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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下午三点,方云杉的声音在手机那端响起——

    「拿到签证了吗?」

    「中午就收到了。我原本还有点小担心,不过一拿到签证,不得不承认你的经纪人的确有两把刷子。」

    「有我做你的保证人,有什麽签证下不来?」方云杉可不是在自夸,他说的是事实。「对了,我刚逛一O一大楼,在里头帮你挑了几个小东西。我已经请经纪人送过去了,你收到时马上打开来看看,要是有问题,可以立刻更换。」

    闻言,厉心婕表情一垮。

    「你又送我东西了?!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不习惯这样子吗?」

    「我知道,但是有些东西,就是觉得很适合你!别那麽紧张,我只是买了几套你到加勒比海可以穿的礼服。毕竟是我邀你过去的,那些东西,总不能还要你自备。」

    「如果是工作上需要,我并不介意自己准备……」她话说完,手机那端突然陷入一阵沈默。

    半晌,才听见方云杉幽幽地说:「我觉得你对我好见外。」

    「啊?」厉心婕一愕。

    「是,我知道你可以自备,我也知道你并不太稀罕我送你东西,但是希望你偶尔也能替我想想,我不过是想取悦你罢了。一件礼物,代表我一次用心,我一次渴望见到你微笑的期盼,如此而已!」

    方云杉一番话说得情深意重,听进厉心婕耳里理当觉得感动,但她却只感受到万分沈重、压力重重。

    一般与人交往会发生什麽事?缺乏实际经验的她,只能从以往看过的小说电影里头窥知一二——仿佛就像方云杉所说的那样,男人慷慨送礼,女人欢喜接受,如此一想,似乎真是她反应太过了。

    「对不起,我忘了考虑你的心情……」厉心婕满怀愧疚地说。「其实从你送我的别针上看,我对你挑东西的品味相当有信心,谢谢你。」

    一结束通讯,原本强挂在厉心婕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好累!厉心婕手捂著双眼,幽幽地叹了口长气。

    厉心婕曾经想过这种感觉从何而来,绝对不是她对方云杉有什麽不平不满;他很好,很完美,几乎符合每个女人理想情人的条件,但为什麽她就是对他一点心动的感觉也没有……

    厉心婕拉起了被子,转身将脸埋进棉被里。

    连她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十几年前,她可以一看到宫劲彦,就对他芳心暗许。连嘴巴那麽坏、感情神经那麽钝的男人,她都可以爱得那麽深、那麽久了,怎麽当样版的理想对象出现,她反而毫无感觉?

    「我该不会是品味太差,只会对彦子那种嘴巴恶劣的男人感到兴趣吧?」厉心婕嘴里喃喃自语。目光一转,瞧见搁在一旁的手机,她拿起打开,拨到语音留言系统。

    「您有一个新留言,四个旧留言。第一个新留一一臭阿心,你完蛋了你!」

    当宫劲彦的怒吼传进耳朵,泪水霎时盈满厉心婕的眼眶。她捂著嘴轻轻将手机合上,眼泪不断地掉落。

    她到底是怎麽了?方云杉温言软语的叮咛与示爱,她听了无动於衷;可一听见臭彦子的怒骂,心头却像塞满了潮湿的棉花,感觉又沈又痛。

    「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啊,厉心婕!」她伤心地责骂自己。像彦子那样只会骂人不会哄人的臭家伙,丢了忘了算刚好,她干麽还留著他骂人的语音留言,死不肯删?

    那是因为你还喜欢他……一个声音在厉心婕心里悄悄说道。厉心婕唇一抿,叛逆心起。

    谁说她没办法删的,就删给你看!

    她拿出手机,接通语音信箱,正要删除的瞬间,心口蓦地一揪.她瞪著手机按键发了会儿呆,一股脑恨突然从心头浮现——讨厌!讨厌!历心婕用力合上手机,埋头痛哭。

    她就是舍不得嘛!

    直到这会儿厉心婕才明白,原来要彻底离开一个她所爱的男人,是多麽地不简单。那不只会伤她心,还会伤她的肝、伤脑子、伤眼睛……

    最悲惨的事,在她那麽伤心难过的时候,她所爱的那个男人,却自始至终不晓得,在这世上有那麽一个人,那麽那麽地爱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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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先生,这是中正全区三星级以上饭店的名单。」

    「这里是大安区三星级以上饭店的……」

    「这里是中山区……」

    「大同区…….」

    「士林区……」

    一回到皇爵保全大楼,宫劲彦立刻下达指令,要助理们搜寻出全台北市的饭店名单,大约二十分钟,一份一份资料被送至他桌上,他召集全公司里最精明熟练的探访员,一人一区,以电话联络追查,务必在晚上十点前找出厉心婕住在哪家饭店。

    「晚上十点?!」众人一见眼前资料这麽厚一叠,顿时哀鸿遍野。「时间太短了啦,现在都已经两点多……」

    「不管,总之无论如何就是要办到!」

    宫劲彦挥手催促底下人快出去干活,然而他也没闲著,头一件事就是拨给小组长阿廖。这几天他们一直尾随在方云杉身边,说不定曾经从他的谈话中,听到有关阿心的蛛丝马迹。

    「没有。方先生一直很守规矩,除了主办单位安排的行程之外,从来没有提说想私下到哪个地方玩……」阿廖回答。

    这麽乖?!宫劲彦一手握著话筒,另一手轻敲桌面。「他都没有什麽异状吗?比方像之前没有的东西,忽然间冒出来之类的……」

    「手机。」阿廖突然想起似的答。「他今天一天已经打了三至四通电话了,然後每次一拿起手机,他就会要我们出去外头等。」

    宫劲彦暗忖,那电话肯定是打给阿心的。

    一想到这他又开始生气,一天三、四通电话!马的,从今天早上到现在,他拨阿心手机不下三十回,也没见她接过,可方云杉拨去的电话,她却愿意接!宫劲彦酸气十足地想,原来「哥儿们」与「准男友」差别就在这儿!

    「除了手机以外呢?」宫劲彦强压抑怒气地问道:「还有没有什麽别的事?比方他有没有叫人送什麽东西出去,还是……」

    「我想起来了!刚刚方先生逛台北一O一的时候,他进CHANEL挑了两、三套女人穿的衣服,我在想该不会是要送给小厉的吧!」

    宾果!宫劲彦大感振奋。「谢了,今天一整天你再帮我多留意,顺便也跟其他人讲,有任何异状,马上打电话通知我。」

    CHANEL……宫劲彦跟它不熟,不过他知道,有个人铁定熟。他打电话给欧石楠。欧石楠的欧氏创投就是专门在规划精品购物商场,里头当然包含CHANEL专柜。

    「CHANEL?我当然认识他们的一级主管,怎麽样?」

    「我是想请你帮个忙,打个电话问一下今天方云杉逛台北一0一CHANEL专柜时买的衣服,最後是送到哪去了?」

    「到底发生什麽事了?」虽然说CHANEL专柜对前来购买的客人资料向来保密,但只要他想帮,倒也不成问题,但欧石楠搞不懂,事情怎麽会闹得这麽大。

    依欧石楠的个性,不告诉他实话,他是不会肯帮忙的。虽然提起昨晚令他心情郁闷,但宫劲彦还是花了几分钟时间,将来龙去脉大概说了一遍。

    「阿心离开之前很生气地告诉我,从今以後不管我发生什麽事,她都不会再理我——好啦,我知道,我昨天对她的态度,的确是过分了点——」

    「不。我不觉得你那举动是叫过分。」欧石楠接口。「我只是怀疑,你是当真不知,还是假装不知。」

    「你在说什麽东西啊,」宫劲彦皱眉。「什麽知不知的,绕口令啊!」

    欧石楠叹气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厉心婕的心意。」

    「什麽意思?」宫劲彦心猛地一跳。阿石这家伙在说什麽鬼话?他怎麽一点都听不懂?

    「厉心婕一直很喜欢你。我说的喜欢,是男女感情的喜欢。」欧石楠直接挑明。

    阿心喜欢他?!宫劲彦傻眼,脑袋一下没办法转过来,这怎麽可能!阿心怎麽可能会喜欢……

    「从你上一回打电话跟我说,厉心婕告诉你她的男人才有资格管她时,我就有感觉了。昨天晚上一见她看你的表情,更让我确定厉心婕喜欢你,而且已经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但……」宫劲彦勉强回应。「我跟她是哥儿们啊!」「谁说哥儿们不能谈恋爱?况且你跟她又不是真正的兄妹——不过当然,你有权利继续坚持当她的哥儿们,只是如果你是真的这麽想,那麽我就不能帮你打电话。」

    宫劲彦一惊。「为什麽?这跟那有什麽关系?」

    「我不想做阻挠人幸福的事。反正你又不喜欢厉心婕,而方云杉又那麽喜欢她,那何不乐见其成,说不定等过一阵子之後,你还可以收到你好哥儿们寄来的喜帖,说她准备要跟方云杉结婚了……」

    什麽?!阿心跟方云杉结……宫劲彦瞪大双眼。「这怎麽可以!阿心不可以跟他结婚!」

    「为什麽不可以?你又不打算娶人家。」

    「我……」宫劲彦语塞。

    「就如同你之前逼问我的,我现在送还给你。只要你不是厉心婕的情人,你就没有资格阻止方云杉追求她。」

    欧石楠接连的炮轰令宫劲彦一下反应不及。他从来没用这个角度去想厉心婕。阿心是个女人,她也会有喜欢人、想要和她所爱的人在一起的欲望;而那个人还是他自己——

    「你自己好好想想,有了结论以後再打电话给我。」欧石楠才没那闲情逸致陪人思索他的感情事,一下完通牒即刻挂断电话。

    宫劲彦傻愣地握著话筒发呆,直到话筒传出刺耳的「嘟嘟」声,他才慢慢将话筒挂上。

    他想著,自己对阿心,到底抱持什麽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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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需要离开饭店房间,给自己一点空间喘息一下。

    关上堆叠著CHANEL纸盒的房间大门,穿著白衬衫、蓝色牛仔裤,脖子围著一条彩虹糖果色长围巾的厉心婕,独自步出饭店大门。下午五点,台北天色犹然明亮。她眯著眼瞧瞧四周,拉拉围巾调整好後,便迈著大步沿著人行道往前走。

    蓦地,一阵咖啡香飘进厉心婕鼻间,她站定抬头眺望,原来是星巴克。想了一下,她决定进去喝杯咖啡。

    「一杯焦糖玛奇朵。」

    穿著绿围裙的服务员甜甜地笑。「还要别的吗?咖啡可以搭配蛋糕做下午茶……」

    经服务员一提,厉心婕才猛地想起,整天下来她好像都没吃什麽东西。「那再多一份乳酪蛋糕,谢谢。」

    端起备好的餐点,和以往一样,厉心婕挑了店内最隐密的角落坐下。咖啡很香,蛋糕很浓,但吃在她毫无味觉的嘴里,却感觉像在嚼一堆湿木头。

    厉心婕非常认真尽责地将食物填进肚子,端起咖啡啜饮时,她突然想起上回和宫劲彦一块坐在星巴克里吃早餐的画面——

    三度间接接吻。

    放下杯子凝视杯缘,上头只剩下自己孤单的唇印。厉心婕沈默地伸手轻触自己嘴唇,苦笑地想起上辈子,她都没有机会碰触彦子他的嘴……

    「好可悲啊你,厉心婕……」厉心婕瞪著桌上餐具,一边喃喃自语。这时,她的手机响起,是方云杉打来的。

    「喂?」厉心婕接电话。

    「我云杉,你在休息吗?」他人在国家音乐厅後台,准备七点半开场的演奏会。经纪人刚才告诉他,桃园机场那里已经有大批媒体记者守候。他在想该如何在不惊动媒体记者的情况下,顺利将厉心婕一块带出台湾。因为,惊动媒体记者就等於惊动宫劲彦,好不容易现在心婕自愿藏起来不见宫劲彦,他可不想在这节骨眼上,突然跳出个程咬金来破坏一切。

    「没有,我到外头吃了一点东西,正打算回饭店了。」

    「嗯,我刚想到一件事,你应该不喜欢被媒体记者包围著拍照吧,可是如果你留在饭店那,等时间到再跟我一道出发,就不太能够避掉媒体,再加上明天十点的飞机——我在想,你要不要现在就离开台北,到桃园找间饭店住下,然後我从台北出发时,再打电话给你让你提早入关等我。」

    虽然觉得很麻烦,不过一想到「大批媒体记者包围」这几个字,厉心婕决定赶快回饭店收拾行李提早出发。没办法,谁教她就是不喜欢出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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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我十杯热拿铁。我要带走。」

    穿著帅气黑皮衣的宫劲彦闯进星巴克咖啡馆,点好饮料,他从皮夹掏出千元钞付帐。所买的咖啡是他准备带进公司,犒赏仍在加班打电话的探访员们。

    坐在一旁空位等待咖啡弄好的同时,宫劲彦表情无聊地四处张望。突然,眼角馀光瞄见一抹高高的身影从他身後经过,只见他像被烫著似地,蓦地从椅子上跳起。

    是阿心!

    「先生!您的咖啡……」柜台服务员急忙扬手叫唤,宫劲彦头也不回地往外冲。

    「我等会儿再过来拿!」

    「啪当」两声,星巴克大门接连被打开关上,宫劲彦魁梧的身影像豹般矫捷地朝外奔去。几个跨步追上穿著白衬衫、蓝色牛仔裤的女子,猛地将手朝对方肩上一搭,在她未转身之际,宫劲彦欣喜地喊出她的名。

    「阿心!」

    「什麽?」女子一转头,宫劲彦脸上笑容顿时僵住,傻住。

    不是阿心。

    「啊、噢、抱歉,我认错人了。」

    「你有毛病啊!拍那麽大力,很痛耶!」女子怒瞪宫劲彦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望著女子离去的背影,宫劲彦不自觉陷入怔仲。那女的根本就不像,他刚才怎么会以为她是阿心?宫劲彦觉得好不可思议。一想起历心婕,他脑里立刻浮现她的模样。

    阿心比那女子要瘦,也高了一点,腰也比她更细,还有臀部,也比她浑圆紧翘得多,就连头发也不像,阿心的头发比她更为柔亮。这麽一想,宫劲彦突然间留意到,女子除了身上穿的衣服是阿心她平常会穿的之外,从头到脚,乃至她脚上的鞋款,跟阿心完全是两样。

    原来你将她记得这麽清楚!

    一个声音突然白宫劲彦脑中闪过,他蓦地瞪大双眼,在心里帮自己反驳,阿心是他的哥儿们,将她记得清楚有什麽好奇怪的!

    是吗,那另外一个哥儿们呢?你也有办法像记阿心一样,将欧石楠这麽具体地描绘出来吗?

    念头一闪过,宫劲彦像被揍了一拳似的朝後退了一步。身後一名行人冷不防撞上他,宫劲彦喃喃地说了声抱歉後,这才转身走回星巴克。拎著做好的十杯咖啡,他回到车上,车钥匙一转启动引擎,一道女声同时从车上喇叭里流泄出——

    「你说我是你认识,最奇怪的女孩……」

    宫劲彦还记得,收录这首歌的CD就放在他车上。是之前厉心婕买来送他的,他还记得她当时还特别提起,她很喜欢里头一首歌。

    怀著一股连他也摸不清楚的冲动,宫劲彦跳出驾驶座打开後车厢,里头一个袋子里放著一堆CD外壳,他从里面挑出张清芳的「等待」,又抽出歌词本。

    回车上,女声刚好在唱——

    「真的想要对你说

    因为你让我变得深邃

    真的想要你知道

    因为你让我感觉甜蜜

    但是怎样,才能沈默的告诉你

    属於我的小秘密!

    我爱你……」

    聆听至此,宫劲彦忍不住瞠大双眼。

    我的老天!他也太瞎了!再在两年前,阿心就已藉著歌曲向他表明过心意了,可是他仍旧傻呼呼,只当她是在跟他分享好听的歌曲!

    广播音乐结束,眨个眼跳至其他歌曲。宫劲彦不想错失掉聆听厉心婕心声的机会,连忙按著车上音响找出张清芳的CD片。他要再听一次,他得再听一次。前奏一阵脆亮的风铃声後,女歌手缓缓唱道:

    「你说我是你认识,最恍惚的女孩

    常常看著天空发呆

    好像有很多心事解不开

    对你发脾气,又怕你生气

    专心看著你永不嫌腻

    其实我心里有个秘密

    这秘密在阳光里,渴望拥抱,所以穿雨衣

    这秘密让我冬天里,热情燃烧,思念不停息

    看见你为我停下的身影

    於是开心地笑起来

    想起我永远不会拥有你

    眼泪就这样掉下来……」

    (深邃与甜蜜曲:陈志远词:张曼娟张清芳演唱)

    目光顺著女声追著手中的歌词跑,在间奏响起的刹那,「啪」地一声,宫劲彦突然伸手按掉音响。够了,他听得够明白了。他知道了,阿心喜欢他,阿心她真的喜欢他!

    宫劲彦搓揉著脸庞,表情又是喜、又是惊。一双眼隔著车窗在点著霓虹闪灯的夜色里张望了会儿,脑子里突然浮现欧石楠的话。

    宫劲彦从西装口袋掏出手机,打给欧石楠。

    「怎麽,考虑好了?」欧石楠一接听劈头就问。

    「我现在还厘不清楚我的心情,但是我已经明白,阿心她是真的很喜欢我。拜托你,阿石,帮我打电话问一问CHANEL专柜,虽然我没办法一下就搞清楚我对阿心到底有著什麽感觉,但是我不能让她在还喜欢我的情况下,跟别的男人到加勒比海去!」

    手机里传来欧石楠的笑声。「我告诉你一个很简单的检验方式,你花个两秒钟在心里头想,方云杉低头亲吻厉心婕……」

    话还没说完,只见拿著手机的宫劲彦发出暴喝。「马的!方云杉那家伙敢亲阿心,我二话不说马上撕烂他嘴巴!我不准!」

    「可喜可贺,你终於弄清楚你自己的心意了。好,我现在就帮你打电话问CHANEL专柜,你等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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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八点。

    「找到了找到了!我知道厉心婕人现在在哪了!」一名探访员开心地挥舞手里的纸张。

    「有消息了?」宫劲彦一箭步从他办公室里冲出来。

    「嗯。我刚打电话过去这家饭店,房务小姐她有印象,她们饭店的确有一名姓厉的房客。」厉这个姓特别,几乎看过的人都会记得它。

    一拿到地址,宫劲彦满意地拍拍探访员肩膀,立刻出发。

    但是找到阿心後,他该跟她说什麽呢?

    打从进到车里,这问题便开始缠著宫劲彦不放。他知道自己讨厌看她跟方云杉走在一起,更讨厌想到她会跟方云杉一块出国,可是直接叫她不要去,似乎又太霸道了点。

    他突然记起之前厉心婕曾骂他的,说他不懂什麽邀约的艺术、说服的艺术等等。马的!宫劲彦气愤地一拍方向盘,除了直接告诉她别去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其他更有「艺术」的说词!

    车子很快地抵达目的地,宫劲彦长腿一迈跨出Audi跑车,朝房务柜台走去。

    「我来找一名姓厉的小姐,严厉的厉,厉心婕。」

    柜台看看宫劲彦,似乎还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帮他这个忙。这时候宫劲彦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千元钞,巧妙地将它摺叠在掌间,手朝柜台手边挪去。

    「你放心,我不是来找她麻烦,我只是想要确定她有没有住在这里,然後请你帮我打个内线请她出来。」

    这种忙倒是可以帮。柜台会意地收下千元小费,然後翻开住房名册一看。「呃,厉小姐半个小时前退房了耶……」

    宫劲彦双眼一瞠。「退房了?!怎麽会……」他焦虑地搓揉下颚。

    现在该怎麽办?回公司要底下员工再找吗?可是明天早上方云杉就会搭机离开台湾,眼下只剩不到半天时间,阿心这家伙到底会跑到哪去?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钤,宫劲彦掏出接起。「怎麽样?」

    欧石楠在手机那头说:「我帮你问出来了,CHANEL专柜小姐说方云杉要求她们将衣服送至——」

    「这我已经知道了,我人现在就在这,但阿心她半个小时之前退房了。」

    「怎麽会?」这消息大出欧石楠意料。

    「方云杉他明天就会搭机离开台湾,我现在正在烦恼该怎麽办。」宫劲彦焦躁地猛抓头发。「要我眼睁睁地看著阿心跟方云杉离开,我没办法。」

    「何不从方云杉那下手呢!」欧石楠献主意。「既然带走厉心婕的人是他,想必他一定知道她人在何方。」

    欧石楠说得一点也没错,唯今之计,只有牢牢盯死方云杉,才是最快知道阿心她目前所在位置的方法。宫劲彦知道方云杉现在人在国家音乐厅,至少要一个半小时後才会回圆山饭店,他就去那儿等。这段时间,他会继续拨打阿心手机。

    总之就是要想办法找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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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通留言。

    「阿心,我刚才在路上听到一首歌,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深邃与甜蜜,那一刻我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一些事……你可以接一下我的电话吗?我需要当面跟你好好谈谈……」

    第二通留言。

    「马的阿心,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接我电话?不然换你打电话给我?你难道真的从此不理我了?」

    第三通留言。

    「阿心,算我拜托你,不要跟方云杉到什麽加勒比海!拜托你,接我电话!」

    第四通留言。

    「阿心……」

    第五通。

    「阿心……」

    每间隔三分钟,宫劲彦一通接一通地拨著厉心婕的手机,人已住进桃园一家饭店里的厉心婕也一通接一通地听著。每多听他一通留言,厉心婕心就忍不住多跳了两拍。

    彦子他到底想跟她说什麽?为什麽会突然提到张清芳的《深邃与甜蜜》?他又从那首歌里听到了什麽?

    厉心婕当然记得那首歌,当年就是买来要试探他心意的,可宫劲彦这木头却说张清芳的声音太凄迷,要她多听一点快乐的,最好是一听就能够摇摆身体的音乐……

    木头!一想到这,厉心婕就满肚子恼怒。她在跟他暗示心意,结果他却嫌弃她太凄迷,真是搞不懂自己怎麽会爱上这麽一个木头人。

    心里埋怨了一堆,但是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她瞪著手里的手机看,想著到底该不该打电话给他?似乎,她至少也该给他个机会,听听他到底想说什麽……

    犹豫的手指几番触碰手机,就在她下定决心拿起的瞬间,手机突然响起。

    厉心婕吓了一大跳,定神一看,原来是方云杉。

    还以为是彦子呢!她心里明显涌出一阵失落。

    「喂?」

    「献给你我在台湾的最後一首曲子。」

    方云杉似乎是拨空打的,一说完话,手机那端突然陷入一片沈默。厉心婕皱起眉头聆听,忽然间响起一阵热烈的鼓掌声,然後安静,她听见方云杉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今晚最後一首曲目,贝多芬的第十四号钢琴奏呜曲,《月光》。传说中,这是贝多芬献给他永恒的恋人,茱莉叶塔.桂察第小姐的。这首曲子,我准备送给,一个在我心目中,非常特别的女性。虽然她今天人不在现场,但我相信,我的心意,一定可以传送到她的耳朵里。」

    清脆的钢琴声透过手机传来,厉心婕定定地听著乐曲,可是心情却一点也不轻松。她当然觉得感动,一个受到众人瞩目的男子对她如此付出,说一点都不感动绝对是骗人的。可是除了感动之外,还有另一块更沈重的负担压在她心上——万一她回报不了呢?

    她脑里的思绪突然溜到先前的语音留言上,想起彦子他在电话里提及的《深邃与甜蜜》。她忍不住这样揣测,彦子听见那歌曲时有著什麽样的反应跟表情?他会觉得开心吗?或者是像她此刻的感觉一样,倍感压力?

    答案应该是後者吧!厉心婕太了解彦子的脾气了,以他有话就直说的个性,哪里是会说出「我需要跟你当面好好谈谈」的人。他铁定是想拒绝她,但是又不知道该怎麽说,所以才会爆出那麽文绉绉的话来……

    如此一想,厉心婕顿时灭了想听宫劲彦说法的念头。既然结果一样都是不行,那麽就让她多保有一些自尊吧!至少,将来有机会再见到彦子,她还能够笑笑地假装什麽事都没发生过,他们还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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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九点五十分,方云杉等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到圆山饭店。早在方云杉抵达前,宫劲彦已站在他房间门口等待。怪的是,方云杉看见他来,脸上竟然没半点惊讶的表情。

    宫劲彦眯眼细瞧方云杉的神情,他看起来虽然累,可眼眸中却透露著些许得意。马的,这家伙好像已算准自己今晚会过来一样!

    「看宫先生表情——有事?」

    宫劲彦瞧瞧左右两侧随扈。「借一步说话。」

    方云杉点点头,一千人等连同他的经纪人,都被请出房间外。方云杉示意宫劲彦坐著说话,但宫劲彦只是表情冷漠地摇摇头。

    「我今天过来不是来跟你喝茶聊天的。我就直接说吧!阿心她人在哪?」

    「这问题我今天好像已经回答过了。」方云杉笑。「下午我跟心婕联络时,有帮你问过,不过很可惜,心婕她不想见你。」

    虽然宫劲彦不相信方云杉曾帮他问过,但不得不承认,这话仍旧残忍地刺痛他心房。宫劲彦不禁在心里揣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麽?

    大家不是都说阿心喜欢他吗?他跟她向来不是都那麽有默契,他眼睛随便一眨她都能知道他在想什麽的吗?怎麽现在,他们之间却像隔了一座海洋,他说的话,始终无法正确地传达到她的心上?

    然後他看向方云杉。虽然方云杉外表一派轻松模样,可是从他戒备甚严的眼神看来,他的内心,绝对不像他表现得那般轻松。

    很可疑。宫劲彦心想。假使阿心她更加方云杉所讲的,不想见他,那方云杉大可大大方方地交出阿心,让她直接拒绝他,让他死心。可方云杉却宁可帮阿心发言,接受他骚扰,也始终不愿让他们两人接上线。

    「你知道吗?你现在的举动只证明了一件事——你害怕阿心见了我之後,就立刻变卦不跟你到加勒比海去。」眼看方云杉表情一变,宫劲彦像揪到了狐狸尾巴似地一笑。「我说对了吗?」

    「你以为你这麽说,我就会为了证明我自己,告诉你心婕她人在哪里?」方云杉挑眉一笑。「你也太小看我了。」

    宫劲彦眯细了黑眸。谁说会弹钢琴的艺术家都是些脑筋天真浪漫的简单家伙,方云杉就不是。若在其他情况下遇上方云杉,宫劲彦说不定会欣赏他这一号人物。但眼前这情况,他只让人觉得讨厌。

    「看样子,我只好使出最後一个方法了。」宫劲彦说罢,立刻转身走出方云杉房间。

    方云杉追问:「什麽方法?」

    宫劲彦转头朝他一笑。「拿阿心下落来换。」

    方云杉冷冷白他一眼,突然缩回头「砰」地将套房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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