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仙随千面姥转回苗疆的第三年,一个深秋的日子里,寒山寺外,出现了一头小黑驴,驴背之上,坐着一个身着黑绸长衫的矮小老人。
在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光里,这老人头上依然戴着一顶宽沿的大草帽,帽边都已垂到了他的眼睛。
他只是抬头看着,一任那小黑驴直向寺门走去,他脑中不停的在想:“皇天在上,保佑她这一次不再走了吧!我找得她太苦了!”
他用手摸了摸耳边的短发,此时都已成了白雪的颜色,他喘息着叹道:“唉!我是老了,不行了!看样子,我是要输在那年青人的手下了!”
渐渐小黑驴行到了寒山寺的寺门,这矮小的老人翻身下了小驴,他抬头看了看寺顶上的三个金字:“寒山寺”
心中想:这一次是不会错了。
想着就把小驴先拴好在门外一株小树之上,这才举步而入。
寺檐之下,一个老婆婆正在缝着衣服,见了矮老人不由一怔,遂站起身笑道:“老先生,你是烧香来的?还是……?”
老人心中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他暗暗念道:“唉!我真老了,要不然人家为什么叫我老先生呢?”
想着不由含笑,点了点头道:“请问,有一位姑娘,是不是住在这寺里面?”
这香火婆子不由皱着眉头.抬头发怔。老人又解释道:“是一个年纪青青的姑娘,还带了一个小孩……”
这香火婆子不由啊了一声,老人脸色立刻变得兴奋起来。可是那香火婆子却走进了一步,兴奋地道:“我知道,是一个挺漂亮的姑娘,骑马的姑娘是不是?”
老人只是连连的点着头,因为他太兴奋了。可是,那香火婆子最后却长叹了一口气道:“早就走了!……走了有三年了!”
老人顿时脸色一阵苍白,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差一点坐倒在地,他张大了双眼,痴痴地问道:“她……她走了?她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香火婆子见状,不由奇怪的眨了几下眼,才道:“到什么地方我可不清楚,不过我知道是跟秦七婆婆走的!”
这矮小老人听后,不由更是一怔,他张大了嘴道:“秦七婆婆?是哪个秦七婆婆?”
香火婆子见状,心中不由大感奇怪,当时眨了一下眼道:“秦七婆婆不就是秦七婆婆吗?还有好几个秦七婆婆呀?”
矮老人遂又问道:“你说是千面姥秦瑛?”
香火婆子怔了一下道:“什么千面姥秦瑛?我就知道她是七婆婆!”
这矮小老人不由急道:“我问你,这老婆婆是不是非常爱喝酒?”
香火婆子立刻咧口笑道:“咦?你怎么知道?可不是,她每天非要喝得烂醉如泥不可!”
矮老人立刻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口气,自语道:“果然是她了!蝶仙竟会随她而去了!”
想着,不由点了点头,满面戚容地道:“不错!我认识她。我再问你,这老婆婆是不是穿一身红衣服,用一根拐杖走路?”
香火婆子咧口笑道:“不错!就是她。”
矮老人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了,他走到树下,把小驴子解下,无精打采地又翻上了驴背,脑中却不由在想:“她们是去苗疆了……秦瑛一向是住在苗疆的……”
于是夕阳的影子,慢慢把他拉长,须臾,就失去了他的踪影了。
十天之后,有一个年青人,又出现在寒山寺,他也是去找蝶仙,可是所得到的回音,依然是令他失望。他也去了,这个年青人,留下他的名字是“余燕青”。
闻继天和余燕青,这对痴情的人,一方面为了追随他们所爱的人,另一方面却是为彼此的誓言所督促,他们谁也不肯向对方服输,终于酿成了日岳断肠悲情的一幕,我们暂且先不去提它吧!
笔者现在再回过笔来,谈一谈本书未来的主角,那可怜远离父母的孝天吧!
那一夜,他正在浓睡之中,只觉得全身一麻,往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到他醒转之时,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被一个人背在背后,上下颠伏地行着。冷冷的夜风吹得他直打冷战,由不住出声叫道:“是谁呀……谁在背着我?”
可是那人只是频频地喘息着,并不回答孝天的话,孝天是一个个性极强的孩子,心中虽是害怕到了极点,可是他依然忍着不哭出来。
他低头看看这人的背,只可看出,是一个又黑又瘦的道人,同时鼻中闻出一阵极浓的血腥味道,再一仔细看,敢情这道人,整个上臂都是在鲜血淋漓之中。
孝天自出生以来,何曾见过这个?不由吓得大叫了一声道:“伯伯,你流血了!”
这道人鼻中哼了一声,由他喘息的声音里,可判出他跑了不少的路了。
同时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他自己不能在六个时辰之内,赶到一处地方求医,那么自己的命,势将是保不住了。
原来这人魔徐道子,在惊慌失措之下,连中了裘蝶仙剑镖之伤,还有千面姥秦瑛的白骨勾魂爪,乍看起来,虽都是些外伤,至多消耗些精血而已。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裘蝶仙那一枣核镖,无巧不巧正伤中了自己全身的命穴之一的“凤眼穴”。
大凡武功到了极点的阶段之时,全身各处穴门,都可自行封闭,只是要在全身三十六处大穴之中,觅一处穴道为命穴。
这命穴也就是他本身的要害了,也是全身最弱的一处了,关系着本身整个的内功关键,只要少有伤害,重则废命,轻则亦得落个残废。
裘蝶仙这一镖,无意之间,竟有一半伤在了这“风眼穴”的穴眼风上,就算这人魔徐道子,再是武功高人一等,到了此时,他也不能不惊魂出窍了。
于是再三思索之下,在这黄山右侧,有一处“落风磐”,那里住着自己一个多年未见的师叔,人称鬼见愁谷晨。如果能找到此人,那么自己的命,可就算是保住了。
只是这鬼见愁谷晨,如今已是九十左右的人了,江湖上失去这个老怪物的踪影,少说也有二十年了。
人魔徐道子,还是数十年前,会同二师兄瞽叟谭晓非,前来见过此人一次,可是如今事过数十年了,真还不知他到底在也不在了。
不过人到生死关头,也只有一试了,徐道子他自己知道,自己这种重伤,除了这鬼见愁谷晨,如肯破格以他那“十焰神指”为自己启出暗器,保住本身真阳,尚能活命外,其它可以说丝毫没有办法了。
所以,他不惜连夜背着孝天,翻越群山乱石,施出全身所有的轻功内劲,真如同电闪星驰似的,足足跑了有两个时辰。
他本来已血流过多了,如今这一运功施劲,整个衣衫,已全为血迹染透了。
而孝天,本是被点了穴在他背后,可是徐道子这一疾驰颠伏,再为子夜的冷风一吹,竟渐渐解开了穴道,而苏醒了过来。
人魔徐道子,本来心中对这孩子,丝毫也没有好感,更因为自己身上的伤,又全是这孩子的母亲所伤,自然连带也恨上了这孩子。
只是他此时身负重伤之下,又不愿多费唇舌,消耗元力,所以只是一路纵窜着,一句也不回答这孩子的话。
孝天只觉得这道人窜纵之间,自己在他背后,就好像腾云驾雾也似的,奇快无比。
他幼负奇禀,胆力过人,此时这道人既未伤害自己,只是背着自己飞驰,起初他心中还感到微微有些害怕。可是,时候一久,他胆子也就大了,尤其是道人这一身武功,更令他小小的心灵中,存下了一种极大的钦佩之感。
遇到道人穿山坠涧的时候,他只是紧紧的把双目闭上,两只小手紧紧的抓着道人的两膀。
人魔徐道子勉强渡过了三处悬岩,只觉得口中发甜,双目金星四射。
他知道,自己非要休息一下不可了。
于是,他扶着眼前一棵巨松,喘成了一气。小天此时睁开了眼,不由道:“伯伯!你受伤了是不是?……”
人魔正在痛苦难克之时,此时闻言不由咬牙切齿道:“那不是你个小杂……”
突然,他把到口的话吞住了,自己转念一想:“我怎么这么糊涂?……这样,还想将来让他去为自己消恨吗?”
他想着不由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以后不要叫我伯伯,我不是你伯伯,你就叫我道人就是了!”
裘孝天在背后,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点了点头道:“好,我叫你道人好了!”
人魔徐道子,只是喘息着不发一语。裘孝天于是又忍不住问道:“道人!我妈妈呢?……你要把我背上哪去?”
徐道子陡然一惊,同时他也实在累到了极点,于是顺手把胸前的丝带解开,把孝天给放了下来。
他心中暗想:这孩子下了地,一定会跑,那时……哼!不如就把他毙之掌下算了。
“否则,自己将要在这孩子身上花多少心血啊!”
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这孩子下了地,只是向他抬头看了看,当他真实的看清了这道人那种怪异的长相之后,确实是吃了一惊。
但他并没有跑,他只后退了一步,怔怔地看着道人,张大了眼睛道:“你!……你是不是真的受伤了?……”
人魔徐道子那只枯瘦的右掌.本已举起,欲往孩子的天灵盖上击去。可是,这孩子的这一句关心的话,猝然令他心中一动,于是由不住,那只高举的手,又缓缓地放了下来。
他用那双大如黄豆的双目,冷冷的扫了这孩子一眼,一面喘道:“小孩!你不要多问,只在一边坐着……等我休息一会儿,我还要带着你走,你知道不知道?”
孝天闻后,皱了皱眉道:“你受伤了,还是我自己走好了……”
人魔徐道子竟不禁感到心内一阵发酸,差一点流下了泪。
本来,他有一段奇惨的身世,自幼就从来没有受过任何一人的爱,即使是一句较为关心自己的话,也从来没有受过。
而此时,这小孩三番两次地关心起自己的伤来了,“人”就算是一个再坏、再恶的人,有时候也会变得温存起来。
当这些恶人蕴收着他们毒恶的一面,而呈现出先天自然的情感之时,那和一般好人,是没有什么分别的,也许他们所表现得更为激烈,更动人。
眼前人魔徐道子就是一个典型,平日他即使是手刃十数个人,也许他也不会掉一滴眼泪。可是,这一霎那,他近视着这可怜孩子纯洁的脸,他那种对自己衷心关怀的真情,这位杀人不眨眼的魔王,竟猝然变得心软了。
他第一次,为一句话而淌下了真情的泪,尤其是为一个孩子所流下的泪。
现在他把孩子拉了过来,苦笑道:“你不怕……不怕我么?……”
孝天眨了两下眼,摇了摇头道:“我不怕!你不会杀我!”
人魔徐道子顿了顿,又喘了好几口气才叹道:“小孩!你说对了,我是不会杀你。只是你要听我的话,要不然我还是会杀人的。”
孝天低头想了想,忍不住又问道:“我娘呢?”
这话才一出口,就见那道人,猛然双眉一挑,但瞬间又恢复了平静,冷冷的道:“你娘把你交给我了,从此你就是我的徒弟了,不要再想到你娘了,知……不知道?”
裘孝天听后睁大了眼睛,半天才点了点头。其实他那幼小的心灵中,此刻对他娘的影子,已经很模糊了。
接着徐道子倚身在松树之上,喘息个不停,他抬头看了看天,已经快到子夜了。
空山风吼,时有狼嗥,他感到伤处一片麻木,尤其是内脏隐隐作痒,时有气息不接之感。
他知道,如果再不走,伤势一发,一切都不堪收拾了!
于是,他蹒跚地站起了身子,抖着声音道:“来……小孩,让我背着……”
孝天怔怔地走了过来,徐道子蹲下了身子,让他扒好后,再用丝带拴紧了,这才站起了身子,默默的听他自语道:“恐怕我不行了……”
说着话,他那枯瘦的胴体再次纵腾而起,活似一只怪鸟也似,一路穿纵起伏,直往一片乱石中翻越了过去。
又是一阵疾走,人魔徐道子停在一处绝壁之顶,他顾盼着眼前排云的山势,心中默默的想着:“如果那位老人家,尚还在世的话,那么!他就住在离此不远了……”
想着他略略把双目闭了闭,暗提了一口丹田之劲,想回复一下精力。
不想就在此时,裘孝天忽然觉得身后,似有喋喋喘息之声,不由一回头,吓得尖叫了声。
人魔徐道子,素日功力,即使五丈以外,有飞鸟振翅之声,他也会惊觉,只是此时重伤之下,听觉自然差了许多。
孝天这一声惊呼,徐道子情知有异,不由赶上一步,“怪蟒翻身”,猛地把身形转了过来。
目光望处,就连人魔徐道子这种见过大阵势的人,此时也不由吓了个魂不附体。
原来他转身望处,就在一块凸出的青石之上,正伸伏着水桶粗细的一条黑鳞怪蟒。
这蟒蛇下半身,全在古松蔓草之间,看不清楚它到底有多长,只是它露出的上半个身子,少说也有两丈多长,一颗三角形的怪头,低伏在石面之上,一双怪眼,就像两盏明亮也似的灯,闪闪放着碧光,瞬也不瞬的注视着二人。
此时徐道子这突一转身,那怪蟒“吱!”地低鸣了一声,悉悉的一阵石沙之声,缩回了四五尺,蟒口中蛇信时伸时缩,吞吐个不休。
人魔徐道子身形这一退出,可吓了个魂飞九天,他知道如此大蟒,定能御风而行了。
自己既为它发现了,要想不战而退,恐怕是办不到了!
人魔徐道子这一吓,不由连身负的重伤也给忘了,当时口中“哦!”了一声:“我命休矣!”
想着,顺手把插在背后的那口长剑,撤出了剑鞘,身形矮处,那只镶有钢尖的断足,在地面上“铮!”的一点,人已窜出了两丈以外。
不想,他人退得快,这蟒早就蓄势以待,就在人魔徐道子身形才一纵出的霎那,这条怪蟒口中,发出儿啼的一声尖叫,那颗巨大的怪头,一伸一缩之间,全身就像是一支箭也似的,“哧”的一声平射了出来。
它全身带起了一阵腥风,箭也似的,已射向了人魔徐道子身后,揭唇露齿,照准徐道子后腿就咬。
人魔徐道子身方纵出,已早料到,这怪物定是随后而来,不待身形站稳,钢足点处,已用“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拔起三丈高下。
人在空中“细胸巧翻云”,已轻飘飘落在了怪蟒腰身之后,徐道子见机会难得,他口中厉叱了一声:“好畜牲!”掌中剑“巧抹残砂”,剑身上带起一弯青霞,直向这条黑鳞大蟒身上挥斩了去。
那蟒本以为自己扑食任何东西,从没有说能逃开自己吻下的,满以为眼前这人,定也是口到身来,却不知敌人居然有这么的身形,反而掩到了自己身后,不由一阵急怒,口中“吱!”的一声怪呜。倏地掉转了蟒头,开唇露齿,“呼!”的喷出了一口白雾。
人魔徐道子剑已挥出,见蟒口所喷的毒雾,不由大吃了一惊,慌忙腾身而起。
但这蟒蛇在此盘踞已有数百年之久,岁久已通灵,平日向不出洞,只是由洞中喷出一片毒雾。
出口毒雾,就像白云也似的,飘浮在山谷之间,不论鸟兽,只要一过那层毒雾,定必身软无力,任凭这怪蟒吸入口中嚼食。
今夜因月色甚好,再逢月夜,尤其是天近子时,这大蟒必游出洞口,吸取月华,借以炼本身内丹,积年累月,这大蟒已成了相当的气候,更是皮韧如钢,齿可穿石。
此时见一口毒雾居然也没有喷中对方,不由吱吱两声尖啸,长身倏地甩处,照准半空中的徐道子身上猛抽而下。
人魔徐道子此时身负数处重伤,性命本已到了生死的关头,可是毒蟒来袭,焉容自己落于毒吻之下?
当时强自提住了一口丹田真元之气,这蟒身上卷之势,所卷起的罡劲之风,几乎令他感到窒息,这才知道,果然非同小可!
当时挺腰作势,以鲤鱼打挺之势,反弹起七八尺高下,只觉得背脊之下忽噜噜劲风扫过,遍体生寒,同时鼻中嗅到一股奇腥之味,差一点呕了出来。
此时他背后的裘孝天,早也在这怪蟒的一扫之下,连惊带吓的昏了过去。
人魔徐道子惊骇之余,侥幸闪开了怪蟒的一扫之威,遂听咔嚓的一声暴响。
这怪蟒的一扫,无巧不巧,正扫在了一樽凸出的奇峰之上。
这石峰高有五丈,约摸有三人合抱粗细,吃怪蟒这一尾鞭扫上,顿时一折为二,接着振天价的一声大震,声如雷鸣,顿时山摇地动,惊起无数夜鸦,声势端的惊人已极!
一尾不中,徐道子已飞纵上了另一石峰。人到了性命相关之时,往往会产生意想不到的体力,就像徐道子身负重伤之下,本已该倒地不支了,可是,此时仍能纵跃如飞,只是这种体力究竟能支持多久,那就很难说了。
人魔徐道子身方一落上石峰,慌忙探手入囊,摸出一槽蛇头白羽箭。
这种“蛇头白羽箭”,为江湖上一种极为毒恶的暗器,通体长有八寸,尾羽约有三寸,箭头为精钢打制,尤其锐利十分,用时只须以三指紧箝箭尾,向外一翻即出,凭发箭人手劲腕力,强者可发百步见准。
最厉害的是,“蛇头白羽箭”箭头呈三菱蛇头状.打出之后,只一中入,由箭尖两旁,立刻弹出三根毒刺,中箭人鲜有活命者。即使是没有喂过毒药,要想把箭头子起出,也非得要连带着挖下一大块血肉不可。
所以这种暗器,江湖上只要是正直武林人士,多不轻用。而人魔徐道子,正是这门暗器的独家高手,一手六箭,夺命七星,更为江湖中人传名丧胆。
此时这一槽白羽箭取在了手中,徐道子头也不回,右足“跨虎蹬山”式,向前一迈,铁指轻捏,倏地身形“借花窥影”向后一翻。
“唰!唰!”两声,一双蛇头白羽箭,已脱腕而出,这一双白羽箭,出手即并排一列,直往这怪蟒一双闪闪发光的眼上射去。
可是这种百年大蟒,昼吸日精夜润月华,早已岁久通灵,岂能如此容易就被人伤着?
这一双蛇头白羽箭,虽然来势奇快,那怪蟒只一偏头,只听见“铮!”“铮!”两声,箭尖射在蟒鳞之上,发出了两点星光。
那怪蟒虽是皮韧如钢,可是以人魔徐道子这种手力,自然也相当可观了,只痛得它吱吱连叫了两声,巨口再张,匹练也似的再次喷出了一口毒雾。
这口毒雾一出口,就像是一道云带也似的,直向人魔徐道子环身猛卷了过去。
人魔徐道子这一手双箭,确实也算是武林中的绝招之一,可是依然没有伤着怪蟒双目要害,一招失手之下,心胆已寒,怪蟒所喷毒雾,尚离着自己丈许远近,鼻端已闻到一股奇腥之气,几乎栽倒就地。
人魔徐道子失魂之下,长啸了一声,奋起最后余威,双臂一振,身形霍地拔空而起。
也几乎是同时,那条通灵怪蟒,蟒身一伸一缩,匹练也似的,随着徐道子身形疾射了起来,可是徐道子于昏迷之下,犹未忘记,制敌以毒招。
就在这条毒蛇霍然腾空的刹那,徐道子在空中沉肩现首,出右腕,连续以甩手箭打法“唰!唰!唰!”一连掷出了三支“蛇头白羽箭”,这正是他成名江湖的一手三箭打法。
三箭出手,快如电闪星驰,一闪已至,呈品字形,直奔巨蟒双目一口,疾飞了过来。
那蟒也是合该倒霉,一时轻敌过甚,身形已自窜起,再也没有料到,敌人尚有此一着杀手。
待它发现这三支蛇头白羽箭来势,想避已嫌不及,怆促之间,一闭双目,却是慢了一步。
总算蟒首偏动间,多少有了差池,更加以徐道子重伤之下,出手略为失了准头,但听“波!”的一声,那蛇口和一只左目均侥幸逃开,但那只右目,却是躲避不及,被那支蛇头白羽箭,射了个正中。
顿时短箭没羽,鲜血窜起了老高,只听见怪蟒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声如儿啼也似。
同时尾鞭再次甩出,这一次长尾上挟着万钧之力,直把沿地木石扫了个树倒石起。
人魔徐道子也在怪蟒这一扫之威之下,连吓带惊,只觉得中气一阵发虚,鼻端再闻到一阵奇腥,顿时坠地人事不省。
就在人魔徐道子欲昏坠的霎那之间,他耳中仿佛听到了一声极为凄厉的长啸之声,自空而坠,往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裘孝天在人魔徐道子背后,早就昏死了过去,待他悠悠醒转之时,似觉得有人用手在自己全身捏按着,不由口中微微哼了一声。
跟着他翻了一个身,睁开了双眼,只觉得眼前是一片漆黑,身上有一种冷嗖嗖的感觉,不由吃了一惊,方想翻身坐起,突然似觉得一只冰寒的手,按住了自己,使自己动也不能动,同时耳中听到一种冷峭的口音道:“想活命就不要动。”
这种冷峻的语气,几乎使孝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时哪敢再动?
只是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眼前这人,他心中不由在想:“莫非这是那个道人么?……这是什么地方?”
当时不由抖了一下,开口道:“道人……我们到了什么地方了?……我……我怎么看不见你呢?”
这句话说完了半天,耳中才听到一声轻笑,虽然是一声笑,可是却使他打了一个寒战,因为那种笑声太冷峻了,令人不寒而栗!
接着才听那人用同样的语气道:“我不是道人,你要看我么?那么,你把头向右转,仔细的看一会,就会看见我了。”
裘孝天口中答应着,忙把头转向了右边,仔细地注视了一会,渐渐他双目适应了室中的黑暗,而能微微辨别出眼前的景物。
他看见身前不远,有一张大靠背椅子,椅上似坐着一个瘦高的人,但是却看不清什么样子。、
那人接着发出吃吃的两声轻笑,就像两支冷箭也似的射入了孝天的内心。
这两声轻笑过后,这人却又接道:“娃娃!你看见我了么?”
孝天摇头道:“我……我看不清楚……”
话方毕,忽见那瘦影伸出一只枯瘦的手,在空中微一摇晃,“哧!”地一声,冒出了半尺来长的一段火苗子,跟着点亮了他身旁的一截豆油灯。
在点灯之时,因这人头是低偏着,孝天只看到他蓬松极长极乱的一头白发。
等到这人把油灯点燃了之后,再次回过头来之时,裘孝天不由吓得尖叫了一声,向里面猛一个翻身,几乎吓昏了过去。
在他幼小的心灵之中,天下就没有这么可怕的人,这人简直是太可怕了。
原来他目光所见,这人有一张极为干瘪瘦峭的脸,几乎是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眼睛,深深地陷在目洼之内,闪闪地冒着碧光。
他身上穿着一件仿佛是黑绸的长袍,那就仿佛是一块绸布披在一具骷骸上似的,衬印出他那全身瘦骨磷磷。
他头上满生着如白雪也似的头发,经年累月,都披拂在肩后,一垂至腰,再加上他那瘦长的胴体,真是令人乍看起来,几疑妖鬼重生,哪里会像是人?
裘孝天自幼负奇禀,虽只是年仅龆龄,可是胆力确是高过常人,可是当他目光接触到这人时,竟由不得吓得全身一阵冷战,顿时发出一声尖叫,只觉双目一阵发昏,竟又昏了过去。
良久,他似又觉得,一双温热的手,在自己前心揉摸着,由这一双掌心里,贯入了丝丝的热气,孝天由不住又自醒转。
当他目光再次接触之时,他几乎又吓昏了过去,原来他眼前,仍是那个可怕的人。
最奇是,这人只在靠椅上,平推着双手,而自己竟会感觉得,似有人用手在自己周身肌肤上推摸一样,温温颇有暖意。
孝天这一睁开眼,那人才收住了手,同时由他口中发出一声喟叹道:“娃娃!你不要怕我,我不会害你的!”
这人说着话,瘦枯的手在身前一捞,发出了一声叮当之声。
裘孝天才看到,在他坐椅两扶手处,竞横连着两道极粗的铁链子,想是集年累月,那铁链全都锈得蚀烂不堪,而奇怪的是。那人瘦峭的胴体,根本可以由锁链的空隙处,出入自如,这么看来,根本就失去了那锁链子的意义了。
孝天看在眼内,几乎又要吓得哭了起来,他忽然觉得那道人,虽然也是一个可怖的人,但比起这人来,却是好得多了。
当时不由大叫道:“道人伯伯!道人伯伯!你在哪里呀?”
他的声音,在这阴冷的石洞之内,来回的震荡着,只是却没有道人的回音。
忽然他回忆起方才,道人背着自己,途遇怪蟒之事,他吓得也不敢哭了。
他用嘴咬着自己的手背,心中默默的再想着:“道人一定是被那大蛇吃掉了……”
于是他那布满了泪痕的目光,又向这可怕的怪人望去,怪人那双闪闪发光的瞳子,自始至终。根本就没离开过对方的身子。
孝天这一看他,他才掀起干瘪的唇,微微笑了笑,道:“你是在叫人魔徐道子么?他因受伤太重,现在还没有醒过来,过一会也就该醒了。喏!你看,他不是在那里么!”
孝天随着他手指处一看,果然那道人直挺挺的睡在一块大青石之上,孝天不由忙翻身下了大石,跑到了道人身前。
见人魔徐道子此时全身被脱得精光,只是身上有数处生斑,像是为人击伤了也似。
还不容他出声呼唤道人之时,他耳中又听到那怪老人凄厉的声音道:“这孽徒我找了他多少年了,难得他自行投上门来,来得正好!”
接着是一阵令人颤栗的尖笑之声,遂见他瘦骨在空中连连揉搓着,须臾那人魔徐道子打了几个喷嚏,果然翻身坐起。
孝天见他竟自醒转,不由大喜,尖叫了一声:“道人伯伯!道人伯伯!”
人魔徐道子闻声突然坐起,一眼看到了自己身前的孩子,嘴皮方自一动,可是耳中却听得喋喋一阵怪笑之声,声如夜枭,令人毛发栗然。
跟着却是一声冷峻的口音道:“徐道子!你还认得我这老怪物么?”
徐道子闻声抬头一看,不由从大石上扑向地下,一时叩头道:“弟子徐道子,参见师叔,多谢活命之恩!”
这瘦老人哈哈又是一阵大笑道:“徐道子,我谷晨被长白七子,合力关闭此山,已有二十年了,不想今日竟会见到你。”
徐道子听后忙接口道:“弟子不知师叔竟会被困,尚请师叔明言一切。”
那鬼见愁谷晨,仰天一阵大笑,别看他瘦同鸡肋,这一阵笑声,直把满洞震瑟得飞砂走石,就连人魔徐道子这种魔头,也不由被吓得面无人色,只是把头贴紧地面,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裘孝天更是紧偎在石旁,作声不得。
遂听得那谷晨用着悲愤的语调.说声道:“你不知道?……徐道子,你先穿好衣服再说!”说着那谷晨瘦臂扬处,飞来黑忽忽的一件东西。待落下了地,才知是一团衣服。
人魔徐道子低头一看,才知自己竟是赤身露体,他慌忙接过了地上衣服,匆匆穿上,一方面试着一运气,竟是通畅如初。
心中不由暗喜,同时更佩服这位师叔鬼见愁谷晨,果然玄功惊人,竟在自己无知觉之间,已把自己周身穴道打开,命穴中暗器取出,最奇是,此时竟自连一丝痛楚也没有。
这么一想,人魔徐道子怎能不惊喜欲狂,只是一转念一想,这位师叔,一向是手黑心辣,只要一句话答不对劲,他也许一举之间,把自己制之于死地。
人魔徐道子这么一想,又不禁流了一身冷汗。此时已穿上衣服,方往地上一跪,却听见那鬼见愁谷晨道:“你坐下,还有那娃娃,叫他也坐下!”
徐道子忙答应了一声,拉了一旁的裘孝天一下,回身坐在那青石之上。
这才抬起头,看了师叔一眼。鬼见愁谷晨冷笑了一声道:“要依着我的脾气,凡是我门中人,只要见了我,我一定是毙之掌下,嘿嘿……”
人魔徐道子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一连后退了好几步。谷晨却又接道:“可是,因为你竟敢主动来找我,而且所去路途,是奔我故居落风磐而去,可见你真是尚不知道我被困之事,也因为这一点,我暂且饶你一命,不过死罪虽免,活罪难当!”
说着他那深陷在双眶的眸子,闪烁了一下,冒出了两道碧光,哼了一声道:“由你脸上那种暴戾之气可看出,这些年,你定是为恶江湖,不知多少善良,坏在你的手中,我老头子也是饶你不得!”
人魔徐道子不由吓了个忘魂,他做梦也没想到,鬼见愁谷晨,竟会对自己说出了这番话。因为在他的意念之中,鬼见愁谷晨,更是较自己凶残十倍的杀人魔王。
其实他却不知道,三十年前,鬼见愁谷晨,确实是和自己一样的凶暴狠毒,为恶江湖之中。可是自从被长白七子,合力把他困在这石洞之中,足足有二十年之久。这二十年的静思、忏悔,使得这个无恶不为的杀人魔王,竟自完全变了气质。
现在只要是一想到他的往事,都令他自己怪声咆哮,他并发誓,要把自己师门一派,重整一新,只是他暂时又不想离开这困闭自己二十年的石洞,因为他正在苦练着一种独创的功夫。
人魔徐道子此时闻言,不由吓了个丧魂失魄,由不住叩头如捣蒜道:“师叔,你老人家务请开恩,弟子这数十年,在江湖上,已是闭门封剑,很少再问外事,从不敢为恶,你老人家千万不要误听传言……”
话还未完,就听那鬼见愁谷晨,仰天一阵喋喋怪笑,用手一指地上的徐道子道:“误听传言?……哈哈哈!数十年,我独困此石洞,别说是人了,连鸟也不见一只,还说什么误听人言……”
说着话,这鬼见愁谷晨,不由变得音调颤抖,像是极度伤感的低下了头,须臾才抬起头,用着悲抖地声音,接下去道:“徐道子!我就告诉你吧……”
徐道子抬起了头,战颤地看着这位师叔,只见他用枯瘦的手,掠了一下佛在面上的长发,喟然地长吁了一口气道:“二十一年前,在落风磐,我因误杀长白七子门人,金剑双笛,惹起了那七个老怪物连袂合攻,苦战了一昼夜之下,我因寡不敌众,被擒于他们的‘七蛟阵’之中。”
谷晨追忆着这页痛史,继续叹道:“他们把我一直带到如今这个石洞之中……”
他环视了一下这阴风冷冷的石洞,痛苦地接道:“当时进洞之时,我因在昏迷之中,不知如何进来的,后来才知,敢情这七个老儿,竟把我带到昔日他们长白派的前辈伏魔手方太极的洞室之中。”说着他用手指了一下四周,苦笑道:“也就是这个石洞。”
人魔徐道子此时只是静静的听着,鬼见愁谷晨眨了一下他那两点鬼火也似的眸子,接下去道:“你绝不会想到,这看来并无什么玄奥的石洞,它竟有七道门隘,每一道都是按先天斗极阵式所设,极尽玄奥莫测……”
说着他错着满口的利齿,克克有声的道:“可是这七个老儿,尚恐我能悟出玄机,更在再一道出口关隘处,封下了万斤大石,无异铜墙铁壁一般,他们的心真是太毒了!”
鬼见愁喋喋怪笑了两声,又接说道:“除此之外,他们把我用铁链锁在这红木大椅之上,并告诉我说:这椅子是往昔方太极行禅的座椅,功能焙本还元,你如能在其上日夕参禅,定收奇功,什么时候这条锁链锁不住你了,那时就证明你乾元已固,缩形治骨之术不知而成,那时也就离着你出洞之日不远了……”
谷晨又发出了怕人的一阵笑声,他两双枯瘦如鸟爪也似的手,紧紧的抓着那根铁链子,只一按撑,果然人已离椅而出,一面他仍恨声道:“这七个老儿,分明认定我,至少也不过有十年寿命,不待我功成,也会先死在这阴风惨惨的洞中了,其实……”
“嘿嘿!这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们的话不但赐给我一条活路,还意外造就了我今日绝世的几件武功!”
他说着话,脸上所带出的笑容,就像是用刀片刻划在一具蜡人面上的痕迹一样。
阴冷冷的声音,继续接下去道:“这长白七子,说完了这些话之后,他们每人用本身真力,在我身上点了一处穴道……可怜我,只是为了这七处闭穴,整整去了我五年的时间,才一一解开,也就是这个时候,我的大小诸天玄关,全都豁然而开!”
裘孝天只是睁着双眼,听这怪人说着,他根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不过他觉得这怪人并不如想像之中那么可怕了。慢慢地,他也敢大胆地看着这怪老人了。
鬼见愁谷晨咧开大口,喜笑着道:“再过了五年,我果然乾元气成,只是人却消瘦至此,即使不施缩形,也可任意出入锁链内外了……
然后,我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才把这先天斗极阵的七道石门悟出,一一以乾元掌力震开,从那时起,我就可任意出入了……”
人魔徐道子就像是听了一个极为离奇荒谬的神话故事一样,他呐呐地问道:“那么这么多年,你老人家都吃些什么呢?”
鬼见愁谷晨冷笑了一声道:“起初十年,我只吃些他们留下的黄精山药,后来我能行动之后,我把这石洞内百丈以内的首乌野芋,都挖吃一净,其实在我来说,吃否均可了!”
人魔徐道子听后不由打了一个寒战,方想说一句较为关怀的话,表示自己的慰忱,不想谷晨冷笑了一声,道:“我这二十年之中,悟出了以前的罪恶,发誓痛改前非,可恨本门中弟子,在江湖中少说也近百人,居然从没一人脑中念着有我这位老前辈,从没一人来看过我一次……”
这话固然也不假,可是他却不想想,人家就算来了,又怎么能见得着他。
鬼见愁谷晨冷笑了一声,接道:“于是,我自己暗想,有一天我出去了,我要把本门中弟子杀得一干二净,我们这玄衣教为恶江湖,确实也太厉害了,要从我鬼见愁谷晨这里起,把它瓦解了,收山了……然后,我就永不问外事了!”
这几句话,说得那人魔徐道子不寒而栗,脸上时青时白。
鬼见愁谷晨看了他一眼,正色道:“老实说,你这次来找我,究系何事?”
人魔徐道子心中打了个寒战,小心地答道:“弟子因遇见一旧日仇家,伤中要害,前来求师叔以十焰神指,将弟子伤中命穴的枣核镖取出,却不知半途竟会遇见了怪蟒……往后弟子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鬼见愁谷晨冷笑了一声道:“旧日仇家……我且问你,这仇人叫什么名字?”
人魔徐道子心中一寒,心说:“就是说出也无所谓,莫非那千面姥秦瑛,你也认识不成?”
想着低头想了想,谷晨已不耐烦的哼道:“是谁?你说!”
徐道子抬起了头道:“弟子仇人,乃是久居苗疆的千面姥秦瑛!”
不想那鬼见愁谷晨,猛的怪眼一翻,“叭!”的一掌拍在了椅背之上,喋喋一阵怪笑道:“简直是满口胡言!徐道子,你还是说老实话好,那秦瑛一介女流,又能和你会有什么宿仇,你还是实话实说吧!”
这一来人魔徐道子可再也坐不住了,慌忙由石上一翻而下,对着鬼见愁谷晨叩头如捣蒜地道:“弟子所言,句句实情,实在是和那秦瑛……和秦瑛前夫有仇,如今她前夫既死,故此这女人对弟子仍不忘旧仇,恨弟子入骨,只一见面,定施全力,欲制弟子于死命……”
话未说完,鬼见愁谷晨霍的往起一站,双目炯炯有神道:“那么,那雷鸣子闻继天又怎会赏了你一枣核镖,差一点送了你的性命,你倒是说说看!”
人魔徐道子不由陡然吃了一惊,他脑中确实知道有这么一位人物,只是自己和这闻继天,一向是素昧生平,怎会又和他有什么仇?何况那一镖分明为一姓裘的少女所发,怎会又扯到雷鸣子头上去了?
想着不由伏身抖道:“弟子一向与雷鸣子素昧平生,那一枣核镖为一姓裘的少女所发。弟子实不知与雷鸣子有何牵连!”
鬼见愁谷晨,察颜观色,似觉这徐道子不至说谎,当时皱了一下那两弯吊客眉,探手入袖,摸出一物,往人魔徐道子身前一丢,“叮!”的响了一声,一面哼道:“你自己看来,看看是不是那老儿的东西?这老儿在武林中,是出名的难惹,你居然敢与他为敌,看来你是自寻苦恼了!”
人魔徐道子由地上拾起了那枚枣核镖,就目下仔细一看,只见镖身上,清清楚楚的雕着一个“雷”字,果然是这老儿行道江湖的标记,不由甚是不解。只是发怔地看着那枚枣核镖,苦思不解。
鬼见愁谷晨哼了一声道:“这且不去管他,我问你,这孩子又是哪来的?你深更半夜,重伤之下,又背着这孩子作甚?若非我即时赶到,岂不连你带孩子,全入了怪蟒的毒吻之下?”
人魔徐道子本来一向是冷漠无情的家伙,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感情,他对裘孝天,只是一时为泄心中之恨,以此向那少女报复,本来也没有十分考虑到他的去留问题。
可是自从和这孩子一路相处,突然他觉得这孩子,似有特别超人之处。只是要说什么地方超人,他也说不出来,可是无形之中,他已对这孩子发生了一种深湛的感情,这是他毕生从来没有的现象。
此时听鬼见愁谷晨突然问到了这孩子,一时又撤谎不得,可是要说是偷人家的,这话又说不出口,一时不由期艾无以为对。
鬼见愁谷晨哼了一声,冷目射向了石边的孝天,他心中不由暗忖:“这孩子根骨之奇,质禀之好,为我今生仅见,若能留此传我衣钵,那真是再恰当也不过了……”
这么想着,他不由冷哼了一声,愈发追问道:“你说,这孩子是哪里来的?”
人魔徐道子不由吞吐道:“弟子沿途见他迷失路途,有心想带他回去,传他功夫!”
鬼见愁谷晨冷笑了一声,有意扭头对着裘孝天嘻嘻一笑道:“娃娃!你说,他说得对么?”
孝天此时在一旁,听了半天话,胆力渐大,此时被谷晨这么一问,他又不擅撤谎,当时呐呐道:“我和妈妈在一起睡觉,不知怎么,这位道人伯伯就把我背走了……”
此言一出,那人魔徐道子不由吓了个面色惨白,当时再想出言制止,已经来不及了,吓得全身一阵颤抖,向着鬼见愁谷晨连连叩头不已。
鬼见愁谷晨此时突然发出像夜枭也似的一阵长笑,直把石洞都震得轰轰直响。
声甫停,这谷晨已冷笑着道:“徐道子,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当着我面还敢撒谎,今日要是不给你厉害,来日量必你在江湖之中,为恶更多!”
说着话,枯爪猛的平空向上一抓,别看人魔徐道子,素日在武林之中,也算是第一等的高手了,可是今日在这位罕世老怪的手上,就同是一只小鸡也似的。鬼见愁谷晨用五指上的剑炁真气,只运功向地上一抓,那徐道子连声鬼叫中,已被那谷晨凌空把他抓了起来。
乍看起来,那徐道子就像被吊在半空中一样,谷晨只是平伸出右手,五指如钩地微微向空一抓,那徐道子却杀猪也似的尖叫了起来。
鬼见愁谷晨,似怒仍未消,又匀出左手,双手齐抓,人魔徐道子,更是叫得不成人声。
一旁的孝天,早就吓得个魂飞九天,见状只以为道人会死在这老人手中,不由抖声哭道:“老伯伯!你饶了他吧!”
鬼见愁谷晨本欲二手齐施,以分筋错骨手,让这徐道子饱尝荼毒,然后再把他武功破了,放他下山,谅他今后在江湖中再难为恶。
可是,左手方自举起,正要猛下煞手之际,突然听得这孩子的哭喊之声。
他的心不由猛然动了一下,说也奇怪,这往昔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一向是手黑心辣,可是也和那人魔一样,竟会在初次的见面里,对这孩子发生了极度的好感。主要的原因,是这孩子的一举一动,都投了他的缘,更使他惊喜的是,这一生中,他从来没有能找到一个如意的传人,可令自己授他绝功。而眼前这幼儿,只是方才,谷晨为他推血过脉之时,已发现了这孩子有一身罕见出奇的骨骼,而且小小年纪,“任”“督”二脉已通,这简直是人世上极为罕见的奇童。
鬼见愁谷晨不由一见惊为奇才,当时已立心想把这孩子收为门下,为此,他才没有当时对那人魔就下毒手。
否则以人魔徐道子往日行径,如今又落到这谷晨手中,还能饶他活命?更不要说还为他疗伤了。
此时突然闻得孝天这一哭叫,谷晨偏头一看,不由长叹了一声,用着冷峭的声音道:“罢了!老夫我一生铁石心肠,今日却破格看在这孩子的份上,暂饶你一次吧!”
说着右腕平空一翻,那人魔徐道子偌大的胴体,就像是一个大球也似的,突然被翻了出去,“碰!”的一声,摔在了石壁之上,差一点摔晕了过去。
这还算那人魔徐道子聪明的地方,他明明可以运气在空中翻落下地,可是他知道此老个性,你要是真的半空运功翻下,他定会接着有更厉害的杀手接着来。所以那人魔徐道子,宁可硬是挨一下摔,也不敢中途施功。
这一下直把他摔了个鼻青脸肿,总算内功练得有相当根底,浑练也相当有功夫,只是受了些外伤,倒还没有伤了什么内脏筋骨。
鬼见愁谷晨摔了人魔徐道子之后,像是没事似的,转身向一旁的裘孝天点头笑道:“小娃娃,你不要害怕,他是坏人,我老人家对于好人,永远不会这样的!”
孝天怔怔的擦干了眼泪,的确,在他这幼小的心灵中,已经习惯了任何的一切怪人怪事了。
试想,他所接触和认识的任何人,雷鸣子、千面姥、道人,和眼前的这鬼见愁谷晨,那一个不是都怪到了家?习以为常,他也就不足为奇了。这时他擦干了脸上的泪,对着谷晨点了点头。
鬼见愁谷晨,忽然脸上掀起了笑容,他向着孝天招了招手道:“来!娃娃,你过来。”
孝天张大了眼睛,动了一下,终于站起来,慢慢地向谷晨面前走去。
一旁的人魔徐道子,不由为他捏了一把冷汗,暗暗叫了声:“好大胆的孩子……”
鬼见愁谷晨待孝天走近到了自己面前,这才伸出长爪似的手,摸住了孩子的头,他低下了头,尽量放低了声音道:“好孩子,你怕不怕我?”
出乎意料之外,孝天却摇了摇头,谷晨立刻感到一阵狂喜,喋喋的笑了几声。
他又接着问道:“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裘孝天怔怔的答道:“裘孝天!”
鬼见愁谷晨,点了点头,自语道:“裘孝天?……孩子!你父亲是谁?家在哪里?”
却不知那孩子呐呐地道:“我没爹,只有娘,我也没有家,长住在庙里。”
此言一出,鬼见愁谷晨不由吃了一晾,他摸着这孩子漆黑的头发,长叹了一口气道:“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忽然他心中暗忖:“我一定要尽最大的力量,把这孩子好好造就一番。”
想着他又点了点头道:“裘孝天,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学本事?”
孝天立刻精神一振,因为这个愿望,在他心中早已就根深蒂固了,当时闻言,不由脱口道:“我愿意……我愿意……只是……”
他说着低下了头,接道:“只是,妈妈不教我……”
鬼见愁谷晨脸上立刻带出了笑容,他看了一边的人魔徐道子一眼,点着头道:“好孩子,你以后就不要走了,你留下来吧!爷爷教你本事,只要你肯用功,你一定能学成一身好本事,你愿意吗?”
人魔徐道子在一旁闻言后,长吁了一口气,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也似,心说:“这敢情好,骂了我半天,你自己留下来了,我算是白费了心血,这么好资禀的小孩,真是到哪里去找啊?倒被这老怪物捡了便宜了!”
他心里虽是这么想着,可是嘴里却连哼一声也不敢,只是哭丧着脸,看着裘孝天。
孝天听了鬼见愁谷晨的一番话,脸上带了一层兴奋之色,他嘴唇动了半天,才呐呐道:“可是妈妈呢?妈妈现在到哪里去了?”
鬼见愁谷晨不由一怔,他那只炯炯有光的眸子,却又往一边的人魔徐道子脸上扫去。
人魔徐道子不由吓得打了个寒战,但谷晨却不去问他,只向着孝天微微笑道:“你放心好了,你妈妈一定很好,她要是知道我收了你做徒弟,还不知要多么高兴呢?”
说着哼了一声道:“徐道子你来,我有话告诉你!”
人魔徐道子慌忙走近,吓得全身直战。鬼见愁谷晨冷笑了一声道:“要以你所行所为,百死而无憾。只是姑且饶你一次,要是下次再犯在我手里那可就是你死期到了!”
人魔徐道子闻后,不由心花怒放,知道谷晨既如此说,自己命是保住了。
当时惊喜之下,不由向着谷晨叩了个头,衷声道:“弟子谢师叔不死之恩,日后定必改过自新。”
说着又叩了个头,竟想翻身站起,鬼见愁谷晨冷笑了一声道:“你不要慌,我还有事要交待你去做呢!”
人魔徐道子吓得忙又跪下,谷晨这才用手摸着裘孝天的头,注目徐道子道:“这孩子我留下了,我要好好的造就他一番。你自己武功还不行,哪里还有资格去教人家?这等美质到了你手,岂不可惜!”
人魔徐道子心内虽是一千个不愿意,可是他又敢说什么?只好唯唯称是。
鬼见愁谷晨又哼了一声道:“我要你去做的事,你可要记好了。”
徐道子抬起头,谷晨冷冷地道:“第一,你去找到这孩子的母亲,告诉她,我已收其子为徒,叫她不必挂念,日后这孩子技成,我自会差他去寻她!”
徐道子不由皱着两弯秃眉,考虑了半天,他实在不敢说不行,只好硬着头皮道了声:“弟子遵命!”
鬼见愁谷晨冷笑了一声道:“谅你也不敢不遵!”
接着又翻了一下那双碧光闪闪的双目,道:“第二件!”
人魔徐道子,跟着谷晨这“第二件”三字,不由内心猛跳了一下,暗忖:“我的老天,还有呀!”
想着,放下一张如丧考妣的脸,哭丧着看看谷晨,然后他听着谷晨用沙哑的嗓子道:“从今以后,这孩子的母亲,一切安危,全在你身上,倘有伤害,定唯你是问!”
人魔徐道子不由暗叫了声:“我的老天!”当时呐呐道:“师叔!这……这……”
谷晨一翻寒目道:“怎么?办不到是不是?堂堂男子汉,难道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到?”
人魔徐道子,哭丧着脸,只急得抓耳搔腮。他心中不由切齿痛恨道:“这女人与我已有不共戴天大仇,我不杀她已是她的造化了,难道我还要保护她的安危不成?这万万也是行不通的事!”
他略略咬了一下牙,方想回答谷晨这事不成,可是当他抬起头,接触到谷晨那一对眼睛,还有交叉在他自胸前的那一对鸟爪也似的大手,他不由马上意会到,对方只需举手投足,自己可非要去见阎老五不可!
当时不由打了个冷战,本来是一句不愿的话,可是到了唇边,却改了谱儿,道:“弟子……遵命就是……”
待说完这句话后,才发现说错了,不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此时,那谷晨听完徐道子话后,脸上才微微现出一些喜色。
他却接着哼了一声道:“很好!第三件。”
人魔徐道子本来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了,听到谷晨那“很好”二字时,心正一喜,却不料随着又来个“第三件”,不由吓得怔了一下,心说:“乖乖……还有第三件!”
谷晨左手玩着胸前那一串发了锈的铁链子,发出叮当当郎的声音,一面闪着那双深洼陷在目眶子里的双目道:“你过来!”
人魔徐道子怔了一下,但谷晨又点了点头道:“你过来,我告诉你第三件事!”
徐道子心想,他不会对自己如何,因为自己已答应了他的每一件事。
当时见状心内虽怕,可是还能壮着胆子,一步四趾的向着谷晨座前俟来。
可怜这人魔徐道子,往昔江湖之中,是多么一个声势气派,武林中人,谁见了他不畏之三分,却不想,今日在这鬼见愁谷晨面前,简直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也似的。
此时慢慢走近谷晨座前,不想身尚未站定,猛见那谷晨双目一睁,一声怪笑。
徐道子就知不妙,暗喝了声“不好!”,猛然垫步拧身,只见谷晨那一只鸟爪般的瘦手,霍的向上一抡,带起两股锐利尖风。
徐道子虽是退势如风,可是鬼见愁谷晨,下手向来是如同电闪星驰。
人魔徐道子,就觉得双耳一阵发凉,再看那鬼见愁谷晨,依然是好好坐在位上,只是双手上,各抓着一只血迹斑斑的肉耳。
徐道子见状,不由喘得鬼叫了一声,他下意识地往自己两耳上一摸,不由惊得瞠目结舌,同时双腿一阵发软,“卟通”一声,坐在了当地。
原来他双手接触到那原先生着双耳的地方,此时竟是一平若削,那一双耳朵,竟不翼而飞了。
同时,双手这一摸上,心中再一想,这才猛然觉得一阵奇疼难当,双腿一软,自然就坐了下来了。
鬼见愁谷晨,以闪电的手法.出掌如刃,削去了徐道子双耳,一声尖笑,声如枭鸟,声停才哈哈笑道:“徐道子,我已说过,死罪虽免,活罪难逃。我既身为你师叔,岂有不对你这劣徒加以管教的道理,现在给你留小小记号,今后十年之中,你不要以为我远居深山,不知外事,我告诉你,如今石洞既开,我老头子可进出自如……”
他那冷得令人发抖的声音,又继续说下去道:“你及其他门下弟子的任何行为.也不会逃过老怪物我的耳目之下!你只要再被我抓到一次,哈哈!”
谷晨仰天狂笑了两声,那左手把右手的长袖,拉起了半尺多,遂把右手平空举起,同时伸平了中食二指,他口中又叫了两声道:“徐道子,你看!”
徐道子抖战的看着,见谷晨双目一睁,那双瘦同枯枝也似的瘦手连点了两指。
徐道子就听见“哧!哧”两声破空之声,同时遂见石壁上波波两声轻爆,跟着石面百花翻溅,竟自留下了两个深有半尺许的石洞。
这一手,直把那人魔徐道子,惊了个心飞胆散,暗暗忖道:“好厉害的隔空指力!”
谷晨露了这一手数十年苦练的“一指禅功”,面上重新现出一片冷笑道:“徐道子,你如自问本身功力,能受得起我老怪物这种指力,那么你就任意而为吧!”
徐道子不由吓得跪在地上泣道:“弟子万死也不敢违背师叔你老人家旨意!”
谷晨此时,眼见跪在地下,血流满面的徐道子,心中也不由突然一软,当时面色少释,叹了口气道:“既如此,你就起来吧!”
说着又顿了一顿,徐道子已经抖着站起了身子,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谷晨注视了他一会,苦笑道:“你不要以为师叔我是手狠心毒,你只要试一运行你本身真气看看,你此时奇经八脉,已被我用十焰神指之力全数打开了……”
说着双目乍合。徐道子尚不大信,此时闻言,试一提丹田之气,走奇经过八脉,果然宛如游蛇穿穴,豁然而通。
这一来,徐道子顿时忘了双耳新伤,高兴得喜形于色,方要跪地行谢,却见谷晨一挥手道:“去吧!”
人魔徐道子知道老怪物的脾气,当时哪还再敢跪下,只好叫了声:“师叔,你老人家保重,弟子去了!”
说着向着谷晨,弯腰拜了一拜,转身就走。不想才走两步,却听见一声:“回来!”
徐道子吓得忙又转过了身来,只以为那谷晨又有什么难题,却见谷晨闪着怪眼道:“我还在世之事,以及我居此处之址,不许向任何人透露,除去你告诉这孩子母亲,叫她放心以外。你记得么?”
人魔徐道子不由连连点头称是,这才最后又盯了那孩子一眼,才快快而出。
他脑中想着侥幸逃生的事,足下却往洞口走去,不想出了一门。前面还有,似如此转了半天,愈觉去路还多,不由大急了起来。
这才想到,方才那谷晨的话,果然不错,敢情这出口是一个玄天阵式,看样子,自己要进出不得了。
这一想,不由又吓了个魂飞九天,正自欲哭无泪的当儿,耳中却听得一丝极细的游音,彷佛就蕴弋在自己眼前道:“前行十步,往左急转。”
徐道子知道,这是谷晨用千里传音,引导自己出处,不由大喜,忙依言走了十步,往左一个疾转。说也奇怪,本来看着是无路的墙壁,这一突转,竟是通过,于是眼前又现石道。
至此,谷晨的话,在他面前一直说着,徐道子这才左七右八,时进时退,等他真正出了这个石洞之时,外面天已大亮了。
他站在山峰之上,看着东方的太阳,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
虽只是一夜之间,他却好像过了一年似的。
其实,难道说他真有向善之心吗?难道他不恨鬼见愁谷晨去耳之仇么?
那只有他自己心里有数了。
他看着远远的山林,暗自咬牙道:“老怪物,总有一天,我要你知道我人魔徐道子的厉害,我要不把你错骨扬灰。誓不为人!”
果然,这人魔一睹誓,日后搬来了大荒二老,火焚谷晨,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鬼见愁谷晨,等人魔徐道子出去之后,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惊愕的裘孝天,龇牙一笑道:“娃娃!你怕么?”
孝天睁大了眼睛,瞪视着眼前这位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遇见的怪人,点了点头。
谷晨哈哈一笑,长臂一捞,已把孝天给抱了起来,一面用着他自认为是最温和的声音道:“娃娃!你不要怕,师父对谁都凶,只是喜欢你这孩子,师父要把这一身所有的功夫都教给你,你要用功地学。孩子你几岁了!”
孝天用手比了个五的姿式,谷晨又是一阵大笑,他默默的想着:“五岁,这年岁正是练童子功的时候,将来这孩子的前途真不可限量。”
他一直为自己今生没有一个好的门人,来继承自己这一身绝学而伤感,如今徐道子带这孩子突然的来,在他来说,真是无异得获至宝,哪能不欣喜欲狂?
自此以后,裘孝天就在这洞中住了下来,谷晨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全部放在这个徒弟身上,他先从“气”“血”“筋”“脉”,四处根基上下手,并不先传他什么武功拳脚之类。
而裘孝天愕愕也觉得,这鬼见愁谷晨,并不十分可怕了,尤其是对于他,简直是无微不至,他们之间,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谷晨还有一种特有的技能,他能学任何的兽语,为了孝天,他竟也破格肉食,每隔数日,定必至洞外,发声引来多兽,加以杀戮。
他们师徒就如此相处着,转瞬之间,孝天已十二岁了,虽然功力尚自泛泛,但因幼负异禀,更加以得练奇功,所以虽只有十二岁的孩子,可是看起来,却远比一般十二岁的孩子高大结实多了。
同时因为长久的住在石洞之中看物,已练成了他一双夜眼,惯于暗中视物。
鬼见愁谷晨,另外还传授他各种奇门阵术,闲假之时,尚把一些江湖门派,武功掌故,不厌其烦的讲给他听,所以这裘孝天于武功之外,还学得了些更难得的阅历世故。
这一日,裘孝天早课坐功方毕,觉得腹中甚是饥饿,他轻轻地步出石室,见师父仍在盘膝,闭目坐在石蹲上,纹丝不动。
他知道师父这时正是坐功到了极要紧的关头,听师父说他坐功最近已到了“倒转九车”的地步,可以说已到了坐功的顶点了。
裘孝天不敢惊动师父,当时轻悄悄地由谷晨身前走过,一个人走至后室(按:这洞内石室甚多),乱七八糟地弄了些东西吃。
一个人走出了门口,望了望四下的山石,这么多年以来,他已把这附近都游遍了,自然此时也不会发生多大兴趣。
他略为在外面走了一转,也就又回来了,见师父犹自闭目未醒,自己闲着,不由闭着眼睛,按照这出洞的玄天七星阵法,左七右八地走了起来,居然进出通行无阻。似如此不管快慢,只要他按着步数去走,终至是毫无阻挡。
裘孝天不由一个人自得其乐,忽然他脑中一想,师父传自己的八卦生克阵式甚多,反正闲着,何不自己演来玩玩。
他脑中这么想着,果然灵机一动,先按着这洞中原先的布阵“先天斗极阵”走了三道门隘。也算是这裘孝天福缘凑巧,合陔有一番遇合。他忽然心中一动,暗忖:“我何不自创一套阵步,按反克步法,走他几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作用?”
他这么想着,果然足下后退三四步,依然是闭着双目,足下先侧走了三步,又往前进六步,再向左走了五步,暗合了反八卦的步法。
他想像中,定必会身子碰上了石壁,可是出乎意料之外,他最后一步跨出,竟是觉得足下一步踏空,整个身子突然坠了下去。
裘孝天不由大吃了一惊,口中道了声不好,忙把双目睁开,只觉自己竟是掉下了一个极深的地洞中去了。
当时吓得忙自提起一口真气,同时双手往两壁问猛然一攀,竟被他捞住了一块凸出的石块,身子总算没有掉了下去。
否则,这石洞深有数十丈,就算你有再好的轻功,落下也会摔成了肉饼。
这一来,裘孝天虽没有被摔着,也由不得吓了个魂飞九天。
当时真是上下不得,心中怕到了极点,试着往上攀登,倒也勉强可攀。
这么一来,裘孝天立刻胆力大增,他心中不由大奇,暗忖:“我在这石洞之中,少说也住了七年了,怎么竟是不知道这地方还有一个地洞?同时也从来没听师父说过呀?这真是奇怪!”
他想着,试一低头下看,一眼望去,竟是深不可测,同时耳中彷佛微微听得有一丝极小的流水声。
这一来,裘孝天更不由得动了童心,他生来最喜玩水,这一听着下面竟有水声,顿时胆力大了一倍,心中却不由在想着:“管他的,我就下去看看,反正既摔不着,下去又有什么关系?真要是路上危险,自己再上来,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这么一想,自己认为很有道理,当时匀出一手,略为把身子上衣服整了整,竟自双手交替着,向下一路退了下去,渐渐愈下愈沉,同时身上也愈来愈觉得颇有寒意。
到了最后,他两只手都觉得实在是麻到了家,暗计了下,少说也交替着下了千把之下了。
到了此时,他可真有点心虚了,当时双手抓着石壁凸石,考虑是否还要下去。
可是,他转念一想,如今已经下来这么多了,自己已筋疲力尽,要是再上这么远,自问此时体力,是万万也办不到了。
这么一想,他不由一狠心,心说管他呢,反正已经下来了,也许再下一些,就到了底了,否则上下都是一样不行,还不如往下行,要摔也摔得轻一点。
裘孝天脑中这么想着,又把把的递抓着往下坠来,同时他耳中所听到的潺潺水声,更较方才更为清楚了,彷佛就在足下不远了。
他的心,也就跟着大为开展了。慢慢水声愈来愈清楚,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低头向下一看,心中不由大喜,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原来他目光望处,下面是一片石质的地面,离着自己悬身处,至多也不过五六丈高下,当时不再多虑,双手一松,人也“卟通”的一声落了下去。
此时他已上气不接下气了,所以双手一松,连丹田之气都没有法子提,这一交摔了个四脚朝天,头昏眼花,只觉得腰酸背痛已极。
他因到底了,也就由它在地上躺了半天,只觉得背心奇寒泛骨。
似如此躺了约有一盏茶的时候,总算才把元力恢复了过来,当时慢慢翻身起坐,心中却想着:“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想着站起身来,仗着他已惯于暗中视物,当时觉得足下是一条仅可容数人的碎石小道。
他心中想着,既来了,总要探个明白,反正有路一定有一个去处。
想着也就不再害怕,抖擞了一下精神,直顺着这条小石道,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初时,毫无异状.两壁似颇窄狭,一人行走,都似颇困难,如此百步之后,才渐为宽敞。
由着路途渐宽,耳中那淙淙流水之声,更为清楚悦耳,裘孝天更是不舍的疾行而下。
渐渐流水之声渐大,同时眼前地形,竞大为展开宽敞,目光视处,竟似一座极大的石棚,那淙淙的水声,正是一弯清溪,由那石棚之前绕过,直向一边石壁中穿了出去。
看来是一道伏在地下的伏流,最令裘孝天欣喜的是,此时目光所接,竟不是那种青质的石壁了,而是一望如玉的钟乳石面。
有些还是成条状,一条条自顶面下垂,远远看去,就像是数千百只犬牙交错在一块,又像是冬天在屋檐边上结的冰棍一样的。
裘孝天哪里见过这种美景,不由大声喝起了彩来,这一发声,更是万声齐呼,上下回荡,人在其中,彷佛音乐自四下齐鸣。
孝天几乎为眼前的美景所陶醉,于是愈发的向前试着走去,渐渐过了那石棚,才见有一处,全系水晶石所拱成的洞门。
门上有一块红色云石,石上飞龙蛇舞的雕刻着三个草字,细一辨认,那是:“冷肌轩”三个大字。
此时石门深闭,而门前玉阶,仿佛多年未经洗刷,都已生附着厚厚的一层青苔,看来愈发是白青参杂,醒目十分。
裘孝天不由双手叉腰,仔细端详着这石门上下,尤其是那冷肌轩三个草字,写得笔力雄劲,人石寸许,亦无上下款,更无年月日。
他忽然忆想,曾听师父说过,这洞府本是长白派前辈奇人伏魔手方太极的修真之处,上室并无什么发现,使这位老人家显得遗恨,莫非这“冷肌轩”,才真正是他修真之处不成?
这么一想,裘孝天愈觉有理,当时拾级而上,双手用劲往那石门上一推,不想,就如同蜻蜓推石柱也似的,竟是纹丝不动,休说是打开了。
这么一来,孝天不由大为奇怪,仔细的一打量,这石门上下,一平如削,光滑异常,看来并无有机钮之处。
裘孝天看在眼内,不由大为奇怪,当时下了石阶,远远的端详了半天,亦是丝毫没有可疑之处,这么一来,不由把满腹热望,打消了个尽净。
最后他气得在石阶上重重的跺了一脚,这一脚因在气愤头上,所以跺得重了些。
却不知这一脚方一跺下,就听见“克崩”响了一声,跟着由那石门内,传出沙沙一阵细声,历久不断,可是门并未立刻就开。
裘孝天不由一时大喜,接着又重重跺了一脚,可是那门内仍是沙沙声响,而门却是不开。
裘孝天一时情急,不由上了一级,又重重跺了一脚,这一脚,果然耳中又听得“克崩”的声音再起,沙沙之声更大。
这么一来,裘孝天可算抓到了窍诀,不由又退了两级,在第三阶上,重重又跺了一脚,这一脚,果然收了大功奇效,只听见又是“克崩!”的一声大响,紧接着,耳中听到轰隆隆一阵大响,眼见那洞门封石,由正中分成一缝,由紧而疏,逐次向两边移了开来。
身方一进,那石门竟自轰轰又自行合了拢来,裘孝天独自压住了满心的狂喜,抬头一打量眼前的情形,不由喜得张大了眼睛,唔唔叫了声:“好一处人间仙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