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坡,是一座荒僻的村落,约有百多户人家,在一处丘陵般的山坡之上,居民多以樵猎为生。
李一瓢当先带路,进入村中。
此刻约当二更时分,村中一片黑暗,居民俱已入睡。
薛镇山流目四顾,只见黑压压的一片房舍,大多系竹木土石建造,可以想见这村中均是贫苦人家。
李一瓢轻车熟路,在村中一连几转,到了一座低矮的门户之前,伸手一连轻轻敲了四下!
不久,只见大门呀的一声打了开来,一个身穿粗布短衣的汉子迎了出来,略一打量,轻轻的道:“见过李头目!”
李一瓢沉声问道:“当家的回来了么?”
那汉子方欲答言,只听一阵轻捷的步履声过处,一个瘦小的老儿由内房奔了出来,双目精光四射,向薛镇山一揖到地,道:“这位想必就是薛少侠了?……”
不待薛镇山回答,又道:“小老儿因事未曾亲往谒迎,请薛少侠恕罪!”
薛镇山忙不迭的还礼道:“岂敢……前辈尊姓大名?”
那瘦小的老儿忙道:“小老儿姓吕名百化,执掌敝帮平原分舵,日间据报薛少侠在平原城市徘徊留连,虽然薛少侠改装易容,但仍有许多特征相符,故而小老儿特派李头目前往旅店探查虚实,就便邀请薛少侠一晤……”
目光转到宁小凤脸上,又道:“这位……”
薛镇山面色微微一红道:“是拙荆……见过吕当家的!”
宁小凤应声轻轻福了一福。
吕百化忙又深深一揖道:“原来是薛夫人,失敬了!”
宁小凤也不禁泛起两朵红云,俯首无语。
吕百化侧身一让道:“此处不是谈话之所,贤伉俪请入草堂待茶。”
薛镇山略一谦逊,在吕百化引导下当先向正面的草房走去。
房中已燃起了一盏油灯,光焰黯淡,闪烁不定,一股落寞凄清的味道,使人倍感苍凉。
吕百化殷殷让坐,献上两杯淡茶,苦笑道:“敝帮已面临一场严重浩劫,招待简慢,务祈见宥。”
薛镇山忙道:“方才亦听李头目提及,不知贵帮究竟是……”
吕百化叹口气道:“说来话长,自武皇驾崩,四圣各据一方以来,本帮就开始交上了厄运,而且情势愈来愈加恶劣,如今……”
目光凝注着薛镇山,声调放得低低的道:“因了薛少侠之故,武林四圣又存消灭本帮之心……”
“因我之故?!……”
薛镇山讶然叫道:“吕当家的能否说得详细一些?”
吕百化苦笑道:“令先尊对本帮曾有天高地厚之恩,武林四圣自然而然的疑心到敝帮会全力协助薛少侠……”
薛镇山双眉深锁道:“因在下之故,使贵帮遭罹如此严重的危机,实使在下心中不安……”
吕百化忙道:“若非令先尊当年全力鼎助,敝帮早已沦于不复之境,故而敝帮主早已密令所有敝帮弟子门人,自敝帮帮主以下,均随时准备为薛少侠效命,虽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微喟一声,接下去道:“惭愧的是敝帮虽受武林四圣的疑忌屠戮,但对薛少侠却未尽到一些应尽的责任……”
薛镇山激动的道:“蒙贵帮如此看重在下,已使在下感激无地,何况独孤长老之死,已是贵帮对在下的莫大之恩,也是在下对贵帮的莫大负疚……”
目光微转,又道:“在白沙山武皇陵在下几为武林四圣所获,但救我脱险者乃是九幽令主,为何四圣仍要怀疑到贵帮头上?”
吕百化慨然道:“武林四圣惹不起九幽令主,自然只好找敝帮的麻烦,而且……”
把声音压得低低的道:“武林四圣俱都知道,九幽令主虽然神秘莫测,没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但敝帮帮主却见过,而且有一段不凡的交情,更使得武林四圣对敝帮主视同仇雠,对敝帮也就迫害更甚了……”
薛镇山大是激动的道:“九幽令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姓甚名甚,吕当家的想必也很清楚了……”
吕百化摇摇头道:“这是何等机密之事,小老儿哪有资格与闻?”
薛镇山皱眉又道:“至于先父遇难前后的经过,吕当家的是否亦有所闻?”
吕百化又连连摇头道:“这些事只怕连敝帮主也不甚了然,只有寻到李媪之后,才能给薛少侠一个详细的答复……”
薛镇山微感失望的道:“贵帮罗帮主目前可是在太岳山总舵之中?”
吕百化神色黯然的道:“关于敝帮发生之事,薛少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么?”
薛镇山讶然道:“贵帮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在下确然所知!”
吕百化叹道:“就在独孤长老殉难后不久,太岳山总舵中忽然到了一批蒙面之人,连杀总舵十七人,并将敝帮主掳走……”
“啊?!……”
薛镇山差一点跳了起来,道:“这批蒙面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吕百化道:“那些人个个武功高强,敝帮总舵虽然也有不少能手,但对这批人却似乎没有抗拒的能力,由武功路数上看来,显然则是武皇一脉……”
薛镇山心头了然,道:“贵帮主可有下落?”
吕百化应声道:“现囚于白骨门石牢之中,并已送出口信,只要敝帮交出薛少侠,或是供出薛少侠的下落,敝帮主即可获释!”
薛镇山咬牙道:“在下已料定了必是武林四圣所为,但却想不到白骨门会明日张胆的公然做出这种事来!”
吕百化摇摇头道:“敝帮主虽被囚白骨门,但血屠太岳总舵,掳去敝帮主的,却不一定就是白骨门所为!”
薛镇山困惑的道:“罗帮主既已证实被囚白骨门,这还有什么疑问?”
吕百化凝重的道:“武林四圣虽然冲突已经表面化,但白骨门主震天神君薛公凌有些事还被蒙在鼓里,在他认为,他的几个弟弟虽然也有争权夺势之举,但总不致于真的反目成仇,至少还有兄弟之情存在,俱都不敢拂逆他的命令……”
薛镇山皱眉道:“这与白骨门血袭太岳山掳去贵帮主之事,又有什么关连?”
吕百化道:“武林四圣俱都有杀死薛少侠之心,至于由谁来杀都是一样,袭击敝帮太岳总舵的倘若是神风门,飞虎堡,甚或武威门之人他们尽可把敝帮主解到白骨门,利用薛公凌发号施令,这样一来,对他们会有不少好处……”
微微一顿,接下去道:“第一,可以表示他们对白骨门的恭顺,友爱;第二,可以避开九幽令主的报复;第三,敝帮虽然势力远逊于武林四圣及七大门派;但素以侠义著称,深受江湖同道器重,公然屠戮敝帮总舵,必会为江湖同道所不齿,这份恶名谁也不愿承当,自然也要推给白骨门了。”
薛镇山略一沉忖道:“这倒是大有可能之事!”
吕百化道:“不但可能,而且是十分明显之事,倘若此事是白骨门所为,他既公然传知本帮,要本帮交出薛少侠,则袭击敝帮总舵时,就不会蒙面而为!”
薛镇山频频颔首道:“不错,但他们到底是哪一路呢?”
吕百化道:“神风门嫌疑最大,飞虎堡亦有可能,武威门虽不敢说绝对没份,但秃头太岁薛武雄是比较爽直之人,也许不会有这些诡诈伎俩!”
薛镇山沉思有顷,喃喃的道:“这样说来,贵帮的不幸遭遇,以及罗帮主的被囚白骨门,皆是因在下而起,在下郑重发誓,一定救回罗帮主,助贵帮迅复旧观!”
吕百化惊道:“不,敝帮主虽然被掳,但却并无悔意,被掳之前曾连下数次严谕,要敝帮门人弟子不惜任何牺牲协助薛少侠,倘若薛少侠为敝帮之故冒险深入白骨门,以致发生了意外之事,那岂不辜负了敝帮主的一番苦心……”
目光转动,又道:“何况薛少侠眼下要做之事正多,速尽全力寻找原在巫山起云峰下待月庵的独目老尼才是正经,也只有找到她之后,才能解开薛少侠胸中所有的疑团!”
一直不曾开口的宁小凤,忽然插口道:“不瞒吕当家的说,我们已在平原城中到处寻觅贵帮之人,目的就是想重托贵帮代寻那独目老尼……”
吕百化欠身忙道:“这何用薛夫人吩咐,敝帮主早已下令所有门人明查暗访,严密搜寻,但自待月庵变故发生之后,那原是李媪的独目老尼却突然失去了踪迹,任凭敝帮动员了多少弟子搜寻,直到现在也还是没有查出一个结果……”
宁小凤摇摇头苦笑道:“以贵帮消息之灵通,竟然查不出下落,那是不易找到的了!”
吕百化凝重的道:“那李媪大约也是因为身藏白骨门镇山之宝,见武林四圣追捕得紧,才觅地隐藏了起来,一直不曾换过地方,否则,只要她在江湖中略一行动,都避不开本帮所布的眼线……”
微微一顿,又接下去道:“依小老儿判断,也许她根本就没有离开巫山起云峰!”
薛镇山讶然接道:“这……似乎不可能吧!”
吕百化道:“那李媪虽是女流之辈,但当年也是令先尊手下的得力臂助,她自懔职责重大,自然有一个妥善的安排,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她仍在巫山起云峰,但却是一个最为隐密之处……”
目光转动,又道:“由于武林四圣都把注意集中在那里,才使她不敢轻举妄动,预料一俟监视稍懈,她必然就会现身而出……”
薛镇山忙道:“既然如此,在下即刻就再赶去巫山起云峰下,再去仔细搜寻那李媪的行踪下落!”
吕百化双手连摇道:“不……敝帮代帮主曾有指示,要敝帮弟子在遇到薛少侠时务必阻止薛少侠再去巫山,虽说薛少侠迭获奇遇,已是武功高强,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眼下神风门,飞虎堡,以至武威门,在巫山或明或暗都派有甚多高手,薛少侠眼下还宜不去为是……”
薛镇山叹道:“吕当家的虽然是一番好意,但在下一日不找到那李媪,就一日不能安心,最好能早些……”
吕百化连忙接道:“在巫山境内,敝帮至少派出了三十名高手,改扮成各色各样的人物混于其间,只要有一丝消息,立刻就会传到薛少侠耳中,薛少侠何不待敝帮门人探出消息下落之后再去……”
微微一顿,又道:“再说句不怕薛少侠生气的话,敝帮派出巫山之人如果探不出消息,就算薛少侠亲去也是枉然!”
薛镇山道:“多谢吕当家的关怀,敢问贵帮代帮主大名如何称呼?”
吕百化忙道:“就是原任首席长老,姓吴讳钱,人称穷神!”
薛镇山道:“吴代帮主眼下定是在太岳总舵了?”
吕百化又摇摇头道:“自总舵遇袭,敝帮主被掳,吴长老代理帮主之后,已下令关闭总舵,早已完全撤出太岳山了!”
薛镇山怔了一怔道:“那么,要到哪里才能找到吴代帮主?”
吕百化忙把声音放得低低的道:“总舵已迁到吕梁山苦竹岭,算是敝帮临时的秘密总舵!”
薛镇山颔首道:“那么在下就去一趟吕梁山,也是一样!”
吕百化皱皱眉道:“另外,小老儿还有两桩消息告诉薛少侠。”
薛镇山忙道:“在下洗耳恭听?”
吕百化沉凝的道:“第一,白骨门缉拿薛少侠的命令不停颁布,到处绘影图形,风声甚紧;第二,白骨门主忽然动了友爱之心,要在今年除夕与他的几位兄弟团聚于白骨门!”
“噢……”
薛镇山大感兴趣的道:“这倒是不大平常之事,据我所知,好像若干年来从无此举。”
吕百化叹道:“武林间已经猜测纷纭,惶惶不宁,有人说白骨门主要藉此把他的几个兄弟除去,因为他已发觉了他们心怀不轨,有人说这将是一场暴风雨来临的前奏,武林四圣集议着要把江湖武林完全并吞,实情如何,却是没人得知!”
薛镇山冷冷哼了一声道:“薛公凌多行不义,也许他会自己倒霉!”
他不知自己怎会说出这话,好像九幽令主曾经对他说过,薛公凌是个十分可怜的人物。
同时,他多少也有一点了解,薛公凌并不知道他的几个兄弟心怀叵测,仍然相信他们都是他的好兄弟。
忖念之间,缓缓的站了起来,道:“在下急于去一趟吕梁山,欲图与贵帮吴代帮主会晤一面,就此告别了!”
吕百化忙道:“薛少侠是否还要去平原城中?”
薛镇山摇头道:“不了……”
说着由身边摸出一两纹银,又道:“还要麻烦吕当家的派人代在下去送上店钱……”
吕百化双手连摇道:“这些小事不须薛少侠费心,小老儿自会办理,银子还请薛少侠收回,否则就是对敝帮见外了!”
薛镇山不便过份谦逊,只好收回银子,举步欲行。
吕百化急急又道:“且慢……”
薛镇山应声收住脚步,只听吕百化道:“敝帮门人弟子均已改装易容,为了便于薛少侠联络起见,请将敝帮用以识别的信物带上一件!”
随手由怀中摸出一段系白绳的竹节递了上来道:“用这个挂在手腕之上,均是敝帮门人,薛少侠有事尽管差遣。”
薛镇山接过看时,只见那竹节本是平常之物,但在上面却有一个火漆印痕,当下果真依言挂在了手腕之上。
此刻夜色已深,薛镇山不再多留,辞别而出,与宁小凤双双走了出来,踏到了窄窄的街路之上。
吕百化一直送到庄头,方才殷殷话别。
薛镇山怀着沉重的心情,与宁小凤双双向七里坡下行去。
忽然——
两人走出不及寻丈,只听一声惨呼蓦地由庄中传出。
薛镇山愕然一怔,惊叫道:“不好,庄中定是出了事!”
当下不及多言,与宁小凤又复双双向庄中扑去。
当薛镇山再度回到那院落之中,惨剧已经发生。
首先映人眼帘的,是吕百化,只见他已被斜肩砍做二段,鲜血汩汩,已然气绝而死。
薛镇山气血翻腾,已经激动到了极点,当下钢牙紧咬,向茅屋之中抢步而入。
茅屋中同样的尸体横陈,二十余名丐门弟子俱皆横尸惨死,由伤痕看去,皆是一剑毙命。
薛镇山咬牙叫道:“这里已经没有一个活口了……”
目光转动,急道:“搜捕凶手要紧,凤妹,快……”
拉起宁小凤,向外驰去。
他不敢把宁小凤单独留在院内房中,因为他看得出来,来人身手高强,深恐宁小凤遭遇不测。
当下急急纵上房去,放目四眺。
只见正北方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片黑影,估计人数,约有三四人左右。
薛镇山脑海中念头疾转,倘若与宁小凤同行,这几人定然追赶不上,若自己当先力追,也许能够追上。
他无法确定行凶的是哪一路的人物,若让他们逃去,则丐帮的数十条性命必然冤沉海底,连行凶者是谁都不知道。
同时,他也觉得这数十名丐门的弟子之死,不论直接或间接都是因他而起,他有责任要把凶手追到。
当下略一忖思,道:“我必须把这些凶手抓到,至少也该弄清他们是什么路道,风妹请随后赶来,小兄先追一步了!”
宁小凤忙道:“你尽管去追,不用管我,我还能照顾自己!”
薛镇山并不迟疑,展开提纵身法,有如弹丸疾射,衔尾追去。
他先经亡母输了数十年功力,又食用了万年仙桃,复吸收了地极温玉的三成光华,已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内力之强,无与伦比。
当下纵驰如飞,眨眼间,已到了那数条人影之后五丈左右。
只见那共有四人,其中三人疾装劲服,另一人华服如锦,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打扮。
薛镇山疾弹如射,五丈距离登时迫近,沉声喝道:“还不站住!”
那四人见无法逃掉,也收步一站,那华服汉子喋喋一阵长笑道:“薛镇山,这可是你自投罗网!”
薛镇山愕然一怔,旋即冷笑道:“原来是你!”
那华服汉子重重哼了一声道:“‘你’,这是你对我的称呼么?”
薛镇山目眦尽裂,厉喝道:“这已是客气的了,难道你还想要我叫你一声三叔?”
原来那华服汉子竟是薛氏兄弟中的老三逍遥公子薛达三,身后相随的是他的三名从人。
在薛氏兄弟中,这该是最没出息的一个,但他虽未创出一番基业,却也逍遥自在,而且不论是真是假,在武林四圣门中,他都时时走动来往,除开每年中元节,一年一度的在白沙山登陵之外,他是在四圣中最常碰面的一个。
薛镇山的顶撞之言,使他勃然大怒,当下凛然一声大喝道:“叛逆,武皇一脉的颜面都丢在你的手上了!”
薛镇山倒平下了气来,冷冷一笑道:“真正替薛家丢人的是你……”
薛达三高叫道:“对待尊长,至少你不该如此无礼!”
薛镇山仰天大笑道:“不错,但也还有另一个因素,假如尊长之辈并不尊重自己的身份呢……”
语声微顿,沉冷的接下去道:“薛公凌诛亲弟杀弟媳,无非为了权位之争,他通令天下武林,缉拿他的侄儿,必欲置之于死地,又岂是仁人英雄之为……”
薛镇山钢牙紧咬,步步进逼,又一字一顿的道:“自先父母被害之后,我与你们兄弟恩义已绝,狭路相逢,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更何况你连诛无辜的丐帮弟子数十人,罪大恶极,令人发指,就算是一个毫无相干之人也会挺身而起,为武林江湖除害,今天我若不杀你,实在对不起天理良心……还不快些拔出你那带血的剑来?”
薛达三虎着脸道:“既然与你相搏,还该看在辈份之上,让你先行动手!”
薛镇山大叫道:“我已说过,骨肉之情已绝,我并不认你们兄弟是武皇之后,更不认你们是伯叔长辈,你我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牙根也咬得格格作响。
原来他虽不是一个这样凶狠之人,但惨痛的往事刺激着他,使他已经变成了一头发怒的猛兽。
薛达三冷笑道:“那么你用什么兵刃?”
薛镇山豪笑道:“径寸铁指不亚三尺青锋,我今天就用一双肉掌试试你们兄弟的薛家剑法……”
声调一沉,喝道:“进招!”
薛达三大笑道:“好大的口气,难道你还想让我一招不成?”
薛镇山大笑道:“不错,虽然今天是诛除叛逆仇雠,但我仍不愿废去了搏战的规定,在我眼中你只能算一个二等人物,依例该让你一招?”
薛达三皱眉道:“这口气太张狂了,薛镇山,今天我若不活捉了你,从今以后我的薛字就倒过来写!”
薛镇山脚下不丁不八,一副漠不在意之态。
薛达三回顾了三人一眼,突然沉声喝道:“你们退开!”
那三名从人闻言忙道:“遵命!”
唰的一声,向后退去。
但他们并未停下身来,却藉后退之际,奔驰而去,霎时间没了踪影,消失于夜色之中。
薛镇山怔了一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达三大笑道:“喝退从人,便于你我专心单打独斗,难道不好么?”
目光阴阴的一转,接下去道:“果尔你武功已修习到相当的程度,今日之局至少也有千余招才能定出胜负,难道不该把他们遣走么?”
薛镇山并不多言,目光盯注着对方,准备应变。
只见逍遥公子薛达三喋喋一笑,果然唰的一声抽出了胯下长剑。
但见寒芒闪动,三朵剑花径奔薛镇山点了过来!
薛镇山傲立不动,待那三朵剑花来到近前,方始鬼影般飘然一闪,堪堪避闪了一招!
薛达三微微一怔,笑道:“能够躲得过这一招‘三元及第’,足见你武技果然造诣不凡,今天倒是遇到强敌了!”
长剑疾挥,一片剑芒撒了出来。
一时之间,只见剑影如山,寒芒如雨,一剑紧似一剑,一着狠似一着,眨眼间已是三十余招攻了出去!
薛镇山不由心中暗暗佩服,看来武皇遗留下来的武功,果然不同凡响,逍遥公子薛达三,算得是一个败家子,在薛氏兄弟中也是最弱的一环,然而这一套剑法施展开来,竟也凌厉迫人,使人有喘不过气来之感。
当下也把鬼仙杜灵所传之学尽量施展了开来,有如一团幻影一般,飘忽轻灵,绕着薛达三团团疾转!
虽然他不与薛达三的招式硬接,但掌风指影,密如风雨,而且招招不离薛达三的后脑。
这样一来,迫得薛达三不得不时时回招自救,以致剑法大乱,颇有应接不暇之势,渐逞败象。
薛镇山中气充沛,内力汹涌,见状脚下一紧,几乎化成了一条白影,使薛达三更加难以捉摸!
薛达三只觉脑后生风,显然薛镇山的五指认位越来越准,越来越近,再相搏下去,不但生擒不了薛镇山,也许当真要把一条老命送上。
忽然,就在他危机重重之际,只听远远的响起了一声口哨!
薛达三精神大振,突然手腕一振,一连三剑攻了出去。
薛镇山见他败象已呈,不料他竟然招式突变,只觉冷芒袭人,剑锋有如灵蛇乱窜,向自己披头盖顶罩了下来,一时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这是武皇所遗的精绝剑招之中的夺命三剑,出必伤人,威势非同小可!
薛镇山吃惊之余,先机顿失,匆遽中一连退出三步,饶是如此,只听嘶的一声,衣襟上已被剑锋划破了一道尺许长的裂口。
就在这形势一变之中,薛达三收招疾退,风驰电掣,狼狈而逃。
薛镇山沉声大喝道:“哪里逃?”
夺身疾追,赶了上去。
薛镇山的原意,并不一定要将他杀死,无非给他一点颜色看看,藉以发泄一下胸中的怒气。
由于宁小凤尚未追了上来,加上薛达三逃去的方向正是奔向自己来路所经,故而毫不迟疑,由后追了上去。
薛达三头也不回,话也不说,有如丧家之犬一般,只顾奋身疾逃,虽然薛镇山轻功身法高过于他,但眨眼间,两人一前一后,也出去了七八十丈的距离。
薛镇山除开追赶薛达三之外,还在注意宁小凤的行踪,依照时间距离,她该早已赶来才对,为何到现在仍然看不到她的踪影。
忖念之间,脚下不由一缓,只见薛达三突然身形一转,向一片丛林中一闪而入,消失了踪影。
那片丛林并不甚大,薛镇山心头火起,脚下加劲,相随疾扑而入。
然而薛达三早已踪迹俱杳。
薛镇山林内林外迅快的搜了一转,竟然不见一丝痕迹,仿佛他已从这世上突然消失了一样。
薛镇山心头大感困惑,薛达三的脚程绝对没有这等快速,除了他仍然藏在林中之外,绝不会逃到哪里。
但他心中却不禁有些发慌,因为始终没见宁小凤由后赶来。
于是,他迅快的做了一个决定,放弃追查薛达三,还是先把宁小凤找到要紧。
忖思既定,立刻掉转身形,向自己奔来的原路奔去。
然而,宁小凤竟然也如薛达三一样,像从这世上突然消失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一些踪迹。
薛镇山此时方才真正的吃惊了起来,很明显的一个事实是,宁小凤定然已经遭遇了不测之事。
他像发疯了一般,往返奔驰于那条他离开宁小凤的道路,不住沉声叫道:“小凤!小凤……”
夜深人静,喊声足可声闻数里,然而却没有一丝宁小凤的回音。
最后,他收住脚步,恨恨的叫道:“必然是薛达三,这阴险的禽兽!”
他也记起了那声尖锐的口哨,那更说明了一件事实,也许同来的并不只薛达三与他的三名从人。
一时之间,他不由失掉了主意。
宁小凤落在他们手中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他们将以什么手段对付宁小凤,更重要的是,再到哪里去找得到薛达三。
他的心乱极了,顿足不已,只暗恨自己江湖经验太差,不该撇下宁小凤去追薛达三。
忖思之间,颓然信步而行。
不久,只见一座寺院,由路旁的一片杂林中隐隐露了出来。
薛镇山虽然并无疲累之感,但却有些茫无所之,一时不知该去哪里才好,不论怎样,他要救回宁小凤,但却又不知如何救法?到哪里去救?
当上慢步缓行,径向寺院之前走去。
那寺院并不算大,出门横匾上写着“灵蛇寺”三个斗大的金子,一片轻微的木鱼声隐隐传了出来。
薛镇山心中暗忖:看来天色已经快要黎明,寺中僧人已经起来做早课了!略一打量,伸指向山门之上敲去。
寺中木鱼之声戛然顿止,一个年轻僧人出来应门,手打问讯,诵声佛号道:“施主深夜惠临敝寺,不知为了何事?”
薛镇山忙道:“在下山行迷路,走得力乏,一来想请问一下路径,二来想借宝殿一角,歇息一时。”
那僧人微微一笑道:“施主请进,休说休息一时,纵是住上十天半月,敝寺也还供奉得起!”
侧身一闪,举手相让!
薛镇山略一谦逊,举步而入,道:“大师父上下怎样称呼,可是这寺中住持?”
那僧人忙道:“小僧法名慧净,是本寺知客,敝方丈上慧下方,是小僧同门师兄!”
薛镇山忙道:“原来是慧净禅师,失敬了!”
那僧人诵声佛号道:“岂敢……”
薛镇山进入山门,忽然大吃一惊,拔步就欲向后退去!那名为慧净的和尚却发出了一串长笑。
薛镇山并未真的退出小门,吁了一口气,又把脚步收了回来。
原来当他进入山门之时,忽见左右两侧的门柱上各盘绕着一条长及两丈的巨蛇,昂首吐舌,似欲择人而噬。
薛镇山天性畏蛇,乍见之下,不由惊惶失措,以致引得那慧净和尚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薛镇山惊魂乍定,红着脸道:“在下失态了!”
慧净和尚微笑着道:“哪里,哪里,任何一位初入本寺的施主差不多都会吓上一跳,不是施主一人如此!”
薛镇山再向那两条塑造的伪蛇看去,只见栩栩如生,难辨真伪,塑造之精,令人叹为观止。
他皱皱眉头道:“贵寺之中,为何要塑造这种蛇类?”
慧净和尚笑道:“施主没看到敝寺的匾额么,不瞒施主说,敝寺中供奉的也多半都是蛇类!”
薛镇山困惑的道:“这是为什么呢?”
慧净道:“小僧到此不过数年,真实情形,小僧亦不深知,不过,据说当年这里有条成精的巨蛇,害过不少人命……”
薛镇山接道:“害过不少人命的巨蛇,也修庙奉祀么?”
慧净忙道:“后来,有一位高僧途经此处,点化了那条巨蛇,那巨蛇已通灵性,接受了那高僧的指引,又专做些善德救人之事,结果得证大道,飞升极乐,后人在此修了这座灵蛇寺!”
薛镇山道:“原来如此……在下只想休歇一时,不必惊扰贵寺方丈,大师父亦请不必为在下忙碌了……”
慧净和尚颔首笑道:“那么施主请到客堂待茶。”
说着引向左侧的跨院而行。
跨院之中有三间静室,似是专为待客之用,室中传出淡淡的灯光,一个小沙弥已经泡好香茗送了上来。
慧净和尚引领薛镇山进入静室,并未即刻离去,却在一旁坐了下来,道:“施主曾说山行迷路,要探问一下路径,不知施主要去哪里?”
薛镇山呐呐了一下,道:“在下想去平原城……”
“平原城……”
慧净和尚失笑道:“施主若是去别的地方,还可说是路途不熟,平原城就在数里之外,白日之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施主怎会迷了路途?”
薛镇山面色一红,道:“在下远路而来,到此之时已经天黑,误行到这一片山岗之中,是以迷了路途,待天亮之后就可找到了!”
慧净和尚一笑道:“这也难怪……”
轻轻起身,目光一转道:“敝寺因陋就简,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施主原谅……”
薛镇山忙道:“哪里……”
一言未毕,却迅捷的拂手弹出一指,同时左腕探处,扣住了慧净和尚的左腕腕脉。
但听乒的一声,由那和尚袖中掉出了一条五寸长短,通体雪白,但却背部有一条金线的小蛇,正是蛇类最毒的金线蛇。
那毒蛇头部已被薛镇山指风点中,击得血肉模糊,气绝而死。
那僧人料不到薛镇山有此一举,其实就算料到,也是抗拒不了,左腕腕脉的登时被牢牢扣实。
只听他挣扎着叫道:“施主……这……是何意?”
薛镇山沉声一笑:“你声音最好小一些……”
又复弹出一缕指风,把房中灯烛弹息,将那僧人拉到了墙角之上,轻声喝道:“灵蛇寺在门内石柱上的两条石蛇并不足奇,但你藏在袖中的毒蛇应该做何解释?”
慧净和尚苦着脸道:“敝寺之内到处都是毒蛇,要不也不叫做灵蛇寺了,在小僧衣袖中有一条小蛇,又有什么稀奇之处?”
薛镇山怒道:“休要认为我畏蛇就不懂蛇,那金线蛇乃是蛇中绝毒之物,而又不易获得,为何会这样藏在你的衣袖之内?”
慧净和尚强赖道:“由于本寺虫蛇最多,而又对人最为友善,故而小僧随意装在袖中一条,并不知它是什么金线蛇银线蛇……”
薛镇山沉声道:“我倒有办法叫你知道。”
那僧人尚未会过意来,呐呐的道:“小僧不知就不知,施主又怎能使小僧知道?”
薛镇山冷哼一声道:“你大约是不见棺材不流泪的了。”
五指微微加力,一股力道透穴弹了下去。
那和尚闷吭一声,额头冷汗如雨,登时昏了过去!
薛镇山自嘲般的冷冷一笑,道:“原来你是这样不管用的一个废物,倒是我和你浪费时间了!”
五指一松,在他前胸一阵按摩。
那慧净和尚悠悠的醒了过来,睁目投注了薛镇山一眼,叫道:“施主……饶命!”
薛镇山喝道:“只要你据实回话,我绝不会要你的性命,但如果故意吱唔,那就要保不定了!”
慧净和尚一迭连声的道:“我说我说……”
薛镇山忖思了一下,道:“你们方丈是个什么人物,可曾时与武林人物来往?”
慧净和尚忙道:“这个……小僧实在不知,小僧是三年前到此挂单,一向都在后殿,对敝寺方丈的一切都不深知!”
薛镇山双目一瞪道:“胡说,你既是这里的知客,自然应该熟悉一切!”
慧净忙道:“小僧事实上并非本寺知客,只因小僧不惧五毒,才被方丈所用,他要小僧……”
话锋一顿,迟迟疑疑的说不下去。
薛镇山喝道:“快说,他要你怎样?”
慧净叹口气道:“他要小僧用那条金线蛇毒死施主!”
薛镇山声调一沉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慧净和尚连连摇头道:“小僧不知……就在施主到此之前不久,小僧奉方丈之召,说有一个江湖恶人要到寺中而来,着小僧伪充知客僧人将施主用金线蛇杀死,别的事小僧一概不知,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薛镇山见他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心知此说不伪,沉忖了一下,道:“你们方丈现在何处?”
慧净忙道:“在方丈静院,由此穿过两座院落就是。”
薛镇山喝道:“在前领路!如果再想施展什么手脚,那可就是你活得不耐烦了!”
慧净和尚呐呐的道:“敝方丈若见小僧不但没杀死施主,反而把施主引到方丈静室,小僧也只是只有死路一条!”
薛镇山冷冷的道:“你的性命包在我的身上,不使你们方丈杀了你就是了……别再推推宕宕,小心惹起我的火来,也活不了你!”
慧净和尚不敢多言,只好勉强颔首,悄悄向外走去。
灵蛇寺处处一片黑沉,仿佛所有僧人皆已入睡,表面看来,委实是毫无声息静寂得出奇。
连跨过两重院落,慧净和尚在一处静院的月洞门前收住脚步,悄悄躲在一边,向薛镇山道:“到了……就是这里?”
薛镇山略一打量,道:“这院中可有巡查或是值更的僧人了?”
慧净摇摇头道:“可能没有,但小僧甚少来过,并不深明实情。”
薛镇山哼了一声道:“院内房中可有机关布设?”
慧净道:“据小僧所知没有。”
薛镇山冷笑一声道,“不论有没有机关布设,就委屈你陪我一陪吧!”
伸手握住慧净和尚右臂,喝道:“走,骗那慧方秃贼出来!”
慧净和尚面色如土的道:“不行,要小僧这样去见他,那是等于送死!”
薛镇山哼道:“若不是被我识破机关,早已死在你的手中,就委屈你把你们方丈骗了出来,又有什么不可……”
声调一沉,喝道:“如果不听我的命令行事,同样的也是一死,而且要你死的更惨!”
慧净和尚苦着脸道:“见了他之后,施主可要放我一命。”
薛镇山急道:“那是自然……”
慧净和尚情知难免,只好静悄悄的一步步向前走去。
方丈静室的小院中,花木稀疏,十分清静幽雅,静室中烛光未熄,仿佛慧方方丈正在秉烛以待。
慧净慢慢踱到门前,轻轻叫道:“方丈师兄!”
没有应声。
慧净和尚又用手轻轻敲着房门,叫道:“启禀方丈……”
房中仍是没有点滴回音!
慧净和尚转头望了薛镇山一眼,似是在询问他下一步该当如何?
薛镇山眉头微锁,暗运功劲,向房门之上轻轻推去。
但听呀的一声,房门登时打了开来,原来房门本是虚掩着的,并未加闩,故而一推之下,登时推了开来。
只见房中悄无一人,一只残烛摆在几上,光焰闪烁不定,前后窗户俱皆关得十分严密。
薛镇山略一打量,默运护身罡力,疾步跃入房中,向内室门前冲去。
内室并无房门,只有一道垂挂的棉布门帘,惟一的可能,是慧方方丈就在这内室之中。
薛镇山侧身一站,沉声喝道:“秃贼,还不出来?”
没有应声。
薛镇山一声冷笑,伸手一扯,将棉布门帘扯了下来,探首望去。
只见内室中云榻横陈,同样的并无人影。
薛镇山大感困惑,难道已被他发觉逃走了么7
正在犹豫之间,忽听一声惨呼起自背后,那慧净和尚已经歪歪斜斜的倒下地去,七窍流血而死。
薛镇山怔了一怔,一跃而至,俯身查看。
只见慧净和尚后颈上被一支小巧的利箭射中,箭身乌油闪光,射中之处已经凸起了拳大的一个肉包,尽呈乌紫之色。
只需一看就可知道,那小箭是绝毒无比,见血封喉之物。
正在查看之际,只觉脑后生风,薛镇山冷哼一声,反手一挥,一股劲力蓬然扫了出去。
但听叮咚数响,三只犀利的小箭俱皆钉在了一旁地上。
薛镇山挺身而起,喝道:“好卑鄙的手段!”
定神看时,不由为之一怔!
原来在室门前站了数人,为首之人正是逍遥公子薛达三。
在他身后站了一个肥肥胖胖,年约五旬的和尚,想必就是这灵蛇寺的住持方丈慧方,另外则是数名青衣劲装的从人。
逍遥公子薛达三目注薛镇山,挂着满面阴笑,一语不发。
薛镇山咬牙喝道:“我早该想到才对,这庙里的和尚,怎的也与你勾结?”
薛达三笑道:“算不得勾结……”
转头向身旁的胖和尚一笑道:“这位大师父甘愿为白骨门效力,擒捉你这叛逆之徒!”
那和尚连忙双掌合十,道:“能为贤昆仲效劳,本是老衲之荣!”
薛镇山冷笑道:“这样说来,这庙中的和尚本不是善类,凑巧被你利用上了!”
薛达三呵呵笑道:“随你怎样说吧……黄口孺子的狂妄之言,大师父不见怪吧?”
那和尚连忙陪笑道:“薛大侠太客气了,老衲怎敢……”
薛达三傲然一笑,向薛镇山喝道:“不要说你是武皇一脉中的叛逆子弟,必杀无赦之徒,就说方才对我那等无礼,也是死罪!”
薜镇山冷笑道:“只要你有这份本领!”
薛达三大笑道:“你那死鬼母亲倒具有几分能耐,居然布置得天衣无缝,把大哥都给瞒了过去,才让你逃了出来,倘若真的被你将紫金晶珠得去,习去了先父武皇的全部功技,岂不是薛氏一族合当灭绝……”
声调一沉,又道:“今天我倒不想就此把你杀死,要把你解往白骨门交给大哥,使你也死在断头台上!”
薛镇山冷笑道:“那倒是你扬眉吐气的机会,不但可以在薛公凌面前邀功讨好,而且还成全你在你们兄弟几人之中大大的夸耀一番,是么?”
薛达三笑道:“一点不错,我逍遥公子虽然没有创出一份基业,但是却做了他们所做不到的事,把你这叛徒擒回治罪!”
薛镇山冷笑道:“空言无补,为何你还不动手?”
薛达三双目一转,道:“我要叫你自动的束手就缚。”
薛镇山大感兴趣的道:“难道你会魔法,能使我迷了心窍,自动的束手而降么?”
薛达三得意的笑道:“这有几个原因,告诉你,你就不会如此顽强了……”
声调一沉道:“第一,这灵蛇寺虽小,但却也算得龙潭虎穴之地,有进路无出路,你武功虽已不弱,只怕还不能如此容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第二,慧方大师是用毒能手,不论毒虫毒药,共有七十几种绝毒,每一种都可以使你失去抵抗之力;第三,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之后,方道:“你已讨了老婆么?”
薛镇山心头一寒,怒喝道:“莫非你已把她……”
薛达三笑接道:“她已好好的被我招待了起来,没有损伤她一毛一发,只要你肯合作,至少可使你俩重逢相聚,死于一处,否则,那女孩子将要受到人间最残酷的刑罚,要她死了之后都会觉得脸红,要你死了之后都会心中不安!”
薛镇山大叫道:“好卑污的手段……她在哪里?”
薛达三笑道:“她在哪里,眼下倒不能告诉于你,不过……”
转头向随从之人喝道:“给他一点信物看看!”
身后一名随侍之人朗应一声,立刻趋向前一步,抖手一扬,将一件黑呼呼的物件掷了过去。
薛镇山愕然一惊,连忙伸手接过,只见那竟是宁小凤所穿的外衣。
由这件外衣可以证明宁小凤确然已被薛达三诱捕,该是毫无疑问之事,一时不由心如刀戮,大为激动。
薛达三傲然一笑道:“孩子,现在还敢出手抗拒么?”
薛镇山沉肃无言,心中念头连转,但一时却无法拿定主意。
他不能拿宁小凤的生命冒险,若真的发生了不测之事,那当真是使他死后都感愧疚之事!
然而他又不能真的束手待缚,因为那也是一条死路。
他抖动着手中的衣衫,咬得牙根格格作响。
忽然——
他发现那衣衫上竟有一片血迹,不由讶然吃了一惊,但细看时,却发现那是几个潦草歪斜的大字。
他勉强可以辨识出写的是:“不必管我,我自有脱险之法,可设法联络。”
显然那是宁小凤在被捕之后,被迫取下衣衫之时所书,想必她已知道那件衣衫是他们要拿去威胁薛镇山之用,故而抽空咬破手指,匆匆写下了那几个字迹,而薛达三并未注意到,只将它交随从之人携在身旁,是以才顺利的落入了薛镇山眼中。
薛达三等待多时,沉声喝道:“现在考虑清楚了么?”
薛镇山心中略定,冷笑道:“考虑什么?”
薛达三怔了一怔,道:“是束手就擒,还是要与你那妻子同遭惨死?”
薛镇山目光凛然一转,道:“我既不会束手就擒,也不会双双惨死,今日之局究是谁胜谁负,还在未定之天……”
薛达三勃然大怒,目光转向慧方和尚道:“此子桀骜不驯,有劳大师下令出手!”
慧方和尚忙道:“老衲遵命……”
忽而长宣一声佛号,喝道:“放首批毒虫!”
但听四面八方立刻朗应一声,突然腥风大起,数以千计的大小毒蛇像蚂蚁一般,分由门窗等处向房中涌去。
薛镇山冷笑道:“就凭这些虫蛇就能使薛某屈服么?”
只见他索性瞑目趺坐,不言不动。
在他身边忽然涌聚起一层淡淡的白雾,厚达半尺,将全身上下俱皆覆盖了起来,显然那是凝聚成形的护身罡力。
那些毒蛇虽然去势汹涌,但涌到薛镇山身边之时,却像涌到了铜墙铁壁之上,纷纷滚了回来。
只见薛镇山一声大喝,震得屋瓦皆动,廊柱摇颤。
就在这一声大喝之中,只见蛇群像疾雨一般分向四外射去,腥血四溅,十成中至少死了七成。
原来薛镇山不但运出罡力护身,最后竟把护身罡力猛然弹射而出,把蛇群震死了大半以上。
站在门外的薛达三以及那肥头大耳的慧方和尚,料不到薛镇山竟能将护身罡力弹射而出,一时闪避不及,俱都弄得满头满脸,狼狈不堪。
就在众人一怔之间,薛镇山身形疾闪,由众人头上跃落庭心,冷笑道:“薛达三,贼和尚,你们还有什么鬼蜮伎俩?”
慧方怒叫道:“薛大侠,老衲可否使出煞手毒招,要了他的性命!”
薛达三摇手笑道:“不必……”
慧方和尚虽然心有余愤,但出于对薛达三的尊敬,却硬行压制了下去,当下轻应一声,退过一旁。
薛镇山昂然而立,神威凛凛。
薛达三阴阴一笑,道:“眼下要想制你于死命办法很多,但我却不需那样去做,我要把你乖乖的解到白骨门……”
目光转动,笑道:“你知道我要用什么方法?”
薛镇山心头一震,冷笑道:“以你的品格,大约不拘什么卑污下流的手段都用得出来吧!”
薛达三哈哈笑道:“这叫做为目的不择手段,现在我再说最后一次,如果你仍不肯俯首应命,那就要对付我那侄儿媳妇了……你知道我要怎样对付她么?”
薛镇山牙关紧咬,喝道:“不分人伦的禽兽……”
薛达三怒叱道:“薛家已经没有你这叛逆子弟,由我起,首先就不承认你再是薛家之人,你应该把姓氏改一改!”
薛镇山大怒道:“应该改姓的是你,有你这种子弟,真是武皇之耻!”
薛达三纵声大笑道:“好吧,不论谁应该改姓,这些都暂且不谈,先说说你老婆吧……”
声调阴沉的接下去道:“如果你再顽抗不服,我就要下令把她衣服剥光,赤身露体的捆在马背之上,解回泰山……”
薛镇山大怒道:“你敢……”
薛达三阴笑道:“这有什么不敢!你可要听我下令……”
目光森冷的盯在薛镇山脸上,又道:“还有,你不必存救她的念头,她并不在这灵蛇寺中,而是在另一处隐密的地点,相距在于十里之外,让你去找也找她不到!”
薛镇山心头烦乱不安,宁小凤虽在衣衫上传来消息,但此刻谅必不见得就能脱险,倘若自己激怒薛达三,他真的下令如此,那……
于是,他冷冷哼了一声道:“薛某还有另一个折衷的办法,不知你肯否接受?”
薛达三呵呵大笑道:“快说,只要合理可行,我一定答应。”
薛镇山沉忖着道:“薛某承认已经受了你的胁迫,甘愿放弃拼斗,随你同去白骨门……”
薛达三大笑道:“毕竟你已经想开了……”
薛镇山道:“但薛某也有条件,去白骨门虽可,但却不能对我加上任何束缚!”
“这……”
薛达三沉吟着道:“倘若我不答应呢?”
薛镇山昂然道:“如不答应,也只有放手一搏,一决生死,薛某又何惜乎妻人,任凭你如何处置了!”
薛达三见薛镇山说得坚决,同时他也有一个如意的打算,薛镇山虽说不加束缚,但有宁小凤控制在手中,也无异于对薛镇山加上的一道无形的枷锁,谅来他不致于心生反复,只要到达泰山境内,或是白骨门中有人赶来,自己就算大功告成,这总比把薛镇山逼上绝路,冒死一搏要划算得多。
忖念既定,当下嘻嘻一笑道:“也好,你我一言为定,只要到泰山境内,立刻使你们夫妻团圆,至于如何处置你俩,那就是我大哥的事了。”
薛镇山朗声道:“何时起程?”
薛达三眼珠一转道:“自然是越快越好,就是眼前如何?”
薛镇山冷笑道:“既然被你毒计所算,那自然该听你的了……”
身形一转,道:“走吧!”
脚步迈动,就向静室小院之外走去。
薛达三急急喝道:“且慢……”
薛镇山收步冷笑道:“怎么,你又改变主意了么?”
薛达三笑道:“以我的名声地位来说,还不是出尔反尔之人……”
伸手向外一指,接下去道:“方才我已告诉过你,灵蛇寺虽小,但却有进无出,无异龙潭虎穴,盲目乱走,也许会使你命丧此处……”
薛镇山狠狠呸了一声,并不答言。
薛达三不以为意的转向慧方和尚道:“在下还有一件不情之请,想要麻烦老禅师!”
慧方和尚忙不迭的应道:“薛大侠尽管吩咐,不论老衲能否做到之事,都会尽力而行!”
薛达三笑吟吟的道:“我此行所带人手不足,此去泰山迢迢千里……”
慧方和尚笑接道:“老衲早有意拜见一下名垂宇内的白骨门主,就便协助大侠把此子解去泰山,不知薛大侠对老衲可还满意?”
薛达三大喜道:“那是最好不过了,老禅师可要交代一下寺中事务么?”
慧方和尚阿谀的道:“老衲为了便于薛大侠驱遣,早已把寺中事务交代清楚了!”
薛达三更加大喜过望,于是,在慧方和尚引导之下,踏出灵蛇寺,连夜向泰山行去。
薛镇山被夹在中间,前后有薛达三与三名从人,慧方和尚及四名弟子挟持而行,但彼此相距却各有五丈距离,薛镇山唇角紧抿,露着一抹冷酷的笑意,昂然阔步,向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