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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矮鬼真面目

    离开了机场,在归途上我问白素:“你赶着去见典希微,问了她一些甚么?”

    白素先不回答我的问题,却反问我:“你觉得典希微遇见的鬼和游救国见到的鬼有甚么相类之处?”

    她这样问,显见得她一直以为两者之间有关系,所以竭力想要求证。关于这一点,我不是很明白,因为我认为两者之间不会有关连,而且更重要的是,就算两者有关,对于解决问题,还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所以我用不经心的回答来表示我的想法,我笑着道:“我看两者之间的唯一关连是;他们都是鬼!”

    白素瞪了我一眼,却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她道:“两个见鬼的人,都形容那鬼的脸上没有鼻子!”

    她说得很认真,好象那是一大发现。我扬了扬眉:“是又如何?”

    白素微笑:“是,就离我的设想近了一步。”

    我不知道白素的设想是甚么,所以也就没有反应。

    白素这才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她道:“我向典希微详细问了那个矮鬼的情形。”

    我还是不明白,所以道:“有这个必要吗?”

    白素道:“在他们的叙述中,提到那个矮鬼一直在五官扭曲地扮鬼脸──你想想,哪有鬼扮了鬼脸来吓人的事?”

    我一想,果然如此,就问:“你想说明甚么?”

    白素给了很肯定的回答:“那矮鬼不是鬼,是人!由于矮鬼不是鬼,所以也可以推论那高鬼也不是鬼!”

    白素的推论很有理,完全可以成立,可是也不是没有疑点。

    白素早就想到了我会提出甚么疑点来,不等我开口,她就道:“那男子说矮鬼会忽然变高,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当时他已经吓昏了,根本失去了判断力;另一个是矮鬼向上跳跃,看起来就像忽然变高了一样。”

    我想了一想,白素的两个解释,其实可以合而为一,向上跳跃,和忽然变高,在他人眼中看来,必然有明显的不同,除非当时那男子确然失去了判断力,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这种解释实在相当勉强,因为人跳了起来,立刻会落下,而“变高”则是至少有一段时间维持高度,其间很有不同。

    我还是没有说甚么,只不过神情充满疑惑。白素微笑:“别把问题想得太玄妙、太深奥,一副可以伸缩的拐杖,就可以达到变高的效果。”

    我不禁伸手在自己头上打了一下──的确用这样简单的方法,就可以达到如此目的,而我竟然会没有想到,真是莫名其妙!

    而给白素说出了这一点之后,我忽然联想到有一类人最擅于玩这种把戏,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无法确切的说得出来。

    白素显然知道我在想甚么,她笑了笑,却放开了这个问题,道:“那个高鬼,头部竟然可以作一百八十度的转动,就比较难以解释。我想如果他在前进、后退的时候,根本就是侧行,那就容易解释了。”

    我在那一-间,不是很明白白素的意思──人用正常方式前进后退,和打侧行走,很容易分辨出来,典希微不至于连这点都看不出。

    白素笑道:“凡是迷惑他人判断力的行动,多少都有一些道具帮助,或者是久经训练的动作,使人产生错觉。我推测那个高鬼经过侧行的训练,而他穿衣服的方法与众不同,把应该向前面的部份转向侧面,你想想那会起甚么样的效果?”

    我不必想,就可以知道,这样一来,如果他在侧行的时候,再把头转向九十度的一侧,就可以造成和正常的前进、后退一样的效果。

    也就是说当他突然来到典希微面前,典希微伸手抵住了他的时候,典希微以为是抵住了他的背部,而实际上却是抵住了他的手臂!

    他的头部确然是作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动,只不过不是从向前转到向后,而是从一侧转到另一侧而已!

    这确然巧妙无比,在视觉上绝对可以做到使人感到“那是鬼”的目的!

    而且事实上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如果训练有素,更是可以有绝对的好效果。

    我又立即想到:甚么样的人会接受这样的训练?

    不会有人因为要扮鬼而这样做。魔术师或者有此需要,然而应该更有一类人,专门用各种方法形成他人的错觉、幻觉,他们最善于利用别人心理上和视觉、感觉上的盲点,来达到他们的行动不被人发觉和使人完全朝相反的方向去想,从而使他们的行动神出鬼没、神秘莫测、不可捉摸,使他们容易达到目的。

    这一类人……

    我想到这里,脑中灵光一闪,大叫一声。这时候车子已经驶到家门口,我由于突然想到了答案,兴奋莫名,竟然忘了减低车速,若不是白素在一旁,及时替我踩下了-车,车子只怕会直撞进屋子去了!

    而这时车子停下,车头灯还是免不了撞在门上,发出了碎裂声,随着这碎裂声的是我的大叫声:“忍术!东瀛忍术!”

    白素吁了一口气,很少有的讽刺我:“你想到这一点的代价,还真不少!”

    我不理会白素的讥嘲,因为我的思绪立刻将“忍术”和“矮鬼”联系了起来。

    我哈哈大笑,叫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廉正风!”

    白素笑了笑:“应该正是此看。”

    我把“忍术”和“矮鬼”一结合,就想到的廉正风,当然就是在(移魂怪物)这个故事中出现过的那个忍术高手。他曾经运用忍术中的招数,贴身跟踪一个进入了地球人身体的外星人,而这个智能超群,连我也被他利用得团团转的外星人居然没有发现,由此可知他的忍术段数是如何之高,也由此可知,忍术确然有它的奇妙、独特之处。

    这时候,连为甚么“矮鬼”一直要扭曲五官来扮鬼脸,也真相大白了──他知道在蓄水湖旁有人见鬼的事情,警方一定会知道,而且也迟早会交到我的手上。

    如果他以真面目示人,见鬼的人只要一形容,绘图专家画出来,我一看就可以知道是他了。

    从这一点发现联想开去,又可以知道廉正风在蓄水湖旁出现,绝非只是为了扮鬼吓人,而应该是他有重大的图谋,这图谋必然需要秘密进行,所以有人看到了他们,他们就扮鬼把人吓走。

    分析推论到了这里,自然而然的结果是:廉正风和蓄水湖发生的神秘事件有关!

    我越想越是高兴,也忘了下车,一把抱住了白素,表示我心中对她的倾佩,因为不是她的提示,我恐怕没有可能想到这些。

    而白素显然是早就有了一定的概念,在听小郭讲游救国见鬼的时候,她就已经可能想到忍术高手了!

    然则蓄水湖旁的那个高鬼,就是游救国所见的那张鬼脸了?

    那个高鬼当然也是忍术高手,两大忍术高手究竟在蓄水湖中搞了甚么鬼?和游救国又有甚么关系?

    原有的问题可能有了答案,新的问题又产生。不过新问题容易解决,只要把廉正风揪出来,就可以水落石出。

    在《移魂怪物》这个故事中,我早就怀疑廉正风有若干助手在帮他办事,现在更可以肯定,因为把好几吨化学品放进蓄水湖去,只怕也不是高矮两只鬼可以做得成功的事。

    廉正风上次离去的方法很特别,他是突然上了楼,跳窗而走的。当时我想叫“随时联络”,还没有叫出口,他就不见了,一直到现在都音讯全无,也不知道如何可以找到他。

    不过由于想到了事件和廉正风有关,我倒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因为我知道廉正风的为人,倒不是为了他取名字叫“正风”,而是我和他共过事,知道他绝不会做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甚至于连小坏事也不会做。

    我把车子后退,同时向白素提出了这一点。

    白素好象不同意,她眉心打结,等到下了车,进了屋子,她才道:“对廉正风本人,我的看法和你一样。可是廉正周是忍者,忍者都有组织,而且对组织的服从是绝对的……”

    她话还没有说完,我就“啊”地一声,明白了白素的忧虑所在。廉正风所属的组织如果有一个胡作非为的领袖,那么廉正风也就只好听命令行事,不能由他自己作主!

    我道:“那个没有鼻子的高鬼,难道就是领袖?”

    白素摇头:“无法断定──不过照情形来看,他应该是整件事的主谋,廉正风只不过是帮他办事而已。”

    白素的分析当然合理,因为廉正风一直在,并没有甚么古怪的事情发生,这高鬼一出现,就使得几百万人有断水之苦,只怕真的恶鬼为祸都没有如此之甚!

    进了屋子,我和白素讨论了片刻,一起到书房,已经有了行动方针。由我设法找廉正风,而白素去和温宝裕、红绫、小郭会合,一起去对付那只高鬼──白素认为那只高鬼在忍街上的造诣还在廉正风之上,红绫等三人一心想去捉鬼,只怕反而会给鬼捉弄,所以她要去助阵。

    白素离开之后,我想了很多找廉正风的方法,想来想去,还是从最古老的方法开始──用传播媒介来传递我的信息。

    在不到半小时之后,全城的电视、电台都有如下的紧急寻人广告:“独立调查员廉先生请注意,你的作为,我已知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请立刻来见我!卫斯理启。”

    这段广告在相当一段日子里引起谈论,提起的人都在问:“卫斯理不知道又在搞甚么鬼了!”

    当晚,我这里就有事情发生。

    白素在到了游救国那里不久之后,和我联络过,她说大家都接受我们的推测,认为游救国看到的“那张鬼脸”是忍术高手在作怪的可能性极高。

    而且白素也和游救国交谈过,游救国说他看到那张恐怖之极的脸,视线都无法离开,所以并没有注意是不是有身体。

    关于这一点,我立刻想到那更可以说明是忍术高手,我和白素都相信即使游救国留意,他也极有可能看不到鬼脸有身体──使人的视线产生错觉是忍术最基本的课程。事实上很多魔术师也擅长这种把戏,不足为奇。

    白素还告诉我,他们想到那儿可能根本就躲藏在游救国的屋子里,所以才能随时出现。所以他们决定不被动地等鬼出现,而要采取行动,主动地把鬼找出来。

    可以想象有红绫和温宝裕在,他们那里是如何热闹。我提醒白素:“忍术的另一门专长是用毒,手法之多匪夷所思,防不胜防,千万小心。”

    其实白素当然早已想到这一点,她还是很认真地答应。

    然后我就在书房等廉正风的消息,我相信他一定可以接收到我发出的信息。

    果然在午夜时分,听到楼下有声响,我立刻下去,同时大声喝:“你干的好事!”

    一面叫,一面我已经看到一个人站在客厅正中,背对着我,身子很矮,不是廉正风是谁!

    我在楼梯的中间一跃而下,同时伸手抓向他,一把就抓个正着。本来他既然来了,我就不必怕他逃走,可是他这种忍者,行为和常人不同,还是先把他抓住了比较安全。

    我本来没有料到一出手就能把他抓住,所以在出手的同时还准备了两下厉害的招数,预料他一定会反抗或者躲避,我立刻使出来,使他防不胜防。

    如今一出手就抓住了他,后着却收不住势子,一脚扫向他的下盘,又踢个正着。

    两下都得手,我应该高兴才是,可是-那之间我心中懊悔之极,因为在一手一脚的感觉上,立刻就可以知道那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件不知道甚么物体套上了衣服、数了帽子而已。

    我在一跃而下之际,已经迅速地想过廉正风不知道是如何进屋子来的,我竟然没有觉察。

    这时候我一觉出那并不是人,双手用力一扯,把衣服扯开,看到里面是一只和廉正风差不多高下的透明塑胶水囊,盛满着水,在水囊上写有两行字:“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囊中水半小时前汲自大蓄水湖,且放心饮用。”

    我又是吃惊,又是生气,大喝三声:“廉正风,你这矮鬼,替我滚出来!”

    本来我就算骂人,也不作兴做人身攻击。可是这时候一来实在太生气──城市供水已经到了紧急关头,这罪魁祸首还耍这种花样,不肯老老实实站出来把事情说清楚,真是太可恨了。二来廉正风最忌讳人家说他矮,我才会故意这样骂他,好把他激怒,使他现身。

    可是我连喝了七八声,枉作了小人,没有任何反应。

    我知道忍术高手最善于隐藏,所以开始满屋子搜寻,甚至于连椅垫都拿起来拍打,以防那是廉正风的伪装。我这样的行动确然太夸张,可是我知道曾经有一个忍术高手伪装成一盏座地灯,在一家人家的客厅中耽了一个月之久,而没有给人发觉。

    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我不敢肯定廉正周是不是在屋子里,只好说我没有任何发现。

    回到客厅,盯着那水囊看了一会,心中苦笑。

    单是廉正风人进来,我竟然没有觉察,已经令人佩服。而他居然还带了那么大的一样东西进来,那水襄盛满了水,少说也有一百公斤,真是难以想象他如何可以做到这一点──这矮鬼虽然可恶,但是本领之大,却也匪夷所思。

    廉正风这样做,目的很容易明白,他是在告诉我,蓄水湖中的水没有问题,可以食用,也就是说,有关方面可恢复供水。

    我可以相信廉正风的话,可是问题是在于没有弄清楚被放进去的化学品究竟是甚么东西之前,必然有人反对恢复供水,廉正风可恶在不肯做一个简单的解释!

    我越想越生气,提了水囊,到了门外,同水囊拳打脚踢,直到把水囊踢得滚下了山坡才算是略出了一口气。

    我这才想到,在我这里发生的事情,必须告诉白素他们。

    我回到屋子里,和白素取得了联络,等我把事情说完,白素的意思和我一样:廉正风说没有问题,那就是没有问题。

    至于放进蓄水湖的化学品究竟是甚么东西,白素的意见是:“他不肯说,就让他去故作神秘好了──相信勒曼医院方面,很快就会有结果。”

    我们商量的结果是等张泰丰回来再说,由他去通知应变小组,蓄水湖中的水,虽然被溶入了大量化学品,可是没有问题。至于应变小组如何决定,那就不关我们的事情了。

    白素又道:“那张鬼脸没有出现,我们准备继续等。游救国一直在向我们讲述他和妻子如何恩爱的种种情形,很是感人。世界上奇妙的姻缘很多,可是再也没有一桩比他们更奇妙的了!”

    白素在这种情形下,还有心思去感叹人家姻缘的奇妙,真是好整以暇至于极点!

    白素他们等那张鬼脸出现,一等就是三天,也没有结果。

    在这三天之中发生的事情,需要约略说一下。张泰丰第二天就回来,从机场直接来见我,说是一下飞机,立刻有人接头,取走了他带去的化验样本,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立刻搭机回来。

    他没有提到典希微,我也没有问,只是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张泰丰立刻去参加应变小组的会议。

    不出我的所料,廉正风的保证,有人接受,更多的人却不接受,小组决定是不是恢复供水,等勒曼医院方面有了结果再作决定。

    勒曼医院方面的结果,来得出乎意料之外的迟──三天之后我才有了亮声的电话。

    亮声第一句话就问:“那四个蓄水湖管理员的话,确定可靠吗?”

    我怔了一怔,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大蓄水湖停止供水已经五十天,工业生产濒临停顿,民怨沸腾,随时可以引起暴动,希望就在勒曼医院化验的结果上,可是亮声却这样问我!

    他这样问,表示他的化验没有结果!

    我一时之间噎住了说不出话来,亮声把这个问题又问了一遍,我心火上升,回答道:“你这样问是甚么意思?化验不出结果,可以直接说!”

    亮声听出了我语气不善,连忙道:“化验的结果是,没有发现任何对地球人身体有害的物质。”

    我不由自主摇头──单是有这样的结论并不足够,廉正风早就这样说过,需要的是知道溶进了蓄水湖中的究竟是甚么!

    我立刻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却不料亮声叹了一口气,这样回答我:“卫君,你科学一点好不好?”

    我气往上冲,一句粗话几乎就要冲口而出,不过亮声立刻有了解释:“理论上来说,只要有物质溶进了水中,就一定验得出来,可是在这件事件上,问题是不知道溶进了水中的物质是甚么……”

    他竟然还在说这种废话,我打断了他的话头:“就是不知道是甚么,才要劳烦你们找出来!”

    亮声又叹了一口气,看来他是因为我说不通而感到烦恼,不过他还是很耐心地道:“实际上是找不出来的!”

    我冷笑:“这说得过去吗?”

    亮声道:“需要知道,水中含有的物质超过一千种,有的含量极微,当然含量再微,也可以化验出来。可是就算把一千多种物质全都找出来,也没有意义,因为还是无法知道那次行动中溶进了水中的是甚么,它可以是含量最多的盐,也可以是含量最少的炉!”

    我吸了一口气,这才知道亮声所谓科学是怎么一回事。确如他所说,就算把水中所有的物质都找出来,也还是不能知道那次行动,溶进了水中的究竟是甚么。

    亮声又道:“所以最重要的是肯定现在的水是不是还能食、用,我们的结论是完全可以。”

    我为刚才的坏态度感到惭愧,因为勒曼医院实在已经做得很好,而且有了结论。至于应变小组中的官僚是不是接受这个结论,当然和勒曼医院无关。

    我先向亮声道歉,然后再向他道谢。

    在通话之后,我知道要真正弄清楚溶进了蓄水湖中的是甚么,还是要在那两只鬼身上找答案。

    可是上哪里去找那两只鬼去,我感到要找两只真鬼可能还容易得多。

    我立刻把勒曼医院的结论通知张泰丰,不出我的所料,张泰丰在小组会议上和一些成员发生了激烈的辩论,结果那些官僚对张泰丰说:“恢复供水如果发生任何问题,你敢负全责吗?”

    说来说去,那些官僚还是为了不肯负责,而不负责,遇事就推卸责任,正是官僚的本性──或者说,正因为有这样的本性,所以才会在一定条件下成为官僚。

    张泰丰本来也可以不负责任,他只要说一句“关我甚么事”,就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可是他却拍胸口答应了下来:“我负责──我可以用我的生命来负责。”

    当张泰丰来向我报告事情经过的时候,说到这里,他的神情仍然很激动。我也很感动,他对典希微有点神魂颠倒,本来我颇不以为然,实在料不到他竟然是这样有担当的好汉!

    我望着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张泰丰吸了一口气:“我对你有信心,对勒曼医院有信心,对那位廉正风先生有信心!”

    张泰丰话才出口,就听到楼上传来了一下响雷也似的喝采声:“好!”

    我整个人直跳了起来,疾声道:“廉正风!你再藏头露尾,以后别想见我!”

    廉正风这个人行事作风处处出人意料之外,这一次,我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他从楼上,也不知道他突然之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摇摇摆摆走下楼梯,道:“好稀罕能见到你吗?我是想好好的看一看这位好汉!”

    廉正风这时候称张泰丰为好汉,当然有向我示威的意味在。不过张泰丰确然可以当此称号,他甚至于并不标榜自己,到后来我才知道,应变小组在他作了保证之后,还在犹豫,张泰丰把他们带到蓄水湖,跳进湖中,当着众人把湖水喝了一个饱。

    饶是如此,应变小组还是观察了他三天,贝他依然健康活泼,并没有任何不妥,这才恢复了供水,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当时廉正风在楼梯上走到一半,就一个筋斗翻了下来,恰好落在张泰丰面前,同张泰丰一揖到地,大声道:“多谢阁下信任,在下这厢有礼了!”

    张泰丰显然不是很习惯这种场面,有点手足无措,只好连连鞠躬,算是回礼。

    我冷冷地道:“戏做完了吗?该说实话了吧!”

    廉正风翻着白多黑少的一双怪眼,像是不明白我在说甚么。

    我大声道:“你们放进蓄水湖中的是甚么东西?”

    廉正风冷笑一声:“为甚么要告诉你?告诉你你懂吗?你不是一有事情就找你的外星鬼朋友帮你吗?为甚么还要来问我?”

    廉正风一口气说下来,不但说的话难听,而且腔调恶劣,态度嚣张,简直超过所能忍受的极限,看得在一旁的张泰丰目瞪口呆,我几次想要发作,结果还是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这时候我想到,廉正风用这样恶劣的态度对我,当然是由于我前后为了他不少次“矮鬼”,所以他怀恨在心。正由于想到了这一点,我心中无法不吃惊,因为这证明廉正风一直在我屋子之中,所以才听到我对他不敬的称呼。

    而我在看到了水囊之后,知道他有可能躲藏在屋里,曾上上下下仔细找过,结果还是给他瞒了过去,可见其人伪装、隐藏的能力之高,实在无法想象,值得令人佩服。

    而且是我骂他在先,不能怪他现在态度恶劣。这样一想,立刻心平气和,同他拱了拱手:“佩服!佩服!”

    廉正风自然知道我是佩服他甚么,想来他自己也感到十分得意,所以立刻就有不可一世的表情,抬头挺胸,还在装成一副不理我的样子。我欲知道他是在等我发问,问他究竟是用甚么方法在屋子中而不让我发觉。

    等我问了,他必然还要造作一番,不肯回答,要我再三追问,他方可以大大发挥,表现他非凡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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