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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马头寺贼僧设计

    刚走到天井中间,突听有人高声叫道:“有奸细!”叫声甫起,两边走廊上立时奔出四个手持戒刀的灰衣僧人,从天井四角围了上来。

    程明山这才想起这座院子,是在方丈室后面,自然有人守护,自己不该如此大意,此时既已被人发现,那就只好硬闯了。

    一念及此,“呛”的一声,掣剑在手,那四个僧人也正好抢到。

    程明山长剑一抬,疾向右首一个僧人迎面点去。

    那和尚毫不避让,右手戒刀一挥,迎着程明山剑上磕来。他出手硬接程明山的剑势,其余三人戒刀,也已出手,朝程明山夹击而至。

    程明山大笑一声,长剑斜引,使了一招“移山填海”,“叮”的一声,剑尖击在右首僧人迎来的刀背上,身形轻转,把他刀势,推向右后方,然后剑向左拨,又是“叮”的一声,压住了对面僧人的刀势。

    程明山身形再转,左手一记“船头拍浪”,一掌向左拍出。

    左首僧人戒刀横斫程明山左腰,但程明山这一转身,戒刀就落了空,一掌正好朝他执刀左腕拍去。左首僧人急忙往后跃退了一步。

    程明山出剑、拍掌,几乎是一气呵成,瞬息间事,对面僧人戒刀被他剑尖压住,怕他反击,也自跃退了一步。

    只有右首僧人迎劈的刀势,被程明山一招“移山填海”,推向右后方,正好向程明山身后僧人的刀上撞去,那时程明山已经转了出去,因此这一招上,两个僧人的戒刀,就变成了自己人和自己硬接了一招,发出“当”的一声金铁交鸣,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四个僧人在第一招上,就被人家逼退了两个,自己人又硬接了一招,自然心有未甘,一声呼啸,四条人影,四柄戒刀,又同时猛扑而上。

    程明山道:“你们四个当真不知进退。”

    喝声出口,右腕一振,身子一个飞旋,连发四剑,分攻四人。这四剑,看去几乎是同时发的一般,剑光闪动,人已转了一圈,竟然把四个僧人逼得各自连退两步,方避开剑锋,手中空自握着戒刀,竟是无法招架!

    四人和程明山交手遇两招之后,已知这年轻人剑招凌厉无匹,自己四人决非他的敌手,心中不禁有了怯意,一时不敢再行抢攻,只是远远的把程明山围在中间。

    程明山理也没理,自顾自朝通往外面的一道门前走去。

    这道门外,就是方丈室了,四个僧人一急,身形连闪,一齐抢着来拦程明山的路。

    程明山脚下微停,喝道:“在下不愿伤人,你们还不让开?”

    就在他说话之时,目光一抬,只见智远和尚手持禅杖急匆匆行了进来,他身后紧跟着八个手持禅杖的灰衲僧人,簇拥着走入。

    四个僧人看到方丈来了,立即持刀后退。

    程明山一见智远和尚带着人赶来,心中暗道:“自己正要找他,他来了自然最好不过,自己真还不敢离开密室太远呢!”

    智远和尚赶来之时,甚是匆忙;但看到天井中只有程明山一个人,心头不觉放宽一半,脚下也自缓了下来,方丈一寺之长,自然要摆出些架势来,一手提着禅杖,目注程明山,冷笑道:“小施主放下兵刃来,贫僧有话问你。”

    “大师父好像把在下看成了瓮中之鳖!”

    程明山微笑道:“可惜的是‘迷迭香’纵然厉害,咱们事前早已有备,你这诡计无法得逞了。”

    智远和尚听得脸色大变,问道:“他们人呢?”

    程明山道:“华掌门人他们已经走了,在下走在最后,是奉华掌门人之命,向大师道谢你的‘迷迭香’来的,现在话已说完,在下也要告辞了。”

    说毕,故意装作准备朝东首围墙顿足跃起之状!

    智远和尚大喝一声:“你们还不给我拿下!”

    他喝声出口,站在他身后的八个灰衲僧人,手提镔铁禅杖,迅速的闪身而出,朝程明山围了上来。

    那知程明山作出朝东首围墙跃起之状是假;但他却当真纵身扑了起来,那是抢在八个灰衲僧人抢出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身法,奇快无比朝智远和尚扑去。

    擒贼擒王,这主意当然不错!

    智远和尚看他凌空扑到,口中“嘿”了一声,举手一掌,凌空劈出。

    他使的居然是劈空掌,一道掌风,劲直有如匹练,程明山身在半空,不敢和他硬接,身形一侧,斜飘落地。

    他这一飘落地面,刹那之间,杖风如山,从四面八方压顶而来。

    不用说,这是那八个布衲僧人挥杖攻来,程明山几乎连转个念头的时间都没有,身子急忙一侧,左足斜跨一步,已从交织的杖影中,脱身而出。

    八个灰衲僧人杖势出手,那还容你脱身,口中连声叱喝,挥起禅杖,交击而至。

    这八个僧人一身武功,甚是了得,他们按八门方位,围着程明山,忽然游走起来,此去彼来,运杖如飞,八个人中一攻一守,互相配合,禅杖直递横击,啸风如涛,攻势猛恶无比!

    不仅使你还手无地,甚至连对方身法都难以捉摸!

    程明山心中暗暗一怔,忖道:“这八人使的莫非是什么阵法不成?”

    一念及此,立即施展“醉仙步”,一个人像喝醉了酒一般,脚下踉跄举步,上身东摇西晃。

    说也奇怪,那八个僧人,八支惮杖,人影往来,杖势交织,明明已把程明山左右前后,全已封死。但见程明山时而前俯,时而后仰,时而左晃,时而右摆,一记记杖影,正好从他忽左忽右,忽俯忽仰之时,擦身而过,好像是八个僧人的杖势,预先就给他留下了空隙一般,就是一记也击不上他。

    程明山也有困难,他使的“醉仙步”,只能在一丈方圆,趋避人攻击,却无法突围而出,他徒手穿行,(剑已收起)要闪避八支禅杖,也十分吃力,心中暗道:“看来自己若不先把这八个和尚制住,就无法擒得住智远和尚了。”

    一念及此,脚步斜跨之际,左手也随势挥出,正好避开左首僧人挥来杖势,左手一下反拍在他肩头之上。

    程明山这一记使的正是“神仙手”截脉手法,那僧人口中“啊”了一声,半身突感麻木,一支镔铁禅杖,砰然一声,跌落地上。

    要知程明山自幼跟随无名道长学艺,他师父有两位方外至友,一是黄山黄公度,人称矮仙,一是嵩山游一瓢,人称酒仙,乃是武林前辈高人,被武林中尊为之“嵩黄二友”。

    这嵩黄二友一生从未收徒,却把他们得意绝技,传给了程明山,那就是矮仙黄公度的“神仙手”截脉手法,醉仙游一瓢的“回风子”和“醉仙步”了。

    程明山此时施展出嵩黄二友的绝艺来,自可应付裕如,得心应手了。

    他出手一招,就制住了一个僧人,精神登时为之一振,身子往右斜倾,避开迎面劈来的一杖,右手闪电划出,又拂中了右首一个僧人的执杖右臂。

    那僧人正待举杖,右臂一麻若废,一支禅杖也“当”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程明山得理不饶人,身形闪动,双手齐扬,似拂似拍,朝欺来的僧人拍出。

    对方八人因阵势展开,此去彼来,游走抢攻,因此毋须程明山欺上去,他们就会自然送上门来,前后不过是转瞬之间,已被他“神仙手”接连制住了四个僧人。

    八个人,被他制住了四个,围着他游走的阵势,岂非已经瘫痪了一半?其余四人自然无法再循阵势游走了。

    那四个僧人根本连程明山如何制住他们同伴的,都没看看清楚,只是看到四个同伴禅杖脱手,兀立不动,呆若木鸡,一时不由得又气又怒,八个人联手的阵势已破,各自后退了一步,不敢再攻,但却依然远远的把程明山围在中间。

    程明山拾目看去,这一阵工夫,本来站在门口的智远和尚,已经走得不知去向。

    就在他目光一瞥的时间,耳中只听一阵“扑”“扑”连响,从两边围墙上,飞踪下一群灰衲僧人来!

    这一群灰衲僧人,竟有十八个之多,每人手持戒刀,看去极为标悍!

    那四个手持禅杖的僧人,一见他们从墙头跃落,立即各人挟起一个被制了脉穴的僧人,迅捷朝门外退出,放下同伴,四个人又回身走入,四支禅杖一横,在门内一字排开,封锁住了出口。

    从墙头跃落的十八个僧人,身手矫捷,一望而知是久经训练之人,一下就围了上来,居然各就各位置,丝毫不乱,又把程明山困在了中间。

    不,他们又列下了一座阵势。

    程明山看得暗暗攒眉,心想:“寺中僧人,不在少数,这样一批又一批的调来增援,如何得了?”

    心念转动之际,突听北首屋脊上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喝道:“这是少林‘罗汉阵’,你还不快走?”

    “少林罗汉阵”这几个字传入程明山的耳中,不由又是一怔,忖道:“莫非这马头寺,会和少林寺有关?”

    这一迟疑,那十八个灰衲僧人口喧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十八个人异口同声喝出来的佛号,自然声遏云霄!

    佛号甫起,十八柄戒刀已经一齐出手,但见一片刀光,往脚下席卷而来,有如波涛般贴地汹涌,来势奇猛!

    程明山一惊,不待思索,双足一点,身子凌空跃起。

    那知“罗汉刀阵”一经发动,刀光既已铺地,落在阵中的人,自然会腾空跃起,这一着,也自然早已在他们预算之中。

    程明山堪堪跃起,突觉寒风起自脚下,本来滚滚遍地的刀光,忽然间也随着向空涌起,有如一座刀山,朝上涌起!

    人,可不是飞鸟,鸟展翅飞起,就可以往横里飞,人纵身跃起,不管你武功有多高,还得笔直落下来。

    程明山提气一跃,纵起了三丈来高,这一座涌起来的刀山,却不过两丈左右,中间虽有丈许距离,但等你落下去,岂非就落到刀山上了?

    程明山心头大吃一惊,此时就是拔剑护身,也已不及,就在千钧一发身子将落未落之际,耳中只听有人喝了声:“快接住!”

    一缕黑影,迎面飞了过来。

    程明山还算临危不乱,目光一瞥,看到飞来的黑影极似一条绳索,右手一探,就迅速捞在手中,一把抓住!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程明山绳索入手,突觉手上一震,似有向空丢起之势,他轻功原是不弱,心中立时明白对方用意,这就一吸真气,借势腾空飞起,随着绳索丢来的方向,朝北凌空飞去。

    等到双脚落实,人已在北首屋脊之上,只见一个青衣蒙面人,双手收着绳索,急急说道:“快些走。”

    程明山因对方黑布蒙面,也不知他究是何人,但一想到华凤藻等人,犹留在密室之中,自己如何能走?

    这一犹豫,那十八个灰衲僧人“罗汉刀阵”刚一发动,程明山已经北首屋脊之上,不觉叱喝甫起,已有六七个人当先纵身跃上屋檐。

    青衣人看他不走,急忙催道:“你这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程明山道:“多谢阁下相救,在下不能走。”

    话声甫出,左手已经从衣袋中摸出七八粒“回风子”,往下撒去。

    酒仙游一瓢的暗器手法,独步武林,他这七八粒“回风子”,堪堪出手,跃上屋来六七个僧人,全被击中穴道,一齐仰身跌落下去。

    程明山更不待慢,左手又掏了一把,回过身去,往下打出。

    这一把约莫有十来粒之多,“回风子”出手,就把天井中剩下来的十一个僧人,全制住了。

    青衣蒙面人看得一呆,不觉赞道:“好手法!只是马头寺僧侣,不下数十人之多,你能把他们都制住么?”

    程明山道:“在下并无把握,但也只好一试了。”

    “好!”青衣蒙面人道:“那就冲出去,不过擒贼擒王,你要制住智远,才能取得解药。”

    程明山道:“在下省得。”

    右手抽出长剑,左手又从袋中掏了一把“回风子”,飞身落地。

    这一瞬工夫,天井中除了被“回风子”制住穴道的十八个灰衲僧人,依然定在那里,本来封住门口的四个僧人,业已不见。

    程明山仗剑走在前面,青衣蒙面人也紧随,穿过方丈室。

    只见第三进大天井中,肃静无声,站着二十几个灰衲僧人,当前一个手持镔铁禅杖,脸色凝重,巍然而立的正是马头寺方丈智远和尚。

    他身边一左一右,站着的是个个俗家装束的中年人,这两人手中并没兵刃,但面目冷肃,太阳穴鼓得很高,一望而知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智远和尚目光一抬,点头道:“程小施主连破我座下八护法,和十八‘罗汉刀阵’,果然英雄出少年,这位施主是谁,怎么不敢以面貌示人?”

    青衣蒙面人冷声道:“我一向如此。”

    智远和尚嘿然微笑,又朝程明山道:“程小施主,依贫僧好言相劝,你们两个,还是放下长剑,束手就缚的好。”

    程明山道:“你座下八护法,十八‘罗汉刀阵’,犹困不住在下,你以为这点阵仗,就能把在下怎样了么?”

    智远和尚冷哂道:“贫僧自有要你放下武器的原因。”

    程明山道:“你倒说说看?”

    智远和尚没有说话,只举手拍了两掌。

    只见八个手持雪亮戒刀的灰衣僧人,押着仍然昏迷不醒的华凤藻、徐子桐、和荆云台父女,在天井对面的远处屋檐下出现。

    程明山不由一怔,他可以想得到,他们是自己被困在阵中之际,把华凤藻等四人运出去的,心头一急,不觉大声道:“你等如何?”

    智远和尚道:“这要问程小施主了,你们二位肯不肯放下兵刃来?”

    程明山左手往后一甩,把掌中扣着的十颗“回风子”,往后身打出去了八颗。

    原来所谓“回风子”,其实只是大小和黄豆相同的石子而已,取名“回风子”者,是因为酒仙游一瓢的暗器手法特殊,可以从左右上下前后打出,而这颗石子会绕一个圈袭击正面的目标,使人防不胜防,所以叫做“回风子”。

    程明山打出了八颗“回风子”,才冷声道:“问我什么?”

    智远和尚道:“难道你还没看见,只要贫道一声令下,华掌门人四位可以立作刀下之鬼。”“哈哈!大师父这是在威胁我么?”

    程明山大笑着微微摇头道:“可惜大师父计算错误了。”

    智远和尚道:“贫僧如何错了?”

    程明山目光一掠四人,徐徐说道:“因为他们威胁不了在下。”

    智远和尚一怔道:“难道他们不是你同伴吗?”

    “是同伴。”

    程明山道:“但在下和他们非亲非故,只是为了同伴,就要放下兵刃陪他们作阶下囚,划得来么?”

    智远和尚道:“荆云台不是你姨父?”

    “当然是。”

    程明山道:“那也只是远戚罢了。”

    智远和尚又道:“你那表妹不是和你青梅竹马的情侣么?”

    “不错。”

    程明山淡淡一笑道:“就算是我妻子,妻子如衣服,脱下再换一件,又有何妨?”

    左首一个汉子道:“大师不用和他说了。”

    程明山道:“在下也确实觉得是多费唇舌。”

    右首汉子嘿然道:“你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说对了。”

    程明山笑了,笑得很潇洒,接道:“我看二位似乎有出手之意,那很好。”

    他目光朝两人看了一眼,问道:“二位不是马头寺的人,总该有个万儿吧?”

    右首汉子身躯离地飘起,像鬼魅似的扑向程明山,身形离地之时,才阴声道:“你去问阎老二吧!”

    他这一击,他们兄弟两个都很有把握。

    因为他身法快疾如电,一闪就扑到了程明山身前,出手也同样快疾,不但快,而且招式毒辣,直取程明山的要害。

    那知他招式出手,竟然扑了个空,在他扑到之时,程明山明明就在他面前,举手可及,不知怎的一瞬间没了程明山的踪影!

    程明山却已在他身后说道:“在下一向不和无名小卒动手,你们不报个万儿,在下恕不奉陪。”

    那右首汉子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对敌经验极为丰富,招式遽出,敌人忽然不见,不用说是躲闪到自己身后去了,他嘿了一声,右手化爪,身形一个急旋,朝程明山抓去。

    程明山故意朝他左首闪出,他手爪和程明山的衣衫,只是毫厘之差,竟然没有抓到。

    程明山已经到了他左侧,说道:“在下说过,你们不亮万儿,我决不和你们动手,你还要发招,好意思吗?”

    右首汉子两招落空,似已被他激怒,厉声道:“小子,你不动手,老子也非要你的命不可!”

    身形左转,双手齐扬,急扑过来。

    程明山道:“一二不过三,阁下纠缠不休,实是讨厌,你给我休息吧!”

    这回他在身形闪动之际,双手同时斜拂而出。

    右首汉子忽然闷哼一声,身子已经停住,双手垂下,双目似要冒出火来,一脸俱是惊怒神色。

    这情形,极为明显,他在这一招上,已被程明山制住了!

    青衣蒙面人站在一旁,看得目中异采连闪。

    左首汉子不由一惊,厉声道:“你敢伤我兄弟!”

    “在下只是要他休息一会。”

    程明山淡淡一笑道:“他不肯亮万儿,在下就不想和他动手,你总看见了,他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在下岂非太吃亏了,所以叫他停下来休息休息。”

    左首汉子怒声道:“江湖上还没有人能在一招之间,制住我们兄弟的,你小子果然有些门道,那就试试我的了。”

    “且慢!”

    程明山摇手道:“你不报万儿,在下还是不和你动手的。”

    左首汉子听得气怒已极,两眼凶光一闪,厉声道:“好,你听着了,咱们兄弟人称淮北双煞,这样够了吧?”

    话声出口,右手探掌隔空朝程明山抓来。

    他这一抓看似轻飘飘不着力道,但程明山清晰的觉出随着他一抓之势,有一股森冷的爪风,迎面袭来!

    只听青衣蒙面人叫道:“五鬼爪,程相公小心!”

    “你们早该说了,早说了,在下也可以早些出手了。”

    程明山早已一步跨了出去,他脚下显得有些踉跄,但声到人到,人影一晃而至,右手朝对方抓出的右腕上拂去。

    淮北双煞老大右手还未收回,就突觉整条右臂一麻,半身若废,心头急怒交进,口中怒喝一声,左爪箕张,朝程明山当头疾落!

    程明山轻笑道:“你两条手臂全不想要了?”

    拂出右手朝上一抬,又正好拂在淮北双煞老大的左腕之上。

    淮北双煞老大一只左手又软软的垂了下去,身子也同时僵在那里,再也转动不得。

    智远和尚看得大为凛骇,左手一挥,喝道:“程明山你不怕贫僧下令,斫了他们四个么?”

    “我想大师父还没这个胆子!”

    程明山早已住手,站在他面前,微笑道:“何况大师父就算下令,他们也已无法动刀了。”

    智远和尚自然不信,他没看程明山出过手,如何能制得住相距遥远的八个僧人,不觉回过头去,喝道:“你们先把刀架到他们颈上,看本座的手势行动。”

    程明山悠然一笑道:“除了大师父,已经没人能够行动了。”

    那八个手执戒刀的僧人,虽然是挺胸凸肚站在那里,但他们全已被程明山的“回风子”制住穴道,自然毫无动静,连方丈说的话,都恍如不闻了。

    这连青衣蒙面人都并不知情,直到此时,才惊异的看了程明山一眼,心中暗道:“难怪他方才对他们的被押出来,丝毫不以为意了。”

    智远和尚惊骇的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望着程明山,喝道:“你……”

    他退后一步,程明山就举足跨上一步,含笑道:“大师父,在下不为已甚,你交出解药来,我替淮北双煞和贵寺一干被我所制的僧侣解开穴道,否则,他们这些被我截脉手法所伤的人,只怕全都变成残废,我这交换条件,还算公平吧?”

    智远和尚钢牙咬得格格作响,他方才亲眼目睹程明山身法怪异,出手奇诡,连淮北二煞,在他手下只不过一招之间,就被制住,自思以他的武功,也未必是程明山的对手。

    如果不交出解药,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马头寺僧侣,就折去了一半,这些人,是他的实力,也是他的心腹。

    如果交出解药,华山掌门华凤藻、六合掌门徐子桐和荆云台这三个人,岂是好惹的人?自己这片基业,也是完了。

    心念转动,目光闪烁,望着程明山道:“好,只是解药不在贫僧身边,你随贫僧到方丈室去取如何?”

    程明山道:“在下希望大师父别在程某面前玩什么花招才好。”

    智远和尚嘿然道:“你可是不放心么?”

    “在下放心得很!”

    程明山嘿笑道:“大师父若是想跟在下玩花招,那是……”

    他只笑笑,就没往下说。

    智远和尚道:“好,那你就随贫僧来。”

    程明山道:“慢点!”

    智远和尚道:“你还有什么事?”

    程明山道:“大师父先叫几位师父过来,把华掌门人四个送到客室里去,再吩咐一声,任何人都不准妄动。”

    智远和尚只得举手一招,喝道:“你们过来几个人,把华掌门人四位送到客室里去,没有本座令谕,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寺中僧人,一共还有二十几个,都站在远处观战,听了方丈吩咐,果然走来了八个人,扶着华凤藻等四人,往左首客室中行去。

    程明山回头朝青衣蒙面人拱拱手道:“有劳兄台,跟他们去照看一下了。”

    青衣蒙面人点点头,跟着八个僧人身后走去。

    智远和尚一手拄着禅杖,说道:“程小施主现在可以跟贫僧来了。”

    当先举步行去。

    程明山跟在他身后,心中暗道:“他解药也许真的放在方丈室中,也许他故意要把自己引去方丈室,那就另有诡计了,自己倒是不可不防!”

    一念及此,也就暗暗功运双臂,准备随时应变。

    方丈室是在客室后面,穿过方才动手的小天井,跨上石阶,智远和尚一直走在程明山前面,他似是对程明山很放心,丝毫没有防范他会出手偷袭,因为两人一前一后,不过三数尺距离,程明山真要出手,只须跨上一步,就伸手可及。

    直到走近方丈室门口,智远和尚才回身道:“贫僧不和程小施主客气了。”

    举步跨了进去。

    程明山自然疾快的跟了进去。但就在他左足堪堪跨入之时,智远和尚突然转过身来,双掌排胸推出。

    这一着不但出手奇快,双掌上运集的力道,也重逾山岳,几乎把他全身功力,凝功一击!

    程明山虽有戒备,急忙发掌硬接,究竟功力不如对方,被震得后退了三步,喉头发甜,心头狂跳,几乎往后倾跌下去。也差幸他早已准备,在双掌接实之后,手指也同时拂上了对方的腕脉。

    智远和尚骤觉双腕一麻,两条手臂登时软软的垂了下去,一个人也连退了两步,望着程明山失声道:“你……这是什么手法?”

    程明山凝立门口,缓缓吸了口气,才举步跨入,冷声道:“大师父,在下早已告诉过你,跟在下玩花招,那是你自讨没趣,现在你体会到了吧?”

    智远和尚嘿了一声,他两条手臂都被截脉手法所制,动弹不得,却大模大样的在中间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程明山道:“解药呢?”

    智远和尚昂首道:“小施主制住了贫僧双手,这样子能取解药么?”

    “好!”程明山微微一笑,口中说了声“好”,走过去在他身上双手齐发,推开了他被制双手,说道:“现在你可以取了。”

    智远和尚依然坐着不动,徐徐说道:“小施主,贫僧在未取出解药之前,咱们似乎该先谈谈条件了?”

    程明山道:“你有什么条件?”

    智远和尚道:“贫僧交出解药,小施主必须保证华掌门四人,不得再向敝寺寻仇,否则贫僧宁可毁去解药,也不会交出来的了。”

    程明山道:“好,在下答应。”

    “还有。”

    智远和尚又道:“小施主取到解药,必须先给敝寺僧侣,解开穴道,再给他们解药。”

    程明山道:“可以。”

    智远和尚站起身,走近一口经橱,从抽屉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遽给了程明山,说道:“小施主拿去吧!”

    程明山接过瓷瓶,说道:“在下如何相信这就是解药呢?”

    智远和尚道:“这解药不是服用的,只须挑出少数,弹入鼻孔,打上三个喷嚏就好。”

    程明山道:“大师父先试给在下看看?”

    智远和尚道:“贫僧并未中‘迷迭香’,如何能试?”

    他说话之时,脚下已在后退。

    程明山笑道:“这可由不得大师父了!”

    突然欺身过去,左手一探,去抓智远的手臂。

    智远和尚吃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身形一闪,凌空朝禅榻掠去。

    程明山左手已经一把抓住他的僧袍,智远和尚右手一招“秋水横舟”,朝程明山拦腰劈来。

    程明山右手一格,(他手中拿着瓷瓶)左手已闪电般拂在智远和尚左肩之上。

    这一招,智远和尚右手使了全力,程明山右手格出,两人各自震退了一步;但智远和尚左肩被程明山拂中,半边身子登时一麻,几乎倾跌出去。

    程明山一退即上,左手连点了他三处穴道,冷笑道:“大师父掌力果然雄厚得很,只可惜慢了一着。”

    他拔开瓶塞,用指甲挑了少许药粉,朝智远和尚鼻孔中弹去。

    智远和尚看得脸色大变,他穴道受制,动弹不得,口中大声叫道:“这是‘迷迭散’,解药在贫僧身……”

    话未说完,人已咕咚栽倒下去。

    程明山微微一笑,暗道:“好个狡猾的贼秃,我差点上了他的当了!”

    一手把药瓶收入怀中,好在智远和尚在未曾倒下之时,已经说出:“解药在他身”这几个字,那么他下面一个字,应该是“上”字了。

    程明山俯下身去,伸手朝他怀中一摸,果然另有一个小瓷瓶,一时还确不定是否解药?这就拔开瓶塞,里面是淡黄的药末,心想:“是不是解药,现在一试就可知道了。”

    当下仍用小指甲挑了少许,弹入智远和尚鼻孔,站在他身旁,仔细观察。

    这回果然如响斯应,用对了药,只见智远和尚接连打了三个喷嚏,就很快睁开眼来,望望程明山,开口道:“小施主现在可以解开贫僧穴道了。”

    程明山朝他微笑道:“大师父以后少玩些花样,如果在下没找到解药,你岂不害人反害己了?”

    收起解药,右手朝他左肩一拂,说道:“在下可以解开你左肩被截脉穴,这是在下独门手法,否则无人能解,大师父就得终身废去一臂了;但你身上还有三处穴道,过了六个时辰,自可逐渐解除,你就在这里等六个时辰吧!”

    说罢,转身就走。智远和尚急道:“小施主怎能说了不算?”

    程明山回头道:“在下说过的话,自然算数,这就去替贵寺僧侣解穴,在下也保证华掌门人四位,绝不向贵寺寻仇。”

    话声一落,举步走出方丈室,穿过小天井,回到方丈会客室,果见华掌门人等四位,都在客室之中。

    那青衣蒙面人一见程明山走出,立即迎着问道:“解药取到了么?”

    程明山点点头道:“取到了,只是在下答应了智远和尚,先要替他们僧侣解穴,这里仍请兄台代为照顾一下。”

    一面朝门外站立的四个僧人说道:“你们方丈要在下去替穴道受制的僧侣解穴,他们人在那里?”

    其中一人道:“所有负伤的人,都在西首禅房之中,施主请随小僧来。”

    程明山随着他来至西首禅房之中,替所有穴道被制的二十个僧侣,一一解开了截脉手法,才回转客室,取出解药,依次给四人弹入鼻孔。

    一回工夫,四人全都打着喷嚏,清醒过来。

    华凤藻双目一睁,发觉手脚已能伸动,口中“咦”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好像咱们全着了道,如今已经好了。”

    徐子桐目光一转,落到青衣蒙面人身上,问道:“大概是这位壮士相救的了。”

    荆一凤叫道:“表哥,你也没事了吧?”

    她心里只有一个表哥,所以才一睁眼,就关切表哥了。

    青衣蒙面人道:“我一点也帮不上忙,四位是程相公救的。”

    荆云台心中暗暗奇怪,问道:“这么说,贤侄没有被迷翻了。”

    “是的。”

    程明山道:“小侄也不知道何以会没事的。”

    华凤藻道:“那智远和尚呢?不知道他此举究系受了何人指使?”

    荆一凤气愤的道:“对,我们非找这贼秃算帐不可。”

    程明山拱拱手道:“华掌门人,现在大家都已清醒,晚辈要他交出解药之时,他有一个条件,就是事情过去了,不能再找马头寺寻仇,这一点,晚辈已经答应过他,所以要请二位掌门人和姨父原谅,至于经过详情,咱们离开此之后,晚辈自当奉告。”

    荆一凤道:“表哥答应了他,这贼秃坏死了,就这样便宜他了么?”

    荆云台道:“凤儿,你表哥既然答应过他,大丈夫一言如鼎,岂可出尔反尔?”

    徐子桐也道:“程小兄弟若是不答应,他就不会交出解药来了。”

    华凤藻点点头道:“不错,既是如此,咱们走吧!”

    荆云台望望青衣蒙面人,问道:“这位壮士,如何称呼?”

    青衣蒙面人还礼道:“不敢,在下……在下……”

    他说了两个“在下”,底下的话,还没出口。

    荆云台笑了笑道:“壮士如有难言之隐,那就不用说了。”

    华凤藻目光一转,说道:“咱们走。”

    他当先跨出客室,朝站在门口的两个和尚说道:“二位给我转告贵寺方丈,希望他从此革面洗心,今日之事,华某冲着程老弟,可以不予追究,设若仍然怙恶不悛,华山派第一个不会放过他的。”

    他果然不愧是一派掌门,气度非凡,说出来的话,极有份量。

    两个灰衣和尚被他威仪所慑,连忙双手合十,喏喏应“是”。

    一行人鱼贯出了马头寺,走了半里来路。

    华凤藻四顾无人,脚下一停,说道:“咱们就在这里坐下来歇息吧,程老弟,现在你可以把经过情形说出来了。”

    他是这一行人的领头,自然急于明了真相,才能决定行止。

    大家就在山下大石上围着坐下。

    程明山从青衣蒙面人传警,一直说到自己如何制住智远和尚,取得解药,源源本本说了一遍。

    华凤藻听得变色道:“这么说,智远和尚此举,竟是劳总管授意的了,劳总管何以会有此举动?他究竟有何用意呢?”

    青衣蒙面人道:“在下一路赶来,可惜迟了一步,以致诸位有这场虚惊。”

    华凤藻目光一注,问道:“姑娘赶来,必有见教了?”

    他究是一派掌门,江湖经验丰硕,这一路行来,已经看出青衣蒙面人是女子乔装的了。

    青衣蒙面人低头道:“华掌门人说的是,小女子原是赶来给诸位报信的,八卦、形意二门,相约比武,并不在马头寺……”

    她承认是女的了。

    徐子桐一怔,问道:“那么据姑娘所知,是在什么地方呢?”

    青衣蒙面人道:“小女子只知不在这里,详细地方,小女子就不大清楚,好像是在安徽,因为劳乃通已经亲自赶去,但他行踪十分隐秘,小女子为了要赶来向诸位报讯,就无法跟踪他了。”

    荆一凤道:“姐姐既然赶来报讯,足见也是我辈中人,这里没有外人,你到底是谁呢?”

    青衣蒙面人道:“姐姐说得极是,只是我目前暂时还不能露面,你以后自会知道。”

    说到这里,站起身道:“小女子话已说完,我另有事去,恕要先行一步了。”

    华凤藻点头道:“多谢姑娘送信,你只管请便吧!”

    青衣蒙面人朝众人行了一礼,就急步往山外奔去。

    荆一凤望着她后形,问道:“表哥,你看她会是谁呢?”

    程明山道:“她不肯说,这个教我如何知道?”

    荆一凤笑了笑道:“我知道。”

    程明山奇道:“你说她是谁?”

    “自然是熟人了!”

    荆一凤朝他甜甜一笑道:“我听你说,她在你纵身跃起,快要落入和尚刀阵之时,曾用长索把你拉上屋去,对不?你再想想看,那一种人是惯使长索的?”

    “啊!”程明山经她一点,突然想起来,矍然道:“难道会是她?”

    会使长索的,自然是江湖卖艺的女子,他自可想到是林秀宜了!

    “不是她还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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