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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战魔神

    陕西道上,烈日当空。一列行人,在小道上艰辛地走着,一共是十六匹快马。

    首先的一匹马上是一名虬髯大汉,手持一面大旗,大旗上绣有一条金龙,龙爪上抓着一柄大刀,刀上刻有“黄”字,正是东堡“撼天堡”堡主黄天星的旗帜。

    这大旗之后有两个人,各据一匹高大神骏的马上,左边的人年已花甲,但神采凛然,白髯如戟,不怒而威;右边的人短小精悍,肌肤如铁,虬须满脸,目不斜视,右手则持着一枝丈八长戟,看来怕有五十斤以上。

    那年近花甲的老者背后,尚有一匹马紧随,马上一青僮,这青僮什么也没有,只在右手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柄大刀,看来也不止七十斤重。

    左边的这人正是“大猛龙、金刀无敌”黄天星,右边的是“东堡”副堡主“逢打必败”邝无极。

    青僮背后有两个人,两位妇人,衣饰一红一黄,极是夺目。右边的妇人,身着淡黄劲衣,目光流盼,风情而不妖冶,举手投足间俱有三分娇美,五分慵懒,三分妩媚与一分英挺。左边的妇人,比右边的妇人还要年轻一些,约莫二十六岁,一身红衣劲装,剑眉紧蹙,薄唇紧抿,鬓上一朵披孝用的白花,有一种淡薄如冰霜的杀气。后面有四名红衣女子,背负长剑,紧随其后。

    右边的妇人正是江湖上人称神出鬼没但美若天仙的“飞仙”姬摇花,左边的却是使武林中人又爱又畏的“小天山燕”戚红菊。

    除先行的壮丁及青僮,与黄天星、邝无极、姬摇花、戚红菊与四名女侍外,后面还有六名黄衣大汉,各佩带不同的兵器,精壮勇悍,骑在马上,英武生风。正是东堡的六名护院高手:“过关刀”尤疾,“钱塘蛟龙”游敬堂,“暗器漫天”姚一江,“过山步”马六甲,“雷电锤”李开山,“碎碑手”鲁万乘。

    这一行十六人,出现于西川道上之右栈道经大散关,再去褒城,绕剑门,出凤翔入留坝县,紫柏山上,便是北城“舞阳城”了。

    东堡“撼天堡”与北城“舞阳城”,是三代世交,而今北城有难,东堡自是全力出动赶赴拯救。

    宝鸡镇在望。“逢打必败”邝无极抹了把汗,骂道:“妈拉巴子,这种天气硬是要命,日寒夜冻的,护那圣僧三藏赴西天之行也不曾这样熬炼法!”

    黄天星年纪虽老,但精力充沛,朗声笑道:“这种天气,还难不倒咱哥儿俩,记得咱们曾赴黑龙江混过、西藏盆谷熬过,还不是活生生的,把敌人的首级带了回来!”

    后面的青僮忽然小声叫道:“老爷,老爷。”

    黄天星兴致方高,好不耐烦地应道:“什么事?”

    青僮悄声道:”您老人家当然不累,可是后面的六位姐儿们……她们可没老爷的功力呀!”

    黄天星愕了一愕,才叹道:“真麻烦,真麻烦,跟娘儿们一道走,总是麻烦得紧!”

    邝无极道:“不如到了宝鸡镇,就打发她们走。”

    黄天星摇首道:“打发她们?二弟,不容易哪,这两个娘儿的嘴,可尖厉得很,一个说我不够江湖道义,一个说我瞧不起巾帼英雄,这,这个罪名,我可担待不起!”

    忽然一阵蹄声,只见姬摇花与戚红菊双双策马奔近,姬摇花笑道:“黄老英雄,怎么啦?大热天,你老嘀咕些什么?”

    黄天星勉强地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戚红菊冷冷地道:“我们不必休息,只要黄堡主主张赶路,我们就赶路,我们累不着别人的麻烦。”

    邝无极笑逐颜开地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戚红菊冷冷地瞪他一眼,便与姬摇花落到后面去了。

    邝无极满不是味道,向黄天星道:“大哥,这女人可不近人情得很。”

    黄天星道:“老二,这戚红菊的兄长‘千里一点痕’戚三功在三个月前死于‘魔姑’之手,听说拿去制药人去了,七天前她的丈夫‘凌霄飞刀手’巫赐雄也惨死于‘魔姑’手下,她与巫赐雄的感情虽坏透了,但毕竟他们是结发夫妻啊,心情坏是难免的——咱们少惹她。”

    邝无极正想说话,忽然破空急啸,一物直射黄天星。

    黄天星翻手按住,座下白骑长嘶倒退,黄天星却在鞍上纹风不动。

    邝无极反手抄起丈八风戟,飞上小丘,怒叱一声,宛若焦雷:“滚出来!”

    姬摇花与戚红菊皆双双策骑到了黄天星身侧,只见黄天星脸色凝重的招招手,邝无极立即下来,黄天星手上夹着一支箭,箭头摊着一张皱纸,纸上书有血字!

    顺我者昌

    逆我者亡

    一入宝鸡

    永不超生

    具名“淳于”二字,旁边又有四道闪电的构图。姬摇花变色道:“是‘魔神’淳于洋!”

    戚红菊冷冷地道:“还有他身边的四大护卫‘行雷闪电,四大恶神’!”

    邝无极忍不住道:“两位若是害怕,现在折回去还来得及,我请言护院、鲁护院相送。”

    戚红菊冷冷地盯住他,道:“邝副堡主,希望你以后莫要说这种话,否则,恕戚红菊要先与你较量一场!”

    邝无极心中也有气,仰天长笑道:“我是为你好!好!如果要打架,我邝无极怕过谁来!”

    黄天星沉声道:“大敌当前,两位还要自扰人心,是跟我黄天星过不去么!”

    姬摇花柔声道:“‘魔神’虽是‘四大天魔’中武功较弱的一个,但其力大能开碑碎石,其功深不可测,他手下四大恶神,也是不弱,现下黄老英雄有何打算?”

    黄天星道:“打算?我们今晚就在宝鸡镇住下来,以逸待劳,结网捕鱼,反正迟早都有一战,不如先在此逐个击破!”

    东堡饮誉江湖,名列武林四大世家之首,自然是名不虚传,江湖走惯。他们在镇中最大的一家客栈住下来,人未进店,已把店中前后左右的情势打量得一清二楚,人未入房,全店自掌柜到伙计及至房客,俱已有了个关照,行李尚未放好,各方的防卫布置已安排妥当;不管是饮食起居,都由东堡的人亲自监督。

    这都只为了确定了一件事,就算有人想在茶里下毒,也要他立时血溅五步。

    黄天星早已遣人发下银子,请店中客人另投他店,并发下银子以安店家之心,万一有什么事,他们也绝不会贸然出来,免造成混乱情况。

    入夜,静无声,宝鸡镇的人都习惯早眠。

    这“平安客栈”里却灯火通明。衙门的公差早都闻讯来过,但知道是东堡堡主黄天星已在此,便都没有他们插手的份了。

    这小镇里的二三十名公差,只怕还拿不下东堡的一名护院高手,除非是请县衙门的捕快,但那最快也是三天后的事,何况黄天星饮誉江湖,镇长只望一切平安,切莫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就好。

    黄天星、邝无极、姬摇花、戚红菊四人同一桌上,桌上有酒有菜,但却吃的很少,黄天星与邝无极正在纵论江湖沧桑史,姬摇花与戚红菊却在细细的谈,轻轻的笑。

    外面天色阴暗,风雨欲来。

    邝无极打开窗子,只觉风寒且陟,酒意为之一醒,招一招手,屋脊上立时冒出一人,腰插长刀,正是“过关刀”尤疾。

    邝无极道:“风声?”

    尤疾道:“全无。”

    邝无极点了点头,尤疾又隐没入黑暗中。

    邝无极回过身来,关上了窗,只觉外头风更急了。

    戚红菊冷冷地道:“只怕这厮不敢来了。”

    姬摇花肯定而温柔地摇首道:“不可能,‘四大天魔’胆大包天,虽对我们有三分忌讳,却还不见得会怕了我们。”

    外面“轰隆”一声,有雷闪过,灰暗的天光一闪而没,室内烛光急摇。

    黄天星忙用宽厚的手掌遮着烛光,邝无极亦觉心头沉重,勉强笑道:“行雷闪电,正是个绝妙的杀人夜!”

    黄天星没有笑,却沉重地道:“二弟,你再到外头看看,刚才那阵雷,我感觉到还有什么似的!”

    邝无极应了一声,又打开窗,招了招手。

    窗外漫空雨丝,暴雨临前,漆黑的屋脊上,什么动静也没有。

    邝无极脸色一变,急声叫道:“尤护院!”

    没有半声回应。邝无极立时窜了出去,也几乎立时看到,屋脊上有一具尸首,手上长刀已拔出,但胸前背后,身左身右,俱有一道大裂口,似在同时间受到四面雷殛,正是“过关刀”尤疾。

    黄天星、姬摇花、戚红菊也立时到了屋脊上。

    风急雨急,漫空都是风雨声疾。

    黄天星扬声道:“有敌来犯,大家集合!”

    声音滚滚地压过了风雨之声,传了开去。

    而在同时,两件事几乎一齐发生。

    “蓬”地一声,房里忽然火焰冒升,火光又青又蓝,冲天而起。

    店内院子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兵器碰击之声,似有极尖细的兵器与极沉重的武器在交上了手。

    紧接着两件事也同时发生,屋沿四面出现七个人,手持兵器,正是五名护院,以及待旗大汉与捧刀青僮。

    随着房中火焰高涨,一人在烈焰中若稳若现的步出,身高八尺,全身犹着龙麟,一目都是邪杀之气,桀桀狂笑,站在屋檐上,得意至极。

    戚红菊侧耳一听,疾道:“梅、兰、菊、竹正与四大恶神拼斗!”立时如一飞燕,直冒过风雨,掠入后院里去。

    黄天星人立于屋顶上,须发翻飞,瞳孔收缩,道:“‘四大天魔’:‘魔神’淳于洋?”

    那怪人桀桀笑道:“不错,我既已现身,你们要退也来不及了。”

    “钱塘蛟龙”游敬堂叱道:“我们来此,为的就是取你狗命,怎会退身!”

    “雷电锤”李开山大喝道:“还我尤六弟命来。”人随声上,劈空双锤击出,锤声居然盖过风声,直压“魔神”淳于洋!

    “雷电锤”直压淳于洋,可是谁也压不倒淳于洋!

    李开山施展起“雷电锤”,确有开山雷电之势,可惜淳于洋本身就是雷电!

    淳于洋长身而起,宛若一头怪鸟,手中多了一柄漆黑的丈八长矛,已迎上雷电锤!

    “砰!”地一声,雷电锤与钢矛碰击,星花四溅,雷电锤上已多了一道缺口,长矛乘机直戟李开山的心口!

    长矛来势又快又猛,李开山无从招架,又退避不及,眼看就要丧命,忽然有人抓住了长矛,这人的手就像鱼一般滑,却牢牢地扣住了长矛!

    淳于洋冷笑,把长矛一抡,足足抡起丈八高!

    “钱塘蛟龙”游敬堂虽然又滑又精,却是受不住这一抡,立时被抡了出去。

    淳于洋大鹏展翅,长矛半空插戳游敬堂。

    “钱塘蛟龙”游敬堂人在半空,无从着力,眼看就要丧命,一人扑空而来,一脚踢去,竟踢歪了钢矛的准头,正是“过山步”马六甲!

    淳于洋的左手立时伸了出去。

    这一伸手,竟比闪电还快,已扣住了马六甲的咽喉。

    淳于洋马上要发刀,但他的手却给一人反搭扣住,这人力量奇巨,竟制住了他的运力,正是“碎碑手”鲁万乘!

    淳于洋顿也不顿,连环脚扫出,鲁万乘全力抵挡淳于洋的左手奇劲,不料一足扫来,立时摔倒!

    淳于洋的左手随势压下,眼看就要击碎鲁万乘的天灵盖,忽然暗器四射,五枚透骨钉直向淳于洋五大要穴飞了过来,正是“暗器漫天”姚一江。

    淳于洋只得易掌反拍,五枚透骨钉俱被击落!

    淳于洋右手丈八长矛往下一扎!

    中途有人长戟一格,暗夜中星花四溅,淳于洋只觉手中一震,长矛竟被格回,淳于洋自恃神力无敌,不料竟有人可以格住他的长矛,大喝一声,又一矛戳出!

    对方也毫不示弱,一戟攻来,两人一矛一戟,硬接三招,碰击之声大作,二人寸步未退,而足下屋瓦,已抵受不住,“轰隆”一声,翻坍下去。

    淳于洋目下面对的敌手正是“逢打必败”邝无极!

    邝无极与淳于洋身子一沉落下屋去,那五名护院也跃了下去。

    李开山、游敬堂、马六甲、鲁万乘、姚一江等五人,在江湖上也非无名之辈,但五人合击淳于洋,几乎均一招送命,不由得不心惊。

    可是东堡的人,从来就不会因恐惧而临阵退缩的。

    他们五人一跃下去,屋内的战局也有了分晓。

    淳于洋与邝无极交手十一招,砂尘滚滚,风雨侵入,淳于洋与邝无极皆愈战愈勇,但邝无极虎口已震裂。

    只要再打下去十一招,邝无极就要败上第一百二十五次了。

    黄天星兀然站立于尘沙之中,沉声道:“刀来,让我一会‘魔神’!”

    那青僮“嗯”了一声,送刀前来,黄天星拔刀而出,金光四射,耀芒刺目,黄天星龙吟啸道:“吃我一刀!”

    “魔神”淳于洋也为其声势所震,回身以长矛一架,“砰”地一声,星光再溅,黄天星震出八步,沉马稳身,渊停岳峙;淳于洋半步未退,但长矛上已有了一道缺口,两人脸色俱为之一变。

    淳于洋一上来以为可以以一敌众,不费吹灰之力而把诸人搏杀,不料竟杀不了那五名护院,却遇上邝无极斗了一阵,而今与黄天星拼这一招,便知对方确是一名好手,胜之十分不易。

    可是淳于洋纵横江湖,没有什么人他会看在眼内,于是他长矛一拖,横扫黄天星!

    黄天星刀光一展,反扑了过去。

    姬摇花在一旁向那五名护院道:“我们要遇的敌手还多,不宜耗损人力,而且对付这种狂魔,不必顾到什么江湖道义,待会儿黄老堡主稍有不支,咱们一道上去,毙了淳于洋!”

    那五名护院本来就对姬摇花的印象极好,又吃过淳于洋的亏,忙唯唯诺诺点头称是。邝无极道:“戚女侠到什么地方去了!”

    姬摇花道:“她大概是去助那四名婢女,力战‘四大恶神’吧?希望平安就好。”

    任谁与“魔神”手下的“四大恶神”交手,都很难平安无事的,而且不可能平安无事。

    戚红菊身段如燕,身轻如燕,身快如燕,可是冲到后院时,情形已十万火急。

    “四大恶神”身着紧身黑色水靠,手持雷电闪,梅剑、竹剑在苦苦支撑,兰剑、菊剑皆已负伤。

    戚红菊娇叱一声,手一扬,射出七枚飞燕镖,长剑一震,急刺一名恶神。

    “行雷闪电”四人互觑一眼,一名恶神以雷电闪炸开飞燕镖,反迎了上来,另一名回身一架,架往了戚红菊的剑势。

    就在这一架的同时,戚红菊手中的一剑,忽然变成了两剑,剑头分叉,宛若燕尾,这名恶神大惊,但已闪避不及,剑刺入腹。

    这恶神惨叫一声,怒叱道:“你这婆娘——”

    戚红菊左手已掷出三枚飞燕镖,全打入他的口中,这恶神的声音立时中断。

    戚红菊正要拔剑,但那名反迎上的恶神已到,雷电闪“轰隆”一声,劈了过来。”

    戚红菊当机立断,立时弃剑,“燕子三抄水”,避过一击!

    这边的兰剑与菊剑,也已负伤加入战团,与梅剑、竹剑,合战两大恶神。

    这边的戚红菊虽杀去一名大敌,但手上也没了剑,仗着轻功与飞燕镖,与一名恶神周旋。

    淳于洋、黄天星已打到三十四回合,两人愈战愈酣,黄天星金刀纵横,旋刀飞砍,势不可当,当真犹如龙游于天;可是淳于洋宛若神魔,狂飚迭起,力大无穷,黄天星也战之不下。

    淳于洋没料到这群人中有一个黄天星武功竟如此之高,他久战不下,见“四大恶神”又声息全无,心中不免浮躁,大喝一声,只见长矛一荡接一荡,如巨大的漩涡,四面八方地把黄天星包围!

    黄天星犹如猛龙出洞,不顾一切,持刀往漩涡中心猛劈,全力砍刺。

    “砰!”两件重兵器又撞在一起,两条人影陡分,各退八步,身子摇晃不已。

    就在此同时,姬摇花娇呼一声,道:“上!”

    七八件暗器,同时打向淳于洋。淳于洋一声暴喝,暗器打在身上,皆反弹了回去,姚一江忙个不迭。

    可是在这刹那间,鲁万乘的“碎碑手”,已钳制住“魔神”淳于洋双手,“过山步”马六甲挟制住淳于洋的双腿,淳于洋运力猛挣,但游敬堂却似鱼一般地捏制着他的穴道,李开山却一锤劈了下来。

    淳于洋大怒,却挣扎不开,李开山的“雷电锤”正敲在淳于洋的额上。

    雷电锤震飞,淳于洋头破血流,同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吼!

    这一声大吼,远甚于巨雷之鸣,众人被震得金星乱冒。

    淳于洋一抡一转,把游敬堂、马六甲、鲁万乘都摔了出去,左手一拳打出,击碎了李开山的头!

    可是在这一瞬间,邝无极已冲入,丈二长戟,全刺入淳于洋腹中,自腰脊穿了出去。

    淳于洋惨吼,左手力握长戟,邝无极拔之不出,淳于洋右手长矛已到,眼看邝无极亦不能幸免时,忽然一条丝带已卷住了长矛,长矛锋头刺歪,邝无极趁机弃戟就地一滚,跃出丈外。

    飞絮救人是姬摇花,这时天上一个雷电,映照着满身浴血的淳于洋,淳于洋双眼望着姬摇花,目眦尽裂,嘶声叫道:“你——”

    这时那青僮与持旗壮汉亦已扑上,青僮手中短剑,壮汉掌中巨斧,皆打入淳于洋背上,淳于洋摇晃了一阵,终于倒在泥尘中。

    天空又一阵行雷闪电,黄天星呼息急促,走了近来,看清淳于洋已死,叹道:“这‘魔神’果然厉害——我们去看戚女侠去!”

    那名恶神穷追戚红菊,开始仗着巨力,十分威猛,但慢慢轻功不敌戚红菊,被逗得累了,又得刻意防范戚红菊的飞镖,渐觉力不从心。

    四婢力战二恶,仍险象环生,但比起适才以一战一,已不知轻松了多少倍!

    正在这时,淳于洋的第一声惨叫传来,三恶脸色倏然一变,戚红菊一俯身,剑已拔在手,一连十八剑,把这名恶神逼得手忙脚乱,忽然一转身,剑已刺入另一名力战四婢的恶神的背脊!

    这名恶神惨叫一声,负痛返身,竹剑长剑一卷,已砍下他的头颅。

    剩下的两名恶神相顾失色,这时又传来淳于洋的第二声惨吼,两人更是慌乱,戚红菊以分叉剑钳住了雷电闪,那恶神见夺不过来,撒手就逃。

    这恶神一掠而上屋顶,戚红菊的三枚飞燕镖齐齐钉入他的背脊,这恶神晃了几晃,终于滚了下来。

    这边剩下的一名恶神吓得魂飞魄散,雷电闪几招狠着,逼退四婢,趁戚红菊未回过身来,已掠上屋檐,正欲落荒而逃,忽然屋顶上出现一人。

    一个目光炯炯有神,眉须皆白的金刀老人。

    “看刀!”

    暗夜中刀光一闪,这恶神正在心慌意乱,刚脱四婢之围而出,又惧戚红菊之飞镖,黄天星这一刀横斩,忙用雷电闪一挡,“当啷!”一声,雷电闪竟被一刀斫断,这恶神也被斩为两段!

    这时倾盆大雨而下。院中摆着六具尸首,血水被冲流成殷红一片。

    邝无极看看尸首,沉声道:“这一役我们牺牲了尤护院与李护院二人,但却杀了“魔神’淳于洋及‘四大恶神’,我们这一场恶战算是惨胜了!”

    黄天星沉重地道:“这‘四大天魔’确是名不虚传,若他们一齐来犯,我们就算是再多三倍的人,也未必抵挡得住。”

    戚红菊冷冷地道:“他们一上来就落了单,给我们放倒了第一批,这是他们失算了,因为他们要围攻北城,便决不可能全部出动来对付我们,只要这三大天魔是分头行事,我们就能逐个击破!”

    姬摇花柔声道:“据悉这‘四大天魔’,‘姑、头、仙、神’中以‘魔神’武功最弱,其他的武功,一个比一个高,我们还是小心的好。”

    雨水连绵,但仍冲不去各人心头上的隐忧。

    大晴天,依然是烈日当空。

    黄天星这一行人,已出了宝鸡,沿右栈道乃经大散关入川,右栈道是三国时魏蜀必争之地,大散关以险著称,魏蜀三国曾在此地争战数十年,人民涂炭。关内奇岩异石,峻险莫及,杜工部逃避兵难时曾有:“铁马秋风大散关”之句,大散关距和尚原很近,又曾是秦蜀咽喉之地,山势迂回而险阻。

    黄天星是数十年的老江湖,行到此处,已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备,两旁险壁夹道,黄天星心内忧忡,行了差不多半天,邝无极上前悄声道:“大哥,在这一带行走,不宜过分疲惫,不如找个安全处,歇息一会再说。”

    黄天星点了点头,率诸人找了个阴凉处歇脚,持旗壮汉在分配干粮,其他的护院都在扇凉驱热,姬摇花与戚红菊低声说话,青僮悄悄到一处岩石后小解。

    壮汉分好了粮食,却见青僮还没有回来,叫了几声,没有回应,笑骂着走过去道:“小兔崽子,别人吃东西你却拉屎,德性——啊”这时壮汉已走到岩石后,忽话语中断,变成一声惊呼!

    声呼响起的同时,黄天星、邝无极、姬摇花、戚红菊四人已到了岩石后,同时看见,岩石后倒着那青僮,裤裆掀开,嘴巴张开,似要叫喊,但咽喉已给人即时捏碎!

    敌人竟然这么狠,连一个小孩也不放过!

    更可怕的是,敌人竟已潜身到了如许之近,杀人之后安然离开,众人竟然毫无所觉。

    这青僮武功虽不如护院高,可是也不是泛泛之辈,武功曾得黄天星的亲自指点,现在却了无声息的、一点反抗力也没有的遭到了毒手。

    姬摇花仔细观察青僮碎裂的喉骨,半晌才道:“是‘魔仙’雷小屈下的手,这是他仗以成名的‘大还神仙手’,江湖人背地里叫‘阎王鬼爪’。”

    黄天星怒道:“他既已来了,何不现身,咱们来一决雄雌!”

    姬摇花沉着地道:“这雷小屈武功很高,又足智多谋,他手下‘索命仙童’四人,武功亦在‘四恶神’之上,黄老英雄千万要小心。”

    话说至此,忽闻一阵“叮铃儿铃铃,叮葛儿铃儿铃……”的响声,一人从栈道上洒步行来,头戴白帽,身态颀长,下额三缕长须,剑眉星目,一身白衣黑裤,十分道骨仙风,手里还抓住面竹竿,竹竿上有白布,白布上书着:

    一笑人间事、

    非我莫神仙

    看来是个走江湖的郎中!

    邝无极舒了一口气,不耐烦的走了开去;这仙风道骨的郎中却似十分好奇,一面行走,一面浏览众人,忽然住足向邝无极叹道:“嘟嘟嘟,嘟嘟嘟,先生相貌堂堂,定必贵人,背厚腹圆,福寿多孙,嘟嘟嘟,只是——”

    邝无极才没那末好气,皱眉道:“去去去,我不看相——”正待绕过去,忽听这郎中道:“只是,印堂发黑,眉心显赤,天黑之前,必见血光——””

    邝无极一反身,脸对这郎中,这郎中眯着眼睛笑道:“大爷,在下莫神仙,走遍三江四海,灵过神仙,大爷要不要看个相,只要一吊钱……”

    邝无极望了望黄天星,黄天星缓缓点了点头,那四名护院与壮汉也围了上来,郎中笑嘻嘻地道:“慢慢来,谁都不急,谁都有得看……”伸手向邝无极脸上比了比,笑道:“大爷额头高而明,不惧邪魔——”又摇向邝无极下额点了点,脸色一沉,叹道:“可惜后天未能留福,杀气太重,让我看看人中如何……”

    一面伸手在邝无极双颊指指点点,就在同时,邝无极忽然望见郎中满是笑意的脸上,眯着的眼睛精明机灵,却一点笑意也没有。

    邝无极心中一凛,向后一缩!

    同时间,这郎中的手已“飕”地戳了过来,竟比飞矢还快!

    邝无极避得虽快,郎中的手却更快,已捏住了他的咽喉。

    邝无极咽喉一被捏,犹如被钢箍夹住,全身无力,拼死运功挣扎!

    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间,这郎中右手的白旗,连竹带帛,竟全刺入“过山步”马六甲的腹中去!

    鲁万乘、游敬堂、姚一江纷纷大惊,正欲拔出武器,但这郎中已快得像一猛豹,双足连环踢出,鲁万乘、游敬堂俱被踢飞,姚一江善于暗器,但副堡主被制,唯恐误伤,苦不敢发!

    几乎在同一刹那,这郎中腰间的金铃亦突飞出,击中那举斧欲劈的壮汉天灵盖上,那汉子惨叫一声,撞出七八步,摔下万丈深崖去!

    只听“虎”地一声,黄天星的金刀,在烈阳下卷起千堆芒,直向郎中的手腕砍劈!

    郎中大笑道:“好!”

    手一缩,同时如飞雁掠起,避过戚红菊背后一记分叉剑,左穿右插,避过梅、兰、菊、竹四剑,一伏身,躲开姬摇花的飞絮,三起三落,闪过三枚飞燕镖,衣袖一挥,卷开姚一江的钢镖,犹如飞矢一般地逸出三丈开外!

    这等艰难而险死还生的轻功,在这郎中施展开来,真个飘然若仙,鲁万乘、游敬堂脱口齐声叫道:“‘魔仙’!”

    只听郎中在远远大笑道:“在下雷小屈!”

    黄天星扶着邝无极,脸色如铁,喝道:“追!”

    邝无极到现在仍觉呼吸困难,因他咽喉上多了五个黑印,只要黄天星的刀再迟落片刻,他颈上的瘀血就要变成狂喷的鲜血。

    若不是在雷小屈的爪下逃生,谁也感觉不出死神离自己有多近,近得像就贴在颈上,以代自己呼吸!

    邝无极脚步踉跄,但仍急起直追,步程仍不落游敬堂等人之后,而今已败了第一百二十六次,但还未听说他怕过谁来。

    前面的黄天星、姬摇花、戚红菊几乎三人一道,戚红菊似一只翩翩而翔的燕子,姬摇花却似随风飞飘,脚程绝不下于戚红菊。

    黄天星的轻功不如姬摇花与戚红菊,但尤其在比衬之下,黄天星深厚的内力,就更是难得;黄天星是提着一口真气飞行的,时间愈久,步程愈快。

    可是“魔仙”雷小屈仍一直在前面,飘飘欲仙,不时还发出轻松已极的笑声。

    这些人,就在右栈道上迫行,在两壁的巨石奇岩下狠命追踪,不觉已从大散关追到剑门关。剑门关夙有“天险”之誉。李白诗云:“剑门峰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三国时代,交通险阻,蜀魏之争数十年,战痕处处。左边是削壁数十丈,右边是千丈悬崖,栈道羊肠,十分凶险。

    姬摇花心中一动,向黄天星悄声说道:“此人轻功高绝,不战而逃,只怕其中有诈!”

    黄天星猛稳住身形,只见雷小屈的白影已穿过剑门关,黄天星审顾形势,不禁一惊,猛吸一口气喝道:“穷寇莫追!”

    众人刚刚停下,“魔仙”已从疾飞中陡停,反身拦于剑门隘口,潇洒俐落,蓦然仰天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