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族分为建州、海西、野人三大部,属于奴儿干都司。
建州又分建州和长白山两部。建州有哲陈、浑河、苏克素护河、董鄂、完颜五部。长白山有珠舍哩、讷殷、鸭绿江三部。哲陈在安东柳和县东,浑河在安东新宾县西北,苏克素护河在柳河县境,董鄂在通化县北佟家江流域,完颜在吉林敦化县西。珠舍哩在安东临江县北,讷殷在安东长白县内,鸭绿江在鸭绿江上游。
海西分哈达、叶赫、乌拉、辉发四部。辉发在安东辉南县内,哈达在辉南县西北,叶赫在吉林四平县东北,乌拉在吉林省城。
野人分为渥集、库尔喀和瓦尔喀三部。渥集在松花江穆棱市东北,库尔喀在松花江宁安县与黑龙江下游,瓦尔喀在松花江延吉县北与乌苏里江上游。
目光沿着羊皮纸上描绘的黑色线条来回穿梭了两三遍,我开始觉得头昏脑胀其实代善绘制的这张地图甚为精妙,一点也看不出是出自一个九岁孩童之手,想来已经不难看出他今后在行军打仗方面会是个天生的将才。
问题出在我身上,我是个对地理概念完全白痴的人!
自打从费阿拉城出来,马车已经一路晃悠了四五天,颠得我屁股发麻,全身僵硬,却仍是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到底我们要去的目的地在哪里?
好在小丫头阿济娜倒是十分乖巧懂事,怕我坐车气闷,不时指点着沿途的江山风景逗我说笑。可她却一点也不知道我是极怕冷的主,辽东的气候本来就差,这又是将近年关,大雪纷飞,滴水成冰,自然更是冻得人浑身直哆嗦。
我可是打从小生长在江南水乡,何时曾挨过这样寒冷的大冬天?
呼我缩在厚厚的软衾内,手里捧着暖炉,瑟瑟发抖。
格格,喝碗□暖暖身子。
我浅浅的尝了口,觉得味道怪怪的,不是很喜欢,于是摇了摇头。
旅途寂寞无聊,我只能拿温习地图来打发时间。如果没必要,我甚至连话都懒得开口说,尽量保持体内的温度。
继续回来研究地理环境。
话说此时的建州已经基本被努尔哈赤统一,现如今在辽东,除了不成多大气候的野人女真外,目前能与建州女真势均力敌的只有海西女真四部,外加蒙古察哈尔等部。
我低头沉吟,蒙古离得稍远,海西四部却是近在咫尺,如果史实无误,努尔哈赤是必定会统一整个女真部落的,甚至在未来的二十年里,逐步建国称汗。接着他的儿子皇太极会称帝,然后多尔衮会打进北京紫禁城,顺治帝最终会登上金銮殿的宝座
嘘,是我扯远了,那些都将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就目前而言,皇太极还在他额娘怀里幸福无忧的啜着奶水呢。
想到小皇太极,我不禁露出愉悦的微笑。
格格,最近难得看见你笑呢。阿济娜欢喜的说,自打跟淑勒贝勒的阿哥分手后,奴婢就没见你真心笑过。
我知道这鬼丫头指的是并非是皇太极,而是褚英和代善。这两小家伙在得知我们一行人决定赶在年前返回叶赫时便闷闷不乐。代善还好,喜怒不曾摆到脸上,虽然抑郁寡言,但到底不失一个阿哥应有的身份和体面。反倒是那个褚英,一听说我要走,急得哇哇大叫,还险些跟孟古姐姐顶起来。他可真是仗着自己大阿哥的身份,一点没把他阿玛的侧福晋放在眼里。
我揉揉眉心,眼睛有点酸涩,于是索性歪在软衾上假寐,回想起当日出发时的情景,不免叹息。代善隐忍不发的一直保持沉默,褚英却骑马追出了费阿拉,一直护送到了建州边界,最后还是我实在看不下去,嫌他碍事,板下脸才硬赶了他回去。
唉,他们虽然调皮,性子还都带了点色味,但到底是我在这个时代交到的第一批朋友,说以后不会想念他们,那是假话。
格格!格格!阿济娜挨着我轻声呼唤,格格睡着了?
嗯,睡着了。我闷闷的回答。
阿济娜先是一愣,随即咯咯娇笑:格格你真逗。她歪着脑袋,仔仔细细的瞅了我两眼,我觉着古怪,便问:怎么了?
她笑说:格格的性子变得开朗多了,奴婢以前可从未见你跟谁开过玩笑呢。
哦,是吗?我一下来了兴致,拍拍身边的熊皮褥子,过来坐,跟我多讲讲以前的事你知道的,我烧坏了脑子,以前的事统统都不记得了。
阿济娜谦卑的微笑:格格要听什么,奴婢便说什么
嗯我见她不愿过来,知道她谨守主仆的本分,也不为难她,于是只问:我阿玛和额娘是什么人?家里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对了,我一直没弄清我和叶赫那拉侧福晋的关系,他们总说她是我姑姑,可我有次听东果格格的口气,好像又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济娜想了想,约莫是觉着我这些问题问得实在古怪,我也不敢催她,更不敢与她目光对视,只得闷头看着那张熊皮,心里却在暗自打鼓听说这丫头打五岁起便跟在东哥格格身边做贴身侍女,我这些问题问得这么白,会不会被她看出些许端倪?
格格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这叫奴婢从何讲起好呢?叶赫是个大家族,人丁兴旺奴婢只拣些要紧的说吧。格格的玛法清佳砮贝勒和孟古侧福晋的阿玛杨吉砮贝勒是对亲兄弟
我在心里飞快的推算,恍然这么说我和孟古姐姐的关系算是堂姑侄罗?!
咱们叶赫与别处不同,沿着叶赫河东西两岸各建了两座城池,当时清佳砮贝勒居西城,杨吉砮贝勒居东城,东西二城首尾呼应乖乖,果然是大家族,照此推算,我的堂兄堂弟堂姐堂妹肯定少不了。现如今西城的首领是格格的阿玛布斋贝勒,东城的首领是那林布禄贝勒。孟古侧福晋便是那林布禄贝勒的亲妹,想当年这门亲事还是杨吉砮贝勒爷慧眼识英雄,亲自定下的呢。阿济娜已然一副深深迷醉的小女儿痴态,看样子自古美人还是爱英雄,只可惜这世上的美人却多半没有眼力劲,没能看透英雄的背面其实不过是个男人,是男人就会有男人的劣根性,特别还是在连封建制标准都还没达到的满洲奴隶制社会里,男人更是嚣张得一塌糊涂。
女人算什么?不过是男人脚下随意践踏的玩物罢了!
我冷然的注视着她,她却仍是一副深深陶醉其中的模样,不由叫我更加心灰意冷。看来这里的女性同胞们一个个还都挺认命知足的。连当人家的众多小老婆之中的一个,也会被其他人羡慕得要死!
阿济娜!我终于忍无可忍,伸指在她额头敲了个暴栗,不要中毒太深了!人若不自救,那便真的是没救了!
哇!阿济娜闷闷的揉着发红的额头,一脸的茫然,显然不知道我这个主子为什么突然打她。她也不敢多问,小心翼翼的挪动身子,退到车厢的角落里去。
我看着她唯唯诺诺,卑卑怯怯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才好。
叶赫部地近北方,大明称之为北关。在海西扈伦四部中,叶赫部东临辉发,南接哈达,西靠蒙古,西南方向距开原较近,北与乌拉相通。叶赫先世姓土默特氏,后灭扈伦那拉部,遂姓那拉氏。叶赫属下管辖十五部,其部民素以勇猛、善骑射著称。
叶赫部所在的叶赫城,又分为东、西二城。
西城依山面水,它位于叶赫河北岸三百米处的山坡上。城是依山建筑,城墙宽厚高峻,由土石混杂一块筑成,分为内外二城。外城周长五里左右,全依地势围筑;内城修在外城中东南部的平顶山丘上,随地势围筑呈不规则形状,周长约二里有余。
在西城以东为叶赫东城,它北临叶赫河,南依岭岗,依山岗筑成,城墙高大耸阔,石城外用木栅围成一周,谓之栅城;在石城内又有木城。在三城之间均有护城壕沟相隔,并在壕沟之间建有桥梁,可以互通往来,便利异常。
木城中建有偌大的一座八角的明楼,此刻我便正坐在这八角明楼的一间房内,暖暖的捧着茶碗发呆。
阿济娜忙忙碌碌的指挥着一干下人,将我的一些随身衣物一件件的取出,归置。
我有些困惑,为什么我明明是布斋的女儿,却不回西城,反而住在东城?
那个
格格有何吩咐?阿济娜刚巧出门了,吩咐在外屋当差的一个小丫头在我跟前伺候着。我眨巴下眼,心想问你也是白问,就是从阿济娜嘴里,也不定能问出什么事来。每回只要一问起我阿玛的事,她言辞总是躲躲闪闪的,也不知道在藏掖些什么。
我挥挥手说:没事。
小丫头木讷的行了个跪安礼后退下。
打量这间布置奢华,却也透出浓浓陌生感的房间,我压抑在内心许久的寂寥情绪突然全部涌了出来。到古代这么久,这还是我头一次如此强烈的想念现代,也许是因为换了个陌生环境吧。
手指慢慢抚过床榻上雕刻的繁杂花样,我心里一阵泛酸,以后恐怕要在这个陌生地方长期生活下去了,因为这里是我在这个时代的家。
家啊家的概念是什么?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沉思,我回过头,只见一身穿玫瑰紫褂面,领子里拥着玄狐斗篷的中年男子手扶着门框,气喘如牛的望着我,眼里满是又惊又喜的神情。
我才一怔,他就从门槛外跨了进来,疾走两步,一把搂住了我:我的东哥!我的小东哥你终于回来了。可把阿玛想死了!
我被他抱得莫名其妙,下意识间的用手挡开他的身子。他错愕的看了我一眼,痛心的说:还不能原谅阿玛吗?阿玛已经知错了你这次任性离家去建州,阿玛也不曾拦你,只是想你欢喜便好。
虽然已经认知到眼前这个男人便是东哥的阿玛布斋,但是突如其来的亲情还是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我只得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阿济娜。
阿济娜果然机灵,见我向她求援,忙上前行礼说:回贝勒爷,格格在建州生了场大病,大好后便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布斋一愣,扶着我的肩膀细细打量:难道是真的?我上月才接到努尔哈赤的书信,只是不信。他上下摸索,怜惜而又心疼的说,如今你可大好了?身上还有什么不适吗?要不要命大夫过来瞧瞧。
我见他爱女心切,心里也觉暖暖的,有这样的父亲疼爱着,东哥应该是个很幸福的女孩子吧?
不必了。阿玛我低低的喊他。这辈子我还从没喊过爸爸,在现代我只是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亲生父母打从生下我就抛弃了我。没想到如今做了东哥,居然平白无故的多了个阿玛,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老天对我的一种补偿?
阿玛,我除了不记得事之外,一切都好,身子也比以前结实了许多,您不必担心!叫了几次,这阿玛竟是喊得越来越顺口。
布斋又仔仔细细的看了我两眼,终于笑道:果然是长高了些,人也觉着精神多了。这次去建州,可瞧见你姑姑没?她可安好?
姑姑她才生了位小阿哥,取名皇太极!
哦?有这等喜事?布斋喜上眉梢,回头对身后一人说,孟古姐姐得子,咱们可不能不送礼,这份面子叶赫得给她撑足了!
是。那人微笑作答。他是跟着布斋一块进来的中年男子,瘦长脸,八字须,颧骨高高突起,给人的感觉不是很爽利,就像他身上穿的夹袄一个颜色,灰灰的。
这是你叔叔!布斋见我愣神,忙解释说,唉,好好的,怎么话说一半,那林布禄把手搭在他肩上,笑着说:这也没什么,只要人好好的就行。
他虽然笑着,可我觉着那笑容阴沉得诡异。
一时又说了些别的话题,布斋和那林布禄显然还有重要事情要商谈,于是匆匆忙忙的又走了。临走,他还关照我一句说:若是还不想回去,便仍住在这里。什么时候你想回去了,便告诉阿玛一声你哥哥也挺想你的。
我满心欢喜的送他出了八角明楼,随后回屋打算去好好补个美容觉,以养这么些天在马车上所受的苦。可谁知走到门口,无意中听见外屋当差的那小丫头正在和阿济娜说话,那声音里透着一股欢快雀跃,一点也不像在我跟前时那么木讷。
这可真是奇怪了,难道我是老虎,在我面前说笑半句,我就会吃了她不成?
阿济娜姐姐,格格这趟出门,回来可真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她和大爷一见面就吵得脸红脖子粗,有时二爷在边上劝解两句,她连二爷的话都会顶回去!今儿个倒真是新鲜,别说没拌上半句嘴,父女两个还有说有笑的
格格性子是有些变化,不过,还是因为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吧?
真不记得了?全都不记得了吗?那也就是说她把歹商贝勒的事也给
嘘。阿济娜突然捂住她的嘴,小声些,格格回来听到了怎么办?
我一懔,这里头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大秘密?虽然我不是很八卦的人,但是有秘密听,自然也会好奇。
我瞅见格格送爷出门了,一时半会哪里还会回来?她原先就不爱在这屋待,三天两头跑出去遛马。她在这里住着那是客,二爷不好约束她,二福晋更是不敢管她阿济娜姐姐,你说这次格格气消了,咱们是不是就可以搬回西城住了?
阿济娜轻笑:我看是你这小蹄子想见大阿哥想疯了吧?屋内传出两人嬉戏打闹的声音,好一会,阿济娜才又说,你也别急,格格忘了歹商贝勒,自然也就不会再和大爷怄气,搬回去那是早晚的事。所以今儿个我吩咐他们把好些东西直接拉回西城去了,都没拿过来
唉,只可怜了歹商贝勒,死得真有些不值了!咱们家格格虽说不是顶喜欢他,可也没说讨厌不嫁他。去年我还以为格格嫁去哈达,姐姐你必定会跟了去,少不得日后我要一个人寂寞了谁曾想这不过是大爷和二爷拿格格作饵,订下的计策。歹商贝勒还满心欢喜的从哈达亲自过来迎娶,结果
行了,别再说了。要是被爷知道咱俩嚼这舌根,非揭了咱们的皮不可。阿济娜毕竟老成,那丫头却混不在乎的说:怕什么,又没旁人。我只是替歹商贝勒可惜了,好好的为一个女人白白搭送了一条性命!偏我们格格还把他给忘了
这话我听着可别扭,难道你的意思还是怪格格的不是了?阿济娜毕竟是我的贴身丫头,这话一听就知道她心里向着我。
我哪敢啊小丫头轻笑,咱们的布喜娅玛拉格格,可是打才出生,便被族里最有威望的萨满预言,她将来可是
声音越说越低,我悄悄扒着窗棂往里偷看,却见她俩走进里屋替我收拾床褥去了,虽还在交谈,却因为隔得远了听不真切,我又不能冲进房去继续听壁脚,只能悻悻作罢。
不过就刚才听来的八卦,可真有点叫人消受不了。
居然有个人,因为我死掉了!
真是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转眼便是农历除夕。
在现代我是孤身一人,年节时常跟着sam他们跑专访,忙得大年夜晚上都回不了家,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过年的冷清和忙碌。
相比而言,在古代的第一个新年却过得异常热闹。不仅是因为年味比现代的要强上数倍,还多亏了这叶赫那拉家族人丁兴旺。
布斋所出的女儿并不只我一个,我也不可能指望着古代的男人只生一个女儿。事实上,在多妻多子的时代,我之所以能够在众姐妹们中脱颖而出,关键在于我这张与众不同的脸蛋。
布喜娅玛拉,长得极美!美到我每次照镜梳妆的时候,都会看得心驰神摇,久而久之阿济娜那丫头几乎以为我这个主子得了自恋情结。
这样的一副花容月貌,随着年岁的增长,或许会变得更加妩媚动人吧?清纯中透着跳脱的妖娆,这是我在自己脸上看到的真实形容词。
虽然因为年幼身量未足,但是仅凭着这张脸,她已是当之无愧于女真族第一美人的称号。
而在现代,以我的长相,不过是中上之姿,说不上难看,却也绝对不属于明星脸孔那一类人,所以走在大街上绝对不用担心会产生那种回头率300%的超强恐怖感。可是东哥不同!大大的不同!
初来古代的那会儿我还并没有意识到这种不同的感受,可是自打听说曾经有个男人轻易就为了我而赔上一条性命后,我开始真正注意到东哥的美貌所能带来影响力是多么的巨大和可怕。我开始留意那些平时并不曾仔细体察的追逐目光,骇然发现但凡是男人,不论老少,只要见我第一面,眼神就会立即走样。
打那以后,那些个惊艳赞赏乃至贪婪猥亵的目光,我真是一个不落的统统体会了个遍。
做了二十三年的平凡人,今儿才算真实的过了回美女的瘾。然后我猛然发觉,我讨厌做美女!真的很讨厌!
在这样频繁的目光追逐中,我发觉我正在慢慢的失去自我,失去那个原先的我那个平凡而又真实的步悠然!
终于,在繁华和热闹的新春过后,我最害怕的面对的,长久深埋在我心底的那个隐忧悄然浮出水面。
万历二十一年六月,乌拉部首领满泰贝勒因慕我美名,亲自替其弟布占泰到叶赫来求亲。其时正值努尔哈赤的建州势力日益壮大,对海西女真四部均造成极大的威胁。那林布禄和布斋为了横向笼络乌拉,当即应允了这门亲事。
等我知晓之时,满泰早已带着他的部下欢欢喜喜的返回了乌拉,而我只能望着大厅内满当当的聘礼,犹如被人当头敲了一闷棍。
还是逃不掉。
无论我心里有多么的不愿意,这个身体所处的时代却由不得我这个弱小的女子来反驳半句。无论布斋多么宠爱我,在他眼里我也不过就是一个迟早要嫁作他人妇的女儿罢了,与其他女子毫无半点分别。
从没有这一刻,我是如此痛恨拥有这张脸孔,美丽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一道要命的枷锁,牢牢束缚住我,将我硬生生的推入万丈深渊。
同年九月。
叶赫贝勒布斋、那林布禄,与哈达贝勒孟格布禄、乌拉贝勒满泰之弟布占泰、辉发贝勒拜音达礼,联合长白山珠舍哩、讷殷二部,以及蒙古科尔沁、锡伯、卦勒察三部,结成以叶赫部为首的九部联军,号称三万人,分兵三路,浩浩荡荡,直奔费阿拉城而去。
途中,九部之师攻扎喀、黑济格两城,均不得手,两军最后迎战古勒山。努尔哈赤兵力未及一半,据险而阵,命部下额亦都带领百人挑战。叶赫布斋策马迎战,马触木跌倒,被额亦都部将吴谈杀死。科尔沁贝勒明安马陷泥淖,换了个骣头后仓皇逃走。九部之师大败,乌拉部布占泰被俘,其余兵马俘获更是不计其数。努尔哈赤更是乘机灭了讷殷、珠舍里,建州女真至此全部归于努尔哈赤。
消息传到叶赫时,我整个人都懵了。
虽然早已知道历史上的努尔哈赤骁勇善战,一生之中打仗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九部之败早在我预料之中,然而当听到布斋身亡的噩耗时,在情感上我仍是接受不了。
虽然与他相处仅仅半年,虽然他曾经把我当作筹码以换取政治联姻,但是他毕竟是我阿玛,是我人生里真真切切第一次喊出口的父亲。面对他的死,我不能不心痛悲伤。
数日后,侥幸从战场上逃脱的那林布禄带着布斋的尸首回到叶赫。
当时的我被阿济娜扶到前厅,只觉得两腿如灌了铅水一般难以拖动。只见满身狼狈的那林布禄老泪纵横的扶着棺木,而布斋的长子,也就是我的哥哥布扬古,从我身后飞快的蹿了过去。
棺木并未合盖,几乎在他扑到棺木上的同时,一声悲鸣哀嚎从他嗓子里迸发出来:阿玛
我感同身受,内心隐隐作痛。布扬古在大叫一声后,一口气没缓过来,竟闭着眼昏死过去,脑门重重的磕在了棺木的尖顶上。
那林布禄抱住他失声痛哭:布扬古啊!你阿玛死得太惨了努尔哈赤那个卑鄙的家伙,竟然将你阿玛的尸首砍成两截,只肯归还一半给我们!他将你阿玛的另一半尸首挑在城头上当作战利品来炫耀
布扬古脸色煞白,咬紧牙关身子微颤,我从未见他有过如此可怕的表情,但是只要一想到努尔哈赤的嚣张与得意,我便浑身战栗。
痛哭中的那林布禄突然在人群里看到了我,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我不禁一寒,一缕不祥之感油然从心底升起。
努尔哈赤声称,若想要回另一半尸首,除非
不要说,不要说我在心底呐喊,身子微微打颤。
献上东哥
我一冷,犹如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冰水,彻骨透心的冷。
布扬古缓缓仰起头来,眸瞳深深的睨着我,那样期待而又喜悦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他难道真的想按照努尔哈赤所说的那样,把我
不!我退后一步,骨子里的倔强和反抗意识噌地冒起,我才不要被人当作玩偶一般送来送去:休想把我送给努尔哈赤!
布扬古的目光骤然一寒,那林布禄也是一脸责难的望着我,仿佛我刚才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我咽了口干沫,随即摆出一副气愤填膺的样子,斥责道: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怎么可能委身下嫁给一个害死我阿玛的魔鬼?我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今日在此指天发誓,他日谁若是能杀死努尔哈赤替我阿玛报仇,我便立即下嫁于他,绝不反悔!如若有违此誓,当如此木!我拔出随身佩带的匕首,用力狠狠剁下面前案几的一只几脚。
果不其然,我这份大义凛然之气当场就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布扬古和那林布禄。毕竟我所说的话全都在情在理,不管出于任何目的,他们都无法来驳斥我。
见厅内的一些亲族开始窃窃私语,频频点头赞许我所说的话,我手指紧抓着阿济娜的胳膊,紧张得手心里全是黏黏的汗水。天知道我刚才有多紧张多害怕!
幸好我清楚的知道努尔哈赤最终是寿终正寝,正常亡故,他没被任何人杀死,所以尽管我发的誓言如此恶毒,却也不用担心有朝一日真的要去履行诺言。在这一点上,我毕竟还是耍了点先知的小聪明。
悄悄吁了口气,我知道暂时我可以不必担心会再受到叔兄的逼迫而去嫁给努尔哈赤。甚至托九部之战的福,我那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夫布占泰被俘,至今是生是死还是个未知数,这门亲事就某种意义而言,可以说已然告吹。我如今又回复了自由之身,才不会白痴得再次跳进政治婚姻的火坑中去。
从今以后,我要更加小心的维系住我的自由生活,不能再被人任意摆布。
东哥!布扬古感性的走过来望着我,显然也被我的那些话深深打动,我不会再逼你嫁给努尔哈赤,但是你仍需亲自到费阿拉走一趟,他目光悠长深远的瞅着我,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是去求姑姑帮忙,还是总之,你一定要把阿玛的尸身给我带回来!
仅仅时隔一年,我便又重新沿着去年那条来叶赫的老路,默默的回到了费阿拉城。
城中的景物并未有多大的改变,然而我的心境,却已比那时苍凉了许多。
当阿济娜先一步跳下马车,车帘打起,我弯着身子准备下车时,才猛然发觉,那双白皙修长的,替我撩起帘子的手并非是阿济娜的。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仍旧温润如玉般的清澈眼眸,一如记忆中那般,我不由笑了,一扫漫漫旅途中的不快与郁闷。
虽不过一年时间,代善却明显长高了许多,眉宇间已有种大男孩的神气。他小心翼翼的扶着我的手将我从车内带出来,在我预备踩着事先搁好的脚凳下地的时候,他却突然合臂抱住了我的腰。
欢迎回家,东哥!他的呼吸热烈的喷到我的耳后,惹得我瘙痒难忍的大笑起来。这个孩子,真是一点都没有变。我突然有种乍见亲人般的感动,只为了他这一句欢迎回家。
下车后,任由他牵着我的手,他的手指仍是带着股凉意,好似从来就不会暖似的。我拿眼角偷偷瞄他,发觉他虽然一言不发,眉梢却是温柔的带着笑意。
姑姑好么?
好。
八阿哥好么?
好。
东果姐姐好么?
好。
褚英
他突然停下来,面向着我站定,我没抬头却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
都好。他轻轻叹息。
我缓缓抬起头,看定他。变声期过后,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柔和的磁性,就像春日里和煦的暖风,给人以温凉的惬意。我望着他笑:你好么?
他眨眨眼,手抚上我的眉眼鬓角,终于他吁了口气,轻柔的笑说:你能回来比什么都好。
我哈哈一笑,多日来的阴霾情绪在他的笑容里融化殆尽,我挽起他的胳膊,笑嘻嘻的说:那你以后可要多陪陪我,我一个人呆久了会无聊,无聊久了就会想回叶赫
衣袖下的肌肉一紧,他缓缓说:我不会让你无聊的。
我仍是住原来住过的那间屋,据说这屋子自打我走后,便落了锁,未曾再有人住过。
努尔哈赤没有露面,褚英和东果格格也未见人影,只有下午孟古姐姐来找过我,可惜那会子我正在补眠。她见我睡了,也没吵醒我,只是留了两使唤丫头给我,说是努尔哈赤特意吩咐的,怕阿济娜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掌灯时分我才醒了,其实是肚子空空给饿醒的。原想随便找点点心填了肚子继续倒头睡的,可阿济娜告诉我,说今天晚上内城里办喜宴,叶赫那拉侧福晋还派人给我送了新做的衣裳来。
看着那身颜色鲜亮的大红长袍,我先是一惊,心里寒碜碜的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我还真怕这场喜宴是个大陷阱,就专等着我往里跳。
趁阿济娜替我梳头的那会工夫,我定了定神,问她:可知道是谁办喜事?
听说是舒尔哈齐贝勒家的格格,新郎官却不知是谁!我一听立马松了口气,紧绷的脸皮舒缓开,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看来我还真赶巧了,一来便有热闹可瞧!我还真对满人的婚礼满好奇的,平时只是在电视里演的清宫戏里见过,只觉得热闹非凡。
好了!格格。对镜细瞧,阿济娜替我梳了个把子头,顶上簪了一对纯金打造的缠丝牡丹花,我不由眉心一皱,我不记得有这首饰。
这是晌午淑勒贝勒爷赏的。
俗!我没来由的心生厌恶,抬手摘下那两朵金牡丹,摔在地上。再看镜子里的自己,云堆翠髻,靥若春桃,蛾眉颦蹙,气质如兰,不禁怒气直冲脑门,双手毫不犹豫的将梳好的把子头拆乱。
阿济娜被我疯狂的举动吓呆,等我散了满肩的长发后才恍然大悟,叫道:格格,你这是做什么?
我站起走到一边,就着铜盆里的冷水低头泼到脸上,将化好的妆容洗了个干净。不用整那麻烦,你只管把我的头发绑两股小辫就成。斜眼瞟见桌底下还搁着一双崭新的花盆底新鞋,不由冷笑,一脚将它们踢飞,我也不用穿这劳什子的东西,一来我穿了走不了路,二来我年岁尚幼,不必穿这妇人的东西。
格格!阿济娜被我吓得不轻,那哪成?这些都是淑勒贝勒特意吩咐奴婢这么做的
你是他的丫头还是我的丫头?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我横眉冷对她。
好啊,努尔哈赤的人我还没见着,我的丫头倒已被他胁持了去。果然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如今情势已是逼得我连口大气也喘不过来,改日他若是想要再对我做些什么,那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格格
梳头!我忿恨的坐下,照我说的做,有什么事我替你顶着就是!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可惜我这条鱼是带着剧毒的河豚,就算注定要被人宰,我绝不会让吃我的人有好下场。
早知道这一趟来,就是孤身来闯龙潭虎穴,不过就是一个拼字罢了。
费阿拉城分套城、外城和内层三部分,内城中又设木栅,亲属一般住在内城,努尔哈赤和他的福晋们则住在栅内。
夜里的婚宴办在栅外,内城中居住的一些亲属和以及部下约莫有百来号人参加了婚宴,我本想溜出去瞧热闹,可是孟古姐姐怕我太过抛头露脸失了体面,竟拉着我跟一帮女眷挤在一处唠嗑。一个时辰下来,差点没把我给闷死。
幸好后来乳母嬷嬷把皇太极给抱了来,说是八阿哥吵着要见额娘,这才及时解了我的乏闷。小皇太极已经一岁多了,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脸长得白白胖胖,五官混杂了努尔哈赤的刚毅和孟古姐姐的柔和,真是个奇特的小子。
我一晚上就靠逗他打发时间,他先还见我有些怕生,玩到后来,竟用小手巴着我的小辫,凑过红红的小嘴来亲我,惹来一群女人们的哄笑。
东哥格格果然是国色天香,那勾魂的魅力连我们八阿哥也抵挡不住!说这话的是努尔哈赤的庶福晋钮祜禄氏,她虽面带微笑,但那话中的凉薄之意却是连白痴都听得出来。
我原本心里就窝着火,正像个刺猬一般张着刺随时随地等着反击,她这话恰恰撞在我枪口上。我笑容一收,正待开火,孟古姐姐却突然走到我面前,借着将皇太极抱回去的同时,伸手在我腕上捏了下。
只见她眉心若蹙,目光中隐隐透出无奈和凄凉,我刚提到嗓子口的一句话顿时又咽了回去,挫败的耷下肩膀。
钮祜禄氏甚是得意,坐在她对面的衮代明明看到了一切,却没吭声,只是低垂着眼睑,默默的磕着瓜子。我知道她们这是知道努尔哈赤有心要娶我为妻,心里嫉恨我年轻貌美,在丈夫面前不好发作,这会子故意刁难我来了。
女真人与汉人不同,汉人婚配奉行的是一夫一妻,而女真人的婚配却是名副其实的一夫多妻。若单论地位而言,无论是大福晋,还是侧福晋,都属于妻子范畴,同样享受着主子待遇。而庶福晋则类似于汉人所谓的妾侍,在家中的地位也只比寻常奴婢略高而已。
钮祜禄氏作为庶福晋,以她的身份,按理便是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和我对作。我目光一掠,在衮代无动于衷的脸上打了个转,顿时了然省悟。
就凭这点水平也想打击我?
我不禁暗自冷笑,真是一群无聊至极的愚蠢女人!再次侧目看了眼孟古姐姐,我只是替她可怜,前阵子的九部联战,因为叶赫的关系,势必造成她在努尔哈赤跟前的一时失宠。
深吸了口气,我缓缓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眯眸浅笑:姑姑,这屋子里一股大蒜味,我还是到外头透会气吧,没得被熏死!我也不等看她们是何反应,三步并作两步的绕出屋子,趁着夜色闪到了一处回廊下。
哈、哈、哈!对着漆黑一片的夜空,我大声冷笑三声,借此发泄我一肚子的愤怒。
好在我向来是个乐天派,要不然在孤儿院这么些年,连这些磕磕绊绊都看不开的话,早成了个有问题的自闭儿了。哼,想打击我,门都没有!
呵夜里有个含糊的嗓音嗤笑了声。
我一愣,这会子会是谁跟我一样猫在回廊里?转头看看灯火通明处,喜房那边正闹得人声鼎沸,也不会有人往这里来。
是谁在那儿?
呵。又是淡淡的一声轻笑。我并不怕鬼,事实上我自己不就是个鬼?正待沉下脸呵叱,那头假山后却晃晃悠悠的转出个人影来。
谁?天太黑,我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从高大的轮廓上猜测这是个男的,手里还提拉着一个酒坛子,八成是喝醉了,糊里糊涂才闯到这里来。
你又是谁?我看不清他,他同样也看不清我,更何况他的话音明显已带了七分醉意。
我想了想,不愿说破自己的身份,于是故意只报内眷才知道的小名:我是东哥。
东哥?他歪着头想了半天,忽然长长叹口气,一个踉跄坐在了回廊的栏杆上,仰头又是灌了一口酒。
酒坛子晃悠的水声在夜里听来是那么的清晰:你是哪房的丫头?嗯?他突然伸出手来,在我还没来得及躲避时,遽然攥住了我,用力将我拉到怀里,强行按坐到了他的右腿上。
可恶!一身的酒气!我毫不犹豫抬腿,膝盖蹬到了他的裆下。
唔!他闷哼一声,身子震颤,痛得弯下腰去,手里的酒坛啪地跌到地上摔个粉碎。我趁机从他身边跳开,却没跑远,站在七八米开外冷冷的盯着他:想借酒发疯,你可找错了人!
你他倒抽着气,躬着身指着我。
我退后两步,冷冷的说:你最好不要乱动,这里离新房不远,我若是大声尖叫,肯定会引来一大帮人!
你不是婢女?他沉声吸气,缓缓直起身,我也不避讳,有持无恐的看着他。你是努尔哈赤的侄女?女儿?福晋?他一个个猜下去,显然已经意识到我并非是个普通的小丫头。
都不是。我挥挥手,你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要喝酒的话去大厅喝吧!
他漠然,死寂沉沉的在黑暗中一动不动,蛰伏如一只冬眠沉睡的黑熊。
呵,呵呵他忽然低沉的笑了起来,笑声越放越大,到后来竟笑得犹如发疯一般,果然这里的确不是我该待的地方!我本来就不该待在这里!我本来就不该待在这里!我本来就他娘的不该待在这里!
他猝然发力,气势惊人的向我直冲过来,我只来得及低呼一声,便被他捂住了嘴,一阵天旋地转后,我发觉竟被他压倒在地上,他冷笑:连努尔哈赤家的一个小丫头也敢出言讥讽我,哼哼,看来我真是英雄末路,穷困潦倒
唔唔我拼命扭动,无奈双腿被他膝盖压得死死的。可恶啊,以我才十一岁的身体来说,根本无法和他的力道抗衡!该死的,我怎么忘了,这身体已经不是原来的步悠然了。
你最好乖乖的别叫,否则在你喊出声之前,我就能轻而易举的拧断你的脖子!听出他口气已有松动,我忙不迭的点头。他冷冷一笑,缓缓放开捂住我嘴的那只手,将我从地上轻松拖起,可是他的右手却始终卡在我的脖子上,僵硬如铁的手指箍得我的脖子生疼。
好,很听话他含糊的笑,嘴里喷出浓烈的酒气,让我一阵恶心,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装出顺从的样子,不敢再拂逆他:我是东哥格格
格格很好啊,是个主子呢。你是努尔哈赤的女儿还是舒尔哈齐的女儿?哼,没关系,是谁的女儿都没关系他用左手轻轻拂开我凌乱的碎发,猛然愣住,醉意朦胧的眼眸射出一抹惊艳之色。呵,没想到爱新觉罗家族里竟然会有如此绝色东哥!东哥早知有你,我何必被迫强娶额实泰?不过没关系,反正娶一个也是娶,两个、三个也都一样
我心里一惊,舒尔哈齐的女儿额实泰,正是今天晚上的新娘难道说,这个人竟是
男人真是贪得无厌的动物!我鄙夷的冷哼,虽然明知道此刻得罪了他,恐怕会招来更疯狂的暴力,但是一想到他刚才说的话,我就怒气直冲头顶,什么也顾不得了。碗里的还没咽下去呢,就已经惦记着锅里的了,小心噎不死你也撑死你!
脖子上的手劲加重,我险些透不过气来。果然是现世报啊!都是这张嘴害的。
谁?谁在那里?假山后有微弱的灯光一晃而过,我才张嘴,就被他用力捂住。这回他在陡然受惊之下,慌乱间竟一手将我的鼻子也给捂死了。我用力踢腾扭动,憋得两靥通红,只觉得胸腔里的那点浊气倒流回脑子里,整个人昏沉沉的,眼前开始出现模糊的叠影。
什么人
咦
放开她
一连串的声音好像离得很近,又好像隔得很远。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压在我嘴上的重力终于消失,我得以吸进了长久以来的第一口新鲜空气。这个时候,我意识到自己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东哥!东哥!你醒醒!醒醒!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轻轻拍打着我的脸颊。
微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熟悉的脸孔,星目剑眉,英气勃勃。我眨眨眼,终于确认是他没错。
咳,好久不见!想了好多话,可没想到最后冲出口的竟会是这么一句。
褚英显然也是一怔,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忽然长长的松了口气,把我拥进怀里: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我的鼻子被他压在胸口,感觉都快给压平了,不由闷闷的说:喂,快透不过气了!他真怕我再被闷过气去,赶紧松开手。
我活动了下四肢,除了脖子上有点疼外,一切都还好。那个刚才对我动粗的家伙已经被侍卫反绑了胳膊,正沉默无声的站在回廊边上,凑着灯笼微弱的烛光,我瞧他不过三十多岁,容长脸,丹凤眼,鼻端口正,长得倒有几分俊气。
褚英见我打量他,哼哼两声,冷道:布占泰,你以为你成了我三叔的女婿,我便拿你没辙了吗?你今日欺辱了东哥,我看就连三叔也保不了你!他顿了顿,挥手,把他带下去,一会儿交由阿玛处置!
等等!我急忙大叫。押解的侍卫顿住脚步,我蹒跚着走了过去,问他:你是布占泰?
从我醒来,他就一直紧抿着唇,低头不语,这时听我问他,才又缓缓抬起头来,双目炯炯的望着我。
你是乌拉满泰贝勒的弟弟布占泰?
是又怎样?我虽是败军之将,却也无须受你侮辱,是英雄豪杰便给个痛快的罢!他脸上带着一抹刚毅的倔强,嘴角下垂,露出一种蔑然。
布占泰我喃喃的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原来他长得这样一副尊容!如果没有九部古勒山之战,恐怕此刻我已被逼嫁他为妻了吧?一想到方才他说的那番娶一个也是娶,两个三个也都一样的言论,我不禁暗自庆幸。
幸好幸好
手摁上心口,我不免有侥幸之感,他见我望着他若有所思,原本还威武不屈一脸傲气的神情开始有了些许动摇,他突然挣了挣,叫道:东哥格格!请你嫁给我吧,我布占泰发誓一辈子待你
啪地声脆响,竟是褚英手持马鞭,狠狠的在他脸上抽了一鞭。
血红的印子立即浮现在他下颌。
做你的春秋大梦!褚英恶狠狠的说,眼底闪动着我所不熟悉的狠戾。就凭你,也想得到东哥?说着又是刷刷两鞭。
我看不下去了,飞快的说:那又怎样?他原就是与我有过婚约的褚英僵呆。我不理他,想到他阿玛这次召我来的目的,我成心不给努尔哈赤面子,索性对布占泰坦言,我是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
布占泰表情迅速变幻,先是震惊,而后喜悦,最后眼眸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紧绷的肩膀微微颤抖。我知道他是已然猜到我作为叶赫的格格,此刻居然会出现在费阿拉城内,这背后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了。
他应该比我更加了解一个男人的占有欲有多么的无理和强烈!就如同他刚才的言行一样!
我冷笑,全身被一种淡淡的,酸涩的悲哀包拢住在这个不平等的世界里,作为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柔弱女子,我难道终将无法畅快自由的呼吸么?
吱嘎!
拖着满身的疲惫,我蹑手蹑脚的推开了房门。此时已临界丑时,按现代的算法,也就是快接近凌晨一点了。已经折腾了一晚上,早已身心疲惫的我却被褚英强扣在他的府邸,一直等到大夫来瞧过后确诊无碍,他才终于肯放我回来休息。
这小子,执拗外加霸道的脾性,可是一点都没有得到良好改善。
轻轻阖上门,阿济娜应该已经睡下了,我怕吵醒她,所以经过外屋的时候格外放轻脚步。可谁知跨进内阁的时候,因为腿软无力,竟不小心绊到了门槛,我几乎是趴着跌进了门。
内屋的床榻上有个身影翻身而起,我趴在地上忍着疼痛,只是尴尬的笑: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原以为阿济娜会睡外屋,没想到她会在我房里一直等我回来。
你回来了?语气懒懒中透着魅惑,却离奇的是个男人的声音,吓得我才从地上撑起的身子砰地下又摔了回去。
嗤。那人轻笑,起身走到桌边打着火石,点亮了油灯。我等你很久了,怎么这么晚?
明暗跳跃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我倒抽一口冷气,悬空的心猛地坠落努尔哈赤!
怎么了?看你的样子好像见着了鬼似的。我有那么可怕吗?他站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睨视,橘红色的烛火倒映在他眼瞳中,此时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匹饥饿的苍狼!
我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然后摇摇晃晃的撑住桌面站直身子,并且试图稳住自己早已发软的双腿,尽量不让它打哆嗦。
姑父怎么来了?我强作镇定,背靠在墙上,深呼吸。
姑父?!努尔哈赤又气又笑的瞪着我,谁让你这么叫的?
哪里不对了么?您可不就是我的姑父我假装天真烂漫的微笑,却被他突然捏住我的下巴。好疼!他仿佛当真打算捏断我的下颌骨。
姑父?哼!他凑近我,眼神像要吃人,咱们女真人可不比汉人,会去注重那些个没用的礼数和辈分。所以,东哥,你若想用这个称呼来压制我,根本就是打错了主意
我痛得咬牙忍住。我自然知道他说的句句在理,女真人之间的通婚在现代人的道德观念中根本就属于乱伦,有时候那些个辈分乱得让我只有瞠目结舌的份在这个男人的概念里,姑侄同嫁一人,那根本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要知道他如今的大福晋衮代原本还是他堂兄的妻子,并且已经生有三子。衮代是在丈夫死了之后才改嫁给努尔哈赤的!
咝我疼得吸气,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硬是咬牙挺着。
比倔是吧?好!那就比比看,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绝不妥协认输。只因为我再清楚不过,今夜我若是在他面前泄了底气和傲气,我将会输得一无所有!
在僵持了三分钟后,努尔哈赤的手劲终于稍稍放松,手指沿着我的下颌往下,滑过我的颈。那种肌肤相触产生的异感,让我的皮肤表面泛起一层的疙瘩。他的手指指腹反复在我的脖子上轻柔抚摸,令我泛起一阵强烈的恶心感。
正待出言讥讽,他突然在我耳边沉声问道:今儿个碰见布占泰了?
我一怔。他知道?他居然知道?!我原以为他还不知道这么说来,他是听说这件事后才赶来找我的?那么,布占泰现在又如何了?会遭到怎样严厉苛刻的处罚呢?
咝我吸气,湿濡的唇片竟在我迷瞪之时覆上了我的脖子。他在干什么?难道想吸我血?我可从不知道男人还有这种方式亲热的怪癖!早先被布占泰掐出的淤痕在他的辗转吮吸下痛得我只想大声尖叫。
专心点我不喜欢有人在听我讲话的时候走神他哑着声,一手勒住我的后腰,一手扯开我的领口,唇片下滑,落在我的锁骨上。
咳我身子猛颤。
他压抑着越来越沉重的呼吸,低声说:不用怕,你早晚都会是我的人这还只是个开始而已。青涩的小丫头他轻笑着抚上我的脸,我来教你怎么取悦男人。
恶心的变态老男人!我在心底咒骂了句。
早知道逃不过这一劫,早在布扬古要我来费阿拉城我就知道,他对我说的那句话至今还清晰的在我耳边环绕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是去求姑姑帮忙,还是
这个还是,指的就是现在这个方法吧,布扬古只是含蓄的没有直接说出来罢了。
我并不害怕即将要面对的事情,只是痛心于东哥幼小的身子这个身体才不过十一岁,却要被迫去忍受非人的肆虐。这个稚龄的身体让我心里就像吃了一只苍蝇般恶心,他也许可以不在意我的年龄,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在他的时代而言最为普通寻常的快乐,我却不能!接受过现代思想熏陶的我,怎么也接受不了这种变态的虐童现象!
走开!终于,在努尔哈赤动手撕裂我胸前的衣襟时,我厉声尖叫起来,恶心死了!我发疯般用手去抓他,用脚去踢他,完全就像个泼皮无赖一般毫无形象可言。努尔哈赤没想到我会突然如此激烈的反抗他,伸手欲抓住我挥舞的双手,却被我一口狠狠的咬在手腕上。
该死!他怒吼一声。
我死死的咬住不松口,咬得牙根发酸,眼泪都要涌出来了。可是一个才十一岁的小女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一个三十多岁,正当壮年的武夫比力气。努尔哈赤用力一甩手,我竟临空飞了出去,脊梁骨重重的撞在了炕桌的桌角上,发出砰地声巨响,桌子被撞翻,我打了个滚,又从炕上滚跌到了地上。
痛,已是无法形容!
肉体痛到极至后,仿佛已感受不到这种痛意!我想哭,可是居然哭不出来,只能蜷缩着身子,手撑着后背脊椎,扭曲着脸,嘿嘿的笑。
我其实是想哭想大声喊痛的,可是声音最后从嘴里逸出来,竟变成了比哭还难听的笑声。
努尔哈赤显然被我诡异的模样吓住了,在他愣了三秒钟后,猛然一个箭步奔过来,弯腰抱起了我。
哈哈哈我痛得肌肉抽搐,眼眶里泪花在打转,我仰着头就是倔强的不让它落下。
来人来人他抱着我飞快的冲出房间,一脚踢开虚掩的大门,冲院落外厉声怒吼,给我传大夫!速传
这一次受伤,我足足昏迷了三天,昏昏沉沉间似乎有听到孟古姐姐悲伤的哭泣声一直在我耳边萦绕。
醒来后才知道我撞伤了腰椎,今后好长一段时间将只能趴在软褥上养伤。孟古姐姐怕我老趴着不动,时间久了胸口会捂住暗疮来,便让一个老妈子专门伺候我翻身,另外又遣了她的贴身丫头海真来服侍我日常饮食。我觉得蹊跷,等没旁人的时候,便问海真,阿济娜去哪了?她先是吱吱唔唔不肯说,后来我连猜带蒙,终于隐约得知,事发后衮代斥责阿济娜服侍不周,将她责打了二十杖,然后关进了柴房。
我暗自叹息,知道这明里虽然打的是阿济娜,其实却是给我立的一个下马威她这是怨恨阿济娜那天晚上被努尔哈赤支走,才让努尔哈赤有机可趁其实这哪能怪阿济娜?她一个小丫头,又有什么能力能够反抗努尔哈赤的?即使是衮代自己,在这个男性为尊的体制下,也丝毫不敢违抗自己的丈夫。
我自那晚过后便再没见到努尔哈赤。倒是褚英,在我清醒后隔天曾来看过我一次,却只是站在门口望着我发呆。那双布满血色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我,眸底深处交织了极端复杂的眼神,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阴沉最可怕,也是最难读懂的。
他杵门口一站就是一下午,没说一句话,也始终没跨过那道低浅的门槛。而后,在我实在看不下去,打发海真去请他时,他却扭头走了。
第二天一早,他便随努尔哈赤出发去了北京,向大明天朝进奉贡品。
代善是最后一个来看我的人。
他来的时候已是日暮,海真正打算安顿我歇息,他却悄没声息的走了进来。
我见他身上只穿了件青灰色的皮褂子,肩上落着雪花,却没披斗篷,脸色冻得雪白,不禁有些心疼,嗔怪说:外头下雪了?怎么也不多穿点,你不上心这个,难道连跟着你的人也都是些没心的么?
好些了没?他没回答我的话,只是远远的拣了张凳子坐了,静静的看着我。屋里虽然烧着炭火,暖意融融,可是他的脸色却始终透着苍白,毫无血色。
你怎么了?还真不习惯他忽然生疏的样子,以前没人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客套的。我拍了拍身侧,招呼他,过来这边坐,炕上暖和
他幽幽的望着我,嘴角动了动。我不说话,只是执拗的直视他,毫不避讳,也绝不躲闪。他微微动了动肩膀,终于在我的注视下站起身向我这边走来。
臭小子!我没好气的捶他胸口,明知道我不能动弹,难道还非要我下地请你,你才肯过来?他身上带着股冰冷的寒气,才靠近,我便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冷吗?他轻声问我。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他淡淡的扯出一丝笑容:还疼吗?
我含笑摇头。突然间他的瞳孔骤缩,带着一丝痛惜的看定我。顺着他的目光,我低下头,看到自己些许敞开的领口下淤青的痕迹那是努尔哈赤弄出来的吻痕。
我知道他也许是误会了什么,忙尴尬的拉上领口,遮住淤痕,却不想被他冰冷而又颤抖的手一把挡开。
疼吗?
咝。他的手指冰凉如雪,被他指尖碰到的温热肌肤被冻得一麻。我见他慌张的缩手,忙咧着嘴笑,不疼!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
东哥他悲凉的喊我的名字,眼神里有着浓烈的绝望。
我一惊,竟脱口说道: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他受伤无助的神情,仿佛是在指责我一般,便不由的慌张起来,我
他静静的看着我,似乎在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我咽了口唾沫,竖着两根手指故作夸张的笑说:我保证,我绝不会做你的继母占你便宜!
他瞪大了眼看我,眼珠黝黑。
在他无声的抗议下,我终于放弃逗他玩笑的心思,一本正经的说:你放心,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如果真的有事发生的话,我就不会这么凄惨的躺在这里了!
他沉默,许久之后喊了声:东哥便再没了声音,只是轻轻的,用手细心的替我拿捏腰上的肌肉。
他拿捏的手劲恰到好处,既缓解了我长期卧床造成的肌肉紧绷,又不会弄痛我的旧伤,我舒服得眼皮直往下耷拉。
朦朦胧胧间,却听见海真的声音在耳边轻声问道:格格要不要再用燕窝粥,这是二阿哥临走特意吩咐奴婢煮的
我睁开眼,四处瞅:代善走了么?
是。走了好一会了。
我扭头看向窗外,天色已是黑沉沉的,原来我竟已睡过去好久了。打了个哈欠,我勉强撑起身子,海真端了粥碗一边喂我,一边笑说:二阿哥对格格可真是上心,自打你受伤到现在,他每晚这个时辰都会过来探病
你说什么?代善每晚都来?我惊呆,我怎么从没见着他?
那会子格格身子还没好得这么利落,天没黑便早早歇下了。二阿哥每次来都站在格格窗外,等格格睡着了才进屋。格格前阵子正喝那养气补身的药丸,这一睡下去自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奴婢可是瞧得真真的,二阿哥每回来都会替格格揉背,有时候还一个人自言自语,总要待到戌时末才回去的。
细细的品味海真的每句话,想着他每晚孤独执著的守在窗下,想着他对着昏睡的我喃喃细语,想着他细心呵护的替我拿捏,想着那张苍白而又温柔的脸我不由痴了。
腊月末。
努尔哈赤率部返回费阿拉。
除夕夜里,与众人吃罢年饭,我陪孟古姐姐回房守岁,两人闲闲的聊了一些关于叶赫,关于小皇太极的趣闻。
每年除夕夜,努尔哈赤按例都会在大福晋房内安寝,所以当孟古姐姐留我在她那里过夜时,我一口应承。
阿济娜替我在外间暖阁里铺好床褥,我怜她体弱辛苦,便放她到隔壁屋与海真作伴,早早的让她歇了。
因为趴着睡了一个多月,我现如今竟养成了习惯,往往睡到半夜会因为胸闷难当而憋醒,然后才意识到自己伤已痊愈,不必再保持趴睡姿势为难自己。但是一个习惯一旦潜移默化后,好像短期内便很难纠正得过来。
这晚睡到半夜,我照样惊醒,然后痛苦的翻身,胸口麻痹得要揉好久才能舒缓闷气。
我闭着眼嘟哝,轻声抱怨,忽听床头一声叹息,我倏地睁开眼,却意外的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眸。
我惊骇的张大嘴,瞪着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嘘别嚷。让我好好看看你他轻声说,语音里透着温柔,身上散发出微醺的酒气,想来酒宴上一定灌了不少酒。
贝勒爷。我拉高棉被,一脸警惕的瞪着他。孟古姐姐就在里屋,我不信他会如此乱来,所以我宁可相信他此刻并没有喝醉,神智还是清醒的。
努尔哈赤轻笑:好久不见他轻柔的伸手抚摸我散在肩上的长发,脸上展露出心满意足的欢喜,总算今儿个见着了。
我没说话,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好。
他见我拿防备的姿态敌对着他,忍不住嗤笑:就这么厌恶我?听说你曾在族人面前起誓,谁人若能杀得了我,你便嫁他!东哥,你可真看得起我努尔哈赤他攥紧我的发梢用力一拽,我疼得将头偏过,却被他飞快用唇封住了我的嘴。
唔!我不客气的咬他,他一触即退,冷笑:还是这么牙尖嘴利啊!
哼。我故意当着他的面,扯起被面使劲擦着嘴,摆出一副恶心讨厌到极点的表情。我就是成心气他!
真的不愿意嫁给我?他再次问。我听出这句话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什么,仿佛是他想竭力说服我,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我把布斋的尸骨还给叶赫呢?
我挺直脊背,冷笑:人都被你杀了,剩下的尸骨又算得了什么?你爱怎么处置随你!
你不在乎?
我不在乎!
那你还来费阿拉做什么?他陡然严厉起来,喉咙深处压着愤怒。
你以为我喜欢来么?要不是布扬古逼我,就算费阿拉派出八抬大轿来请我,我也不会来!他这真是明知故问!
你他被我气得不轻,红润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神情反复多变,好!好!你不在乎你不在乎的东西我留着又有何用?我会把布斋的尸骨还给叶赫,可是你东哥,你既然已经踏入我的费阿拉城,今后不管你喜不喜欢,你都再也没有随意离开的自由!我要你留在这里一辈子!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狠戾与残酷,那双眼酷似怒火中烧时坏脾气的褚英,他们果然不愧是父子,连凶狠的眼神都如此相似。
你会后悔你所说过的那些话!
看他最后近乎赌气般的诅咒,我非但毫无惧怕之意,反而抑制不住轻笑起来:后悔什么?后悔拒绝嫁给你?不!永远不!
他噌地腾身站起,愤怒的摔门而出。在离开的霎那,他却顿在原地,抛下一句冰冷而僵硬的话语:从明天起,你搬去兰苑!从今往后,不准你再踏出兰苑一步!说完,他扬长而去。
我淡淡的冷笑,心里涌出无奈凄凉的酸涩。回过头,我毫无意外的看见扶着门框的孟古姐姐。她仅着一身雪白中衣,散着乌黑的披肩长发,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脸色惨白如雪的呆望着我,眼眸空洞的透出悲凉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