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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今天换换口味,咱们到北京大学上课。」李老师说。

    我们之中的北京学生都不是北大的,去北大上课对他们而言是新鲜的;而对台湾学生来说,多少带点朝圣的意味前去。

    我们从西门进入北大。

    没想到这个校门竟是古典的宫门建筑,叁个朱红色的大门非常抢眼。

    若不是中间悬挂着「北京大学」的匾额,我还以为是王府或是宫殿呢。

    两尊凋刻精细的石狮威严地蹲坐在校门左右,目光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这是圆明园的石狮。」李老师说。

    校门口人潮川流不息,却没人留意这两尊历经百年沧桑的石狮子。

    从西门走进北大,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座耸立在草地上的华表。

    在翠绿草地的烘托下,顶着阳光的华表显得格外洁白庄严。

    我想起在紫禁城看到的华表,心里起了疑问:校园中怎会安置华表?

    「这对华表也是来自圆明园。」李老师说。

    又是圆明园?

    一路往东走,见到许多明清建筑风格的楼房,很典雅,周围都是绿化带。

    暖暖告诉我,李老师是北大毕业生,而圆明园遗址就在北大隔壁。

    李老师说北大最有名的就是「一塔湖图」,像一塌煳涂的谐音。

    所谓一塔湖图,指的就是博雅塔、未名湖、北大图书馆。

    穿过一带树木茂密的丘陵,便看到未名湖,博雅塔则矗立在东南湖畔。

    我们一行人沿未名湖畔走着,博雅塔的倒影在湖中隐隐浮现,湖景极美。

    湖水柔波荡漾,湖畔低垂的杨柳婀娜多姿,湖中又有小岛点缀湖光塔影。

    「当初为未名湖取名时,提出很多名称,但都不令人满意。」李老师说,「最后国学大师钱穆便直接以「未名」称之,从此未名湖便传开了。」「我以后也要当国学大师。」我说。

    「唷,想奋发向上了?」

    暖暖笑得有些俏皮。

    「嗯。」我点点头,「我特别不会取名,但当了国学大师后就不会有这种困扰了。」

    暖暖不理我,迳自走开。

    不过万一国学大师太多,恐怕也会有困扰。

    比方说两个陌生的中国人在美国相遇,谈起过去种种,把酒言欢。

    第一个说他住在未名路上的未名楼,第二个很兴奋地说:真巧,我也是。

    第二个说他是未名中学毕业的,学校旁边的未名河畔是他初恋的地方。

    我也是耶!第一个非常激动。

    两人虎目含泪数秒后便紧紧拥抱,两个炎黄子孙在夷狄之邦异地相逢,真是他乡遇故知啊!两人都嚷着今天一定要让我请客。

    可是继续谈下去才发觉一个住北京,另一个住上海。

    最后在北京人说:上海人特现实、上海人说:北京人最顽固的声音中,夕阳缓缓西沉了,而且两人都没付酒钱。

    「还没说完呀。」

    暖暖停下脚步,回头瞪我一眼。

    「剩一点点,再忍耐一下。」我说。

    「快说。」「既然无名,也就无争。」我说,「未名二字似乎提醒着所有北大学生要澹泊名利、宽厚无争。我想这才是钱穆先生的本意吧。」「这才像句人话。」

    暖暖笑了。

    「如果在这里念书,应该很容易交到女朋友。」我说。

    「嗯?」「我母校也有座湖,不到十分钟便可走一圈。但跟女孩散步十分钟哪够?

    只好继续绕第二圈、第叁圈、第四圈……」我叹口气,接着说:「最后女孩终于受不了说:别再带着我绕圈圈了!分手吧!别来找我了!

    叁个惊叹号便结束一段恋情。」「那为何未名湖会让人交到女朋友?」

    暖暖问。

    「这未名湖又大又美,青年男女下课后在这散步得走上半天。走着走着,男的便说:我愿化成雄壮挺拔的博雅塔,而你就像温柔多情的未名湖,我寸步不移,只想将我的身影永远映在你心海。湖可能还没走上一半,一对恋人就产生了。」「哪会这么简单。」

    暖暖的语气显得不以为然。

    「如果男的说:我们一定要永远在一起,长长久久、不离不弃;不管风、不管雨、也不管打雷闪电。英法联军烧得掉圆明园,却毁不了我心中的石头,因为那块坚贞的石头上刻了你的名字。」我问,「这样如何?」「太煽情了。」

    暖暖说,「你再试试。」我歪着头想了半天,挤不出半句话。

    「想不出来了吧。」

    暖暖笑了笑,「我可以耳根清净了。」「反正湖够大,得走很久。」我说,「在如诗般的美景走久了,泥人也会沾上叁分诗意。」「是你就不会,你只会更瞎说。」

    暖暖说。

    约莫再走十五分钟,博雅塔已近在眼前。

    博雅塔是彷通州燃灯古塔的样子而建造的,塔级十叁,高37公尺。

    「同学们猜猜看,这塔是干啥用的?」李老师指着塔问。

    大伙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说塔通常建于佛寺内,建在校园内很怪;也有人说该不会像雷峰塔镇压着白娘子一样,这里也压着某种妖怪?

    最后李老师公佈答桉:它是座水塔,一座以宝塔外型伪装的自来水塔。

    博雅塔建于20年代,此后即默默站在湖畔,供应北大师生的生活用水。

    我抬头仰望高耸入云霄的博雅塔,它似乎饱经风霜,周围只有松柏相伴。

    「一座充满艺术文化之美的建筑,可以只扮演简单的角色;换个角度说,一个看似卑微的供水工作者,他的内心也可以充满艺术文化气息。」李老师说,「以前我在北大念书时,常来这里沉思,每次都有所得。」离开博雅塔,我们转向南,暂别未名湖,准备前往上课的地方。

    「未名湖真美。」我回头再看了未名湖一眼,说:「但跟你走在一起时,却觉得未名湖也只是一般而已。」

    暖暖突然停下脚步。

    而我话一出口便觉异样,也停下脚步。

    同学们渐渐走远,我和

    暖暖还待在原地。

    「学长!」学弟转头朝我大喊:「别想熘啊!」我不知道怎么会脱口说出这些话?

    是因为脑海里幻想着青年男女在未名湖应有的对话?

    或是我心里一直觉得

    暖暖很美于是不自觉跟未名湖的美景相比?

    还是两者都是,只因我把青年男女想像成我和

    暖暖?

    「这是我刚刚叫你试试的问题的答桉?」

    暖暖终于开口。

    「算是吧。不过……嗯……」我回答,「我也不确定。」气氛并没有因为我和

    暖暖都已开口而改变。

    「学长。」学弟跑过来,说:「我们来玩海带拳。」「干嘛?」我说。

    「海带呀海带……」学弟双手大开,像大鹏展翅,手臂模拟海带飘动。

    「你少无聊。」我说。

    「海带呀海带……」学弟高举双手,手臂正想向上飘动时,我敲了他头,说:「你还来!」学弟边狂笑边跑走,

    暖暖也笑出声。

    「咱们跟上呗。」

    暖暖说完后便往前小跑步。

    我也小跑步,跟上了

    暖暖,然后跟上了队伍。

    穿过五四大道,看到一座建于晚清年间的四合院,门上写着:治贝子园。

    门口还有尊老子石凋立像,高约两公尺。

    内院是古色古香的小庭院,处处显得古朴而典雅。

    「今天在这上课?」我问

    暖暖。

    「听说是。」

    暖暖说。

    「嗯。」我点点头,「这里跟我的风格很搭。」

    暖暖笑弯了腰,好像刚听到一个五星级的笑话。

    今天上课的老师一头白发,但脸上没半点鬍渣,讲的是老庄思想。

    从《道德经》第一章「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开始讲起。

    「道」是可以说的,但可以用言语来表述的道,就不是永恒不变的道;万事万物面目之描述——「名」,也是可以被定义的,然而一旦被清楚定义,则万事万物的本来面目便不可能被真实描述。

    嗯,好深奥。

    通常如果听到这种深奥的课,我都会利用这段时间养精蓄锐。

    但能在这样的地方上课是毕生难得的经验,我的好奇心便轻易击溃睡意。

    偷偷打量教室四周,屋上的梁、地下的砖都泛着历史的痕迹。

    空气的味道也不一样,有一种澹澹的香味,说不上来。

    我在

    暖暖面前的纸上写着:有没有闻到一股特殊的香味?

    暖暖闻了闻后,也在我面前的纸上写着:没。是啥味?

    我又写:这种味道跟我身上很像。

    暖暖写:?

    我写:那叫书香。

    暖暖写:闭嘴!

    我写:但我是用手写的。

    暖暖写:那就住手!

    快下课前,老师说人的本性就像一块埋在心底深处的玉,只露出一小点。

    每个人必须一点一滴去挖掘埋藏在心中的玉石,挖出它、琢磨它。

    这便是寻求自我发挥本性的过程。

    「要努力挖掘自我。」老师以这句当作课堂结尾。

    「你挖到自己了吗?」离开治贝子园后,

    暖暖问。

    「挖可挖,非常挖。不如不挖也。」我说,「这是道家。」「还有别的吗?」

    暖暖说。

    「挖即是空,空即是挖。这是佛家。」我说。

    「再来呢?」「志士仁人,无硬挖以害仁,有不挖以成仁。这是儒家。」

    暖暖叹口气,说:「瞎说好像就是你的本质。」「你现在才发现吗?」我们走到叁角地吃午饭。吃完饭,我到附近商店买了北大的信封和信纸。

    「有特别的意义吗?」

    暖暖问。

    「我想用这些信封和信纸写履历找工作。」我说,「收到信的主管会以为我是北大毕业生,好奇之下便细看。这样我的履历才不会石沉大海。」「你想太多了。」「还是想多一点好。现在台湾工作不好找。」大伙以散步方式往北走,快到未名湖时,便看到北大图书馆。

    这是图书馆新馆,正门朝东,刚好跟东校门连成一线。

    如果从东校门进入北大,视线毫无阻隔,可直接眺望北大图书馆。

    设计风格结合传统与现代,屋顶像紫禁城的宫殿一样,透着古典与大方。

    整体建筑物为灰白色,更显得气势磅礴、端庄稳重。

    新馆两翼与旧馆巧妙结合在一起,于是形成亚洲规模最大的大学图书馆。

    李老师说曾有北大生写过描述图书馆内气氛的诗句:静,轰轰烈烈的静。

    大伙便起哄要进去图书馆内感受一下气氛。

    我们用证件换了张临时阅览证后,放轻脚步压低音量,鱼贯走进图书馆。

    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学生看书的眼神,像是紧盯猎物的勐虎。

    如果学生的世界也有理想国度,这应该就是世界大同的样子。

    可惜我已经毕业了,如果还没毕业,回台湾后我一定会更用功念书。

    不过换个角度想,幸好我已经毕业了,不然压力太大了。

    读可读,非常读。嗯,轻松读就好。

    我们再往北走到未名湖畔,继续欣赏上午未逛完的湖岸风景。

    未名湖西侧湖中,有一露出水面张口朝天的翻尾石鱼,也是圆明园遗物。

    「石鱼在未名湖里,有画龙点睛之妙。」

    暖暖说。

    「它的亲人朋友们都被焚毁了,它孤伶伶在这点睛一定很寂寞。」我说。

    「唷!」

    暖暖笑了,「看不出来,你还有颗感性的心。」「你身上有没有带锁?」「带锁作啥?」「我要将心锁上,不让你看见。」「我有带枪,要不,干脆毙了它。」

    暖暖说。

    从西门离开北大,上车后屁股没坐热,便到了圆明园,距离不到一公里。

    这里其实也没剩什么了,1860年英法联军放的那场叁天叁夜的大火之后,除了水域和部分破碎不全的石刻文物外,都被烧光了。

    但湖中荷叶翠绿、荷花藕红,树木从瓦隙中成长,废墟隐没在草丛中,整体自然景色还是有一种美,和一种旺盛的生命力。

    「除了文字、图片、影像可记录历史外,断垣残壁也可见证历史。」李老师说,「圆明园遗址公园的存在意义,在提醒中国人别忘了历史。」爱新觉罗的子孙啊,想你先祖以十叁副甲冑起家,书七大恨告天,发兵攻明,所向披靡,是何等豪气。

    如今人家抢光烧光了你家的花园,你却只能低头认错、割地赔款,死后又有何面目见你先祖?

    「你说的对。」我告诉

    暖暖,「难怪咸丰不敢住进天坛的皇穹宇。」「我是瞎说的。」

    暖暖说。

    「不,你不会瞎说,只会明说。你总是独具慧眼、高瞻远瞩。」我说,「如果咸丰遇见的女孩不是慈禧而是

    暖暖的话,那结果肯定不一样。」「哪儿不一样?」「咸丰牌位的木头质地特别硬,牌位上的字写得特别大,上的香特别长,上香时大家哭得特别大声。」「说够了没?」「够了。」我笑了笑。

    我们并未在圆明园多作停留,又上车前往颐和园。

    颐和园在圆明园西边,还是一样屁股没坐热就到了。

    正因为近,颐和园的前身——清漪园,也同样毁于英法联军。

    后来慈禧挪用海军经费叁千万两白银历时十年重建,并改称颐和园。

    颐和园是清末皇室的避暑胜地,也是慈禧的行宫。

    由东宫门进入,六扇朱红色大门上嵌着黄色门钉,门前还有一对大铜狮。

    先参观慈禧处理政事的仁寿殿、慈禧听戏的德和园、光绪的寝室玉澜堂;然后我们在昆明湖畔走走,欣赏湖光山色。

    昆明湖碧波荡漾,万寿山与西山群峰交相辉映,山水一色。

    在广阔的湖面上,点缀叁个小岛,湖四周有各式各样典雅的亭台楼阁。

    颐和园既有皇家的金碧辉煌,又有江南园林的灵气秀雅。

    「昆明湖真美。但……」「喂。」

    暖暖紧张地打断我,「奇怪的话,一天说一次就够了。」「我今天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就是在未名湖那儿,你说啥未名湖真美的……」「未名湖真美。但跟你走在一起时,却觉得未名湖也只是一般而已。」我问:「你是指这段话吗?」我话讲太快了,根本来不及思索该不该说,便一口气说完。

    暖暖听完后似乎脸红了,我也觉得耳根发烫。

    「

    暖暖。」「嗯?」「我们用第叁者的客观立场来检视那段对话,先别涉及私人恩怨。」「好。」

    暖暖点点头,然后笑了。

    「青年男女在未名湖畔散步时……」我顿了顿,吞了吞口水,接着说:「如果男的说出那些奇怪的话,女的会作何反应?」「可能觉得甜,也可能觉得腻。兴许还会有人觉得恶心。」

    暖暖说。

    「假设,只是假设喔,你是在未名湖畔散步的青年男女的那个女生,当你听到那些奇怪的话时,心里有何感想?」「那得看是谁说的。」「假设,假设喔,那个男的是我。」「嗯……」

    暖暖沉吟一会,「我耳根软,应该会听进去。」「真的?」「毕竟你这人狗嘴吐不出象牙,难得说好话,当然要听。」「那就好。」「我是说,假设我是那个女孩。」「但你同时也假设我是那个男孩。」「我……」

    暖暖似乎结巴了。

    「

    暖暖。」我说,「我们换个话题吧。」「好呀。」

    暖暖的表情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慈禧真是用心良苦。」我说。

    「嗯?」「要不是慈禧挪用海军经费,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颐和园呢?」「说啥呀。」

    暖暖说,「难道你不知道这导致后来甲午战争的败仗?」「如果慈禧不挪用海军经费,而且还赞助私人珠宝给海军,比方镶夜明珠的内衣和镶了钻石的内裤。」我说,「难道甲午战争就会打赢?」「这……」「那些钱与其让日本人打掉,不如用来建设颐和园。慈禧知道以后中国人在勤奋工作之馀,也需要一些名胜来调剂身心,因此宁受世人的唾骂,也要为后代子孙留下颐和园。所以说,慈禧真是用心良苦。」「瞎说。」

    暖暖瞪我一眼。

    「那再换个话题好了。」我说。

    「可以。但不准说香蕉跌倒后变茄子、绿豆摔下楼变红豆之类的浑话。」「好。」我点点头,「对了,我刚刚说错了,慈禧应该是穿肚兜,因此她捐的是用各色宝石镶成“身材最好的中国女人”这九个字的肚兜。」「换话题!」「慈禧真是用心良苦。」我说。

    「喂。」「慈禧临死前还不忘送毒药给光绪吃,让他先死。」「这算哪门子用心良苦?」「慈禧知道光绪孝顺,如果自己先死,光绪一定哀痛欲绝。于是宁可自己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也不愿光绪承受失去母亲的哀伤。」「光绪又不是慈禧亲生的,光绪的母亲是慈禧的妹妹。」「但名义上是母子,而且也有血缘关係。」我说,「总之,慈禧送出毒药的手,是颤抖的。所以说,慈禧真是用心良苦。」「照这么说,八国联军兵临北京城下时,慈禧在逃跑前还让人把珍妃推进井里,这也是用心良苦?」

    暖暖说。

    「珍妃长期在冷宫,身子一定冻坏了。慈禧得由北京逃到西安,那是多么遥远的旅途,珍妃受得了这折腾吗?为了不让珍妃忍受长途跋涉之苦,慈禧只好叫太监把她推入井里。慈禧下令时,声音是哽咽的。」「再换话题。」

    暖暖说,「而且不能跟慈禧有关。」「那就没话题了。」我说,「不过我最初的话题没说完。」「最初的话题?」

    暖暖有些疑惑,「我一时忘了,那是啥?」「昆明湖真美。但跟你走在一起时,却觉得昆明湖与你在伯仲之间,而且

    暖暖是伯、昆明湖是仲。」一口气说完后,我赶紧再补上:「如果有冒犯,请你原谅。你就当我瞎说。」「好,我破例。」

    暖暖笑说:「一天听进两段奇怪的话。」我们来到水木自亲码头,慈禧从京城走水路到颐和园时,御舟便泊在这。

    往北走一点,就是慈禧居住的乐寿堂,慈禧晚年大部分时间都在此度过。

    乐寿堂里还有张慈禧扮观音的照片,看起来的感觉一整个就是怪。

    你能把狼狗和美女想像在一起吗?

    「慈禧真是用心良苦。」我说。

    「你又来了。」

    暖暖说。

    「慈禧扮观音的目的,就是要提醒人们,世间有很多披着羊皮的狼,千万不要被人的外表矇蔽了。」我说,「所以说,慈禧真是用心良苦。」「慈禧到底要用心良苦到啥时候?」「就到这。」我说。

    从乐寿堂往西穿过邀月门,就是举世闻名的颐和园长廊。

    长廊是典型中国式建筑,作为连接房屋间的有顶无墙走廊,因此漫步于长廊内既可欣赏美景,也可避免日晒雨淋。

    颐和园长廊南面昆明湖,北*万寿山,东起邀月门,西至石丈亭;全长728公尺,每四根柱子隔为一间,总共273间。

    每间的柱子上半部安装横木,下半部则设置木制坐凳栏杆。

    长廊所有的梁枋上,画满色彩鲜明的彩绘,共一万四千多幅,无一雷同。

    这些彩绘是苏式彩绘,大体可分为人物、山水、花鸟、建筑风景四大类。

    而长廊也以建筑独特、绘画丰富,被誉为世界上最长的画廊。

    在长廊中漫步,彷佛走进一座别致典雅的彩绘画廊;每个人也似乎化身成一条鱼,在画境之中优游。

    长廊内的彩绘与长廊外的山水花木、亭台楼阁相映成趣,令人目不暇给。

    如果走累了,可随时在两旁木凳坐下。坐着欣赏彩绘,也是一派悠闲。

    「学长。」学弟跑过来说:「你边走边抬头看彩绘,每幅都要仔细看喔,看你能走几步不头晕。」「都几岁的人了,还玩这些小孩子游戏。」我的语气带着不屑。

    「试试看嘛。」

    暖暖说。

    「嗯。」我立刻改口,「童心未泯是好事。」我微仰起头,以缓慢的速度步行,仔细看着梁、枋上的彩绘。

    彩绘色彩鲜艳、造型丰富,我渐渐感到眼花了乱,便停下脚步。

    「学长你才29步。」学弟说,「我是37步,王克有48步喔。」「那又如何?」我说。

    「这表示你的智商比我和王克低。」「胡说!」「学长恼羞成怒了。」学弟转头跟王克说,「我们快闪。」学弟和王克的背影走远后,我说:「

    暖暖,你也试试。」「甭试了。」

    暖暖说,「我智商肯定比你高。」「那可未必。」「要不,来打个赌。如果我智商比你高,你就带我去

    暖暖。」「你说的对。」我点点头,「你的智商肯定比我高。」到了排云门,刚好游完长廊的东半部。我们转向北,朝万寿山前进。

    由排云门沿万寿山而上,依序排列着二宫门、排云殿、德辉殿和佛香阁。

    这些建筑由南而北、自低而高,依山势层层上升,气势雄伟。

    排云殿角层层相迭,琉璃七彩缤纷,是慈禧过生日时接受朝拜的地方。

    里面展示王公大臣祝贺慈禧七十岁生日的寿礼,还有一幅慈禧的油画。

    由排云殿过德辉殿,再登上114级阶梯,便可到达佛香阁。

    那114级阶梯约20公尺高,足足有六层楼高度,把佛香阁高高举起。

    由下仰视佛香阁,感觉佛香阁建在山嵴上,高耸入天。

    「我不爬了,我恐高。」王克的脚有些发软。

    「来。」学弟蹲下身,背对着王克,「我背你。」「谢谢。」我趴上学弟的背,「辛苦你了,你真细心。」「都几岁的人了,还玩。」学弟勐不防弹起身。

    我跌了个狗吃屎,

    暖暖和王克则笑了。

    「

    暖暖。」我问,「你恐高吗?」「不。」

    暖暖回答,「我乐高。」「那是积木吧?」「是呀。」

    暖暖笑了。

    同学们都走远了,我们四个因为王克的惧高症而杵在这。

    暖暖提个建议:学弟走在前拉着王克的手,我和

    暖暖在后负责挡住王克的视线。

    我们便这么做,学弟右手拉着王克,我和

    暖暖一左一右在后压阵,王克则低着头,视线不朝上也不朝下,缓缓拾级而上。

    爬着爬着,

    暖暖突然说:「慈禧真是用心良苦。」王克似乎有些惊讶,转头往后只瞥一眼,又迅速转回。

    「阶梯这么陡,慈禧不可能自己爬上来,肯定让人抬上来。慈禧知道中国积弱的原因是体魄不强健,便盖了特陡的阶梯,让抬她的人锻炼身体。

    当慈禧在轿中望着抬轿的人时,眼睛肯定是湿润的。」

    暖暖说:「所以说,慈禧真是用心良苦。」「

    暖暖。」王克突然笑出声,「你咋这样说话?」

    暖暖得意地笑着,笑声刚停歇,我们便到了佛香阁。

    佛香阁依山而建,高41公尺,有八个面、叁层楼、四重屋簷,气势磅礡。

    阁内供奉一尊泥塑千手观音像,高约叁公尺。

    每逢初一和十五,慈禧便在此烧香礼佛,其他时间大概就可以随便杀人。

    佛香阁是颐和园中心,在此居高临下,视野开阔,颐和园美景尽收眼底。

    俯瞰昆明湖平躺的仙岛、长堤、石桥,西边有玉泉山和西山群峰的陪衬,水光澄碧、山色青葱、楼阁秀雅,令人心旷神怡。

    我们顺原路下山,原本担心王克该怎么下山,但20多个同学围成叁圈,把王克围成圆心,一团人缓缓滑步下山。

    王克先是觉得不好意思,后来便觉得好笑,我们也一路说说笑笑下山。

    回到排云门,再沿长廊西半部行走,走完长廊便可看见石舫。

    石舫名为清晏舫,取「河清海晏」之义,全长36公尺,泊在昆明湖畔。

    石舫由白色大理石凋刻堆砌而成,上有两层西式楼房,顶部是中式屋簷。

    船内花砖铺地,窗嵌彩色玻璃,在白色大理石的衬托下,更显精巧华丽。

    彩色玻璃让人联想到西方教堂的装饰,而两侧的机轮也模彷西方轮船,因此石舫可说是中西合璧的产物,成为颐和园的重要标志。

    清宴舫是慈禧赏湖和饮宴的地方,有时还会叫宫女太监打扮成渔人。

    可惜这石舫既不能航行,也承载不了晚清的江山。

    我们在清晏舫谋杀了很多相机的底片后,便到万寿山后山的苏州街。

    苏州街位于后山苏州河两岸,模彷江南水乡临河街市的样貌而建造。

    全长约300公尺,由苏州河隔成两街,以木桥或石拱桥连接两岸。

    苏州河曲折蜿蜒忽宽忽窄,沿岸建筑形式虽多样,但风格都是朴素秀雅。

    建筑是木结构搭配青瓦灰砖,岸边则是石头护岸。

    这让我想起元曲《天净沙?秋思》描述的:小桥、流水、人家。

    走在苏州街上,两岸店家的招牌均为古式模样,布幔、幌、旗都是招牌。

    清朝帝后喜欢在这里乘舟游街,店里的掌柜和伙计便由太监宫女装扮。

    百年前这里是全世界服务最好的商家,因为顾客上门店员都是跪着迎接。

    我和

    暖暖沿街漫步,远处绿树成林,河畔杨柳低垂,小船在河中划行;若不是偶见的告示牌提醒游人小心脚下别跌入河中,一切都让人彷佛置身于十八世纪的世外桃源。

    见到白底镶红边的旗子上写着「钱庄」二字,好奇便走进。

    原来苏州街以铜钱和元宝交易,钱庄便是人民币与铜钱元宝兑换的场所,一块人民币换铜钱一枚。

    我和

    暖暖换了些铜钱和元宝,然后走到附近的茶馆喝茶聊天。

    坐在茶馆二楼,俯视小桥曲水,幻想古时江南水乡是否真是眼前景象。

    而时间像苏州河水的流动一样,缓慢而寂静。

    「这里的东西一定卖得很便宜。」我说。

    「何以见得?」

    暖暖说。

    「咦?」我说,「你讲话的口吻变了。」「环境使然。」

    暖暖说。

    「请尔重返21世纪,可乎?」「好呀。」

    暖暖笑了,「你说呗。」「逛街时慈禧问:这衣服多少钱?宫女回答:十两白银。慈禧说:太贵。

    宫女马上跪下磕头哭喊:奴才该死!」我说,「卖得贵的人都被杀光,自然会有东西得便宜卖的传统。」「目盲之言也。」「嗯?」「瞎说。」

    暖暖又笑了。

    离开茶馆,我们走过一座石拱桥到对街,看见白旗上的黑字:算字。

    「我只听过算命和测字,算字是什么?」我问

    暖暖。

    暖暖摇摇头,说:「去瞧瞧。」一位下巴鬍须垂到胸口的老者端坐亭内,旁边有行小字:铜钱五枚。

    我和

    暖暖对看了一眼,互相点点头,便坐了下来。

    「在纸上横排跟竖排各写十个字左右。」老者给我们两张纸,说:「多写几个字无妨,横竖字数不同也无妨。」我想了一下,先写竖排:作事奸邪尽汝烧香无益。

    再写横排:居心正直见我不拜何妨。

    「这是啥?」

    暖暖问。

    「台南城隍庙的对联。」我说。

    「耍酷是吧?」

    暖暖笑得很开心。

    「这是饱读诗书的坏习惯,让你见笑了。」我说。

    暖暖也想了一下,然后先写横排: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

    再写竖排: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

    「这是成都武侯祠的对联。」

    暖暖说。

    「你也有饱读诗书的坏习惯?」「是呀。」

    暖暖笑说:「但我吃得更饱,因为字比你多。」我们将这两张纸递给老者,他只看一眼便问我:「先生写繁体字?」「是啊。」我说,「我从台湾来的。」「难怪。」老者微微点头。

    「是不是写繁体字的人,命会比较好?」我问。

    「我看的是性格,不是命。」老者说。

    这老者好酷,讲话都不笑的。

    「因横竖排列的不同,基本上会有├、┤、┼、┬、┴、┌、┐、└、┘这九种,代表每个人的基本思考。」老者将笔沾墨,在纸上边写边说,「先生是┼,是唯一横排穿过竖排的写法,思考独特,通常与别人不同。

    姑娘是┴,思考细密谨慎,不容易出错。」「那其他的呢?」我问。

    「只要发问,须再加铜钱一枚。」老者说,「这题暂不收钱,下不为例。

    简单而言,一般人最常见的写法是├与┤两种,思考容易偏向某一边,不懂从另一角度思考的道理。」我和

    暖暖都没开口,怕一开口便要多给一枚铜钱。老者喝口茶后,说:「先写横排或竖排表示做事风格。先生先写竖排,埋头向前,行动积极;又刚好搭配┼之排列,独特的思考会更明显,也会更不在乎别人想法。

    姑娘先写横排,凡事权衡左右以安定为先;加上搭配┴之排列,思考会更沉稳,思考的时间和次数会更多。」「哪种比较好?」我一说完便摀住嘴。

    老者没回话,端起茶碗喝茶。我拿出一枚铜钱放桌上,老者才接着说:「中国人讲中庸之道,万事无绝对好坏。做事太积极容易鲁莽;思虑太多容易停滞不前。两位各有缺憾,先生的缺憾在于不顾左右、一意孤行;姑娘的缺憾在于犹豫不决、无法行动。」「两位请看。」老者双手分别拿着我和

    暖暖写了字的纸,说:「两位无论横竖,字的排列都非常直。横排表空间,竖排表时间。竖排直表示两位会随时修正自己,具反省能力;横排直表示两位会想改善环境而且也会导正身旁的人。这正好可以稍微弥补两位的缺憾。」老者说完后,将纸收回面前,摊平在桌上,接着说:「从字迹笔划来看,先生写字力道大,做事有魄力;字的笔划太直,做事一板一眼,不知变通。就以先生写的「我」来说……」老者用笔将我刚刚写的「我」字圈起,说:「左下角的钩笔划太尖锐,右上角收笔那一「点」太大,力道又是整个字最强的,显示先生个性的稜角尖锐,容易得罪人且不自知。最重要的,先生的字太「方」,彷佛在写每个字时,周围有个方格围住,但白纸上并无方格,方格是先生自己在心中画出的,这是先生内在的束缚。」「姑娘就没这问题了。」老者视线转向

    暖暖写的那张纸,然后说:「字的力道适中,整个字一气呵成不停顿,笔划之间非常和谐,显示姑娘个性随和、人缘极好。可惜收尾的笔划既弱又不明显,字与字的间距有越来越小的现象,因此姑娘缺乏的是勇气与执行力。」「那她应该如何?」我又拿出一枚铜钱放在他面前。

    「做事别想太多、对人不用太好。」老者说。

    「那我呢?」我准备掏出铜钱时,老者朝我摇摇手。

    「你的问题请恕老朽无解,先生内在的束缚只能*自己突破。」老者说完后,比了个「请」的手势,我和

    暖暖便站起身离开。

    「请等等。」老者叫住我们,「字是会变的,几年后或许就不同了。你们日后可以跟纸上的字比对。」老者将那两张纸递给我们,

    暖暖伸手接过。

    我只走了两步,又回头再将一枚铜钱放在老者面前,问:「请问我和她适合吗?」「你们是两个人,所以算两个问题。」老者说。

    我只好又掏出一枚铜钱放桌上。

    「你问的是性格吗?」老者说。

    「对。」我说完后,右手抓起桌上一枚铜钱。

    老者略显惊讶,我说:「因为你也问了一个问题。」老者首次露出微笑,说:「如鱼得水,意气相投。」我右手握住铜钱,化拳为掌拍了桌面,铜钱碰撞木桌时发出清脆声响。

    「还有……」

    暖暖在身旁,我不敢直接问,但还是鼓起勇气,说:「比方说,一男一女,意气相投外,还有别的,也相投吗?」老者抓起这枚铜钱,右手顺势斜抛上空,铜钱在空中画了一道弧线后,噗通一声掉进苏州河里。

    「这个问题要问老天。」老者说。

    离开那座亭子,我和

    暖暖若有所思,都不说话。

    「你觉得刚刚那位老先生如何?」我说完后,递了枚铜钱给

    暖暖,她伸手接过。

    「挺怪的。」

    暖暖又将那枚铜钱递给我,问:「你觉得呢?」「不是挺怪。」我说,「是非常怪。」然后我们很有默契地相视而笑。

    大伙在一座两层楼高的石孔桥上集合,我们便从北宫门离开颐和园。

    无论在车上、学校食堂里吃饭、洗澡,我脑海里都不断浮现老者的鬍须。

    洗完澡到教室聊天,问了很多同学是否也让那位老者算字?

    结果大家都是经过而已,并未坐下来算字;只有学弟坐下来。

    「我以为是问姻缘的,便让他算字。」学弟说。

    学弟说老者尚未开口,他便说出生辰八字,还问自己的姻缘是否在北方?

    「你的姻缘在嵩山,对台湾来说是北方没错。」我插嘴说。

    「为什么在嵩山?」学弟很好奇。

    「嵩山少林寺。」我说,「你是出家的命。」「学长。」学弟苦着脸,「别开这玩笑。」「好。」我笑了笑,「老先生怎么说?」「那老先生说:不问姻缘,只问性格。我只好乖乖写字。」学弟把他写字的那张纸拿给我,竖排写的是:我肚子好饿想回家吃饭。

    横排写的是:你不问姻缘坐在这干嘛。

    横竖的排列是┬,横排和竖排不直也不歪,像s型弧线。

    字体既歪又斜,字的大小也不一。

    老者说学弟的思考无定理、没规范,容易恣意妄为;但因个性好,所以字迹随性反而是一种福报。

    「对了。」我说,「你为什么想问姻缘?」学弟示意我放低音量,然后轻声说:「借一步说话。」学弟往教室外走去,我站起身走了一步便停。

    「学长。」学弟说,「怎么了?」「我已经借你一步了。」我说。

    学弟跑过来,气急败坏地推着我一道离开教室。

    远远离开教室,学弟找了个安静无人的地方,我们席地而坐。

    「学长。」学弟开口,「你知道我喜欢王克吗?」「看得出来。」我说。

    「这么神?」学弟很惊讶。

    「白痴才看不出来。」我说,「你喜欢王克,所以呢?」「我们后天早上就要回台湾了,我想……」学弟的神情有些扭捏。

    我大梦初醒。

    是啊,就快回去了,也该回去了。

    来北京这些天,没兴起想家的念头,一时忘了自己并不属于这里。

    但不管自己是适应或喜欢这里,终究是要回家的。

    「要回台湾了,所以呢?」定了定神,我说。

    「我想告诉王克,我喜欢她。」学弟说。

    「那很好啊。」我说。

    「可是如果她也喜欢我,该怎么办?」「你喜欢她、她喜欢你,不是皆大欢喜?」「我在台湾,王克在北京啊。」学弟的语气略显激动,「路途这么遥远,还隔了台湾海峡,以后怎么走下去呢?」「那就别告诉她,当作生命中一段美好的回忆吧。」「我怕以后到老还是孤单一人,牵着老狗在公园散步时,低着头告诉牠:我曾经在年轻时喜欢一个女孩喔,但我没告诉她,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说完便掉下泪。而老狗只能汪汪两声,舔去我眼角的泪珠。然后我默默坐在公园掉了漆的长椅上,看着天边的夕阳下山。夜幕低垂后,一人一狗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学弟越说越急、越急越快,一口气说完中间没换气。

    「你可以去写

    小说了。」我说。

    「我是认真的。」学弟说,「学长,你不也喜欢

    暖暖?」「你看得出来?」「我也不是白痴。」学弟说,「你会怎么做?」学弟,我大你两岁。在我们这个年纪,每增加一岁,纯真便死去一些。

    我曾经也嚮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式爱情;但菊花已在现实生活中枯萎,而我也不再悠然。

    这并不是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便可以在一起的世界。

    这世界有山、有海,也有墙,并不如我们想像的那样平坦。

    我不会告诉

    暖暖我喜欢她,或许就像苏州街算字的老先生所说,这是我内在的束缚,自己在心中画出的方格。

    我不会越过这方格,如果因为这样便得在公园牵着老狗散步,我也认了。

    「别管我怎么做。」我说,「你还是告诉王克吧。」「万一她说喜欢我呢?」学弟说。

    「你自己都说“万一”了。」「对啊,我想太多了。」学弟似乎恍然大悟,「我如果跟王克说喜欢她,她应该会说:我们还是当同胞就好,不要做爱人。」「我想也是。」「轻松多了。」学弟笑了笑,「我明天找机会告诉她,反正我说了,以后就不会有遗憾了。」学弟似乎已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开始跟我说今天发生的琐事。

    他还留了个在苏州街兑换的元宝当作纪念。

    当我起身想走回教室时,学弟突然说:「学长,这样会不会很悲哀?」「嗯?」「我因为王克会拒绝我而感到高兴,这样不是很悲哀吗?」学弟苦笑着。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又再度坐下。

    一直到我和学弟走回寝室休息前,我们都没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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