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你做了什么好事?!」王永金震怒不已,瞪着低垂着头、站在书房中的小儿子。「打伤高总管的小侄女?让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女生伤重到得叫救护车送到医院的急诊室?你最好有很好的理由解释这一切。」
「我……」即使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王冠之仍然有种余悸犹存的虚软感。「我不是故意要害她受伤的……」
「你不是故意要推她的?」
「我是推了她,因为她扑过来打我……」
「她无缘无故的扑过去打你?」
「不是,因为她很气我抢了她的煎饼……」
「你的肚子饿到需要抢她的煎饼?」
「我的肚子不饿,但是我的心情很差,想欺负她……」
「你的心情为什么很差?」
「因为爸爸您……」王冠之警觉的住口,不敢再往下说。
但是他也不必再往下说,王永金已经从他的言行中得到线索,在脑海里迅速找出事件真相的背后因素。
「你该不会是因为知道我决定送玺之去参加金融训练夏令营而在闹脾气吧?」
「是。」王冠之硬着头皮回答。
「原来如此,你就因为这件事而迁怒,甚至动手伤人?真是丢尽我王永金的脸,出去别说你是我儿子。」王永金的嘴角紧抿成一条线。
「爸……」王冠之很想哭,眼眶红红的,却不敢真的落泪。
他已经觉得够委屈、够害怕的了,爸爸不但没有安慰他,反而落井下石的责骂他。
他的头垂得更低,努力隐藏通红的双眼,藉以避开爸爸严厉的责备眼神。
王永金注视着小儿子的头顶,过了好一阵子才又开口,「好吧!」
好吧?王冠之心生困惑,不明了爸爸的言下之意。
「既然你这么不高兴我要送玺之去国外参加夏令营,那我就先送你到国外好了……只是你并不是要参加夏令营。」王永金径自说道。
不懂爸爸的安排,王冠之抬起头,「那我去国外要做什么?」
「我不管你在国外要做什么,我只提供学费和房租等基本费用,至于其它的,你自己想办法。你想读书也好,想耍少爷脾气也罢,或者自暴自弃的堕落,死在街头也行,总之,不管你做了什么好事,都别将你是我王永金的儿子这件事告诉别人。」
「爸!」他被爸爸放逐了?爸爸要放弃他这个儿子?直到这一刻,王冠之才蓦然领悟。「爸,别这样,我错了……爸爸,你别不要我……」他终于放声大哭,拚命乞求爸爸的原谅。
王永金不为所动,冷冷的看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儿子一眼,拨打内线电话,要人把他强制带出书房。
接着,王冠之被软禁在自己的房间里,任凭华花夫人百般向王永金乞求,他仍然在数天后被迫拎着行李登机。
世界末日真的来临了……
※※※
十年后
咚的一声,烤箱宣告已经完成任务。
「噢,好了。」正站在流理台前忙碌的高碧玉低呼一声,赶忙戴上隔热手套,跑向烤箱,拉开烤箱的门,一股甜甜热热的苹果派香气扑鼻而来。
圆润的小脸绽放开心的笑容,她小心的从烤箱里取出热烫的烤盘,再端到餐桌上。
「嗯,好香啊!」恰巧走入厨房的周姨乐呵呵的夸奖,「我可以试试味道吗?」
「这是一定要的啊!」高碧玉切下一大块派饼,摆盘放叉,再双手奉到周姨的面前。「请师傅指教。」
周姨拿起叉子,切下扇形苹果派的一角,送入口中,「唔……」
高碧玉屏住气息,静静的等待着。
「唔……嗯……」周姨的眉头微微皱起,又吃了一口,依旧没有说话。
尽管有点心急,高碧玉仍然乖乖的等着。
「唔……嗯……哼……」周姨吃下第三口。
「周姨,」高碧玉再也忍不住了,「不好吃吗?我觉得味道闻起来还不错啊!」
「吃起来也不错啊!」周姨噗哧一声笑了,「妳怎么这么紧张?妳这两个礼拜常常在试做这道甜点,不是吗?还怕会失败啊?」
「我不是怕会失败啦!而是怕他会不喜欢……」高碧玉倏地咬住下唇,圆润的小脸自然而然的泛出害羞的晕红。
「他?」周姨若有所悟,「是指玺之少爷吧!」
「嗯。」迅速低下头,高碧玉流露出小女人独有的娇态,连答话的声调也变得格外娇柔,「玺之少爷今晚会回来,我希望可以准备苹果派当作他晚餐的饭后甜点。周姨,妳觉得玺之少爷会喜欢吗?」
「会的,玺之少爷不都很喜欢妳做的甜点吗?他不但常常夸奖妳,还鼓励妳继续做下去,所以他一定会喜欢妳做的苹果派。」周姨为她打气,鼓舞她的信心。
「嗯。」高碧玉的双手捧住脸颊,模样可爱又快乐。
周姨先是露出会心的微笑,随即忍不住又叨念,「碧玉,妳就这么喜欢玺之少爷?」
「周姨,妳怎么突然这样问?」害她冷不防被这个问题吓到,险险摔落手中的托盘。「我只是……只是很崇拜玺之少爷,真的,我并没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而且知道自己和玺之少爷并不相配……」原本快乐、兴奋的心情慢慢的低落,甚至自卑、难过。「因为玺之少爷可是永金企业未来的总裁,我只是连大学都考不上的笨女生,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碧玉,妳别这么说……」周姨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才好。
就像高碧玉有些自我嘲讽的话语一样,她和王玺之不仅有着学经历上的悬殊差异性,甚至连最基本的身分地位也有着天壤之别,一个是王家的大少爷,一个却只是王家总管的小侄女。
然而爱恋这回事是没有道理可言的,即使是暗恋。她从十岁起就在王家生活,自然而然和王玺之常常碰面、接触、相处,再加上大了她五岁的王玺之待人温文有礼,又修长俊美,难怪她在情窦初开之际便偷偷的恋上他,而且长达数年。
为了这份暗恋之情,她悄悄的哭过,为了考虑要不要告白而失眠好几次,但是到最后仍然决定把这份少女情愫藏在心中,不打算告诉当事人。
但是看着她长大的周姨,以及在恩典育幼院认识的几个死党,都成为她倾诉衷情的对象,她甚至还在周姨这位犹如母亲的长辈面前吐露过自己暗恋的心情。
「玺之少爷真的是太帅了。周姨,妳知道吗?上回他穿着一身珍珠灰的西装,搭配酒红色领带,比那些连续剧中的男主角还挺拔出色呢!我真幸运,可以这么近距离和玺之少爷见面、说话,而且他总会关心我的近况。」
看着双眼闪闪发亮的高碧玉,周姨只觉得感慨又心疼。
很明显的,与其说她是暗恋王玺之,倒不如说她对王玺之是一种偶像的崇拜,对这个单纯又可爱的女孩子而言,到底是好是坏?
这时,高直正走进厨房,「晚餐要提前准备了。玺之少爷搭乘的班机提早了一班,他已经从机场打电话回来。」
「真的吗?那可真的得立刻准备晚餐了。」周姨暂停原先的思绪,立刻陷入匆促展开的忙碌中。
※※※
一辆银白色的轿车疾驶而来,在花园洋房的镂花铁门前停住。
「我是玺之,请开门。」
温文尔雅的命令透过对讲机的扩音系统,传入屋里每个人的耳中。
「是的,玺之少爷。」高直正马上解除大门的保全系统,再连同其它仆佣,迎接年轻男主人的归来。
须臾,轿车在主屋门前停了下来,满面风霜,神态略显疲倦的俊美男人自行打开车门,走出车子。
「欢迎玺之少爷回来,一路上辛苦了。」高直正必恭必敬的开口,领着身后其它人朝王玺之深深一鞠躬。
「看见你真好,高总管。」王玺之微微一笑,亲切有礼的寒暄,「家里一切还好吧?我爸的情况好吗?」
他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王永金的身体健康大不如往昔。这几年,自从华花夫人和华玉夫人相继辞世后,王永金便将永金企业逐步交予他负责,在家深居简出,静养身体。
「老爷的情况不错,他有交代,请你用完晚餐后马上去见他。」高直正回答。
「我明白了……碧玉,好一阵子不见,妳似乎变得更漂亮了。」王玺之一边走入屋内,一边不经意的看了她一眼。
「真的吗?玺之少爷觉得我变漂亮了吗?」高碧玉因为这句赞美而雀跃不已。
「是啊!该不会是最近忙着谈恋爱吧?」王玺之有些取笑的问。
「没那回事。」她立刻强烈的反驳。
王玺之感到诧异,转头看着她。
「我是说,最近都忙着做苹果派,没空谈恋爱……」她嗫嚅的说。而且我想谈恋爱的人是你啊!玺之少爷。
「嗯,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瞧,王玺之就是这么有礼貌,还马上向她这个小人物道歉,教她怎么能不崇拜,甚至更进一步的暗恋他?
「没关系……玺之少爷,你能尝尝我做的苹果派吗?」高碧玉一脸期待的询问。
「当然,我很期待品尝妳做的甜点。」王玺之笑着允诺。
「那我在你用完晚餐后送上甜点?」
「不,用过晚餐后我得马上去见爸爸,在那之后我再好好的品尝苹果派。」
眼看他已经走入餐厅,让原本还想与他攀谈几句的高碧玉就此作罢。
不过如此简短的交谈机会让她觉得很满足了,当然,如果他品尝过苹果派后能说很好吃的话,她会更开心。
只是,她在厨房里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王玺之的人影,最后索性守在厨房门口,不停的往外张望。
不久,有人走向厨房。
高碧玉双眼发亮,但是在看清楚来人时,又失望的扁了扁小嘴。
「碧玉,妳在做什么?」推着堆满使用过的碗盘的餐车,高直正纳闷的发问。
「没什么。」她赶紧乖巧的接过餐车,推到水槽前。
看这情况,玺之少爷应该是用完晚餐了。那他和老爷在书房里会面,应该没有超过一个小时吧?正好,她洗完碗,就可以把苹果派端过去了……
抱着急于献宝的心思,她火速洗好碗盘,虽然眼角余光瞟见伯伯有些诧异的神情,但是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忙着把苹果派切片装盘,还切了几块新鲜苹果,放在派饼旁当作装饰。
大功告成!
「我送甜点去给玺之少爷。」高碧玉端着托盘,兴匆匆的说,然后头也不回的冲出厨房。
高直正瞠目结舌,终于迟钝的发现到是哪里不对劲,转头看向周姨,以眼神向她求证。
周姨无声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
浑然不知道高直正已经察觉自己的暗恋情事,高碧玉只顾着高高兴兴的端着托盘来到王玺之的书房门前。
她轻叩几下门板,都没人回应。
是啊!也许不是在王玺之的书房。
心思一转,她走向王永金的书房。
王永金的书房在长廊一端的尽头,西洋古典款式的房门气势非凡,而且严禁总管高直正以外的仆佣出入,那是因为听说王永金只相信这位从年轻工作到年长的总管,不怕他盗走任何放置在书房里的商业机密。
这间书房有着厚重的门板,阻绝任何书房里的声音往外传,门外的人自然听不见房里的动静,除非有例外的情况发生。
什么样例外的情况?比方像现在这样,那扇气势非凡的房门没有关好,约有半掌宽的缝隙。
高碧玉踮着脚尖靠近,随即听见房里传出气急败坏的咆哮声。
「笨蛋!问题不在于价格。」王永金大声责备王玺之,「你难道不知道在商场上最怕的就是误信谣言,作出不理智的决定?你这次竞标赢了又怎么样?报价高出底价这么多,代表什么?」
「代表我们永金企业出得起这种价码,甚至再高一倍也行,这样有什么不好?」王玺之不服气的反问,「我明明替永金争取到一笔开拓拉丁美洲市场投资生意,不是吗?爸,你的反应却像是我犯了什么大错。」
「你还记得竞标的原则是什么吗?」
「记得,评估标的物价值与未来发展可能性,评估竞标对手,评估本身的筹码。」
「亏你还记得,那你做到了吗?」
「有啊!这个巴西投资案的市价,我很清楚,投资案未来获取净利的可能性,我也初步评估过了,而与我们竞标的两家国内企业与两家海外企业,其组织规模与能立即动用的资产数额,我也掌握住了,至于评估永金本身的筹码更不是问题,我们百分之百付得出来……」
「对,这笔三百亿美金的投资案,永金当然付得出来,然后呢?」王永金厉声打断王玺之滔滔不绝的话语,「我们的紧急动用基金不就只剩下一半了吗?万一公司有紧急状况,怎么办?」
王玺之愣住,随即不解的问:「公司能有什么紧急状况?」
「那家海洋企业的大老板不也没想过他底下的员工会相继跳楼自杀,以换取丰厚的保险金?现在全球气候异常,如果我们在日本的据点又发生一场大地震呢?美国的据点有飓风侵袭呢?印度的据点有洪灾呢?都需要立刻斥资金援,永金能立即拿出相当金额来救急吗?你以为紧急动用基金的用途是什么?再者,你这次以如此高价的金额标下这个投资案,商场上的每个人都看在眼底,大家日后要找我们永金企业做买卖,谁不会先提高开价?反正我们有的是钱,对不对?我明明跟你交代过了,巴西投资案最多只值得两百二十亿美金,你偏偏自行抬高价钱到三百亿美金,表面上看似风光,得到这个案子,不过那又如何?背地里大家都笑你是浪费金钱的傻子。」
王永金一炮轰完,房间里顿时陷入可怕不祥的沉默,让在门外的高碧玉也跟着提心吊胆,恨不得能冲进房间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都好,只要能帮得上王玺之……但是商场上的事,她完全不懂,是能帮得上什么忙?
她想得有些出神,直到王玺之罕见的怒声咆哮打断她的思绪。
「我才不是傻子,爸,你就这么看轻我?你根本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才从他的手中抢过这个巴西投资案……」
「他?哪个他?等等,你把话说清楚。」王永金发现长子的话中透露出玄机,厉声命令。
「是……冠之。」
在父亲权威的压迫下,王玺之非常不甘愿的说出他执意标下这个巴西投资案的真正原因。
这个巴西投资案共有五个可能买主,经过王玺之的调查,这才发现买主之一的巴特非企业是得标呼声最高者,它委托了Mr.KING投资顾问公司出面,以志在必得的姿态和永金企业竞标,而在竞标的过程中,他意外的发现Mr.KING的负责人正是他──十年前被逐出王家的同父异母手足王冠之。
「冠……冠之是Mr.KING的负责人?」王永金大为震撼,「我听说Mr.KING的负责人是个美国人。
「双重国籍啊!爸,你忘了我也有美国护照?」王玺之说明。
「还真是想不到……我一直以为冠之那孩子不知道在美国的哪处街头流浪……」王永金喃喃。
他会这么认为,不是没有道理的,当年强行送冠之出国,主要是想磨磨他的性子,而有什么比在异地当留学生更好的方法?原本预计在冠之高中毕业后再接他回国,没想到冠之一拿到高中*****书便不见人影,他再怎么调动关系查访,始终没有冠之的讯息,这成为他数年来心中牵挂的沉痾。
王永金只能安慰自己,他还有一个可以栽培的长子,次子慢慢找也没关系……而玺之现在告诉他,全球商界神秘性十足,获利百分之两百的Mr.KING投资顾问公司的负责人就是冠之?
「我本来也以为他会成为流浪汉……爸,不过这不是重点。」王玺之急切的解释,「重点是,如果Mr.KING都愿意以两百五十亿美金标下巴西投资案,那么这个案子必定能至少获利五百亿美金以上……」
「这么说也是。」王永金沉吟。玩投资就是起码要能获利两倍,不然不如不要下手。
「爸,如果我们再好好的规划,永金岂止能获利五百亿,获利一千亿美金都不是问题啊!爸,你难道不相信我做得到?」王玺之口气强烈,不断的强调,「我可是你一手栽培出来的啊!」
「嗯……」
又经过整整一个小时的商谈,王玺之这才离开王永金的书房。
情绪亢奋的他丝毫不在乎门没有关好,更不曾发现空气中隐隐飘散着几乎察觉不到的苹果派的香甜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