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玉祥道:“在下也有此意。”
闻桂香深知卓玉祥武功甚是了得,闻言深感意外,不觉一怔,道:
“你愿意束手就擒?”
唐思娘咭笑道:
“你大概听错了吧?”
闻桂香道:“我那里听错了?”
唐思娘道:“你方才对卓相公说:‘我要你束手就缚’对不对?”
闻桂香道:“不错。”
唐思娘又道:“卓相公说:在下也有此意,对不对?”
闻桂香道:“不错。”
唐思娘带笑道:
“这就是了,你要卓相公束手就缚,他也有要你束手就缚之意,才说:在下也有此意,你怎么会听不出来?”
闻桂香听得大怒,喝道:
“你们还不过去,给我把她先拿下了。”
两个青衣使女依然手捧双剑,站着不动。
唐思娘笑吟吟的接口道:
“她们两个,早已给我拿下了,你还不知道?”
原来她方才借着问她们麻袋裹的是什么,伸手一指之际,暗施新学会的一记绝招,弹出食、中二指,制住了两个青衣使女的穴道。闻桂香没想到阴沟里翻船,会被唐思娘先下了手,心头更是愤怒,双剑倏然一分,厉喝到:
“小丫头,我先劈了你!”
卓玉祥却在此时,“呛”的一声,掣剑在手,长剑一横,凛然道:
“闻香主,你要动剑在下奉陪。”
唐思娘忽然闪身而出,叫道:
“卓相公,好男不与女斗,你把她让给我吧!”一面朝闻桂香招招手道:
“闻香主,我双手接你几招,你只管使出来。”
闻桂香那会把唐思娘放在眼里,双剑一合,交到左手,口中冷笑道:
“只怕你连我一掌也接不下来。”话声甫出,右手抬起,一掌朝唐思娘迎面拍来。
她精擅“阴极掌”这一掌出手,一股至阴至寒之气,宛如暗潮汹涌(阴极掌不带丝毫掌风),朝唐思娘撞了过去。
被“阴极掌”击中,阴风透体,立时会血脉凝冻,奇寒澈骨,失去抵抗,别说唐思娘了,就是一般武林高手,也禁受不起。
唐思娘新近从记名师傅老彭手里,学了一招奇形,自然也不会把闻桂香放在眼里,一见对方举掌拍来,口中娇笑道:
“来得好。”脚下斜退半步,左手纤纤五指,微微上翘,在胸前迅快的划起一个圆圈。
她这一划圆圈,闻桂香就有了感觉!那是她突然发现自己拍出去的“阴极掌”一试暗劲,倏忽之间,好像被一圈无形劲气,紧紧束住,心头方自一惊。
唐思娘这一记不知名的奇招,是一气连贯的,手掌划出圆圈之后,就得屈指连续弹出三指。
闻桂香虽是太阴教主阴九姑的大弟子,但她一身所学,比起郝总管,还差得多,自然无法躲闪得开了!三缕指风,快得如同电光一闪,悄无声息的弹中了闻桂香三处穴道,闻桂香但觉身躯一震,再也动弹不得。
唐思娘得意一笑,走到她身边,说道:
“原来你也只有这点能耐。”
闻桂香身被人制,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卓玉祥道:“唐姑娘这一手,真是神妙已极!”
唐思娘心头一甜,朝他甜甜一笑道:
“师父传给你的一招剑法,一定比传给我的指法,还要神妙呢!”
卓玉祥已经一步跨到闻桂香骑的马匹前面,伸手从马背上取下麻袋,解开袋口,不觉失声道:
“会是何会主!”
一点没错,装在麻袋里的,赫然正是三元会会主天子门生何文秀,他双目紧闭,一个人似是睡熟了一般。
唐思娘轻嗤道:“真是何会主,那么那两只袋里,不知又是什么人……”
在她说话声中,卓玉祥已经褪下袋口,把何文秀抱了出来,放到地上,然后又把另外两只麻袋,也解开袋口,把人从麻袋中抱出。
那是何文秀的左右护卫田纵、田横,他们也同样双目紧闭,像睡着了一般,不言不动。
唐思娘回眸道:
“卓相公,他们是否被人点了穴道?”
卓坟祥道:“不像是穴道受制,好像是中了迷药。”
唐思娘目光一瞥,说道:
“这里没有冷水,我到山间里去取。”
卓玉祥道:“不用,你闻桂香身上搜搜看,有没有解药?”
唐轴娘轻嗔道:“我怎么忘了她呢?”
转身走到闻桂香身边,伸手在她怀里一阵掏摸,果然给她摸出几个白瓷扁瓶,低头看去,瓶上都刻有一行蝇头细字。
写着“八宝金创药”“本门万应疗伤丹”等字样。另外两个瓶上,一刻“玄阴散”、一刻“玄阴散解药”。
唐思娘喜道:“在这里,卓相公,你看,这瓶是‘玄阴散’,这瓶是‘玄阴散解药’,他们三人,大概闻了‘玄阴散’,才昏睡不醒的,你快拿解药给何会主喂下去。”
“不忙。”卓玉祥接过解药,看了看,才道:
“有些解药,是内服的,也有些解药外用的,我们不知用法,还是先给他们闻上一些,看看是否有效?”
唐思娘道:“我知道,我给他们。”
一手取过解药,打开瓶塞,用小指甲挑了少许,弹入何文秀鼻孔之中。
药末刚弹人何文秀鼻孔,他昏睡的人,立时如响斯应,接连打了两个喷嚏,霍然睁开眼来,目光左右转动,口中轻唉一声,说道:
“是卓老弟救丁兄弟,这是什么地方?”
随着话声,缓缓坐了起来。卓玉祥道:“何会主刚闻了解药,清醒过来,还是先歇歇再说吧!”
何文秀道:“不要紧,兄弟已经完全清醒了,唔,就是闻桂香这贱婢。”
目光一下落到闻桂香身上,顿时怒火心起,霍地站起,右手正待劈去,他果然是一位意志坚强,记忆过人的人,才清醒过来,不须思索,就全都想起来了。
卓玉祥吃了一惊,赶忙伸手拦住,说道:
“何会主快请住手,闻桂香已被唐姑娘点了穴,此人留着可用。”
何文秀盛怒未歇,说道:
“卓老弟,你不知道,这贱婢吃里扒外,留她何用?”
卓玉祥道:“何会主,你还不知道,方才听她们口气,白姊姊一行人,可能误入了贼党埋伏,目前情况未明……”
何文秀听得一惊,说道:
“卓老弟,你说什么,白姑娘他们怎么了?”
他们说话之时,唐思娘给田纵、田横也闻了解药。
两人打着喷嚏,同时醒转,一跃而起,朝何文秀躬身道:
“属下一时不察,误中奸计,会主恕罪。”
何文秀一摆手道:“你们也不用自责,其实连本座也被贱婢做了手脚,要不是卓老弟、唐姑娘二位相救,这贱婢不要把咱们出卖给谁呢?”接着“哦”了一声,问道:
“卓老弟,你说白姑娘他怎么了?”
卓玉祥道:“在下和唐姑娘,刚到山下,不大清楚,这是方才听到他们说起,好像白姊姊一行人,都极难逃得出闻桂香师父的掌心……”
何文秀吃惊道:“她师父?莫非太阴教主阴九姑也在这里?卓老弟,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卓玉祥道:“这里就是窦图山。”
“窦图山!”何文秀身躯微震,沉吟道:
“这么说,南海神龙和太阴教主又联手了,唉,真要如此,事情就棘手得很。”
唐思娘眨一双清澈的眼睛,问道:
“南海神龙和太阴教主联手,又如何呢?”
何文秀道:“二十年前,南海神龙勾结太阴教主阴九姑,倡乱江湖,几年之间,声势大盛,在武林中,掀起了一场极大风暴,各大门派,几乎被各个击破。直到十五年前,终于由七大门派联合围剿,而且还有一二位异人,暗中相助,才算把南海神龙和阴九姑攻败,消声匿迹了十五年之久。这两个魔头早在十五年前,武功就已高不可测,经过这十五年苦练,重出江湖,又联起手来,不但七大剑派,无人能胜得过他们,放眼武林,极少有制得住他们的人了。”
卓玉祥听得大急,说道:
“这怎么好,白姊姊他们已经进去两个时辰,他们只怕已经动手了,咱们得快些进去才好。”
唐思娘秋波一转,嫣然道:
“卓相公,看你急成这个模样,你白妹妹有不少高手随行,就算不敌,退守一隅,也足可自保,我们本来只有两个人,如今加上何会主三位,一共已有五个人,人手也足够了。
只要闻桂香肯替我们带路,很快就可找到他们,会合在一起,我师傅不是要你去对付南海神龙吗?留下阴九姑,就交给我了。”
何文秀早先听说卓玉祥是被唐思娘擒去的,如今唐思娘和卓玉祥二人,忽然在山前出现,而且看唐思娘在人前对卓玉祥浅笑轻颦,深情款款,毫不避嫌,明眼人不用说,就可以一看出来了!
但他却想不到唐思娘数日不见,一个武功平平的人,这回听她口气,居然大得出奇,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就算你另有奇遇,又岂是南海神龙和太阴教主的对手?
但他却给她一言提醒,窦图山方圆百里,自己等人路径不熟,正好要闻桂香带路,这就点点头,向田纵、田横二人吩咐道:
“你们去把姓闻的贱婢押过来,解开穴道,本座有话问她。”
田纵答应一声,走到闻桂香身边,举手一掌,推在她身后“灵台穴”上,然后又连拍了她另外两处穴道。
这是他煞手门独门的解穴手法,虽然点穴一道,各派都有不同助手法,但大致说来,大同小异,相差不多,他使的这种手法,可解任何受制穴道。
那知他连拍了数掌之后,闻桂香还是呆若木鸡,一动不动,站立如故,显然并未解开穴道。
唐思娘见状笑了笑道:
“何会主,这是我师傅的独门手法,还是我来给她解吧!”
说着,俏生生的走了过去,纤纤五指舒展如兰,划了一个圆圈,朝闻桂香身上轻轻拂去。
说也奇怪,闻桂香身躯微动,好像打了个一个冷噤一般,穴道顿解。
何文秀看得暗暗惊奇不止,忖道:
“她这是什么手法?看来这位唐姑娘,果然在近日之内,另有奇遇!”心中想着,就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沉喝道:
“你们把姓闻的贱婢押过来。”
田纵、田横答应一声,两人一左一右挟着闻桂香走到何文秀面前。
田横喝了声:“跪下。”一脚踹在她腿弯上。
闻桂香“哎哟”一声,双膝一屈,“咕咚”跪倒地上,她紧闭着的双目中,不禁流下两行泪水。要知闻桂香乃是一个生性倔强的女子,纵然被人逮到,也决不会皱下眉头。
她是深爱何文秀的,她把何文秀掳来,原想见过师父之后,劝他投入太阴教,他还是她的,而且也可以藉此断了他对白玉霜的痴念。
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半路里杀出程咬金来,会遇上卓玉祥、唐思娘二人,自己的计划,顿成泡影。如今跪在她日夜索怀的情郎面前,成了叛会的阶下囚,教她如何不伤心流泪?何文秀一张清秀的脸上,沉得像寒铁一般,冷冷说道:
“贱婢,你还有何说?”
闻桂香流泪满颊,倏地睁开眼来,哭道:
“何文秀,你杀了我吧!”
何文秀道:“贱婢,你勾结神龙令,叛会犯上,还敢在本座面前放刁?”
闻桂香只是哭泣,说道:
“我没有勾结神龙令,真的没有。”
何文秀怒声道:
“你还说没有?这几年来,本座待你不薄,把你提升到内三堂香主,视你如左右手。你居然暗下‘玄阴散’,劫持本座,你说,你还不是叛会犯上?你是主持本会刑堂的人,应该知道叛会犯上,该当如何处置?”
闻桂香忽然拭拭泪,说道:
“何文秀,这些年来,我对三元会,对你,那一件不是一心一意,忠心不二?你……你心里难道会一点都不明白……
这次,不错,我犯上,但我并没有叛会,更没有背叛你,找是奉师父之命,把你和田纵、田横,送上百丈峰去。本来,我是要和你说明了,劝你去见师父的,但你……你……爱上姓白的贱人,率领三元会人马,去替人家打头阵,我不得不出此下策。我没有要挟三元会的人,受我节制,我仍然用你的名义,要他们先回三元会去,只要你见过师父,仍可安然回去,我也会随你回去的。我决不承认背叛三元会,但你如果一定要按上我叛会的罪名,我闻桂香就认了命,任你处置好了。”说完,忍不住又哩嘤啜泣起来。
何文秀看她满脸泪痕,哭得伤心,细想她说的一番话,倒也不似有假,究竟这几年来,她在自己面前,柔顺多情,对自己一片痴情,一时也不禁侧然于怀,心有未忍,这就略为沉吟,说道:
“你既然坚决不承认叛会,好,你就替本座带路,本座这就去见你师父。”
闻桂香道:“师父命我押你们上去,并不是你们押着我上去。”
何文秀脸色一沉,冷哼道:
“本座要你带路,是给你自新之路,你敢不遵?”
闻桂香流泪道:“你是会主,不遵你的命令,就是叛会,但她是我师父,我也不能背叛她老人家,你还是杀了我吧!”
卓玉祥道:“闻香主,在下想请教你一件事!”
闻桂香冷冷的道:
“什么事?”
卓玉祥道:“这里是窦图山,到底是神龙令的巢穴?还是你师父住的地方?”
闻桂香道:“都有。”
何文秀冷笑道:
“这么说,太阴教果然和神龙令有着勾结了。”
闻桂香道:“谁说我师父和神龙令勾结了?窦图山,有东西两锋,我师父隐居百丈峰,是在西峰,她老人家十数年来,一直不曾下山一步……”
何文秀微微一笑道:
“这么说,神龙令是在东峰了?”
闻桂香没有说话。
何文秀道:“你不肯为本座带路到西峰去见你师父,那么你替本座带路到东峰去,总不至使你为难了吧?”
闻桂香道:“你……不能去……”
何文秀道:“那为什么?”
闻桂香道:“窦图东峰,是神龙令老令主清修之地,他门下八大弟子,个个十分了得,咱们这几个人,去了也不是他们对手。”
卓玉祥笑道: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就是遇上老贼,我们也自有制伏他的人。”
何文秀听卓玉祥的口气,似乎他已有制神龙令老令主的把握,心中虽觉怀疑,但却点点头道:
“不错,你只要替本座带路,领到东峰地头,本座就饶你一死,允你离去。”
闻桂香流泪道:“我还能到哪里去?你要我死,我决无半句怨言,但……但我不会走的……”
这话已经表示的很明白了!
唐思娘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眼,朝卓玉祥罢了要,接着抿抿嘴,神秘一笑。
卓玉祥怕被何文秀看到,不好意思,故作不见。
何文秀攒了下眉,深声道:
“好,本座答应你,你起来吧!”
闻桂香双颊飞红,低垂粉颈,幽幽的道:
“多谢会主。”
站起身,接着转过身去,举手掠掠鬓发,朝唐思娘道:
“唐姑娘,请你替她们两个,也解了穴道吧。”
唐思娘走到两个青衣女身边,左手划着圆圈,在她们身上轻轻指了一下。两个青衣使女身躯一震,立即睁开眼来。
何文秀道:“闻香主,那就请吧。”
闻桂香轻“唔”一声,朝两位青衣使女招招手道:
“朝云、朝霞,你们随我走。”说罢,当先朝山径上行去。
两个青衣使女答应一声,紧跟着她身后走去。
何文秀还怕闻桂香乘机逃走,也紧跟着她身后上去,接着是卓玉祥、唐思娘,由田纵、田横断后。
一行人脚程都快,转眼工夫,已经盘过两座山脚,山势也逐渐陡峻,山壁如削,矮松稀疏,到处都是横纹断岩,危崖峭立!
行走之间,闻桂香忽然舍了山径;朝左首一处松林中纵身进去。
何文秀立即长身掠起,紧随她身后而入,身后几人,也都是纷纷掠起,相随穿林而人。
这片杂林,是在一座高峰的山麓之间,林内杂草丛生,差不多有一人来高,几人这一相继掠入,顿时惊得栖息草丛中的猹獐之类,纷纷窜走!
不多一回,闻桂香当先穿出杂林,众人只觉眼前景物一变,已在一处两山夹峙的峡谷口。
闻桂香没有说话,领着众人,朝谷中奔去。
但就在闻桂香奔近峡谷之际,突听有人大喝一声:“来人止步。”人影闪动,一个黑衣劲装汉子忽然从谷口大石后面一跃而出,拦住了去路。
闻桂香一言不发,挥手就是一掌,拍了过去。她一照面,就使出了看家本领“阴极掌”
来,一道至阴至寒的潜力,随掌而生,不带丝毫风声,就朝那黑衣汉子涌撞过去。
黑衣汉子掠出大石,自然也早有防备,但他没料到闻桂香会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骤下杀手,看她挥手拍来,急急往旁跃开,口中喝道:
“好个丫头……”
底下的话还未出口,闻桂香冷笑一声,娇躯倏地一转,带转攻出的力道,一道森寒冷风,改直攻为横扫,奇快无比的追击而至。
原来闻桂香方才和何文秀对了面,何文秀不但没有杀她,还有将功赎罪之意。
她是深爱何文秀的,自然知道一错不可再错,自己再不在他面前,力求表现,只怕从此再也无法挽回了!女人所追求的,总究是自己终身幸福,她须要立功。因此,突然转变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黑衣汉子应变虽快,但闻桂香存心毙敌,这一记横扫,用足了十成功力,冷锋扩及一丈,那还容你有闪避的机会?黑衣汉子但觉一般澈骨奇寒的冷风,横卷过来透体而过,他其打了一个寒噤,全身血脉顿时有僵硬之感,身不由已的随着掌风摔了出去。
闻桂香依然一言不发,正待朝谷中离去。突听一声狂笑,划空飞泻,笑声未歇,面前已经多了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道人。
这道人面如黄蜡,连两道眉毛和颏下胡发,都黄苍苍的,好像是个久病之人,肩头背一柄阔剑,挡住了去路。
就在这黄蜡脸道人飞落之际,跟着从谷口飞跃出七名黑衣劲装汉子,雁翅般排了开来!
闻桂香看到黄蜡道人,不觉暗暗一怔,忖道:
“会在这里遇上苍龙!”
黄蜡脸道人目中冷芒飞射,看了倒卧地上的黑衣汉子一眼,然后目光一抬,直注闻桂香,冷冷的道:
“小丫头,你是太阴教主门下?”
只有太阴教主阴九姑门下,才会使“阴极掌”,这是瞒不过行家眼睛的事。
闻桂香道:“我不是。”
黄蜡脸道人道:“很好,道爷不管你是不是,只要把你拿下了,自会送到百丈峰去。”
何文秀道:“闻香主,你且退下来。”
闻桂香没有理他,口中冷哼一声,挥手就是一掌,朝黄蜡脸道人迎面攻去,出手又是一记“阴极掌”。
黄蜡脸道人大笑道:
“小丫头,你在道爷面前,未必得逞。”
抬腕之间,已从肩头撤下阔剑,剑光一闪,使了一招“天外来云”漾起一片光幕,身随剑转,轻灵无比的避开了闻桂香一记掌风。闻桂香只觉剑影一闪而至,快如电光,指向右腕,逼得她收回掌势,人也向后跃退了五尺。
闻桂香因何文秀仍然称自己“闻香主”而且还要自己退下去,这对她来说,是莫大的鼓励。因为由此可是何文秀还是关心着她,她又岂肯示弱?
女人就有这么奇怪!只见她一退即止,同时反腕拔剑,撤出双股剑,两手一分,柳腰下挫,欺身而上,双剑直刺横削,左右翻飞,迅快展开反攻!
她是太阴教主阴九姑门下的大弟子,一身武功,已得太阳门真传,这一施展开来,剑光连闪。双剑挟带起阵阵轻啸之声,从剑身发出的阴寒之气,使人凛烈生寒,攻势十分凌厉!
黄蜡脸道人目光如炬,洪笑道:
“好哇,小丫头,你果然是太阴教的人,居然勾引外人,闯到风雷谷来了!”
原来这里叫做“风雷谷”!
这黄蜡脸道人果然厉害,口中喝道,一柄阔剑,虽是大开大阖,但却轻灵无比,快得更如行云流水一般!不过七八个照面,剑光圈动,愈来愈大,把闻桂香锐利的攻势,一起圈人在剑光之中。
闻桂香一动上手,就施展出“太阴剑法”,两柄长剑,变幻奇诡,怎奈黄蜡脸道人阔剑展开,四面俱是迷离剑影,隐闻风雷。
任你双剑如何凌厉,太阴真气阴寒砭骨,也无法冲破黄蜡脸道人绵密得像云层一般的剑光。转眼之间,两人已经恶斗了二十来个回合。
黄蜡脸道人的剑光愈来愈盛,闻桂香在他重重剑影包围之下,双股剑两道剑光,左冲右突,渐渐被压制了下去,愈见黯淡。
何文秀站在闻桂香身后,眼看她剑势渐弱,自己如再不出手,闻桂香不出十招,只怕就得伤在对方剑下了!心念转动,不觉右手一抬,“唰”的—声,打开纸扇,正待举步上前。
田纵急忙抢上一步,拱手道:
“会主何劳亲自出手,由属下去把闻香主接替下来就是了。”
何文秀也是剑术大行家,自然看得出对方剑法,诡异寻常,变化尤为奇奥,不用说准是南海神龙的“风雷剑法”无疑。昔年七大剑派,围攻南海神龙,曾有多人被他圈入剑光之中,中剑负伤。就是自己都未必有制胜的把握。
但此次既然找上窦图山来了,迟早都会和南海神龙交手,趁此机会,先和他门下弟子,较量较量,对“风雷剑法”作一番认识,也是好事。心念一决,立即微微摇头道:
“此人可能是南海神龙的门下弟子,剑路奇特,本座要亲自去会会他。”
田纵追随何文秀多年,这话他自然听的出来,立即躬身应了声“是”退后了两步。
何文秀手摇纸扇,缓步而上,口中喝道:
“闻香主,本座接住他剑势,你就可以退下来了。”
黄蜡脸道人洪笑道:
“多加你一个,道爷并不在乎。”
何文秀微哂道:“只怕未必!”
纸扇一挥,划起一道扇面船的弧光,朝重重剑影中飞卷过去。
他书所学,已臻上乘,这第一招出手,果然立见威势,强劲扇风,带起一片轻啸,黄蜡脸道人的重重剑光,顿时被撑开了数尺。何文秀一招出手,如影随形而上,右腕挥舞之间,扇如电闪,像风起云涌般,朝剑光中扫荡过去,口中喝道:
“闻香主还不速退?”
黄蜡脸道人没有想到何文秀一柄两尺长的纸扇,竟有这般声势,心中也暗暗吃了一惊,急忙挥剑还攻!
闻桂香早已趁机掠出剑厨厂一手掠着散乱的秀发,娇喘吁吁的道:
“何会主,他是神龙老令主门下二弟子苍龙耿修水,你小心他‘风雷剑法’,先圈人,后伤人的恶毒招数。”
经过一番因妒意而造成的叛会行动之后,如今她又全心全意的护着何会主了。
黄蜡脸道人脸色倏变,怒喝道:
“小丫头,道爷先劈了你!”
喝声中,突然舍了何文秀,阔剑临风一晃,双足点处,跃身扑起,人如天马行空,剑如长虹经天,直向闻桂香激射过去。
何文秀朗笑一声道:
“贼道胆敢目中无人!”
同样双足一顿,长身掠起,纸扇划起一道半月形的弧光,凌空迎声黄蜡脸道人的剑光。
双方攻势均快,但听半空中响起“锵”的一声大震,剑扇击实,两道人影同时坠地。
要知何文秀扇上劲力,刚中有柔,原是专门卷震敌人兵刃,黄蜡脸道人这下可吃了亏。
他手上阔剑虽未被震脱,但落到地上的人,却脚下踉跄,连退了三四步,才行站停。心头这份震惊,非同小可,目光一抬,望着何文秀,怪笑道:
“阁下是三元会的何文秀?”
田纵大喝道:
“会主名号,也是你贼道喊的?”
黄蜡脸道人并没有理会田纵,只是朝何文秀冷冷的道:
“你是老令主摩下的西路总令主,怎么,你想背叛神龙令?”
何文秀手摇纸扇,朗笑一声道:
“何某手创三亢会,从未接受过你们委派,何谓背叛?何某此来,就是找你们老令主来的。”
“哈哈!”黄蜡脸道人大笑道:
“何文秀,你到了风雷谷,还敢逞强,果然是个桀敖不训的人,道爷就把你们拿下了,押进谷去,再行发落。”
说话声中,双肩微晃,一个人快走雷奔电闪一般,直欺过来,手中阔剑挥起了一圈丈许长的剑光,迎面罩来。
何文秀岂会把他放在眼里,哼道:
“凭你还不配。”纸扇倏展,洒出一片扇影,飞掷出去。
他仗着功力深厚,仍然以掷砸对方阔剑为主!
但黄蜡脸道人已经试出对方内力,高过于他,自然不肯和他硬打硬砸,身形一侧,迅速的避闪开去。何文秀一招出手,第二扇又紧接着横扫而出。黄蜡脸道人阔剑挥动,人又飞快的斜闪出去。何文秀连发数扇,都被他轻易闪开。
这回,何文秀看出来了!
黄蜡脸道人看似旋身闪避自己的扇势,实则他在自己四边绕盘旋,走的好像是八卦方位,东一剑、西一剑的向空劈刺!心头不禁暗暗冷笑:
“原来南海神龙的‘雷风剑法’,取材‘八卦游身掌’变化而来,这又何足为惧?”一时不觉起了轻敌之念,朗笑一声道:
“贼道何用这等麻烦,来,你再接本座几扇试试!”
右手挥洒之间,一柄纸扇幻起了重重扇影,有如风起云涌,向黄蜡脸道人身前排涌而出。
黄蜡脸道人这回并不躲闪了,他突然吐气开声,右手阔剑,在他喝声中,剑势骤变!剑光来回之间,银虹暴长,一派大开大关之势,和何文秀抢攻起来。他自知功力不如何文秀甚远,但南海“风雷剑法”乃是剑术之奇,武林中无人能破。
这一施展开来,果然气势非凡,居然把何文秀的一轮快攻,从容接了起来。不!他剑光开阔,每一剑都有七八尺长,接任何文秀扇招,还长出甚多。
这长出甚多,就是南海“风雷剑法”的特异之处。试想双方抢攻,一来一往,何等神速,如果仅仅一招,那么你剑光光芒,长出甚多,也就不足为奇。但如果一连接触了十剑,这十剑都有一大截剑光,超越过你身子之外,这超越的十道剑光,岂非在你身外交织成了剑网,把你围在剑光圈圈之内?
何文秀先前倒也并未发觉有异,但交手到三十余招合之后,就渐渐的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因为在双方抢攻之中,他忽然觉得自己四边,已然全破剑光包围了起来,但他终究一身所学,不同凡响,这一警觉不对,口中立时发出一声长啸,右腕一抖,扇光随着暴长,硬生生把身外一圈剑光,撑了开去。
但南海“风雷剑法”宛如一片汪洋大海,施展之际,可以随势发展,就算加上十个八个敌人,一样可以把你圈入在剑光之中。因此任何文秀扇光向外发展,他剑光也随着扩张,还是把你困在纵横交织的剑圈之中,无法突围而出。
闻桂香退下来之后,在她心目中,何会主一身武功,如果和师父(太阴教主)及老令主相较,容或不是对手。但对付苍龙耿修水(黄蜡脸道人),他不过是老令主座下的二弟子,应该绰有余裕!那知前后不过盏荼工夫,两人攻守易势,何会主竟然也会陷人在对方剑圈之中,心头不禁大为焦急。
一时来不及招呼田纵、田横二人,口中娇叱一声,双手舞动双剑,身形骤发,连人带剑,猛向剑圈中推了进去。她这一下为了何文秀的安危,一推之势,使出了全力,势道自然十分凌厉;但“风雷剑法”一经展开,不会嫌你人多。
昔年南海神龙以一柄长剑,会把围攻他的七大剑派高手,尽行圈入在他剑光之中。可见这套剑法笼罩之中了!
黄蜡脸道人当然没有昔南海神龙的功力,他一见闻桂香疾行过来,立即剑势一展,分出一部份的剑光,迎击来势。
他和何文秀搏斗之时,两人打了个半斤八两,分不出胜负(他武功不如何文秀,能打成平手,只是剑法神奇而已)。
如今加上一个闻桂香,只是开始时,稍感压力沉重,但几招下来,已把闻桂香的攻势,全接纳下来了,仍然打了个平手。
不,他剑法早扩张开来,接纳下闻桂香,也就是说已把闻桂香圈人在剑光之中了。正因他武功不如何文秀,能把两人圈入在剑光之中,并非他的能耐,因此他虽是拼命发剑,也只能把两人圈人在剑光之中,再无能力伤得两人。
换句话说,何文秀、闻桂香合二人不能突出剑圈,并非武功不如黄脸道人,而是他们无法破解“风雷剑法”。
这一来,黄蜡脸道人只是依样葫芦,把一柄阔剑,不停的使得开关如风,往来交织。心中不但毫无制胜把握,而且像这样大关大开大圈的使剑,你知道要消耗多少真力,岂能持久?
心头自然焦灼异常。
何文秀、闻桂香被人家圈在剑光之中,左动右突,尽力施展,身外依然剑光如电,绵密得像穿梭交织来往,他们自然不知道黄蜡脸道比他们还要焦急,两人心中,也焦急不止!
唐思娘站在卓玉祥身边,悄声说道:
“卓相公,南海‘风雷剑法’快得好像电光一般,看得人眼花撩乱,你看的清不清!”
卓玉祥早已看了老半天,以他身兼两家之长,自幼练剑,对剑法可说已有极深的造指!
但除了重重剑光,似圈似绕,三条人影,倏隐倏现,互相起落,根本连一招也分不清。这时听唐思娘一问,不觉微微摇头道:“在下看不清楚。”
唐思娘不禁秀眉微蹙,担心的道:
“我师父不是传了你一招剑法,专破‘风雷剑法’,你连人家招数都看不清,那怎么破他们剑法呢?”
卓玉祥道:“彭老前辈说过,以不变破万变。”
唐思娘道:“那你怎不上去试试?他是南海神龙的徒弟,拿他先试试,对付南海神龙的时候,也好有经验。”
这话提醒了卓玉祥,不禁点点头道:
“唐姑娘说得被是。”
唐思娘道:“那你就快些出手了,你看何会主、闻桂香都被贼道圈在剑光里面,冲不出来了呢!”
卓玉祥道:“好,我去。”举步朝斗场中走去。
左右护卫田纵、田横,也已看出何会主情形渐渐不对,兄弟二人不约而同大喝一声,双双耀出,正待抡掌朝剑光中扑去。
卓玉样急忙叫道:“二位快请留步。”
田纵、田横闻言停步,一齐回过头来。
卓玉祥拱拱手道:“这贼道使的是‘风雷剑法’,兄弟已有破解之法,二位且让兄弟去试试。”
田纵、田横听他如此说法,立即点点头,往后退下。
卓玉祥一手掣剑,舌绽春雷,大喝一声:“住手。”
他这声大喝,倒真如响斯应,激战正酣的黄蜡脸道人和何文秀、闻桂香,果然同时停手。
剑光、扇影,一闪而灭,双方各自跃退。照理说,双方这是殊死之战,动上了手,哪肯轻易住手?
但是何文秀、闻桂香虽未落败,被人家圈入在剑光之中,久战无力,心头早已十分焦灼。
黄蜡脸道人阔剑开阖!虽把两人圈人剑光之中,但毫无制胜把握,消耗的真力,犹倍于两人,也已暗暗焦急,此刻卓玉祥一喝,正好藉机停手。
黄蜡脸道人长长吁了一口气,目注卓玉祥,手横阔剑,厉声道:
“小子,你大声吆喝,又有何事?”
卓玉祥微微一笑道:
“道兄请稍待。”回头朝何文秀略一抱拳,说道:
“何会主且请后退,让在下试试他的‘风雷剑法’究竟有些什么门道?”
何文秀方才曾听卓玉祥说过,就是遇到南海神龙,也有制他之法,虽然未必尽信,但也不敢小瞧了他。此时听他说出要试试“风雷剑法”不觉心中一动,立时拱手道:“卓老弟请。”
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
“卓考弟小心,南海剑法,委实奇奥无比,大意不得。”
卓玉祥微微颔首,以“传音”答道:“在下省得。”随着话声,脚下跨上一步,长剑当胸直竖,左手一搭,抱拳道:“在下讨教了。”
黄蜡脸道人经过这一阵工夫,已足够他恢复体力,哪会把卓玉祥放在眼里,心中暗道:
“小子,你是送死来的。”
但他究竟是老令主座下二弟子,平日自视甚高,卓玉祥一上来,就彬彬有礼,他岂失了身份,点点头道:“很好,阁下只管发招,道爷当得奉陪。”
他这话在他来说,已经是十分客气了。
卓玉祥依然长剑直竖,只是剑尖斜指对方,含笑道:
“在下就是这一式了,道兄请赐招。”
黄蜡脸道人嘿然道:
“好,道爷那就成全你了!”右腕一振,阔剑发出“嗡”
的一声轻响,正待发剑!
每一个人,在发扪之前,不论你使的是拳掌,或是兵刃,必然会全神贯注,凝视对方,以便一击克敌,同时也是为了察看对方的动静,以便研究下一招的攻势。
黄蜡脸道人目光这一凝注,顿时发觉不对!因为对方虽然只是剑尖斜指,尚未出手,但自己任何一记招式,只要递出招去,都可能被对方先发制人,致自己于死命。
这一想,哪里还敢抢先发剑,只,是口光紧注卓玉祥,一动都不敢动。
这就叫做一物必有一制,势如雷电,开阖如风的“风雷剑法”遇上卓玉祥这一式最简单的剑尖斜指,竟然会手足失措,一招都发不出来!
何文秀看到黄蜡脸道人阔剑一振,嗡然有声,还以为这一剑定然雷厉风行,威势极壮!
哪知他忽然间一脸俱是惊异之色,不但迟迟不敢发招,而且还有退缩之意,心头不禁大奇。
再细看卓玉祥斜指的剑式,实在看不出有何奇奥可言!
卓玉祥的剑尖,已由斜指,缓慢的下移,如今一柄长剑,已经平直的遥指对方胸口。
这一由斜向上指,到剑身平直,遥指对方胸口,动作缓慢,足足化去了半杯茶的时间。
这一段时间,如以黄蜡脸道人方才那样快速如风,凌厉如雷的快攻,足足可以发出二十剑到三十剑而有余。但黄蜡脸道人似是心存顾忌,依然连一剑都没有发,而且手中阔剑,竟有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封也不是,架也不是的感受!不!他竟然感到威胁愈来愈大,怎么也发不出剑去。
这一段时间,他一张黄蜡脸上,已然急得隐隐沁出汗来,但又不敢稍有移动身子,只是竖剑注视着对方。
卓玉祥是第一次使这招剑法,心中原也没有十分把握,因为你剑尖缓慢下移之际,对方只要骤然劈来一剑。你纵能及时闪避,不死也非负切不可!
这一点,唐思娘、何文秀自然都可以想得到。因此两人也全都手持剑、扇,目不转睛的注视黄蜡脸道人。只要他一有举动,两人立刻可以上前接应。如今,唐思娘、何文秀虽然还在全神戒备,但心头已经放宽了不少。
因为黄蜡脸道人在气势上已经输了一筹,臂如说,他脸上汗水,已经滚了下来,他都无暇用左手抹上一把。
卓玉祥先前的戒备,逐个也放松了,他渐渐领悟到老彭传给自己这一招剑法,果然有克制“风雷剑法”之功。因此紧张的心情一旦放宽,神情也随着渐渐凝,更见他渊停岳峙的气概!
此刻,他平指的长剑,现在开始缓缓的朝前点出。当然,点出的长剑,缓慢也有一定的标准,那是因为他心中正在默默的背诵这一招剑法的口诀。口诀背诵到如何程度,手中剑尖,也必须点出到如何程度,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过与不及,都不能发挥这一剑威力。
卓玉祥剑尖缓慢的朝前点出,黄蜡脸道人所感受的威胁也愈大了,他几乎从不知所措,到了畏缩的程度,随着对方剑势缓慢点来,脚开始一寸、一寸的往后退缩,其实他如果发觉卓玉祥的剑势,他无法化解,早就可以一下跃退出去了!
卓玉祥点出的剑势,如此之缓慢,别说跃退出去一丈了,就是跃退十丈、二十丈,都有足够的时间!但他宁愿汗流满面,胸口起伏,全身弯缩成弓,一寸、一寸的缩退,宁不怪哉?
他当然不甘心这种窝囊的后退,任何人都不会甘心如此不战而退,除非不退就会有杀身之祸。他心里当然更明白,即使后退,也未必能躲得过杀身之祸,这就所谓受制于人,身不由已!
他当然更不甘心束手就缚,因此他虽在一寸寸的后退,但无时无刻不在思索着反击。因为他明知对方这一剑不易化解,自己也无法化解,只有反击,才可拼个同归于尽。
卓玉祥剑尖遥指,还在一寸寸的朝前点去,黄蜡脸道人弓背缩腹,仍然一寸寸的后退。
就在剑尖距离他胸口还有两尺来远,黄蜡道人突然大喝一声,一身道袍,忽然鼓起,手中阔剑使了一招“横槊中流”
奋力朝前平推而去。就在他阔剑推出的同时,卓玉祥朝前点出的剑尖,忽然朝上挑起,人也随着往后退了出去,回到了原来的站立之处。
方才双方一进一退,举动慢得有如蜗牛,但这一下,却快得如同闪电。
两人一触即分,观战的人根本没看清楚双方的动作,但听“扑”的一声暴响,宛如刺破充满了气的皮革!黄蜡脸道人手中一柄阔剑,被挑起数丈来高,呼然有声,破空飞出!
黄蜡脸道人脸色发白,接连后退了四五步之多,他身上一双鼓起像灯笼的道袍,此刻已经泄了气!
不,胸腹之间,被卓玉祥剑尖割破了尺许长一条,他一手掩着胸口,手指缝间,已有一缕鲜血,渗了出来。目光凌乱,望着卓玉祥,犹有不信之色,嘶声道:
“你……这是什么……剑法……”话声出口,人已砰然往后倒去。
卓玉祥只是依照口诀使剑,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剑竟然会割开了对方胸膛,一时之间,也不禁怔立当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唐思娘喜得直跳起来,叫道:
“卓大哥,师傅教你的这一招,真管用呢!”
她早就想叫他“卓大哥”只是一时改不过口来,这时心头一喜,就叫了出来,但一张粉脸,也随着“卓大哥”三字,飞起了两朵红晕!
何文秀也跟着走上前去,说道:
“卓老弟一举克敌,破了武林中无人能破的‘风雷剑法’真是可喜可贺。”
破了武林中无人能破的“风雷剑法”这“无人能破”四字,正是表示他方才被“风雷剑法”所困,亦是理所当然,并非学艺不精也,其实这也是实话。
卓玉祥还剑入鞘,拱拱手道:“何会主过奖,在下也只是初学乍练,侥幸获胜,其实方才这一剑,有这么大的威力,连在下也是意想不到的事。”
何文秀微微点头道:“天下之大,一物必有一制,武学一道,当真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接着注目问道:
“只不知传卓老弟这招剑法的,是那一位前辈高人,可得闻乎?”
唐思娘挑着眉毛,说道:
“他就是我师傅咯!”
何文秀道:“唐姑娘尊师,道号如何称呼?”
唐思娘望望卓玉祥,说道:
“他老人家就是赶车的老彭,其实我想,他不会真是老彭的。”
何文秀奇道:“赶车的老彭?”
唐思娘道:“你不是知道,我把卓大哥擒去了么?那是一个叫郝总管的女的,教了我一招擒拿手法,要我把卓大哥带去和她见面的,老彭就是替她赶车的……”
她把自己如何被郝总管点了穴道,和卓玉祥一起在车厢上,如何有人把她隔着车厢解开穴道,以及如何一招击败郝总管,粗枝大叶的说了一遍。
何文秀听的只是点头,说道:
“唐姑娘说的极是,今师决非郝总管的车把式老彭,也许他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才故意扮作老彭而已。唐姑娘千载机缘,得蒙这位异人垂青,收列门墙,更是可喜可贺,二位有此奇遇,咱们此行,就已胜卷在握了……”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又道:
“今师天壤异人,他说的四句倡语:‘遇高不可飞、遇门不可人、毒蛇化蛟龙、退假莫认真’,虽然玄机难测,一时猜详不出,但必有所指,大家倒是不可忽略了。”
唐思娘道:“就是嘛,师傅也真是的,有话不爽爽快快的说,却打着哑谜,叫人家猜,这种含含糊糊的句子,人家怎么猜得着么?”
闻桂香一直站在何文秀的身边,没有开口,这时接口道:
“依我看,这位老人家的四句偈语,前面两句是警语,后面两句似是释语。”
唐思娘偏头问道:
“你倒说说看,什么是警语,什么是释语呢?”
闻桂香道:“警语,就是示警之言,只要咱们遇到某种情形,高则不可飞登,遇到某一种门,不可躁进就是了,至于后两句,好像是说,某一个人的外号,或者是某一种功夫,本来是毒蛇,但现在已摇身一变,成了蛟龙,要咱们莫要被他们骗过了。”
卓玉祥点头道:“闻香主说的,大有道理。”
唐思娘道:“但遇到什么样的高处,不可飞登?什么样的门户,不可进去呢?”
闻桂香道:“这就要随机应变,视当时的情况而定,反正既有了这位异人的示警之言,咱们只要处处小心,也就是了。”
唐思娘道:“好啦!咱们该走了。”
何文秀朝左右护卫问道:
“此人伤势如何了?”
田纵道:“这贼道已经气绝多时了。”
何文秀道:“咱们那就把他埋了再走。”
田纵、田横答应一声,就在谷口前面,挖了个坑,把黄蜡脸道人的尸体埋了。一行人由何文秀为首,朝峡谷中走去。
这条峡谷,可容得两匹马并驰,路面也相当平整,只是弯如新月,一路向左弯去,足有三里来长。
峡谷尽头,已经到了一座峻岭之下,迎面石崖间,开了一个五丈多高,三丈宽的石窟,有如大门一般。
崖上镌着两个擘窝大字,“龙门”写得龙飞凤舞,甚是苍劲,从洞口往里望去,黑黝黝的,依稀有光,极似一个隧道。
唐思娘看到“龙门”二字,忍不住轻唉一声道:
“卓大哥,你看,这里埃着‘龙门’二字,遇门不可入,我们要不要进去呢?”
卓玉祥还没开口,何文秀朗笑道:
“咱们是找南海神龙来的,焉有遇门不入之理?”手中“豁”的一声,摺扇当胸,当先朝隧道中走去。
卓玉祥道:“不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进去。”
唐思娘道:“其实咱们也不是怕了他们。”她抢着和卓玉祥走成并肩。
闻桂香抢上一步,紧跟着何文秀。左右护卫田纵、田横二人,只好落后一步,和两个青衣使女走在一起。
这隧道,硬是从山腹开辟出来的,进入隧道之后,才发觉里面相当宽敞,黑黝黝的几乎不辨人影!
差幸前面隐绰绰还有一点稀微光亮,可以指引着人朝出口行去。
何文秀走在前面,他功凝双手,严神戒备,耳目并用,仔细搜索之下,发现隧道中并无埋伏。
但等一行人走到三丈来远,突听蓬一声巨响,头顶沙土籁籁下落如雨,大家急忙回头看去!
入口处已被一道石头封闭,断了退路,再往前看去,方才那一点稀微光亮,也已不见,眼前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退路既已间断,前面出路,也被截住,那么对方之意,自然要把自己一行人囚禁在山腹之中了!
但这座隧道,乃是他们的通路,并非囚人之处,不可能关闭太多的时间。那只有在极短时间之内,把自己几人解决!
何文秀究是久经风浪,识见超人,他在隧道前后忽然关闭的一刹那间,立时想到了对方关闭隧道两端的目的何在?
心念这一转动,立即回身低声道:
“大家快些散开,贼人可能会施放冷箭……”
话声未落,但听四壁响起一阵“嗒”、“嗒”之声,一排弩箭,急射而来!
何文秀大喝一声:“这是匣弩,大家小心。”摺扇随手挥起,一圈扇影,护住全身,朝前行去。
闻桂香手掣双剑,舞起两团剑光,紧跟而上。
卓玉祥在他喝声出口之际,也早巳掣出了长剑,他知道唐思娘除了老彭临时教了她几手手法之后,像这样四周弩箭密如飞蝗,她是无法应付的,急忙低跑一声:“唐姑娘,快和在下合在一起。”
左手轻轻一拉,把唐思娘拉到了身边,右手长剑圈动,划起一片剑光,护住身外四周。
但听一阵密集如雨的“叮”、“叮”轻响,连续响起,把激射而来的弩箭,在离身三尺之外,就一齐拨开,纷纷跌落地上。
唐思娘经他一拉,口中哼了一声,一个娇躯,随势侵入他怀中,玉臂一张,抱着他身子,昂起头,吹气如兰的道:
“卓大哥,谢谢你了,咱们还是快些跑到边上去,这里是中间,从四面射来的弩箭,都以这里为目标,不可停留。”
卓玉祥被他一语提醒,点点头道:
“姑娘说得极是。”
这是虽然玉拥在怀,吐气如兰,他一点也没感觉到异样,在这种紧急状态之下,他好像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她抱住自己,正是她求助于自己,托庇于自己的表示,他心中一片坦荡,丝毫没有想到男女之私上去。
左右护卫田纵、田横,均以掌力见长,从不使用兵刃,两人联手,四掌翻飞,连番拍出,一记接一记的掌风,飞掷如涛。
两个青衣使女同样挥舞起双剑,但她们功力较弱,幸有田纵、田横一前一后,一个开路一个断后,替她们挡开了大半等箭,才算无事。
他们四人看不到何文秀、闻桂香的去向,也跟着卓玉祥身后,移到了右首石壁之止。这里除了从对面(左壁)射来的弩箭之外,前、后两方射来的弩箭,已经射不到了。
从右壁射出的弩箭,箭孔在一人高处,而且两孔之间,古五六尺的距离,你只要贴壁站定,再稍微低下点头,就可无事。
就是从对面左壁射来的弩箭,到了右首壁下,也早已势成强弩之末,伤不了人啦!
大家贴壁站停,唐思娘悄声问道:
“何会主可在这里么?”
田纵距离他们足有两三丈远,答道:
“何会主没在这里。”
唐思娘道:“他会到那里去了呢?”
卓玉祥道:“何会主和闻桂香二人,好像朝前冲过去了。”
田纵道:“咱们也冲上去。”
唐思娘低声道:
“田老大,咱们躲在这里,很安全,暂时不可移动,我想贼人匣弩不会放的太久,只要等他们停下来了,也许会开启石匣,进来检查,看看咱们是否已经变成刺胃?那时候,咱们再冲出去不迟。”
田横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唐思娘道:
“不会太久的,贼人一定听得到。只有他们放箭的声音,中间已经没有咱们拨落弩箭的声音,岂非表示咱们已经悉数中箭伤亡了?”
田横颔首道:
“唐姑娘此话大有见地,咱们蹲着不动,他们听不到劈击弩箭的声音,自然不会一直放射下去,非进来瞧瞧不可了。”
唐思娘轻笑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咯。”隧道中,黝黑如墨,但听一片达达之声,连续不绝!
唐思娘虽然娇躯没再贴在卓玉祥的怀里,但她一双柔荑,还是紧紧拉着卓玉祥的左手,好象生怕失去了他一般,在他耳边,细声道:
“卓大哥,这样真好玩呢!”
卓玉祥笑道:
“这般惊险,你还说好玩?”
唐思娘幽幽的道:
“我宁愿这样过一辈子,不想出去呢!”
卓玉祥自然听得出她话中之意,心中不禁一荡,但故作不知,笑道:
“唐姑娘这话,倒像是小孩子说的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唐思娘握住他的手,捏得紧紧的,口中轻昵一声道:
“人家叫你卓大哥,你还一口一声的叫人家唐姑娘,难道我不配做你的妹子么?”
她这话附在他耳朵边上说的,出她之口,人他之耳,反正山腹里一片黝黑,看不到脸孔,也减轻了少女的矜持和羞涩。
卓玉祥心头又是一荡。
唐思娘的身子,又缓缓偎了上去,细声道:
“卓大哥,你有一个白姐姐,也有一个贞妹妹,就不肯认我做妹子么?”
卓玉祥只觉她吹气如兰,两张脸几乎近在咫尺,他心头一阵狂跳,低声道:
“姑娘愿做在下妹子,在下那是求之不得的事。”
唐思娘一颗头缓缓的贴在他肩头,说道:
“真的,卓大哥,我太高兴了!”
两个身子,贴在一起,彼此都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卓玉祥双臂一张,一把抱住了她绵软娇小的身躯,轻轻叫道,“思娘,妹子……”
“嗯。”唐思娘任由他拥有自己,口中发出极轻极细声音,没有说话。
身外匣弩之声,依然响成一片,山腹中也依然黝黑如墨,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达达之声,忽然停了下来,唐思娘轻轻推开卓玉祥双臂,细声道:
“他们快要开启石闸了。”
卓玉祥道:“咱们要不要过去和何会主合在一起?”
唐思娘附着耳道:“贼人可能正在缔听咱们动静,咱们这一走动,岂不很快就让他们发现了。”
卓玉祥轻声道:
“妹子说得极是。”
唐思娘双颊火红,轻啐道:“你坏!”
山腹里一片静寂,两人也不敢多说,只是蹲着身子没动。
这样又足足过了一刻工夫之久,突听壁间响起一阵轻微的铁板震动之声,这声音距离自己两人停身之处,并不太远。
唐思娘喜道:“门户就在咱们这里,这真巧极了。”
她没待卓玉祥开口,接着轻“哦”一声,又道:
“卓大哥,待会他们出来的时候,由我出手,擒一个,你就制一个,不可忘了。”
两人说话之时,壁间渐渐露出一道光,一扇铁门,缓缓移开。
田纵、田横,也因铁门开启,不约而同的闪了过来。
唐思娘急忙朝两人打着手势,叫他们不可出手,接着又指指自己,指指铁门,意思是由自己来对付他们。
田纵、田横看了她的手势,暗暗点着头。
铁门这一开启之后,田纵、田横隐身在铁门左首,卓玉祥、唐思娘在铁门右首,大家都屏息凝神,伏着不动。
过不一回,那灯光朝左右扫射了几下,但听“唰、唰”
两声,两道人影,飞射而入。
唐思娘没待两人站停,身形轻悄的闪了过去,一把扣住右首一人的脉腕,这一下出手奇快,正是郝总管教他擒拿卓玉祥的一记手法,不但快,而且准。
那人连声都未出,已被卓玉祥一下点了他背后的穴道。
左首一人听到风声,一个转身,正好和唐思娘照上了面,唐思娘朝他嫣然二笑,一探手,又抓住了他的腕脉,卓玉祥又是飞快一指,点了他的穴道。
田纵、田横一看两人得手,立即双双扑起,朝铁门中抢入。这铁门之内,不过是一条狭长的夹道,里面埋伏了七八个弓箭手,看到两条人影飞快的闪入,只当同伴退了回来。
其中一人低声问道:
“里面的人,是否还活着?”
田纵、田横一声不作,一个施展“赤煞掌”一个施展“青煞掌”朝两边拍去。首当其冲的几人,口中闷哼出声,往后便倒,其余几人,正待奔逃。
田纵、田横那还容他们逃脱,一连劈出几掌,掌风扫过,几个人全都中掌倒下,立时气绝。
何文秀、闻桂香本已一路冲到出口处,隐伏不动,此时看到右首壁间,透射出灯光,也迅速奔了过来。
大家一起掠出铁门,举目看去,这条夹道,甚是曲折,田纵、田横已经当先朝前行去。
几人脚下都快,几个转折,已经行到出口。
田纵一手提灯,走在前面,朝后面的人,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大家缓行。
就在他走近出口之际,只听一个沉冷的声音,问道:
“胡老九,你察看过里面几人如何了?”
田纵道:“都死光了。”
突然一跃而出,挥手就是一掌,朝那人迎面击去。
那人蓦然一惊,口中大喝道:
“什么人?”时机紧急,也无暇多想,就推手一掌,迎着硬接。
这人武功最好,也不能和“赤煞掌”硬拼,但听砰然一声,一个人应掌平飞出去一丈多远,落到地上,便已气绝。
这一下,可震动了对方的人,但听一阵竹哨,接连响起。
但田纵一掌震飞那人之后,田横、何文秀、闻桂香、卓玉祥、唐思娘,以及两个使女等人,全都相继纵身而出。
原来这条夹道外面,已经在隧道出口的后面,大家可以看到二丈多高的隧道出口,还被一方石闸堵着,如果不是对方开启铁门,大家休想出得来呢。
竹哨乍起,就见七八条人影,从山径上如飞而来。当前一个背负阔剑,身穿灰色道袍的道人,只见他生得浓眉如帚,脸如火灰,不但身形高大,面貌狞恶,尤其一头黄发,黄中带赤,看去就更见狞厉。
闻桂香轻声道:
“这人是老令主座下八龙中的老五赤发龙武中式。”
唐思娘道:“卓大哥,这人该由我来对付了。”
卓玉祥迟疑道:“你没看他背负阔剑,使的自然也是‘风雷剑法’了。”
唐思娘回头一笑道:
“我不让他出手发剑总可以吧!”
何文秀方才曾听唐思娘说过拜老彭为师的事,对唐思娘说的不让对方出手发剑,这话若是换在平时,他无论如何不会相信。武功,是必须循序渐进的,你下十年苦功,才有十年的功力,那有一教就会,就能克敌制胜之理?但方才卓玉祥明明就是一剑破了对方的“风雷剑法”使对唐思娘也有莫测高深之感。她说不让对方出手发剑,她自然有此把握,决非徒托空言了。但他(何文秀)无形中,乃是这一行人的为首之人,不得不小心将事,这就叮嘱道:
“唐姑娘还是小心些为上。”
唐思娘扭头一笑道,笑的很甜,说道:
“何会主放心,我会小心的。”
这几句话的工夫,赤发道人率领了八名青衣汉子,已经奔到近前。这时本来狂吹竹哨,已经逃散了的十几名汉子,因赤发龙赶到,胆气一壮,纷纷回了拢来,躬身施礼。
赤发龙巨目一抡,洪声道:
“本座据报,洪关主已经把来人引入龙门关中,是什么人把他们放出来的?”
众人之中,有人躬身道:
“启禀五道爷,方才因洪关主因关中听不到有人抵抗,故而命胡领班开启铁门,派人进去瞧瞧,才被他们突关而出……”
赤发龙怒声道:
“洪长胜人呢?”
那人指指地上躺着的,洪关主道:
“回五道爷,洪关主已经被他们一掌震死了。”
赤发龙巨目一抡,朝地上注视了一眼,嘿然道:
“赤煞掌,是什么人把他击毙的?”
唐思娘很快的抢了出来,说道:
“是我。”
赤发龙望了她一眼,森然冷笑道:
“丫头,你这点年纪,就练成了‘赤煞掌’么?”
“赤煞掌”虽是旁门异技,但没有一、二十年苦功,决难有成,何况“赤煞掌”也不是女孩家练的功夫。
唐思娘女身瘦弱,今年只不过二十来岁,赤发龙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来一掌击毙“龙门关”
的洪关主不是她了。
唐思娘举手掠掠被风吹乱的鬓发,嫣然一笑道:
“你可是不相信么?”
赤发龙名列老令主座下八龙,八龙中人,平日个个自视甚高,唐思娘又在对他嫣然作笑,他也就发不出火来,只是攒了下眉:
“小丫头,你且退开去。”
唐思娘眨动眼睛,说道:
“为什么呢?”
赤发龙道:“道爷不愿和你女娃儿计较,你们一行人中,谁是为首之人,叫他出来,和道爷答话。”
“为首之人?”唐思娘咄的一声轻笑道:
“就是我呀!”
她没待赤发龙开口,接着道:
“我说是我用‘赤煞掌’击毙了你们洪关主,你不相信,我说我就是咱们这一行人的领头,你也不相信是不是?”
赤发龙洪笑一声道:
“道爷只是不想一出手就杀一个小丫头片子,你一定要先送死,那就怪不得道爷了,好,道爷给你一个便宜,你就使‘赤煞掌’先击道爷一掌试试!”
唐思娘披披嘴道:“赤煞掌出必伤人,只怕你承受不起我一掌,我也不想占你便宜,这样吧,我是不是会‘赤煞掌’你先看清楚了。”
说着,右手手掌一摊,朝前送去。“赤煞掌”一经出手,猩红如火,炎热逼人,她一只纤掌,五根玉管似的纤指,那有半点像练过“赤煞掌”的模样?
赤发龙洪笑道:
“你这是‘赤煞掌’?”
唐思娘道:“我练的是和‘赤煞掌’同门的功夫,叫做‘赤手缚龙’,你等着瞧吧!”
手腕轻轻一翻,五根玉指,一下扣住了赤发龙的右手脉腕。
这一手出手奇快,手法十分诡异,赤发龙骤不及防,为她拿住,但赤发龙哪会把唐思娘放在眼里?口中洪笑一声,手腕往上一抬。
别说唐思娘只是一个黄毛丫头,就是江湖上一流擒拿好手,扣住他脉腕,他也并不在乎,这手腕轻轻一抬,不把你摔出三丈高才怪。
否则,他如何称得上老令主座下的“八龙”之一?
但这儿他一抬手,就发觉不对了,自己右手经络,似乎全被这丫头封闭了一般,整条右臂,竟然再也举不起来。
心头一急,口中沉嘿一声,左手一掌,迅快朝前击出,但他这也只不过心里这么想想罢了,左手同样力不从心。不,全身力气,竟然会一点也使不出来!
赤发龙整个人都僵住了,火灰脸胀得通红,厉声道:
“擒龙手!你是从哪里学会这一招的?”
因为这一招“擒龙手”正是南海神龙的独门绝技。
同门八龙之中,只有大师兄、二师兄二人,得到老令主亲传,授了两种绝技,“风雷剑法”和“擒龙手”。其余门人,只传“风雷剑法”并末传授“擒龙手”。
要知当日郝总管传唐思娘这招工法,只教了她前半招,那是因为她要唐思娘去把卓玉祥擒来,没有这半招,是无法拿得住卓玉祥的。同时她也确有意思收唐思娘为徒,i亡唐思娘学了这半招,而且把卓玉祥手到擒来,自然会心悦诚服的拜她为师了。
那知后来半路杀出程咬金,凭空钻出一个老头来,使她徒弟没收成,还被唐思娘一招就打跑了,却成全了唐思娘,拜老彭做了师父。这招本来不全的“擒龙手”也由老彭给她补足了,不但补足,而比郝总管会的手法,还厉害得多了呢!
赤发龙被唐思娘一举擒住脉腕,就因他不懂这一招中的奥秘,但他可认得出这一招的用法。
唐思娘抓着他的右手,笑盈盈的道:
“这记手法,真的叫‘擒龙手’?我还一直叫不出名堂来呢?那真该谢谢你啦!”人手一抬,弹出两个指头,右手五指随着一松,放开了赤发龙右腕。
赤发龙右腕虽由她放开了,但身如触电,一点也动弹不得,双目瞪着唐思娘,厉声道:
“你也是龙门弟子,你怎么吃里扒外,制住了道爷?”
经他一说,何文秀、卓玉祥,才知道赤发龙已经被唐思娘制住了!
随着赤发龙来的八个青衣汉子,听说道爷被人制住了,心头不禁大惊,但因五道爷在人家手里,一时投鼠忌器,谁都不敢妄动。
唐思娘咭的笑道:
“我是龙门弟子?真是见你娘的大头鬼,告诉你,姑奶奶是你们祖师爷爷嫡传的,还差不多!”
说到这里,接着回头一笑道:
“何会主、卓大哥,好啦,咱们就请这位赤发龙带路吧。”
赤发龙厉声道:
“你们要道爷带路,那是休想!”
唐思娘轻笑道:
“路只有一条,你不替咱们带路,咱们也找得到,对不?”
赤发龙没有说话。
唐思娘续道:“你被我点了穴道,你别以为旁人都解得开,告诉你,除了姑娘我,只有你们老令主才能解,咱们一走,你就一个人站在这里,不懂‘擒龙手’解法的人,妄自出手,那只有,使你逆血倒流,那时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份活罪,够你受的,而且逆血倒流,不出一个时辰,你会呕尽逆血而死,这硬汉你还是别充算了。”
她只知道这记手法,如何使法,根本连名称也叫不出来,这番话,原是恐吓之词,但却无意之中,给她说对了。赤发龙没学过“擒龙手”听的倒是深信不疑,一时怒目相瞪,没有作声。
唐思娘又道:“咱们此行,就是找你们老令主来的,如果你认为咱们几个人,都不是老令主的对手,那你给咱们带路,岂不是正好把咱们送上死路么,你有什么为难的?”
何文秀看她咭咭格格的说得十分有兴,心中暗道:
“看她挑着眉毛,一脸掩不住喜悦,敢情她对卓老弟动了情了!”
赤发龙果然给她说动丁,怪笑一声道:
“小丫头,算你会说话,道爷答应替你们带路,你总该给道爷解开穴道了吧?”
唐思娘掩口道:“脚生在你身上,谁点你穴道来了?”
赤发龙听得一怔,原来自己双手受制,双脚还能活动,他方才还只当全身都被制住了呢,口中沉嘿一声,举步朝山径上走去。
唐思娘朝卓玉祥回眸一笑道:
“卓大哥,咱们快跟他走吧!”
卓玉祥闻言,果然跟了上去。这条路,是沿着山脚的大路,铺着平整的黄沙,斜斜朝里弯去。一行人紧随着赤发龙身后,转过一座山头,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座四山围抱的山谷,清溪带水,古木参天,使人有出尘绝俗之感!这应该是世外桃源,隐逸所居,但它却足江湖武林祸害之源,神龙令发号施令的风雷谷!进入谷口,走不远,迎面就有一座白石砌成的牌坊,上书“风雷谷”三字。
从牌坊底下进去,是一条白石铺成的大道,足有三里来长,一直通到一座插天高峰的南麓。远望过去,在密茂的苍松之中,矗立着一座殿宇,依山而起,不下数里之多,一层比一层高,甚为壮观。
从牌坊起,就可以看到不少穿青色长衫的汉子,每隔若干步,就有两人对立左右,如同站岗一般,看到赤发龙领着一行人走过,纷纷朝赤发龙欠身施礼。
何文秀看的暗暗点头,忖道:
“唐姑娘虽没在江湖走动,但这一手却极为老到;自己一行人,要是没有赤发龙带路,光是这一段路,就要一路打进来,那不知要费多少手脚呢!”
不多一回,便已走到了那座宫殿前面,迎面一排十二级石阶,中间两扇黄色大门,上面竖立着一方直匾,上书“风雷宫”三个金字。
宫门前,一左一右,站立着两名身穿青衣,腰佩金穗长剑的武士,看到赤发龙带领了何文秀等人登上石阶,一齐欠身为礼。
赤发龙直到宫门前,才停下步来,抬头道:
“你们快去禀报值年大师兄,就说有三元会会主何文秀、卓玉说等人前来拜山,请谒老令主。”
两名青衣武士听得一怔,急忙躬身应是,一个立即往里行去。过不一回,只见那青衣武土后面,紧随着一个身材修伟的紫袍道人走了出来。
这道人年约五旬,生得浓眉风目,脸如重枣,颏下一部黑髭,道袍飘忽,步履轻逸,一望却知是个修为功深的人。
卓玉祥因已经到了风雷宫,就和唐思娘退后一步,让何文秀走在前面。
闻桂香跟上一步,朝何文秀悄声道:
“这人就是老令主座下八龙之首紫龙钟离潜。”
紫龙(紫袍道人)才一现身,赤发龙慌忙躬身道:“小弟见过大师兄。”他双臂下垂,动弹不得只好躬身为礼。
紫龙目光一掠,问道:
“你是从龙门把他们带进来的?”
赤发龙应了“是”。
紫龙问道:
“他们是些什么人?”
何文秀抱拳道:“区区三元会何文秀,和华山门下卓玉祥,唐门老庄主干金唐思娘唐姑娘,及敝会香主闻桂香、用横、田纵、和二位使女,一行八人。”
紫龙大咧咧的道:
“这么说,你是黑龙令下的西路总令主了。”
何文秀道:“何某手创三元会,从未接受过西路总令主之职。”
紫龙点头道:“贫道听说你背叛本令,还勾结了一个叫白玉霜的丫头,进犯本山,何会主这份胆识不小。”
何文秀仰首朗笑一声道:
“道兄此言差矣,何某从未接受过神龙令委派的职司,何得称为背叛?在下等人按江湖规矩拜山,道兄也应以江湖礼数接待才对。”
紫龙微哂道:“神龙令统辖江湖,不是臣服,就得被消灭,没有拜山的客人,贫道自然不用以客礼接待了。”
卓玉祥怒嘿道:“好狂的口气!”
紫龙没有理他,依然大咧咧的道:
“贫道据报,你们居然伤了老三,那是什么人?到了风雷宫,还不俯首自缚,听候发落?”
卓玉祥跨上一步道:“在下一时收剑不及,致有伤亡,在下内心深感不安……”
紫龙脸色一变,目注卓玉祥,不信的道:
“是你杀了三师兄?好,那你就在宫前先自绝谢罪吧。”
唐思娘气愤的哼了一声道:
“你这话说的岂不可笑?”
紫龙冷然道:
“贫道说的如何可笑?”
唐思娘道:“双方既然动手,刀剑无眼,谁伤了谁,只能怪他学艺不精,咱们是拜山来的,古人说得好,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谁会在你们宫前自绝谢罪?谁又能叫咱们的人在宫前自绝谢罪?依我想来,在宫前谢罪的,该是你们估恶不悛,为害江湖的神龙令的人,那还差不多。”
紫龙双目精光暴射,浓喝道:
“好个狂妄无知的小丫头,你敢在风雷宫前,逞口舌之利,胡说八道,贫道先毙了你。”
右手缓缓举了起来。
唐思娘娇喝道:
“住手,姑娘还没有说完呢。”
紫龙道:“你说。”
唐思娘道:“在风雷宫前,你敢擅自出手,那是没把神龙令老令主放在眼里了。”
紫龙听得脸色微变,说道:
“你此话怎说?”
唐思娘道:“因为咱们是要见老令主来的,你只有替咱们通报的份儿,没进去禀报老令主,擅自动手,岂不是目中没有老令主么?”
紫龙怒笑道:
“小丫头,你们死在眼前,没有见过老令主的机会了。”
唐思娘道:“是你不让我们去见老令主?”
紫龙狞笑道:
“不错,尔等到了风雷宫,贫道就有权决定尔等的生死。”
唐思娘道:“依我看,你还是带我们进去见老令主的好,等到把你拿下了,押着进去,岂不连老令主都脸上无光么?”
“你们把我拿下?哈哈……”紫龙不由的仰大大笑,但他笑声未落,突觉右腕一紧,被人扣住了脉门!
这下紫龙不由得蓦吃一惊,急忙左手一挥,袍袖如云,朝前拂出。他身为八龙之首,情急之下,这一拂,自然非同小可,从他袖中涌出来的一般内力,势道奇强,就像波涛涌卷,朝唐思娘身前撞来。
何文秀急忙叫道:“唐姑娘小心了!”
唐思娘回头笑道:
“他伤不了我的。”说话声中,五指一松,放开紫龙脉腕,疾快的后退了半步,五指划起一个圆圈,食指轻弹,“嘶”的一缕指风,直向紫龙汹涌而来的强劲掌风中射去。
紫龙拂出的一团内劲,堪堪撞到,就遇上唐思娘纤纤玉手,悬空划起的圆圈,突觉自己抽风,好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再也无法推进。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耳中同时听到一声细长的轻嘶,像一支利箭,透过自己内力,直穿而入!心头一惊,急急往后跃退,已是迟了一步,但听“扑”的一声,左手衣袖,教人家穿了一个指孔。
紫龙惊魂甫定,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丫头会有这般高强的武功,一时望着唐思娘,惊疑不止。
唐思娘掠掠鬓发,朝他嫣然一笑道:
“道长现在相信了吧,方才我只弹出一个指头,若是弹出三指,你早就被我制住了。”
紫龙究是见多识广之人,他已然发现唐思娘使的手法,极似师父的“擒龙手”尤其方才那一记划起的圆圈,更具威力,自己竟然从未见过。但可以从她手法中看出其中变化神妙,确然不止弹出一指而已,以自己所学,确实无从化解。
当下不觉点点头道:
“好,诸位请在此稍候,贫道这就进去禀报师尊。”说罢,转身往宫中匆匆而去。
何文秀由衷的道:
“唐姑娘这份功力,兄弟浪迹江湖,还是第一次到看。”
唐思娘望望卓玉祥,含笑道:
“何会主怎么也给我戴起高帽子来了,我这几手,还不是师父临时传给我的,我只是初学乍练罢了。”
何文秀道:“区区说的,乃是发自内心的钦佩,即以紫龙钟离潜来说,他是神龙令老令主座下八龙之首,少说也有数十年功力。武林中能接得下他一掌的,只怕为数也未必会多,姑娘即能以初学乍练的手法,一下射穿他衣袖,光凭这一指,就足以震撼武林了!”
唐思娘被他说得粉脸一红,叫道:
“卓大哥,你看何会主这不是取笑我么,人家不来了。”
闻桂香看得暗暗好笑,但却不好笑出声来,只是以手抿了抿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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