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鬼婆被她叫得不由不信,果然依言向左跃开,右手火把,同时朝左边立身之处撩去。
但她左手松燎,却还是朝南玖云劈面打来,一面阴声道:“丫头,你别想讨好,我老太婆眼睛瞎了,耳朵可没聋,毒蜘蛛的行动,五丈以内,焉能瞒得过我?”
南玖云听得暗暗好笑,你如果不怕绿娘子、怎会依着自己的话,向左跃去的?”
她在方才右跃之际,早已偷偷的从地上抓了一把砂子,右手举剑发招,左手轻轻向地上一弹,道:“老前辈能够听到,那是最好没有,晚辈……啊……”
她一粒细砂,借着说话之时弹出,但等到“啊”声出口,瞎鬼婆果然惊觉,身形移动,火把闪电朝细砂落地之处扫到。
南玖云瞧得心头大乐,不过左手砂子,却也不敢多发,接上一两招,才偷偷的丢上一粒;但仅仅这一两招,也接得极其吃力,几乎要变换上几种招式,才能接得下来。因为有假冒绿娘子的砂子,在忽左忽右的丢出,自己也就在此时,可以稍微松上口气。
这样苦挨了十来招光景,已把瞎鬼婆气得花白头发,不住飘扬,怒嘿一声,右手火把晃动,猛朝后方连扫了两圈,身如魅影,一下欺到南玖云面前,左手半截松燎,朝地上一掷,阴笑道:“小丫头,你知道人面蜘蛛,最喜欢吃什么东西?”
南玖云见她退进,身不由主的往后退了两步,心中感到奇怪,瞎鬼婆忽然停手不攻,问起不相干的话来?一时瞧着瞎鬼婆后背,实在猜不透她的用意何在?只是斜抱长剑,凝神戒备。
瞎鬼婆不待她开口,接着阴笑道:“我也刚才才想起来的,这种毒蜘蛛,只有苗疆森林中才有,不但绝毒无论,而且喜欢吃人血。我原也不想伤你,但想来想去,要它不碍我手脚,目前只有你可以用上,你既然对我感恩,那就慷慨点吧!”
她原来想用南玖云去喂绿浪子,免得碍她手脚,这等惨酷之言,她背着身子说来,却好像理由十分充足。
南玖云听出她口气不善,心中暗暗戒备。
瞎鬼婆随着话声响起一串森森阴笑,笑声中,左手一探,闪电抓来。
南玖云急忙举剑削去,已感不及,只觉有腕一紧,被瞎鬼婆抓个正着,情急之下,左手一掌,对准她背心拍去!
瞎鬼婆口中阴笑不绝,手把微一用力。南玖云痛得右腕若折,哪想用得出丝毫力道,手中长剑,呛然坠地!
就在这个时候,离两人不远之处,忽然有一个黑影,从地上跃起,目光向四周迅速一瞥。
发现自己身后的地上,跌坐着一个老道,正在瞑目调息,右侧三丈开外,却有两人在动手过招,其中一个,竟然还是云兄!
“啊,云兄!”
他口中喊着,脚下轻轻一掠,朝前奔去。
哪知相隔三丈来远,自己这漫不经意的轻轻一栋,就已闪到两人身边,眼看云兄正被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婆婆背着身子,扣住脉脱,长剑业已落到地上。不由心中一怒,喝道:“你还不放手?”
右手一挥,直向瞎鬼婆左腕拂去!
南玖云睹状大惊,急忙叫道:“赵兄弟,你快退,你不是她的对手!”
赵南珩使的正是一招截脉拂穴手法,但他因看到那老婆婆虽然拿住云兄有腕,人却背面而立,是以出手之间,仅用了一半力道,只想通退对方,放开云兄,并无伤人之意。
瞎鬼婆方才被南玖云用砂子引逗,她总究双目失明,只当真是毒蜘蛛不时向身后偷袭。
她知道这类蜘蛛,最喜吸食人血,一时想到只有擒上南玖云,丢到身后,把毒蜘蛛引开,自己才有下手机会。
此时一手抓住南玖云脉腕,正待点她穴道,猛觉一条人影奇快无比的掠近身来,先前还当是鬼手仙翁。
后来听南玖云一叫,才知只是那个负伤的峨嵋门下,但心头却暗暗一怔,这小子好快的身法!心念转动,陡觉一股潜力,无声无息的向自己左臂拂到,好像是洪泽湖向家的独门截脉手法。
瞎鬼婆心头一楞,她想不到赵南珩的身手会有如此高强,自己右手执着火炬,原来为了提防毒蜘蛛侵袭,无法腾得出来。
对方这一招来势劲急,如果抓着南玖云不放,势必被他拂中穴道,这就左手一松,把南玖云一个身子,朝赵南珩面前送去。口中桀桀笑道:“好小子,果然有点门道!”
身子一侧,舍了两人,通向鬼手仙翁扑去。
赵南珩一拂出手,猛见云兄脚下跄踉,朝自己怀中跌撞而来,心头大吃一惊,急忙之中,伸手一抱,只觉一个软绵绵的身躯,被自己抱个正着!
南玖云又差又急,娇躯一挺,挣脱他的怀抱,急急叫道:“赵兄弟,快拦住她……”
赵南珩伍道:“云兄,这到底是怎么会事?”
南玖云急匆匆从地上抬起宝剑,朝瞎鬼婆追去,一面叫道:“这事情一时也说不清楚,那位道长为了救你,耗损功力,她是害他来的,你快帮我截住她!”
赵南珩只听清老道人是救自己的,这老婆子要害老道长,一时哪敢怠慢,足尖一点,纵身就朝瞎鬼婆身后扑去,他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劲道?双足一点之势,居然身轻如燕,闪电落到老婆子身后。
瞎鬼婆此刻和鬼手仙翁相距已不到一丈,她连头也没回,口中尖哼一声:“小子,你替我老太婆滚开点!”
左手一挥,朝赵南市胸口拍来。
赵南珩救人心切,大喝一声:“来得好!”
双掌一托,使了一招峨嵋“伏虎掌”中的“迎面拒虎”,朝前平推而出!
要知这一招“迎面拒虎”力聚掌心,先凝后吐,那是和敌人力拚的招法,必须双方功力相等,才能使用。他情急之下,居然对瞎鬼婆使用这等硬打硬拼的招术,实是由于对敌经验不足所致。
南玖云比他慢了一步,瞧得心头大凛,暗叫一声:“要糟”
瞎鬼婆功力何等深厚?她听风辨位,听出赵南珩居然双掌同发,迎着自己推来,不由冷哼一声道:“小子你是找死!”
“死”字堪堪出口,“啪”的一声,双方手掌业已接实。
赵南珩身不由己,被震得后退了两步,才行站住。
瞎鬼婆也料不到对方掌力这等沉猛,脚下浮动了一下,随即稳住。
南玖云一颗心几乎直跳出来,眼看赵南珩只被震退两步,心头稍放,忆道:“赵兄弟,你怎好和她硬拚?快运气试试,是否受伤?”
说话声中,揉身疾上,剑发如风,朝瞎鬼婆攻去。
赵南珩和瞎鬼婆这一交手,觉得她也并不胜过自己多少,这就说道:“我没什么?云兄,还是让小弟来对付她!”
身形闪动,双手疾抡,朝瞎鬼婆扑去,他这次使的,乃是矮小老人翟天成送他的“千佛指法”,但见双臂标处,划起一片错落指影,劲风丝丝,透指而出,锐不可挡!
瞎鬼婆纵横半世,几曾见过这般凌厉指法,心头一怔,不禁被地逼退了半步,一时气得灰发飘动,口中发出阴森尖笑。
左手劈出两掌,右脚倏地跨进,借势欺入,左手五指成锥,分戳赵南珩胸口“神封”、玉书”两穴。
要知赵南珩这套指法,传自矮小老人翟天成,翟天成原是传自他父亲,但他父亲,当年虽然无意中得了这套集数家之长的精妙指法。其实这套措法,却还须配合另一套身法,才算完整。
翟天成的父亲当时得到的只是指法,并没得到身法,是以这套“千佛指”,只有双手的动作,并无身法为辅。
翟天成自幼研练指法,觉得其中尚多残缺,他花了数十年功夫,简练揣摩,把似有不足之处,悉数补上,但总嫌身法呆板。
又独自研创了一种随着手势招式,上身前储后仰左右摇动的姿势,这就是赵南珩在船上练习指法之时,发觉船身随着海浪摇摆颠簸,自己发招出指,更觉舒展灵活的道理。
闲言表过,却说赵南珩眼看睛鬼婆不退反进,借势欺入,左手五指,迅疾朝自己胸前大穴戳到。他练的指法,既是脚下不动,只有上身俯仰闪侧,自然并不退让,身子微微一侧。
这一侧,似是闪避来招,其实中间暗藏杀着,双肘往上一抬,左手划了半个圆圈,由侧攻出,右手迅疾一翻,直取对方后心,(本来是直取前胸,瞎鬼婆背面而立,变成直取后心。)一快一慢的打了出去,一招之中,刚柔相济,正反相成,妙用无穷!
瞎鬼婆做梦也没想到对方会在侧身闪避之际,突出反击,而且一横一直,两股指风,几乎笼罩住自己背心和左侧全部穴道。
敌在主位,已处奴位,连封解都嫌不及,此刻除非向右闪出,简直没有还手的余地,怒嘿一声,跺脚向右飘出。
哪知就在她身形才动,只听赵南珩朗笑一声,但觉一片指影,宛如疾风骤雨,夹着“丝”“丝”细响,突在身右涌起,自己右闪的身子,几乎是迎着对方指影,自动凑去!
这一下,当真把纵横一世的瞎鬼婆惊出一身冷汗。右手迅速丢开火炬,双掌疾合,使了一招“迎风舞柳”,尽力向左接引,把赵南珩的指风,化向左方,身子同时往后疾退。
赵南珩只觉对方双掌一合一带,竟然有一股极大的吸力,把自己指风朝左引去,一个立足不住,身不由己的向左抢出一步。
这几把交手,每一出招,都大出对方意料之外,两人身形交错而过,各自紧守门户,但心头也同时感到骇异无比。
赵南珩连自己也弄不懂何以在一夜工夫,武功和从前判若两人,举手之间,只觉体内真力如潮,许多招式,使来无不得心应手。
瞎鬼婆自然更是骇异,她没想到区区一个峨嵋门下的小子,居然会有如此高强身手,以他年龄而论,即使从娘胎里练功,也不过二十来岁,决不可能会有这般功力。
南玖云因两人这一动上手,自己几乎插不上手去,这就自动退下,站在边上,一时直瞧得心头又惊又喜,不知道赵兄弟几时学会了这等神奇招法?是以睁着一双妙目,怔怔地望着赵南流出神。
三人心中各自闪电掠过不同的想法,这一瞬之间,桃林中静寂得没有半丝声音,只有两难火炬,还在地上熊熊燃烧。
东方渐渐透出鱼白之色,已快接近黎明了!
瞎鬼婆突然仰天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厉笑!
她身子依然相背而立,瞧不到她的面目,但从她笑声之中,可以听出她已是极度愤怒,如果她转过身来,脸上定然满布杀气,狞厉无比。
“好小子,老太婆指引小丫头前来,救你一命,你倒和我作起对来?今天要不把你们两个小鬼头活劈掌下,我就不叫瞎鬼婆了!”
说到这里,双臂突然朝上伸去。
这一伸,但听她全身骨节,立时发出一降格格暴响,一头披肩灰白头发,也随着她双臂上伸,缓缓朝上直竖!
赵南珩几曾见过这般神功?心头不禁暗暗吃惊。
南玖云悄悄走近他身边,满脸惊怖,低声说道:“我听爹说过,这是北鬼的‘僵尸功’,一击之力,重逾千钧,我们相机行事,你……千万不可和她硬拚!”
“北鬼?”
赵南珩听得心头一震,急急问道:“她是北……”
话声未落,只听瞎鬼婆喉头“呃”了一声,身子突然一颤,朝后倒去!
不,瞎鬼婆和他们背面而立,所谓往后倒去,其实是朝前倒下,面向地上,背脊朝天,扑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一下,当真大出两人意外,四只眼睛紧紧盯着瞎鬼婆的身子,一霎不霎。
南玖云不自禁的拉住赵南珩的右手,深怕他贸然过去,上了瞎鬼婆的恶当。
过了一会,倒在地上的瞎鬼婆,还是直挺挺地一动不动。
南玖云不禁渐渐起了疑心,暗想:瞎鬼婆为人虽然阴毒,但也是成了名的人物,哪会在两个后生小辈面前装死?难道“僵尸功”运行之际,必须这样仆卧地上,然后再一跃而起?
“僵尸功”乃是武林中十九种歹毒阴功之一,如果在运功之时,真要如此,一旦遇上强敌,岂非予人以可乘之机?不待你运功完毕,早已下手了。
那不是成了“运功末成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僵尸功”厉害无匹,不可能会有这种弱点。
心中想着,一手拉着赵南珩,长剑斜举,功凝剑身,缓缓朝瞎鬼婆身边走去。她两道眼神,始终凝注在瞎鬼婆身上,只要对方身子稍微动一下,手上宝剑立可削出。
赵南珩也和她一样,右手被南玖云紧拉着,左掌护胸,力聚掌心。
两人渐渐行近,南玖云发现情形有点异样,何以这一阵工夫,瞎鬼婆依然一无动静?她咬着下嘴唇,口中没有作声,心头暗自惊奇,看样子,这老婆子好像已经气绝,难道她会在运功之时,突然中风死去?
她用足尖朝瞎鬼婆脚上轻轻蹴去,只见瞎鬼婆一个身子随着她足尖轻蹴,僵直地动了一下。
南玖云发出一声轻噫,回头道:“她已经死了?”
说着俯下身子,用手一探,瞎鬼婆全身冰冷,果然已经气绝多时!
赵南珩愕然道:“云兄,你说她已经死了?怎会死的?”
南玖云道:“谁知道她怎会死的?这真是怪事!”
她四中说着,目光不禁朝鬼手仙翁瞧去,心中暗想:“会不会是老道士乘机下的毒手?”
但鬼手仙翁苏如晦却依然跌坐地上,闭目垂帘,丝毫没有动过。那只人面蜘蛛绿娘子,自从瞎鬼婆用火把烧了它蛛丝之后,始终不见踪影,原来却躲在他道帽之上,伏着不动。
当然,瞎鬼婆的碎然死去,也和它无关。
南玖云忍不住满腹狐疑,仔细朝瞎鬼婆身上,检查了一遍,也并没发现有什么伤痕,这就伸手把她扳过身来,翻了一个身!
她自始至终见到的只是瞎鬼婆的背后,没看过她本来面目,这一翻身过来,南玖云胆子再大,也不禁惊讶一声,几乎不敢再看。
原来瞎鬼婆双目凸出,两颗眼珠,有白无黑,塌鼻凹脸,脸上似笑非笑,嘴角间却流着黑血,生相狰狞已极。
任谁瞧去,都会毛孔直竖!
赵南流问道:“云兄,这位老婆婆身上可有伤痕?”
南玖云摇摇头,站起身子,把长剑收起,说道:“她好像是中风死的。”
“中风?”
赵南珩想了想又道:“这位老婆婆方才好像说她指点你前来,救了小弟一命,经过如何?云兄能否见告?”
南玖云方待开口,忽见鬼子仙翁缓缓睁开双目,瞧了赵南珩一眼,点点头道:“这位小兄弟醒得好快!”
说话之时,业已站起身来,当他目光瞧到地上躺着的瞎鬼婆,不由全身一震,吃惊道:
“什么,我大姊已经死了?她……她什么时候来的?怎会死在这里的?是绿娘子杀死了她?
一定是绿娘子!”
他喃喃中着,脸色不禁一黯,痛苦的道:“这是我杀了大姊,是我……我害死大姊的……”
他并没有立即走过去,只是俯身从地上取起药箱,打开底层小门,用指甲轻轻弹了三下,说道:“绿娘子,这不能怪你,你是为我老道护法,你当然要杀死所有侵入的敌人,但你杀的是我老道同胞大姊啊!”
语声苍咽,听得赵南珩,南玖云两人,也心头感到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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