方才应允可为在下指点一条明路。”

    严晓星忽长叹一声道:“阁下倘不以兄弟之言为忤,兄弟便可斗胆放言无忌,此次阁下实出非其时”

    灰衣少年道:“此乃何故?”

    严晓星道:“正予无极帮可乘之机,阁下这一自承来历,无极帮必礼邀阁下相助,如此一来,无极帮主则可冠冕堂皇大行其事。”

    灰衣少年朗笑道:“不错,诸位若不助在下相寻金刀四煞,在下自会找上无极帮主。”

    严晓星亦放声大笑道:“阁下倘须自投虎口,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阁下请自便吧。”

    灰衣少年淡淡一笑道:“在下必令诸位后悔莫及。”说着缓缓转过身去。

    突闻廖独大喝一声道:“且慢!”

    灰衣少年目光神光暴炽,森厉慑人,沉声道:“尊驾等拒人千里之外,还有何话说。”

    廖独冷笑道:“难怪神木尊者心灰意懒,似你如此丧脸寡耻,全无骨气之人,如何呆授以衣钵,光大师门?老朽今日便代神木尊者教训教训你。”

    灰衣少年狂笑道:“凭你也配!”右臂一抬,立掌如刃,呼的一声,臂向廖独肩头。

    出掌奇快无比,以廖独成名武林名宿,竟无法闪避开去,忙中横里一挪,硬生生地闪开五寸,只听袭帛声响,廖独右肩袖管被迅厉的掌锋削裂一尺。

    廖独暗暗震凛道:“好快的掌法!”

    灰衣少年哈哈一声长笑,右掌又起砍向廖独后脚,掌式宛如天怒雷霆,带起了一片刺耳掌风。

    廖独只觉无法闪避,暗道:“我命休矣!”

    严晓星忽腾身穿出,凌空一个倒翻,身化怒龙入海,两指疾点向灰衣少年胸后命门要穴

    灰衣少年眼见廖浊就要丧命在他的掌下,忽感一缕寒风点向胸后要穴,心中一凛,拿式疾撤。扭身掌化周处斩蛟,劈向严晓星。

    雷玉鸣闻言不禁陷入沉思中。

    武林群雄见降龙八掌雷玉鸣面色凝肃,深知吕鄯非戏言,实有所指,不由自主地思索吕鄯之言,大厅中倏地鸦雀无声,静如止水。

    忽雷翠瑛响起一串银铃悦耳地娇笑道:“爸,女儿猜着了!”

    雷玉鸣捋须含笑道:“瑛儿你说说看。”

    雷翠瑛绽如花笑容,柔声道:“钱百涵刚才不是说过其师抑郁而终,遗言神木遵者将神木令另托至友代为收存,武功秘芨当时藏在东南名山中,神木尊者必留下遗瞩,书明神木令托由谁人代为保存,秘芨亦隐约指明埋藏何处,此遗瞩现在钱百涵怀中。”

    吕鄯哈哈大笑道:“雷贤侄女委实灵心慧思,料事如神,不过如此一遗嘱现为严少侠所得。”

    严晓星微微一笑,在怀中取出一张摺叠好的羊皮粗纸,及三枚长约两寸,六棱凹锐寒钢长钉。

    东斗天君葛元良不禁失声惊道:“神木尊者未成名前,以三支六棱乾坤雷火钉震慑武林,此钉无坚不摧,暗器手法更是奇诡绝伦,对方无法幸免,看来钱百涵确是神木尊者第三代传人。”

    在座武林群雄奉斗均是成名名宿,老于江硝,俱却耳六棱乾坤追魂钉情事,不禁骇然。

    吕鄯道:“钱百涵途中必然发觉两物失窃,恐返回寻找。”

    严晓星道:“我等均非本来面目,钱百涵不易追寻。”

    雷玉鸣道:“恐偷天二鼠难脱干系。”

    盂逸雷哈哈大笑道:“那是严老弟不施展空空妙手偷钱百涵怀中之物,难道偷天二鼠又脱得掉干系么。”

    真是难脱干系,威震三湘铁掌追魂屠三山那幅藏图失踪,武林中人多认为系偷天二鼠所为,偷天二鼠至今有口莫辩。

    偷天二鼠不禁纵声哈哈大笑。

    这时,严晓星暗暗展阅那幅羊皮纸芨,剑眉微皱,倏又叠好放置怀内,叹息一声道:“神木尊者遗嘱俱是责斥其有辱师门隐私,其余皆不足为外人道,恕在下守密。”

    大宅中巨烛燃烧,云中怪乞孔槐已设下三桌酒筵,山珍海味胪列,武林群雄均是豪迈不羁人物,暂释愁怀,相与举杯痛饮。

    三鼓将磬,肴酒半残,两条人影忽疾掠人厅,身影定处,现出丐帮高手率领一个灰衣老者。

    严晓星诧道:“这不是左家堡两路总管候坤候老前辈侯坤久身施礼道:“前次蒙少侠恩施格外,饶老朽不死,老朽平生无他长处,但知恩必报”

    严晓星微笑道:“侯总管请坐,如不嫌肴残酒冷,不妨共饮。”示意从人速添一副碗筷。

    侯坤道:“那么老朽恭敬不如从命了!”随即落座,望了严晓星一眼,又道:“老朽今日弃邪归正,特来此造谒禀告一桩重大要紧之事。”

    严晓星亲为把盏,道:“好,侯老师有话慢慢讲,在下敬你一杯。”

    侯坤接过一饮而尽,面现愧容道:“老朽十日才知左堡主亦是无极帮主外堂堂主,密谋残害敌对武林人物,五台山明月禅师等七人左堡主实参与其事”

    武林群雄不禁骇然变色。

    候坤又道:“三月前左堡主接获无极帮密谕,严命各处分支坛皆须蛰伏,采取了一项辣毒阴谋诡计,挑拨离间,残害武林各大门派成名英雄侠士,为此老朽不愿眼见武林中又起浩劫,决心弃暗投明。”

    严晓星目光蕴怒,冷笑道:“以子之矛,攻之子盾,好,承蒙侯老师相告,足感盛情,在下敬侯老师三杯。”

    侯坤忙离座立起,笑道:“不敢,老朽先于为敬。”说着连饮了三碗酒。

    这碗酒直饮至四更将残才尽兴,纷纷回房安歇,但严晓星与数位老辈成名人物密议,采取了无极帮同一步骤,暗中残除无极帮羽,严晓星更遵照伏建龙逸与那份名单,循序觅寻仇踪。

    严晓星明知伏建龙所给他的名单内中定有狡诈,但为了伏建龙不疑,是以如此决定。

    吕鄯确独持异议,摇首不赞同道:“严老弟明知有诈,却身涉奇险,姑无论伏建龙知否老弟便是神木尊者传人,但虎有害人心,此去无异‘自投罗网’。”

    严晓星微笑道:“在下岂能不知,无极帮主老奸巨滑,手段辣毒,非出奇制胜不可,在下已思得万全之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书满纸迹素笺,接道:“此后行事方针,尽书在内,皆为一己之意,难免不周,诸位均是武林前辈,详虑周密,老成恃重,容不逮之处,尚祈指正。”话声略略一顿,又道:“无极帮总坛如在下所料不错,当在江南。燕山之说乃疑兵之计,在下尚要赶往一处赴约,去去就来。”手卷递在降龙八掌雷玉鸣手内,身形疾晃一闪而出

    狂风怒吼,彤云密压,漫空飞云鹅毛片般旋然飘坠,四野苍茫,只见一片银白,四野,山丘,溪流尽都埋藏在尺许厚的积雪下。

    距紫荆关外约莫二十余里官道上出现一条灰色人影,身法迅快如风,生似在雪地上划一条灰线,转瞬消失在雪野尽头。那人是谁?

    不问而知就是那自称是神木尊者第三代传人的钱百涵。

    申牌时分,无色已慢慢暗下来,这日正是大年除夕,紫荆关内家家户户均张贴着大红泥金春联,迎春纳福。

    五福酒楼买卖正旺,一楼一底三十六张桌面上已成了九成座,猜拳行枚,声嚣如潮。

    临壁向楼一张桌面上权坐着一位三旬余中年汉子,紫膛脸孔,双目炯炯有神,身着一袭黑缎老羊皮袍,肩带一柄长剑,绺著着红黄白三色丝穗,面前炖着一锅香喷喷羊蹄,独自一人喝着闷酒,充耳不闻嘈杂喧哗之声。

    楼口忽冒起一条灰色人影,店小二忙不迭地迎了上去,哈腰笑道:“小的给您老看坐!”

    灰衣少年鼻中冷哼一声,两道慑人眼神将楼面上扫视了一眼,忽落在那紫膛面孔汉子座上。

    店小二机灵透顶,抢步趋向紫膛脸孔汉子陪笑道:“不知您肯商量否?”

    中年汉子抬头望了灰衣少年一眼,目露惊愕之色,毫不思索地笑道:“反正对首空着,那位客人尚不嫌委屈,何妨共席。”

    店小二连声道谢。

    灰衣少年正是钱百涵,百色冷漠如冰,大刺刺地在对首坐下道:“五斤烧刀子,随便送上数样酒菜,三张烙饼。”

    店小二喏喏连声而退。

    自钱百涵落座后,那紫膛脸汉子仍是呷着闷酒,不时挟向锅中红腴香透羊蹄,咀嚼有声。

    双方却是一股冷劲儿,谁也不理谁,钱百涵将烙饼卷起,以牛肉作馅,一手持酒,吃得津津有味。

    此刻,钱百涵脑海中思潮起伏,脸色阴晴不定,忽闻对首紫膛脸汉子惊呼出声道:“怎么他们亦在紫荆关现身!”

    钱百涵循着紫膛脸汉子目光望去,只见楼口上立着三个面目阴寒如冰,射着白袍中年人。

    中年白袍人长相更是狰狞,瘦长马脸,惨白如纸,两颧高耸,嘴角噙着一丝阴笑,乍睹之下令人不寒而栗。

    钱百涵情不自禁问道:“那三人是何来历?”

    紫膛脸汉子望了钱百涵一眼,冷冷一笑道:“看来尊也是武林人物,怎么大名鼎鼎的南天三魔也不相识。”

    钱百涵哦了一声道:“原来是阴阳掌马天义,辣手摧魂童启彬,火龙梭费光三个自命不凡黑道魔头。”似对南天三魔不屑一顾。

    紫膛脸汉子闻言一怔,凝神钱百涵之久,徐徐低声道:“南关三魔心狠手辣,武功极高,无极帮主倚作左右臂一定不可等闲视之,在此现身必非无因,不过不关你我之事”说着举起杯中酒,笑道:“你我萍水相逢,缘总是有,小可孙雁,他乡作客,有道是杯中无量俱是友,来,小可敬你一杯。”

    钱百涵正孤寂落寞,闻言冷漠的面色上现出一丝笑容,举杯一饮而磬,道:“在下姓钱,奉家师之命前往五台。”

    孙雁淡淡一笑道:“钱老师是为了明月禅师等七位武林名宿之事么?”

    钱百涵道:“不错!”

    孙雁不禁一笑道:“徒劳跋涉,枉费奔波一场。”

    “为什么?”

    孙雁道:“如今武林纷纷,莫不是无极帮主一手造成,钱老师所知为何?”

    钱百涵道:“神木令!”

    孙雁摇首笑道:“那并非真正原因,而是为了骊龙谷藏珍。”

    钱百涵道:“与明月禅师,七云上人等七位武林名宿又有何干?”

    孙雁正色笑道:“移花接木,嫁福东山,无极帮主可坐获渔翁之利,两幅藏珍图其实均在无极帮之手中,他有意散布风声,一份藏图为偷天二鼠盗去献于金刀四煞,造成武林混乱之局,挑雾残杀使各大门派自顾不暇,趁机觅取骊龙谷藏珍。”

    钱百涵闻言暗皱眉头,道:“孙兄之言是否真实?”

    孙雁淡淡一笑道:“怎么不真,孙某师门长辈曾为无极帮内三堂副香主,不久前身罗重伤,逃往孙某住处不治毙命,临终前道出一切个中原委,务劝孙某洁身自爱,须知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所幸小可名利二字看得极为淡薄,贩卖药材皮货维生,一年中难得有两趟离家,所得仅敷温饱而已。”

    钱百涵道:“但不知孙兄师门长辈系何人所伤?”

    “金刀四煞!”

    “为了何故?”

    “四煞奉了主人之命,志在探明无极帮总坛确处,俾便登门索取藏珍图,不料那师门长辈酒后无德,吐露口风,怎知惹祸上身,悔已莫及。”

    两人言谈之际,忽闻阴恻恻冷笑道:“尊驾可是姓钱么?”

    只见桌前屹立着一獐头鼠目蓝袍老叟,钱百涵面色一冷道:“在下就是姓钱,阁下有何赐教?”

    蓝袍老人道:“西关外松林村,敝上请在驾一叙。”

    钱百涵道:“贵上是谁?”

    蓝袍老者阴阴一笑道:“敝上南天三魔,尊驾当有耳闻。”

    钱百涵目中不禁泛出一抹杀机,扫视了一眼,楼面上已不见南天三魔影踪,冷笑道:“在下正要找南天三魔,阁下请转覆命,半时辰后在下必到松林村拜望。”

    蓝袍老者抱拳微拱,道:“钱少侠一诺千金,老朽告退。”身影如风下得楼去。

    孙雁面色大变,道:“钱老师真个前去赴约么?”

    钱百涵冷冷一笑,取出一锭白银,放在桌上道:“他日有缘当再相见。”

    说着倏地立起,快步走下楼去,孙雁现出一脸迷惘之色。

    孙雁略一沉吟,匆匆立起离去。

    夜幕低垂,灯火闪烁。

    雪,仍在悄悄飘坠。

    松林村外浮影似魅,涛啸之声宛如鬼哭,令人不寒而栗。

    忽闻一声朗笑道:“钱侠士真是信人,我等在此恭候了。”

    倏地火光疾闪,松林内燃起数十支火炬,照耀得光明如画,映着闯天三魔狰狞恐怖的面庞,白衣飘飘,瑟瑟有声。

    钱百涵面色凝肃,沉声道:“三位相约在下来,意欲何为?”

    马天义哈哈大笑道:“风闻钱侠士乃神木令尊者第三代传人,执意寻觅无极帮总坛定有缘故。”

    钱百涵道:“不错,有烦三位领在下面晤贵帮主之后,当道出其中原委。”

    马天义道:“那是自然了,不过马某何以能知晓钱侠士确为神木令尊者第三代传人了?”

    钱百涵目中怒火爆射,冷笑道:“在下能单人只身前往,就有可资凭证之信物,三位威望闯天,何胆惧乃尔。”

    蓦地——

    风势突转猛烈,四处火炬全熄,钱百涵只觉暗中有物向自己袭来,不禁怒喝一声,右臂疾挥而出。

    暗中忽暴闪一道青虹,寒飙竟迁,只听一声凄厉惨过嗥叭哒坠地。

    钱百涵似感多人向自身袭至,不禁杀机猛盟,喉中发出一声激烈长啸,寒飙轮转暴射出漫空银星,剑势划空带起刺耳锐啸。

    马达嗥此起彼落,匪徒多人横尸剑下。

    马天义大喝道:“尊驾如此心狠手辣,马某无法容忍。”

    钱百涵冷笑道:“汝等诡谋暗算,怎能怨得了在下。”语音未落,突见一点红星飞袭面门而来,忙中摸剑疾封。

    当的一声,格了个正着,红星炸裂轰的变作一团巨大火焰,热炙逼人室息。

    钱百涵心头大骇,知是火龙棱费光独门暗器,情急一式“鲤鱼倒翻千浪”,仰腰贴地倒窜出去十数丈外。

    只见那团火焰蔓延著树杆,风助火势,霎那间燃烧开来扩及数十丈方圆,火舌高冒,鲜红眩目。

    钱百涵连连倒窜开去,不幸一点火花沾着衣襟,袍衫上冒起了一缕浓烟,迅即卧地翻滚,将烟滚熄,霍地跃起,心头余悸犹存。

    忽风送人耳语声唤道:“钱老师!”

    他听出是在酒楼上萍水相逢的孙雁,心中一喜,循声望去,只见丈外树杆后探出孙雁半身,以手示意自己前去。

    此刻火势转弱,,闯天三魔等匪徒杳无形迹,钱百涵大感诧异,迷惑不解,身形一跃往孙雁身前落去,道:“孙兄如何来到此处?”

    孙雁道:“南天三魔凶残暴戾,反目无情,孙某只觉钱老师应约前来定然凶多吉少,是以暗中蹑随。”

    钱百涵道:“在下与南天三魔对话情景孙兄瞧得真岸觉么?”

    孙雁摇首答道:“孙某藏处甚远,未曾瞧得真切,但切风熄火炬内定有蹊跷。”

    钱百涵道:“莫说孙兄,就是在下身压其境也感困不揭,南天三魔为何猛然反脸暗袭在下,此刻又倏地退去,难道他们成名人物严守一击不中,绝不再击之戒么?”

    孙雁道:“未必见得,南天三魔何等凶残,不死不休,如何能无敌退去,钱老师能否道出见面详情?”

    钱百涵道:“在下仅与马天义寥寥数言”当下道出与马天义晤面情景。

    孙雁眉梢一戚,忽长叹一声道:“钱老师既敢自承认为神木尊者第三代传人,定身怀信物可凭,是不知此刻仍在否?”

    钱百涵闻言猛感心神一凛,探手怀中一摸,不禁面色大变。

    孙雁目泛惊容道:“钱老师信物竟不翼而飞么?显然被南天三魔得去。”

    钱百涵目中暴泛杀气,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不杀南天三魔,在下誓不为人。”

    孙雁太息道:“钱老师不可激动,须知小不忍则乱大谋,必须谋定后动,何况钱老师咎由自取。”

    钱百涵不禁怒道:“在下何故自取其咎?”

    孙雁道:“钱老师自承神木令尊者第三代传人,便铸成大错。”

    钱百涵怒道:“在下实在如此。”

    孙雁微微一笑道:“难道那手持神木令之人是假?”

    “不假!”

    “乃何以为证?”

    钱百涵不禁语塞。

    孙雁笑道:“神木令威武林,手持神木令者便是令主,钱老师纵然舌烁莲花,也无法令人相信,何况钱老师已失去藉以证明为神木尊者第三代传人的信物。”

    钱百涵懊丧欲死,一脸悻悻之色。

    孙雁又道:“南天三魔为何窃去钱老师信物,他等偷去何用,令孙某困惑难解。”

    钱百涵黯然汉息道:“师祖遗嘱上隐约指明武功秘芨似与藏珍图相吻合,若能参透,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孙雁惊诧道:“钱老师身怀之物,竟是武林前辈神木尊者遗嘱么?”

    钱百涵点点头,黯然一笑道:“尚有师祖仗以成名的三支六棱乾坤雷火钉。”

    孙雁大惊失色道:“雷火钉尚为南天三魔所得,则无异如虎添翼,横行无忌头,请问钱老师目前如何去处?”

    钱百涵冷笑道:“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南天三魔索回失物。”

    孙雁一翘拇指,赞道:“好,钱老师不愧为神木尊者嫡传传人,大丈夫行径应光明磊落,才可重展师门雄风威望,不过此乃一段艰辛漫长途径,非须恒心毅力,剥筋抽丝,方抵于成。”

    钱百涵似有所悟,抱拳一揖,道:“孙兄老于江湖,尚祈指点一二,尚能找回失物,在下必有报德。”

    这时,那片数十丈方圆火势仅灰烬发出黯弱红焰,浓烟弥漫焦臭刺鼻。

    忽见一条黑影疾闪落在火圈之外,孙雁不禁喜形于色,低声道:“良机勿失”在钱百涵耳旁密语数句。

    钱百涵一跃而起,疾逾飞鸟,向那身形奔去。

    那人系一独目老叟,年在六旬开外,满面刀斑,紫红横斜,狰狞恐怖,猛见钱百涵现身,不禁骇然变色,倒退了几步,厉声道:“尊驾竟还未死!”

    钱百涵冷笑道:“南天三魔鬼蜮暗算,就能置在下于死么?朋友速道出南天三魔潜迹之处,不然别怨在下心辣手黑。”

    独眼老叟答道:“南天三魔认为尊驾必难幸免一死,是以回转总坛而去。”

    钱百涵道:“那么有劳朋友领在下前往。”

    独目老叟强笑一声道:“老朽身怀外坛弟子,怎知总坛所在。”

    “真的么?”钱百涵话出手出,迅如电光石火抓向独目老叟左肩。

    独目老叟料不到钱百涵出手如此迅快,不禁心头一凛,他乃黑道凶邪,身手奇高,大喝一声,旋身挪上不出刀,几乎是同一时间,只见一片眩目寒光挟着寒空刀花,撕网般罩没钱百涵身影。

    钱百涵暗中一惊,忖道:“为可无极帮网罗门下的均是一流高手,武功卓绝,不可轻视。”右臂疾扬,袖中突飞出一柄青芒吞吐的短剑,旋腕振出一招“万花吐锦”。

    只见一蓬青霞如沸汤般蔓了开来,剑啸刺耳。

    两人攻守奇快,招式辣手凌厉,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突闻钱百涵一声大喝,青霞振开银虹,一式“顺水推舟”切下。

    独目老叟猛感右臂一阵剧痛,鲜血冒出,疾地跃了了开去。

    钱百涵冷笑道:“朋友,你走不了!”左掌一翻,身如闪电,五指平舒往独目老叟前胸按去。

    独目老叟张嘴狂叫一声,鲜血从口中喷泉般轰出,眼中金花乱涌,天晕地转倒了下去,昏死在地。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天色微现金光,独目老叟醒来,发现自身躺在一洞穴内,浑身伤痛灼焚如裂,无法动弹。

    在下身旁生了一堆火,火旁盆膝而坐一个中年汉子,正烤熟两头山鸡,溢出清香扑鼻。

    独目老叟道:“朋友,是你相救老朽么?”

    中年汉子微笑道:“在下怎有此能耐将尊驾从那冒名神木尊者传人救出,是在下路经偶过眼见他取下尊驾腰牌后欲意施展毒手灭口,一时心急,打过一支回旋响铃镖,声东击西,诱开此人,将尊驾移在洞穴内。”

    独目老叟道:“承蒙相救,德重心感,朋友怎知钱百涵系冒名神木尊者传人?”

    中年汉子朗笑道:“神木尊者传人令三度出现业已震动武林,遐迩皆知,此人不是冒名是谁,何况在下听到他们对话。”

    “他们?”

    “正是,共有两人年岁相若,名姓钱周,那钱姓少年欲从尊驾腰牌中查寻贵上所居之处,尊驾若可行动,速赶回传讯戒备,以免血腥浩劫。”

    独目老叟痛不能禁,呻吟一声道:“有劳朋友在老朽身旁革囊内检视有无两只药瓶,其中一红瓶内装金创圣药。”

    中年汉子闻言在独目老叟身旁解下革囊倾出囊中之物,是一些切散碎银两,两只盛药瓷瓶,笑道:“尚幸药瓶还在。”挽扶独目老叟坐起。

    老叟颤抖着双手,倾出九粒朱红药丸吞服,只觉伤楚消释了一半,不禁长吁了一口气道:“老朽留得命在;实是万幸,朋友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中年汉子微笑道:“在下孙雁。”说着将一只熟透山鸡送向独目老者,接道:“尊驾不妨食用,可使体力恢复,天色已明,尊驾食后速回,在下也要告辞了。”

    独目老叟诧道道:“孙朋友,老朽恩怨分明,蒙孙朋友相救,尚望稍留同回居处,大德不足言谢,但老朽略尽心意。”

    孙雁哈哈大笑道:“咱们武林人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份所应为,何须言报,在下更不愿沾染是非,微末技艺,不足以防身自保,他日有缘定当相见。”说着撕了一大块鸡肉塞入口内嚼食。

    独目老叟嚼食了一口鸡肉之后,叹息一声道:“孙朋友,老朽虽伤痛稍减,但内腑仍然伤重,无法行走,何能赶回。”

    孙雁略一沉吟道:“既是如此,在下极可为德不终,一俟你我食饮饱,立即起程。”

    两人饱啖烤鸡,老叟自称其为独眼枭欧阳东。

    孙雁笑道:“幸会!”抛弃手中所执的鸡革架,立起接道:“你我走吧,但须形踪隐秘,免钱百涵涉踪欧阳老师带来一场危难。”

    欧阳东不禁心神暗震,骇然色变道:“那钱姓小贼尚在速觅老朽么?”

    孙雁道:“在下是谨防万一,也许钱百涵已从欧阳东老师腰牌上寻出来历。”

    欧阳东冷哼一声道:“腰牌上仅铸有本门符篆暗记,神鬼难测,小贼纵聪颖绝顶,也难参透。”

    孙雁微微一笑,身形疾矮,背起欧阳东。

    欧阳东只觉一阵痛刺心脾,不禁张嘴低嗥一声。

    孙雁道:“欧阳师忍着点,请指示途径。”说着人已穿出洞外,扑面寒风如割,大雪仍在飘飞,艿穹四野触目银白。

    欧阳东臂伤失血过多,又内腑伤势沉重,禁不住一阵寒颤,道:“孙兄请往西行!”孙雁背着欧阳东健步如飞向西走去。

    紫荆关密迩五台山派,丛山叠岭,过于迂回,孙雁循着欧阳东指点,奔行约莫三十余里,进入万山丛中一处幽谷,乔木参天,阴晦涩冥,加入冰壑,寒冷刺骨。

    蓦地——

    只闻传来一声暴喝道:“站住!”

    欧阳东忙低声道:“孙兄速答,玄黄天地,洪荒宇宙。”

    林中忽传出一声惊噫,只见树杆之后纷纷闪出七带刀白衣人,均目露惊异之色注视着孙雁。

    孙雁微微一笑道:“有劳诸位护法这位欧阳老师。”

    七白衣人似已察觉孙雁背伏着是欧阳东,抢步走前接过欧阳东。

    孙雁道:“欧阳老师,在下已送至地头,请从此一别,后会有期。”

    欧阳东嘶哑苦笑道:“孙兄何必急着离去,权作老朽座上嘉宾,稍留数日,以免老朽耿耿不安。”

    白衣人道:“咱们江湖人物,只重肝胆相照,一见如故,孙兄何必坚欲离去。”

    孙雁略一沉吟,道:“那么恭敬不如从命了。”

    孙雁被安置在一间富丽堂皇宝舍内,与独眼枭欧阳东毗邻而居,他只觉此一贼巢异常隐秘,房舍绵亘,古地甚广,不言而知系无极帮一处极重要的分舵。

    当晚孙雁受到了主人双面佛沙嵩极优厚的礼遇,并晤谈甚欢,亲为把盏款宴。

    孤灯一盏,火光如豆,窗纸风动瑟瑟作响,孙雁拥被而卧鼻呼呼甚沉。

    三鼓将尽,突闻窗外传来低呼道:“孙老师!”

    孙雁佯装充耳不闻。

    窗外连呼了数声,见孙雁并无动静,再亦不唤。

    豆大火光倏地暗黑熄灭,孙雁一骨碌翻身起来,稍无声息掠落窗前,慢慢托开一扇窗户仅半尺左右,以物顶住。展缩骨术,捷如猿猕闪了出去。

    他只觉庄宅内戒备森严,他窗外廊下就分立着四人藏于阴暗处,堪谓三步一桩五步一卡,但那四处暗桩竟丝毫未曾发现。

    孙雁闪出窗外。

    孙雁暗暗一笑,疾如淡烟掠向庄主双面佛沙嵩居处。察觉厅内仍是灯火照耀,隐隐可闻双面佛沙嵩的沉浊风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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