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天翔既是存心把他激怒,自然早有准备,此时敞笑一声:“陆乘,少爷在外面候教。”
足尖轻点,嗖的倒纵出厅,落到大天井中!
这真是眼睛一眨的工夫,卫天翔身子堪堪落地,鬼见愁陆乘如影随形,也已扑到,双掌一挥,但见满场都是他的身影,掌势如山,朝卫天翔周身大穴罩去。
卫天翔见鬼见愁恁地快法,心头不禁暗暗惊凛,难怪他口出狂言,要纠合黑道中人,替关洛三煞的老大老二报仇,看来果然厉害,自己倒真不可轻敌!心念疾转,双掌同时翻起,把童叔叔成名绝技“天星掌法”,源源施出。
鬼见愁陆乘,三十年前,已是关洛一带,著名的煞星,自从败在江南大侠卫维峻手下,三煞之中,只有他侥幸不死。这二十来年,匿居邙山,痛下苦功,武功火候,已臻上乘。同时武林盟主卫维峻又在十三年前,突告失踪,他少了这个对头,邙山鬼见愁的名头,重又在江湖上响起,而且还远超过当年关洛三煞之上。
二十年未遇过对手,这该养成他如何的自高自大?黑白两道,除了寥寥两三人之外,谁都不在眼里,今晚一来被卫天翔激怒于先,再则对方又系卫维峻嫡传侄子,像南天一雕臧荼,传闻还败在他手下,心中不无顾忌。
是以一上场,就使出他除非遇上强大仇敌,否则从不出手的“五鬼幻影掌”。他这套掌法,阴柔诡毒,幻影迷影,每一招从想不到的地方攻到,使人防不胜防。
在他想来,对付后生小子,自己一经出手,对方决难封架,那知卫天翔丝毫没有夸口,他只使出过天星童恕的“天星掌法”,就把自己抵住,一连拆了七八个照面,居然还无懈可击。心中不禁为之一凛,双掌突然加紧,掌影吞吐,旋击如电!
卫天翔连接他一轮疾攻,也感到鬼见愁功力深厚,难以力拼,赶紧运起独步武林“逆天玄功”,护住全身,见招拆招,不敢轻忽燥进。
转瞬之间,已打了二十招左右,双方忽进忽退,以快制快,但见满场人影,劲气四溢。
直瞧得站在厅前观战的贾老五,和白面狼刘大镛,穿山甲吴智三人,目眩神摇,摒息噤声!
鬼见愁陆乘自视极高,如今竟然让一个后生小子,仅仅使出过天星童恕传他的武功,就在自己手下,走出二十来招,只此一点,传出江湖,已是大损颜面,他一阵嘿嘿阴笑,掌势突然转缓。
不!他双掌十指微屈,身形前倾,似有作势扑击之状,一双凹目,满怖杀气,凝视着卫天翔,尤其脸上,隐隐泛起灰白之色,神情可怖,活像一具僵尸!
卫天翔见状,知道对方这份神色,正在暗运他最厉害的“九幽阴功”,要一举扑杀自己,心头不期一阵紧张,不知自己的“逆天玄功”,是否抵挡得住?
这时鬼见愁“九幽阴功”,已布达周身,双目吐出绿色光芒,一步步向卫天翔缓逼过来!
卫天翔也一步步的缓缓后退,两人虎视耽耽,一退一进,绕圈而走。
鬼见愁只当他惧怕自己的“九幽阴功”,面现狞笑,走了约莫半圈,蓦地开气吐声,喉间发出一声厉吼,两掌欺风赛电,奇快无比的往卫天翔胸前按到。
卫天翔不闪不避,在这一瞬之间,左掌倏然扬起,也把凝足十成功力的“玄天一掌”迎着劈去!
要知“玄天一掌”乃是“太清心法”的玄门正宗,威力极大,卫天翔把它用“逆天玄功”
练习,又显得霸道无匹!
两人这一同时发动,只听一声大震,鬼见愁陆乘顿感自己使出的“九幽阴功”,好像碰上一团阳刚无匹的劲风,被对方强震了回来,心念都来不及转,身形已被撞得后退了七八步!
总算他内功精湛,只闷哼了一声,便强行站住,面色惨白,双脚钉在地上,动也不动,再看卫天翔,却在这一震之间,突然举步向自己走来。
鬼见愁大吃一惊,暗暗运集全身残余气力,硬把胸口间翻腾的血气压住。
其实卫天翱也被鬼见愁发出的力道,震得往前站出几步,然后仰天朗笑一声,道:“关洛三煞的鬼见愁,原来也不过如此!”
鬼见愁似是惊奇对方这点年纪,居然功力会有恁地深厚,凝立了半晌,忽然双足一点,身形拔起,往墙外飞去!
卫天翔并不追赶,蓦地转身朝站在厅前旁观的三人走去!
贾老五和白面狼刘大镛、穿山甲吴智三人,眼看连大名鼎鼎的邙山鬼见愁,都已折败,一声不作的飞走,心头大骇,要待后退,已是不及。
眼前人影一闪,每人似乎觉得自己“命门”穴上,被人点了一下,定睛瞧去,卫天翔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三人面前!
穿山甲吴智急吼一声,还待舍命一拼,那知喝声未落,口中发出闷哼,双手陡然垂下,脸色骤变,额下汗珠,像黄豆般一粒粒绽了出来!
卫天翔面情冷漠,轻哼一声,向贾老五喝道:“姓贾的,像你这等江湖败类,原来死有余辜,但少爷不愿沾污了手,就容你苟全性命罢!”
说着,双道冷电般目光一转,瞥着白面狼穿山甲两人,道:“我知你们两人,也作恶多端,如今已被我散去一身功力,如妄想运用真力,就得逆血攻心而死,从今日起,立即自动撤销白沙分堂。”
白面狼刘大镛,闻言大惊,试一运气,只觉体内血逆气散,手足一阵麻木,心知一身功力,果然全散。
心中一急,怒道:“姓卫的小子,你手段如此毒辣,咱老子生不如死,你杀了我吧!”
可是卫天翔却在他话声未落之时,抖臂长啸,身如电射,在黑暗中一闪而逝!他虽然击败鬼见愁,挑了千面教白沙分堂,但他心中,也充满了重重心事。
他从鬼见愁口中,得知自己父亲,就是为了玄门秘笈“太清心法”引起许多黑道中人觊觎联手围攻,身负重伤而且在突围之际,还中了无药可救的厉害毒物。
虽然鬼见愁曾说这不过是江湖的一种传说,因为这许多年来,连他也不知围攻的是谁?
更从没听同道中人说过,似乎只是自己父亲退出江湖的藉口。
但自己从天柱峰瘦老头所讲的故事互相对照,当年有许多人联手想抢“太清心法”已是千真万确之事,只不知师叔祖(不知名的瘦小老头)的所谓“釜底抽薪”,取走心法之后,事情如何发展?
自己父亲的突然失踪,到底还是被人所害,还是另有原因?可惜那天没听师叔祖把故事再讲下去。
卫天翔回转客店,取下人皮面罩。暗想:“自己这次原想找人妖郝飞烟,打听两张人皮面罩的来历,便不难找出送自己面罩和约六个叔叔到雁荡相会的人。不想千面教却因金品护法面罩,落在自己手上,而怀疑他们护法之中有人被自己杀害,那么自己这一想法,业已落空。
第二条路,只好从古叔叔临死时写的那个‘十’字上着手,崂山清福宫三手真人李成化和他师傅杜清风,都是十字起头,极可能是杀害六个叔叔和当年围攻父亲之人,自己不如上崂山一行。”
卫天翔这晚辗转思维,终于作了最后决定,第二天清晨,会过店账,便行首途。
这天渡过长江,从瓜州赶到扬州,已是傍晚时分。只觉这繁华名邑,大小街道,灯光如画,商店林立,行人若织。
他在街上逛了一会,心中暗想这几天来自己老觉得暗中似乎有一个人,缀着自己。
这一种心灵感应,好像仅仅是幻觉,因为自己几次回头察看,都没有瞧到什么?但这个幻觉,却一直如影随形,不时的警惕自己。
到底是自己疑神疑鬼呢?还是确实有其人?自己始终弄不清楚。如果确实有人跟踪,那么这里行人往来,摩肩擦背,自己正好摆脱。
卫天翔边走边想,忽然灵机一动,见到一家客店,便很快的进去,要了一间上房。
他盥洗甫毕,忽然听到左边房间,有客人住进,那是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正在吩咐着店伙。
过不一会,又有客人投店,住到右边一间,那是一个声音洪亮,步履有力的人。
卫天翔暗自失笑,自己怎会如此多疑,无端端把左右两房,当作了暗中跟踪的人。
哼!其实即使有人跟踪,自己又何惧之有?心念转动之际,店伙已推门进来,伺候着道:
“客官是外面用餐,还是由小的替你送来。”
卫天翔点头道:“你替我送来就是。”
店伙连连应是,去了不多一会,送来饭菜。
卫天翔吃毕,店伙收过碗筷,又替他换了一壶热茶,才退出房去,侧耳一听,原来左右两房的客人,也在进餐,心下不由又起了一丝疑念。
古人有腰缠十万贯,跨鹤上扬州,除非像自己急于赶路,普通客人,身在纸醉金迷的繁华胜地,不出去逛逛,岂非辜负名城?但左右两边房间的人,一经住下,便躲在房中,毫无声息,岂非怪事?
为了应付万一,便吹灭油灯,盘膝坐在床上,闭目调息,默运“逆天玄功”心法,真气逆走全身经脉。
大约到了三更左右,他正在忘我的空灵境界之中,突然如有所感!
这种心灵上的感应,是最近有的现像,如果不是幻觉,那一定是自己“逆天玄功”火候大进,耳目之灵,高出视听以外,尤其在运功之际,灵台空明,一二十丈之内,即使绣针堕地,也清晰得宛如见诸。
他想到这里,心头大感惊喜,但就在他警兆乍生的刹那之间,果然发觉有人及窗而止!
卫天翔心头蓦地一震,此人居然能在行动之际,没有丝毫声息,不想自己察觉,这份轻功,无疑高出自己不少!
这是谁?他为什么要觑伺自己行动?他想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轻轻睁了一条眼缝,向窗望去!那是一对灿若明星的眸子,正在往自己凝视。
目光一对,卫天翔心头不期生出一种微妙之感,觉得这对眼光,好像十分熟悉,在那里见过?
窗外那人,似乎也有了警觉,晶莹眸子,一闪即隐!
卫天翔见他骤然隐去,便凝神倾听!“嘶!”忽然听到一丝极其轻微的声音,那不是在窗前偷觑的人,那是另有一人侵入二十丈之远,此人疾若飘风,直向上房扑来。来势极快,如果不是留意的话,决不易在二十丈远,便被发觉。他这才知道先前那人的倏然隐去,原来是为了发现另外有人,才匿向暗处!
卫天翔越想越奇,这两人看来并非一路,光凭飞来的身手,武功已臻上乘,难道真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们又是些什么人呢?
他不想倒也罢了,这一寻思,可就忍耐不住,好歹我也要瞧瞧你们到底是谁?
卫天翔心念一动,那还待慢,他趁第一个人还未掠进窗前的一点空间,猛吸一口真气,身子浮掠,闪电般打后窗飞出,抖臂纵上屋脊!但就在他飞掠出窗之际,耳中忽听传来有人轻“噫”了声。
嘶——一阵飒飒微风,去得极快,霎时远去,紧接着又有人发出极轻的冷哼!
卫天翔纵身上屋,发现一条人影,正像流星般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不!离他身侧不到五丈,有人惊“嗯”,闻声瞧去,那人早已一扭身子,往另一个方向跃出!
卫天翔在这眨眼之间,瞧清此人身材纤细,但轻功极为高明,去势快速!这时那还容他轻易走脱,鼻中低哼一声,吸气点足,跟踪跃起!两条人影,一先一后,在屋面上飞纵疾掠!
晃眼工夫,已越过不少房屋,卫天翔不住的提吸真气,衔尾急追,前面那人,发觉卫天翔紧迫不舍,显得心中有点慌张,本来保持着五丈距离的,因为他不时回头的缘故,渐渐只剩下四丈光景。
卫天翔瞧得暗暗心喜,原来你也只有这点能耐,正待提吸真气,加紧速度。
蓦见前面黑影,突然伫足,手腕一扬,一缕劲风,往自己劈面打来!心中一惊,百忙之中刹住身子,左手向前一抄,把打来暗器,接到手中。
但前面黑影,却在此时口中发出一声脆笑,身如落叶,飘然往一条黑巷中落去,等卫天翔追到,人家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卫天翔知道自己中了对方狡计,立在屋顶微微发怔,但觉对方那一声脆笑,发音虽细,却娇美得十分悦耳!
他……她原来是女的,难怪身形有那么纤小!
他忽然想起自己左手,还接了对方打来一枚暗器?因为轻若无物,差点把它忘了!
心念一转,立即低头瞧去!咄!那是什么暗器?只是一个小小纸团!
又是一个纸团!他想起半月之前,自己在白沙关,千面教的人塞了一个纸团给自己的往事,不由恍然大悟,原来一路缀着自己的,竟是千面教的人!
他嘴角上浮起一丝冷峻的微笑,暗想:“瞧你们又有什么花样,又要约我到那里去了?
当下随手把纸团塞入怀中,返身奔回客店,堪堪打后窗跃入,忽然发觉又有一个人在窗前鬼鬼祟祟的窥视!
这人,鼻息甚粗,敢情武功平常,但一支贼眼,却凑在窗孔里,向房内骨碌碌乱转。
卫天翔瞧得心头大怒,左手屈指轻弹,一点劲风,隔窗打去!
只听一声杀猪般尖叫,紧接着有人破口大骂:“小娼根,你敢在歪头阿涂头上放泼,还不给大爷滚出来?”
卫天翔听得一怔,原来窗外不过是一个地痞流氓!敢情是冲着左边那间的单身女子来的,误打误撞,找到自己房外!不由剑眉陡然一轩,暗想:“扬州府治所在,还敢如此公然调戏单身女客,足见这些流氓地痞,平日里横行不法已极!
当下打开房门,踱出身去,口中问道:“谁是涂大爷?你三更半夜,吵吵嚷嚷的意欲何为?”
窗下站着一个酒气醺醺的汉子,一手掩着左眼,瞧到开出门来的竟是一个少年书生,似乎微微一愣,大声喝道:“小子……”
他想说“你小子是找死”,但话还没说出!
“啪”的一声,那自称歪头阿涂的,连人家如何出手,都没有瞧清,右颊上被人重重掴了一掌,身子往左冲出几步,口中“啊”了一声,哇的吐出三四口门牙!
只听少年书生喝道:“你嘴上再敢不干不净,少爷就摘下你歪头来!”
这一争吵,把东西跨院内的旅客,全都惊动,大家纷纷探首出来,瞧到歪头阿涂满口鲜血的那副狼狈样子,人心大快,有几个还哈哈大笑。
歪头阿涂平素在地上欺善怕恶惯了,这下可大为丢面,厉喝道:“小子,扬州地面上你敢发横,这几天咱们阎老板过生,你倒是存心找渣来的?”说着,当胸就是一拳,往卫天翔冲来!
卫天翔淡淡一哼,右腕一抬,伸出三个指头,一下扣住来拳脉门,双目凝煞,冷笑道:
“少爷可不管什么阎老板狗老板,姓涂的,你大概就是狗仗狗势,在扬州横行不法,今晚少爷权且饶你狗命,去罢!”
随手一挥,歪头阿涂一个人像灯心草扎般被摔出一丈来外,碰的一声,仆倒地上。
卫天翔说完之后,再也不理他死活,返身往房中踱去。
店伙瞧到歪头阿涂仆倒地不起,心下大惊,连忙前去把他扶起,歪头阿涂满口鲜血,一条右臂,已又肿又胀,口中不住的低哼,痛彻骨髓,但情知今晚碰上了硬点子,那里还敢再放半个屁,夹着尾巴,由店伙架了往门外溜之大吉。
卫天翔返身入屋,点上油灯,取出怀中纸团,打开一看,只见纸上写着:
“扬州是非之地,不宜逗留。”字迹娟秀,果然出之女子手笔!
不!纸团上还隐约可以闻到一缕淡淡幽香,敢情在她纤掌上握了一阵,才染上的脂香!
卫天翔瞧着纸条,不禁怔怔出神,同时想起方才那一声娇笑,多么悦耳动人,生似萦回耳际,历久不散!
呆想了一会,暗忖自己路过扬州,原无逗留之意,但寄字之人,既说这里是是非之地,不管她是好意,抑或另有用心,自己倒偏要留下来瞧瞧到底有些什么是非?主意已定,就熄灭油灯,上床睡觉,这一晚不再有什么事情发生。
第二天早晨,店伙送来脸水,一面苦着脸道:“客官,你昨晚出手摔伤涂大爷,还得罪了阎老板,这事可就大呢,万一阎老板责怪下来,小店……小店……”
卫天翔俊目乍睁,朗笑道:“什么阎老板,大不了是鱼肉一方的土豪劣绅罢了,他纵容爪牙,为非作歹,少爷既然伸手管了,就要瞧瞧姓阎的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东西?”
店伙给他大声一嚷,脸色吓得腊黄,急忙摇手道:“我的爷,你……你老息怒,阎……
阎老板就是江湖上人称淮扬大侠阎北辰,今年是他六十大寿,三天后就是寿期,阎老板大发请帖,说是要在寿诞之期,当众封剑。”
淮扬大侠阎北辰,卫天翔倒听古叔叔说起过,是以微哼了一声,店伙好像说的十分得意,接着又陪笑道:“客官,你老可真不知道,阎老板在咱们苏北,却没有人叫他淮扬大侠。”
卫天翔好奇的道:“那叫他什么?”
店伙双肩一耸道:“这里的人,都叫他阎老板,又叫他苏北大侠,因为听说他老人家和江南一个什么大侠最好不过,江湖上天大的事儿,只要他们两位说过就算!”
卫天翔听得心中蓦然一动,脱口问道:“你说的可是江南大侠?”
店伙突然点头笑道:“对对!江南大侠,一点没错!天下的事儿,有一南一北两位大侠,点上个头就算。”
说到这里,另外房中,有人在叫“店伙”,他连忙颠着屁股就走。
卫天翔从店伙口中听出被叫做“阎老板”的淮扬大侠,和自己父亲还是“最好不过”的朋友,也许这是他手下的人,故意把他苏北大侠和江南大侠并为一谈,藉以提高阎北辰的身份,也许确实是事实,当年和父亲名重一时。
这么说来,这机会自己倒不可放过,正好以祝寿为由,瞧瞧他究竟是何等样人,也许他知道当年围攻父亲的人,也说不定。
心中想着,脚下不由跨出房门,只见右边那间的客人,正好也负手站在走廊之上。那人身材修伟,年约三十三四,两目透神,身穿一袭蓝色夹袍,看去气度不弱!
此时见到自己,点头微笑,抱拳道:“兄台请了,昨晚得瞻名家手法,令人好生钦佩。”
卫天翔见人家先打招呼,还礼道:“兄台好说,小可献丑之处,不值方家一哂。”
那汉子又道:“兄台如不嫌弃,请进里面一谈如何?”
卫天翔也并不客气,一同进入屋内落坐,那汉子自我介绍道:“兄弟岑峰,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卫天翔目前曾听点苍双雁说起,各大门派第二代中,要算泰岳老人门下首徒石敢当岑峰掌力最为雄厚,泰山一派以“磐石掌”,驰誉武林,为外家最上乘的功夫。
闻言连忙抱拳道:“幸会,幸会,小弟久闻岑兄大名,实在失敬!”
说着微微一顿,又道:“小弟姓韦,草字行天。”
原来卫天翔这一路行来,曾听茶饭酒肆,都在传说着金剑令重出江湖,武林盟主派他侄儿卫天翔在怀玉山下替雪山、华山,排解纠纷,还连赢南天一雕臧荼,白沙关掌震鬼见愁陆乘。
大家绘声绘影,把淡金脸的卫天翔说得武功少有。是以不想露出真名实姓,以免引人注意,妨碍自己行动。
石敢当岑峰听得微微一怔,暗想瞧他昨晚出手,分明是武功造诣极深之人,何以说出姓名,竟然江湖上从没听人说过,但他总究江湖经验较丰,面上丝毫不露,一面笑道:“哈哈,原来是韦兄,久仰得很……”
他话声未落,只见店伙三脚并作两步,慌慌张张的探头来,一眼瞧到卫天翔,立即满脸堆笑的道:“啊!客……官,你……你老在这里,阎……少庄主特来亲自拜会。”
卫天翔还没回答,店伙身后,忽然跟进一个华服少年。一眼瞧到石敢当岑峰,立即面含笑容,十分恭敬的道:“原来岑大侠侠驾也在这里,小弟有失远迓,多多恕罪。”
接着又向卫天翔深深一揖,道:“这位敢情就是韦少侠了,昨晚敝庄手下,多有冒犯,家父闻悉之后,深感不安,特命小弟负荆前来,还望韦少侠海涵。”说着又是一揖。
卫天翔这阵工夫,早已瞧清这位阎少庄主生得眉宇俊朗,身长玉立,目中清光隐蕴,英气逼人,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同时对淮扬大侠阎北辰的成见,也立时消除,暗想昨晚那歪头阿涂,许是喝多了酒,一时倒反觉自己不该出手太重。当下俊脸一红,慌忙还礼道:“昨晚小弟出手孟浪,已深感愧疚,怎敢还劳少庄主屈驾。”
石敢当岑峰笑道:“韦兄,这位就是阎老前辈的贤郎,人称摘星手阎休阎少庄主,你们两位都是少年英俊人物,大家全非外人,正好多多亲近。”
一面又替卫天翔介绍,两人互说了些久仰的话。
阎休又道:“小弟原是奉家父之命,一来向韦兄陪罪,二来因后日就是家父六十寿辰,意欲奉邀两位驾莅寒舍略尽地主之谊。”
石敢当岑峰忙道:“阎老前辈华诞,兄弟自当趋贺,只是兄弟实因身有要事,急须赶回山东,所以只好……”
阎休急忙抢道:“岑大侠纵使身有要事,也不急在一天两天,既然到了扬州,过门不入,岂不见外,何况恭请不如偶遇,无论如何也得暂留侠驾,等过了家父寿辰再走。”
卫天翔因店伙说过淮扬大侠和自己父亲有旧之言,正想设法探听当年围攻父亲之人,如今既然有人相邀,大好机会,岂肯放过,这就帮着说道:“阎少庄主既然这么说了,却之不恭,岑兄不如耽搁一两天再走,小弟也是前往山东,大家正好有伴,岂不是好。”
岑峰只好点头答应。
阎休心中大喜,立即欠身肃客,一面吩咐店伙,把两人行囊送去,自己陪同两人,跨出房门。
卫天翔走在最前,堪堪跨出门去,目光一瞥,瞧到一个身穿绿衣的少女背影,翩若惊鸿般闪进自己左首那间房去,光瞧她后影,身材婷匀,婀娜多姿,而且身法十分眼熟,好像正是昨晚自已追了半天,没有追上的女子!
卫天翔心头蓦然一震,但这只不过眼角一扫之间的事,自己身边,还有两位初次相识之人,一时那好多看?其实人家早已闪进房去,再看也看不到什么。只好装作没事一样,和石敢当岑峰、摘星手阎休一同走出客店。
门外早有阎家下人,牵着马匹等候,三人上马之后,因为街上行人颇多,大家只是策马徐行。
卫天翔瞧到两边行人,一见马上的阎少庄主,都似乎神色极恭,纷纷让路,不由想起店伙所说,觉得淮扬大侠,果然名不虚传!
一阵工夫,便到了东城一座大庄院前面,越过广坪,早有庄丁过来伺候。三人直到门前下马,阎休侧身肃客,引着两人步入二门。
迎面一座广大的敝厅,正中卦着一幅寿星,长供桌上除了两盘桃面,前面一排排堆着的全是各方送来的寿礼,五颜六色,珠光宝气,极尽奢侈,两边高烧一对落地大寿烛,足足有一人来高。
大厅上已经摆了十数桌席面,坐满了各式各样的武林豪客,一见他们走进,不少人纷纷和石敢当岑峰点头为礼,岑峰也连连抱拳还礼。
摘星手阎休躬身向卫天翔、岑峰两人道:“家父十数年前,患了足疾,不良于行,两位请到里面相见。”
岑峰忙道:“兄弟礼应先替阎老前辈拜寿!”说话之间,业已穿过大厅,走进二厅。
这第二进厅上一共只设了左右两席,厅上踞坐着十个老人,年龄全在五旬以上,一个个神完气足,太阳穴鼓得高高的,分明都是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阎休却引着两人转过迥廊,走入一座月洞门,里面雕拦曲折,青砖小径上,两边罗列着许多盆花,清风徐来,湘帘低垂,显得甚是幽静。
这时,有一小僮掀起帘子,让三人入内,客室中布置雅洁,明窗净几,纤尘不染,落坐之后,小僮送上香茗,阎休起身道:“两位且请坐,容小弟入内禀过家父。”
岑峰欠身道:“少庄主只管请便。”阎休又告了罪,才向里间走去。
不过盏茶光景,只见阎休已扶着一个身材高大,脸上白皙的老人,缓缓走出,他当然就是名满苏北的淮扬大侠阎北辰了!
但卫天翔却直觉的感到此人生得粗眉大口,隼目鹰鼻,虽然面上带着笑容,似乎城府极深!
石敢当岑峰一眼瞧到阎北辰出来,立即趋前一步,躬身道:“晚辈岑峰,替阎老前辈拜寿!”
“哈哈!”阎北辰发出夜枭般笑声,道:“岑老弟不可多礼,尊师可好?”
岑峰躬身答道:“家师幸托粗安,多谢阎老前辈关心。”
“嘿嘿!”阎北辰干笑了两声,目光一转,瞧到卫天翔,霎时脸色大变,但瞬即恢复常态,依然含笑点头,唔道:“这就是韦少侠了?”
卫天翔连忙躬身作揖道:“晚辈韦行天,承蒙宠召,叩见阎老前辈。”
阎北辰一双精光炯炯目光,只是打量着卫天翔,阴笑道:“韦少侠光风霁月,眉宇之间,英华内敛,想见身手不凡,不知尊师是谁?”
卫天翔自从取下面罩,化名韦行天,这一路上早已想好了应会之词,这就躬身道:“晚辈恩师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走动,他老人家叮嘱晚辈不准在人前吐露,阎老前辈垂询,晚辈不敢隐瞒,恩师人称修灵君便是。”
阎北辰似乎一震,粗眉轩动,呵呵笑道:“韦少侠原来已得修罗门真传,难怪身怀绝艺。”
说到这里,忽然阴笑道:“韦少侠和老夫昔年一位故友,极相神似,不知仙乡何处?尊府还有何人?”
卫天翔听得心头咚的一跳,暗忖店伙之言,果然属实,看来阎北辰和自己父亲真是知友,不然,怎会认出自己面貌?
他差点就想直说,但因在直觉上,总感对方生相阴鸷,尤其下山以来,接触过许多事情,使得他敏感起来,所以虽然心头波动,脸上却丝毫不露,含笑答道:“晚辈世居衡阳,家父屡试不中,晚年好道,这次晚辈是奉家师之命,前往山东,路过贵地,巧逢老前辈寿辰,实感荣幸。”
这一番话,说来自然,一张俊脸,神气率直,教人无法不信。
显然阎北辰被他轻易瞒过,高耸的颧骨两边,皱纹一舒,笑道:“老夫只是随便问问,韦少侠切勿见怪!”
卫天翔也暗暗松了口气,连称“不敢”。
阎北辰回头向岑峰问道:“岑老弟,最近江湖上可曾听到什么事故?”
石敢当岑峰微微一怔,道:“事故最近倒有几件,不过前辈可能早已听到?”
淮扬大侠阎北辰摸了摸下巴,呵呵笑道:“老夫自从十几年前,患了足疾,不良于行,和江湖同道,早已隔开,今日虽然来了些老友,也半多是两淮之间的人,老弟近年在江湖上跑了不少地方,见闻较多,不妨择要说说。”
岑峰连忙欠身道:“老前辈过奖,最近江湖上第一件大事,自然首推失踪十三年的武林盟主江南大侠卫老前辈,有了消息,他曾在一月之间,派他侄儿持了‘金剑令’替雪山神尼的传人调解一件沉冤。”
阎北辰点头道:“这件事老夫已有耳闻,可惜不知卫老哥下落,多年未晤,老夫倒真想渴欲一晤。”
卫天翔心中又是一动,装作倾听模样,并没开口。
只听岑峰又道:“第二件大事,也足以震撼武林,就是卫老前辈的那位贤阮,据说武功之高,比之当年卫老前辈,已并无逊色。一月之前,在怀玉山下,当着各大门派之人,掌剑两场,连赢盛名久著的南天一雕臧老前辈,日前据说又在白沙关掌伤邙山鬼见愁陆乘。”
阎北辰身子轻震了一下,惊奇的道:“老夫正在奇怪,南天一雕臧荼,怎会败在一个后生小辈手上,啊!啊!连鬼见愁陆老头也伤在他掌下?此子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他说话之中,眼光瞥了卫天翔一下,卫天翔只作不知。
石敢当道:“听说卫老前辈的侄子,叫做卫天翔,年龄倒不大清楚,最多也不过二十左右。”
阎北辰深鸷双目,又瞧了卫天翔一眼,急急问道:“生相如何?”
岑峰道:“晚辈听人传说,卫少侠似乎练功过度,脸淡金色,略带苍白。”
阎北辰才略含微笑,点了点头。
岑峰又道:“第三件也是最近才盛传开来的,那是六丁甲全在雁荡绝顶,遭人杀害……”
卫天翔听得大为震惊,六个叔叔之死,乃是自己亲手埋葬,当时山顶上并无第二人,这消息又从何来的?
阎北辰双目一睁,道:“老夫终日家居,当真孤陋寡闻,不知六丁甲是死在何人之手?”
岑峰摇摇头道:“江湖上只是这样说着,究竟何人曾亲眼目睹,谁也弄不清楚。”
阎北辰叹息道:“六丁甲各有擅精,如果六人联手,武林之中,恐怕谁也无法伤得他们,这倒真是一件大事!”
岑峰微微一笑,又道:“还有一件大事,说来也足以震撼江湖,那是销声匿迹了四十年的千面教,近日突然又在江湖出现,而且行动诡秘,内中详情,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据说还牵连极广……”
他说到这里,只见湘帘掀动,闪进一个小僮,手中捧着一个锦盒,欲言又停,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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