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石砥中受到四大神通的夹击,震得他胸中气血汹涌不停,他在四股拳风合聚之际,挥出一式当日自千毒朗君的“阴阳双尺”上学来的一招,削开一道掌风。
他身形一旋,一记“般若真气”拍出,剑式变为“将军挥戈”,自四个方位各自击出一招,身子直冲而上。
雷吟闷哼一声道:“各位兄弟,不要让他跑了。”
雷响见到雷吟身上衫袍被剑芒扫得都是破绽,大惊问道:“老二,有没有受伤?”
雷吟摇头道:“没有,他宝剑太犀利了·!”
雷鸣瞧见石砥中在空中连跨两步,有如凌空渡虚似的绕了一匝,骇然地叫道:“这小子所使的轻功是昆仑云龙八式!”
雷啸脸露杀气道:“他适才击出的一剑竟是千毒郎君的招式,老大,留他不得!”
雷向应声道:“对!这小于年纪不过二十岁,竟能有如此造诣,留他不得。”
他们说话之时,已身形连转,四人手掌互贴,围成一个大圈,飞快地移动着,只见八条腿在虚渺的蒙蒙月色下,幻化成千,带起气旋。
石砥中适才处身于四神通的合击中,那汹涌有如山峰倾倒的无匹刚劲拳风,直穿过他匆匆发出的“般若真气”撞得他心肺大震。
幸得他运剑如虹,以两种互不相连的剑法,交互结合,自万钧拳劲中分开一道空隙,冲天跃起。
他以“云龙八式”中的“大云落”身法,旋开三丈,回空一匝,意欲跃入密林里,凭借地形取胜,因为他知道,凭他一人之力,决不能抵挡住四大神通合击的力道。
谁知他刚绕空运行一匝,便觉得全身一颤,气血竟然翻滚不能遏止,顿时丹田一松,四肢无力起来。
他轻哼—二声,自空中落了下来,“叭哒”一声,摔落地上。
雷啸大叫一声道:“这小子受伤了。”
他们四人如飞跃入青草中,掌掌相连,倏地身躯回转,“啪”地一响,互拍一掌,斜空击出一式。
草根掀起,狂风大作,轰然一声,硬生生地将地上击起一个大坑。
雷响狂笑一声道;“这小子死定了……”
他笑声陡然一停,双眼睁得老大的凝在一株大树上,仿佛正个心神都已被震慑住。
他抓了一下脸,将面上的人皮面具揭下,露出了皱纹满脸,胡须飘拂的形相。
他嘴唇蠕动着,喃喃道:“若萍……若……萍……”
雷吟和雷鸣以及雷啸,也都似中了魔,齐都趴伏在地上,他们眼中露出惊诧,企望,欣喜的神色,嘴里也都喃喃地念着“若萍……”
在树枝杈桠,枯藤缠绕的丛草上,立着一个长发披肩,身披斗篷的女郎。
月光洒下,落在她的长长的黑发上,如同清冽的瀑布,蜿蜒泻下。
那幽幽的目光,深邃如海,在朦胧的月光下,看来是如此清晰。
秀眉微皱,嘴角含着一股坚毅的神色,那如削的双眉,修长的身躯,在微风里飘拂的罗衣,似是凌空而阶的仙女,飘逸而出尘……
这情景深印在四人神通的眼里,他们全身颤抖,紧紧地盯在这似幻似真的女郎身上。
雷响颤声道:“若萍,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大师兄雷响……”
雷吟扯去脸上的人皮面具,颤声道:“师妹,你……你还怪我吗?”
他掩脸痛哭道:“我不该为了没打赢东方刚而在师父面前播弄是非,以致使你吃尽了苦……”
雷啸号陶大哭,道:“师妹,你那年逃走时,若非我们兄弟在师父面前说坏话,师父也不会这么快死。呜!”
雷鸣双掌打着自己嘴巴、脸颊,哭道:“师父就是这样气死的,师妹我该打……”
雷响泪流满面,颤声道:“师妹,若萍,你被我们害得吃了许多苦,辛苦跋涉在大漠里,后来,东方刚要杀我们,你还苦苦地替我们求情,我们……我们不是人……”
“师妹你原谅我们冒渎你……”
他们似是疯了,哭泣之声惊得鸟都振翅而飞,满面的胡子和着泪水的样子,使他们看来很滑稽。
但是长发披肩,站立在枯树下的东方萍却没有笑容,她的脸颊不知何时挂了两颗晶莹的泪珠。
她喃喃道:“妈,妈……”
雷响用袖子擦了下眼泪,道:“若萍,你没老,也还是那样仁慈,呜……我们都老了啊,虽然我们会化装,虽然我们游戏人间,但我们老了,我再也拾不回以往的欢笑……”
雷响大叫道:“师妹,你听得到我们说话了吗?”
东方萍静静地立着,没有移动一下,她的脸颊上挂的两颗泪珠早已流到衣衫上,她脸上的神色仍是那样湛清。
在她眼中露出的是一股怜悯而同情的目光,她那泪水盈盈的眼眶上长长的睫毛都没眨动一下,她恐怕自己泪水会流得满脸,而忍不住大声哭泣起来。
因为,在她身后的树枝旁,石砥中正盘坐着,那枝绿漪剑却深插入地,仅露剑柄.柄上的流苏,仍自轻轻地拂着他木然不动的身子。
东方萍生恐自己一露出惊慌或恐惧的情绪,会使这四个精神临于迷乱中的老人惊醒过来,而至于害及石砥中的运功。
她斗篷下的右手,握着三柄短剑,但她却不敢杀害眼前的四大神通,她的确是太懦弱了!
雷响大叫一声后,不见回答,他愕然地望自己的三个师弟,问道:“老弟,你们看若萍是不是已经变成仙女了?她是从天上来的,当然不会听到我们的哭诉!”
雷啸一摸蓬乱的头发,他那与其他兄弟相同的脸孔上,显出一丝困惑之意。
他摇了摇头道:“不!师妹她不肯原谅我们,所以假装没听见我们的话,你若不信,试摸摸她的衣衫,仙女是摸不到的。”
雷响想了想了喃喃道:“对的!她是仙女,她不原谅我们……”
他蓦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道:“我怎会没想到若萍她最喜欢珍奇的宝物……”
他自手指上将那枚红光四射的戒指退了下来,捧着向前走去。
他乞怜地道:“师妹,你收下这红火宝戒……”
他颤声道:“若萍,你原谅我们以前的错,我们错了……”
东方萍凝视着那红艳如火,光晕流转的戒指,忍不住两颗泪珠落了下来。
雷响惶然道:“若萍,这戒指能吸毒,而且不畏阴寒掌风……”
他大声道:“这是秉南方之火生的火石精晶,能使体魄练得更为刚健……”
东方萍只觉胸中情绪激荡不已,她忍不住哭泣起来。
刹时,母亲的慈容,父亲的怀念,以及眼前这四个老人的狂疯似的哭闹,都在她心中回旋。
她的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得四大神通齐都大惊,他们都愕愕地望着东方萍。
雷响那厚厚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大喝一声道:“你不是若萍!”
他两眼圆睁,跃起老高,五指倏伸而出,往东方萍身上抓去,喝道:“你是谁?”
他五指如风,迅疾无比,一把便已揪住东方萍斗篷。
东方萍惊惶地道:“你要干什么?”
雷响咧开大嘴,露出一嘴黄牙,吼道:“我要打死你,你欺骗我!”
东方萍还没想到要怎样才好,雷响左掌已经拍到。
在这电光火石一刹那,一道翠绿的长虹乍然闪起,如电掣飞星,迅捷无比地切过空隙。
雷响凄厉地叫一声,身形跌出两丈开处,一条左臂齐肩飞起,洒得半空血影。
东方萍恻然她举起素袖,掩住眼睛,不忍见到这血肉横飞的惨状。
她的袖角被石砥中扯开,石砥中握着她的手道:“不要怕,你闪开点。”
东方萍道:“你好了?”
石砥中道:“我本没什么,只是气血稍为滞留不散而已。”
他拉开东方萍,缓缓地向前走两步。
且说雷响左臂被利剑削断,直痛得他全身颤抖,本能倒翻而出,一交跌倒于地。
雷吟距他最近,大叫一声,一把将雷响扯起,急道:“大哥!你怎么啦?”
雷响满头大汗,撕下一截衫角,道:“倒点金疮药来!”
雷吟自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在雷响手中的衫布上洒上药粉,替他敷在断臂之处。
雷啸和雷鸣两人,脸色凝重地围在一起,他们双掌斜分,掌缘渐渐泛着血红的颜色,淡淡的月光下,显得恐怖无比,石砥中长剑斜指苍窍,渊静岳峙地昂然站立着。
他眼见那红如血的四掌,已缓缓透出一股赤热的气息时,不由双眉紧皱,也辑缓将绿漪剑移至胸前。
他全身绷紧,有如弓弦,手中剑刃已自吐出寸许剑芒,伸缩不定。
雷啸喉中低吼一声,双掌倏然暴涨,斜身跃起,陡然翻出,一式疾穿而去,异啸如雷,尖锐地响起。
雷鸣默不作声,循着雷啸相反的方向,身如车轮一转,双掌连叠,印向前去。
石砥中轻哼一声,目中神光大放,绿虹暴起,缭身飞出。
雷响大喝一声道:“小心剑罡!”
他话声一了,猛觉眼前一暗,月光已被云朵遮住。
就在这刹那间,绿光大炽,一轮光痕飞起,丝丝芒锋散发开来,如同流星划过空中的蓝色芒尾一样,骤闪即灭。
惨绿的光,照到须发根根蓬起的雷啸和雷鸣,使得他们看来更是形同鬼魅。
“噗!噗!”连两声轻响,剑光摇曳,那轮光痕立即黯淡隐去。
“啊……”一声大叫,人声立即敛没。
黑暗中,只听到喘息之声。
风摇树枝,月影又现,在月光下,雷啸和雷鸣两人仍自站立如山,盯着抱剑挺直的石砥中。
雷响问道:“怎么啦?”
雷啸默然地摇摇头,他那满头长发披散脸上,却没见他用手去拨开一点。
雷吟冷冷道:“老四,你没死吧!”
雷鸣深吸口气道:“我们被他剑罡所震。”
他朗声笑道:“但他也没讨得好去。”
雷响望见石砥中怀抱绿漪剑,神威凛然地挺立着,他倏然想到昔年在大漠边缘遇到天龙大帝携着师妹时,也是以一剑敌住自己兄弟四人,那种豪气冲天,无所畏惧的样子,就与眼前的年青人一样。
他似乎感到一阵凄凉之感,陡然狂笑起来,苍茫的夜色里,他那魁梧的身影显得有点驼背了。
他笑声一敛,喝道:“走!”
雷啸叫道:“大哥……”
他仰天一交跌倒,披散的头发下的脸上,双眉之间一道剑痕,鲜血流满脸颊。
雷吟大惊,背起雷啸道:“大哥,他受伤了。”
雷响犹疑一下,在东方萍身上投了一瞥,然后喝道:“走!”
雷吟和雷鸣互望一下,愕然地跟随雷响飞奔而去。
夜色深浓中,人影沓然,晚风吹袭而来。
石砥中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拉住我的衣衫,不许我追赶,甚至不许我说话……”
东方萍幽怨地道:“我不忍心见到他们害你……”
她扬起手来,三柄短剑被握在手里。
她说道:“只要你稍有危险,我就会破第二次例,动手杀人……”
石砥中道:“但是他们不一定能伤害我啊,而且,他们那样对你母亲……”
东方萍摇摇头道:“我不能违背妈以前作的决定,她曾经阻止爹杀他们,唉!我那可怜的妈……”
石砥中听东方萍轻泣起来,不由叹了口气道:“令堂有如此慈悲的心肠,怪不得你是如此纯洁善良。”
他将绿漪剑插入鞘中,交给东方萍道:“这剑是你喜欢的,交给你吧!不要再哭了。”
东方萍擦了擦眼泪,接过宝剑,摩挲着滑滑的剑鞘道:“这剑鞘好象绸缎一样,柔软滑腻……”
“哼!”一声低沉的哼声,自枯枝后响起,人影一道悄无声息地蹑行而来。
石砥中悚然一惊道:“什么人?”
那人没有回答,身形如风,飘然来到石砥中面前,没作一声,扬掌便往石砥中脸上拍去。
石砥中看清楚是谁时,骇然道:“前辈,你……”
掌势飘忽,迅速如电,没容石砥中躲开,便听“啪”地一声,已受到那拍来的一掌。
这一掌打得他眼前金星直冒,隐隐一股力道撞在他身上,竟使他站不住脚,直跌出三步之外。
“哼!”那人冷哼一声道:“这是教训你目中无人。”
东方萍的眼睁得老大,惊叫道:“爹!”
来人长须飘拂,高雅严肃,正是天龙大帝。
他两眼炯炯发光,凝视着东方萍,默不作声。
东方萍惶然地道:“你怎么也出来啦?”
东方刚冷哼一声,道:“我有一个好女儿,会背着我逃到中原。”
东方萍嘟着嘴道:“爹,我错了,您。”
东方刚沉声道:“你在谷中要什么没有?现在竟然看到一支剑便如此眼红起来……”
东方萍辩道:“爹,这是大内要勾结西门伯伯,对爹不利,所献的东西,所以……”
东方刚轻蔑地道:“大内会有何作为?还不是想要蒙境里金鹏城里的宝物,哼!我一天在,便不容他放肆……”
他的话声刚了,石砥中扬声道:“前辈不能如此轻视,幽灵大帝正在训练一个幽灵大阵,每一个组成之人,都似乎受过催眠一样,全无人性……”
天龙大帝东方刚叱道:“无知孺子,你知道什么?”
他双眉斜轩,沉声道:“你胆量不小,竟敢闯到天龙谷里,将萍儿带走……”
东方萍呼道:“爹,是我自己出来的,不是他带我的……”
东方刚毫不理会她的活,继续道:“若非你适才死命的保护萍儿,现在我将要令你血溅五步!”
石砥中一抹嘴角的血液,抗声道:“在下并不怕死,更不怕任何人的威胁!”
东方刚冷冷道:“嘿!我倒忘了你中了我‘白玉观音掌’没有死去,你的神通真大……”
他怒喝道:“咄!给我滚开,我一看到你便讨厌!”
东方萍委屈地叫了声道:“爹,他是个很好的人,他是很好的人,你不要怪他,都是我不好……”
石砥中剑眉倒竖,道:“萍萍,你不要替我求情,我并不怕他!”
东方刚冷哼道:“你不要以为你功力又有进步,便在我面前装成这副英雄样子……”
石砥中深吸口气,道:“我从不畏惧什么,也不会装扮。”
天龙大帝冷笑一声道:“好,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
他一掌竖起,如刀削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将出去。
石砥中闷哼一声,左手斜送,一式“将军射雁”,右手伸直,如剑划出一招“卧看七巧”,掌风飒飒,劲力沉猛。
“啪!啪!”两声,天龙大帝微惊道:“嘿!不错!”
他掌缘一牵一引,右肘捣出,直撞石砥中胸前“血阻”大穴。
他这一式去得神妙莫测,有如羚羊挂角,不留丝毫痕迹,没听见风声,便已欺入对方中宫之内。
石砥中连出两式方始挡住那迅速的一击,直震得他立足不稳,此刻没容他有喘气的功夫,那如锤的一肘,便已击到。
他大惊失色,“嘿”地一声吐气开声,身子平飞而起,双臂一抖,跃起八尺。
他双足一缩一弹,连环踢出,直奔对方胸乳。
东方刚身形不动,五指如勾,疾伸而出,左掌一拂,“观音坐莲”一股掌风撞出。
石砥中仰天长啸一声,飘摇直上,“云龙八式”穿林而出,回空绕行一匝。
东方刚五指落空,右掌掌心一鼓,如玉的手掌在黑夜中闪起莹白的微光。
劲道如潮,宏阔无比地逼将出去。
石砥中心中一窒,全身如乎锤击,他一抖两肩,双掌反拍而出,一式“将军抖甲”,“般若真气”翻掌拍出。
巨响一声,石砥中踉跄地自空中跨开两步,跌落下来。
他运气绕体一周,不见有何不适之处,方始放下心来,心知自己能受得了东方刚的一记“白玉观音掌”。
天龙大帝冷哂道:“象你这种功力,还要与我抗衡?”
“萍萍,把剑给我,倒要看看你新练成的‘剑罡’。”
东方萍凄然道:“爹,你不疼我了?”
天龙大帝皱眉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还是我的乖女儿吗?”
东方萍看见石砥中脸颊肿起.血丝沁出.只觉心痛如绞。
她掩脸大哭道:“妈妈!你为什么要死?害我没人疼爱……”
她哭着朝草丛后飞奔而去。
石砥中急喊道:“萍萍……”
东方刚看到自己疼爱的女儿,提起逝去的爱妻,心中顿时如同刀割,眼睛立时湿润进来。
他一听石砥中喊叫之声,怒火自心底升起,怒喝道:“都是你这小子!”
他双掌一立,全身陡然一阵密响,刹时涨大不少。
“哼——”如闷雷刺耳,东方刚两只大袖一挥,口中发出一声轻吟。
刹时枯树齐都自腰折断,残枝树叶,飞腾而起,弥漫在半空。
石砥中闷哼一下,便仰天跌倒,吐得满身鲜血。东方刚冷哂道:“看看我的天龙大法如何?”
他一拽袍角,跨步行空,刹时便没入黑暗。
□□□□□□
晓雾朦胧,月影更移,苍穹有了淡淡的曙光。
荒坟乱草间,一个人影缓缓地自一块大石后站起,他摸了摸头,四下望了一会,自言自语道:“咦!我怎会躺卧这里,没有走呢?”
他抬头望了望朦胧的天空,方始想到戏剧性的一幕。
他暗自忖道:“点苍栖霞子与四大神通勾结,竟然冒充崎石和灭神两岛的剑手,将献与幽灵大帝的一剑一戒抢去……”
他目光一斜,突地看见草丛中一点红光闪烁着,那光亮,他一看便知道是大内夺命双环申屠雷交与六派弟子护送的红火宝戒。
他心中一喜,却不敢骤然跃将过去。
藉着微弱的光亮,他看到地上的残余尸体,也看到了沙土四溅,和草木齐摧的情形。
他骇然忖道:“不知道又有哪个武林高手到了此地,连这些碗粗的大树都被摧折。但不知那红火宝戒为何会没有带走?”
他忖思了一下,便缓缓向着那发光之处走去。
四野静寂无声,他双掌贴胸,神情肃穆地向着那断去半截树干的丛草边走去。
走到近处,他看到一个人躺着,身侧有一条断臂,和那枚硕大的红火宝戒。
他低下头去,已闻到一股血腥气冲上鼻来,还没拾起那枚闪光的戒指,他右腕一紧,已被人擒住。
他悚然一惊,用力一挣,却没挣开来。
那人哼了一声,坐了起来,厉声道:“墨羽!你待怎样?”
墨羽右腕被执,左掌急翻,往那人胸前拍去,谁知却被对方喝住。
他一怔之下道:“你是谁?”
那人右手一抖,将墨羽扔开五尺之外,冷冷地道:“我乃石砥中是也!”
石砥中将红火宝戒拾起,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抚摸着那枚闪出红艳似火的戒指,叹了口气,随即又恨恨地自言自语道:“总有一天,我也要你倒在我的掌下!”
墨羽愕然地望着石砥中,不知眼前这年轻俊俏的石砥中是否精神错乱。
他想不起江湖后起的高手中,有什么人叫石砥中的,于是他问道:“喂!你是说谁?”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天龙大带东方刚?”
墨羽只觉心头一震,直惊得两眼圆睁,张大了嘴道:“你说什么?是天龙大帝?”
天龙大帝为武林中神化的人物,久已自江湖绝迹,这下墨羽一听石砥中说起天龙大帝竟然出现此地,怎能不大惊失色。
石砥中将戒指套上左手中指,点了点头道:“是的,有何不对?”
墨羽仰天狂笑,好半晌方始止住笑声,他指着石砥中道:“就凭你?凭你要天龙大帝倒在你掌下?哈哈!你这不是做梦?”
石砥中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我面前放肆?”
回空一剑墨羽一怔,道:“你这人不是疯了吧?”
他摸了摸脑袋,又自言自语道:“我也不清楚我的神经是否也是正常的。”
石砥中道:“昆仑百年来未曾收过俗家弟子,你怎能自称为昆仑弟子?”
回空一剑墨羽吃了一惊,道:“你倒底是谁?”
石砥中微哂道:“我是昆仑弟子!”
他又厉声道:“你承认不承认你是昆仑弟子?”
墨羽犹疑一下道:“家师水月大师!”
石砥中“哦”了声道:“原来是四师兄之徒,墨羽,你曾见过本门掌门人本无大师吗?”
墨羽悚然道:“未曾……”
他忽地想到眼前这年青人,怎会是上代掌门人藏空师祖所收之徒?不由脸色一变,道:“你说你是我的师叔!”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墨羽,本门戒律,水月师兄曾和你说过吧!”
墨羽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石砥中道:“第一,不得欺师灭祖,第二……”
墨羽大喝一声,道:“凭什么你要我叫你师叔?”
他双掌一抖,身形急旋而起,一式“游龙出谷”,掌走弧形,劈向石砥中胸前,去势疾速,沉猛刚劲。
石砥中冷哼一声,身形一弓,右手平伸双指划出,左掌一分,自对方击采的双掌中穿出,印向“锁心穴”。
墨羽惊呼道:“游龙断云!”
他上身一沉,双掌转一偏锋,掌力一聚,气劲旋激,拍将出去。
石砥中招式一出,便觉一阵昏眩,头重欲睡。
他心中一惊,赶忙深吸口气,甩一了下头,方始清醒一点。
就在此时,墨羽击出的掌风已经拍到,他右掌一拍,也劈出一股掌风撞出。
“啪!”
墨羽身形一晃,跌出三步之外,石砥中却一直退出四步之外,方能立定身子子。
他悚然大惊,不知自己的功力怎会骤然减退。现在只能发挥刚才力敌四大神通的三成左右。
他一怔之下,立即想到刚才天龙大帝那震憾自已的一击,可能就是那一击之下方始使自己功力骤然减退。
他飞快地运气一周,却没发现有何不适之处。
墨羽狂笑一声,揶揄地道:“师叔啊,你怎么只有这么一点本领?”
石砥中忖思道:“天龙大帝那一式,倒底是何绝技?竟能使人功力减退?”
他不知天龙大帝近些年来,为了防备幽灵大帝西门熊,所专修的“天龙大法”能够使人全身经脉收缩而死。
辛得他任督二脉已通,又习有“将军纪事”中的瑜伽修身术,使他具有顽强的抗拒之力,故而仅废去七成功力,而没当伤死去。
墨羽没见石砥中回答,怒道:“现在该我来惩治你这冒牌弟子了!”
他清吟一声,“雷行云飞”身形回空一折,抛掌斜劈,击出片片掌影。
石砥中怒恨交加,痛苦地闷哼一声,一式“将军挥戈”疾翻而出。
“啪!”地一声,他左掌拍中墨羽左臂,右手双指扣住墨羽“肩井穴”。
他冷哼一声,左掌一连两下,打了墨羽两个耳光。
墨羽没料到石砥中功力虽然不足,招式却神奇谲绝,没容自己变招,便已被他擒住了。
他脸上立时肿了起来,待要挣扎,却浑身乏力。
石砥中喘了口气,骂道:“本门第四条戒律,第七条戒律,乃是不得侮辱尊长,不得为官家鹰犬,你竟连犯两条!”
墨羽半信半疑道:“你真是本门尊长?”
石砥中突地闭上眼睛,好半晌,他惨然一笑道:“我任督两脉已被天龙大帝震伤,而至又闭塞不通。”
墨羽骇然道:“你的任督两脉已经通了!你真的是与天龙大帝对抗而至受伤?”
石砥中哼了声道:“若非我受了伤,现在只能发挥出原先的三成功力,你还能有如此舒服?”
墨羽张开大眼睛盯着石砥中,他再也没能想通,本门会有如此年青的师叔,而这年轻的师叔,竟敢面对天龙大帝。
他舐了下唇上鲜血,道:“你遇见天龙大帝,是不是一招便败了?”
石砥中两眼一瞪,道:“到了第七招后,我方始被他发出的一气股怪异力道击得昏死于地!”
他两指一点,将墨羽穴道封住,抬头望了望天空。
淡淡升起的曙光,在东边的天际,有了一层泛银的霞光。
他倏然感到豪气全消,一缕惆帐的幽思泛上心头,东方萍那哭着而去的情景,恍如眼前。
他坐了下来,脑海里杂思如潮,一时之间,只觉自己苦闷得要撕破胸膛,方始畅快一样一样。
墨羽穴道被点,又被扔在草丛里,直气得他七窍冒烟。
他大声喝道:“喂!;你要把我怎样?”
石砥中一皱双眉,右足一抬,踢中墨羽“哑穴”。
他低头忖思着东方萍柔情巧笑,以及这些日子来,自已所遭遇之事。
良久,他叹了口气,轻吟道:“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他昂首仰望苍空,淡淡曙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使他有一种憔悴疲惫的感觉。
他摇了一下头,缓缓转动左手指上的红火宝戒,无聊地望着那似是火花烁亮的戒指。
摘下戒指,放进怀里,忖道:“我戴着这个干什么?等我遇到萍萍的时候再送给她吧!”
他手指一伸进怀中,忽然触到用布包着的金戈玉戟上。
这给他带来一线希望,他忖道:“我要到西藏去,到布达拉宫里去,学会破解这些文字之法,然后取得那鹏城里不世之秘,那时我将能重振天山的威望,我将要打败七绝神君,令东方刚在我手下挫败,然后解破西门锜的幽灵大阵……”
思绪急转,他那颓丧的心情,立时又振作起来。
他伸开五指,抓了一下头发,深深地叹了口气,忖道:“现在我要依照原来计划,到灭神岛去。”
他突然觉得自己胸前“血阻穴”有一股炽热的劲道,钻进身体里面,循着经脉运行,所到之处竟然舒适异常。
“咦!”他伸手往怀里将那枚:“红火宝戒”掏出,眼前一亮,那枚戒指上的宝石,有如一蓬炽热的火花,熊熊烧起。
他陡然想起雷响所说的话来,不由心中大喜,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道:“我怎地没想到这道理来!”
他站了起来,自地上拾起几枝枯木,然后在身前都插了下去,刹时,树枝零落纵横,已被他布起一个阵法来。
他深吸两口清新的空气,然后闭上眼睛,趺坐于地,运起瑜伽门独特的疗伤之法来。
那枚红火宝戒被他放在丹田之处,随着他内力的凝聚,炽热的劲道随着内力冲向任督两脉。
天色渐明,东方的天空,满布彩云,微明透过树林,射在石砥中身上。
清晨的寒风,浸肤冰冷,树枝衰草上,有着一层薄的白霜。
那穴道被点,不能动弹的墨羽,望着草尖的白霜,不由暗自叫苦连天。
落在他身上的霜,都被他体热融化,湿淋淋的衣服贴在身上,一阵寒风吹过,冷得他直哆嗦。
他恨意深浓的目光紧盯在盘膝而坐的石砥中身上,恨不得一剑杀死对方。
他的眼光中,渐渐露出害怕的神色。
敢情石砥中自己运集“将军纪事”中独特的内伤疗伤之法,一方面疗治被天龙大帝撞伤之处,另一方面全力驱使内力撞击任督两脉被堵塞之处、他全身都泛起一层蒙蒙的白雾,这样使他在清晨的微光下,看来格外神秘,那莹白的脸孔,肃穆无比,更加神圣庄严。
墨羽这才相信眼前这比自己还年轻的英俊少年,的确身怀绝艺。
他也更相信以如此高深绝艺的人,绝对不会冒充自己的师叔。
他想道:“当年我叔父被七绝神君以琴音震断心脉而死时,水月师父曾专程往自己家中报信,而至收我为记名弟子,本来想要正式拜见掌门大师伯……”
他想要狂笑出来,却只能脸上抽起几条肌肉,没能笑出声来。
他苦笑了一下,继续忖道:“谁知道直到现在还未能见过掌门师伯,仪看到过昙月师伯,糟糕,这下又碰到了这小师叔,触犯本门戒律……”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一辆黑色的马车,疾驰而来,穿过左侧的树林,往官道上驰去。
就在掠过树林时,一个低沉的喝声响起道:“老梅,停停。”
“吁——”一声长长的喝叫,辚辚的车声立时停止,马嘶阵阵里,一条人影横空掠起,跃过树林,落在丛草中那块大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