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其他三人,也同样攻守失据,身在险境之中,但徐守成的处境,特别险恶而已。就在许廷臣尖叫“饶堂主饶命”的时候,徐守成也同时发出一声惊叫,执剑右腕,突然被黑衣人紧紧抓住。
凌君毅一长一短双剑飞舞,和五个黑衣人搏斗正酣。他手中虽有削铁斩金的利器,但对方五人,武功高强,他们已知凌君毅一长一短的两柄宝剑,正是自己等人的克星,因此谁也不肯和他正面接触。好在五个人各占一个方位,你进我退此起被落,相互呼应,围着他攻击。凌君毅被他们困在核心,手上纵有利器,一时确也有些顾此失彼,心头本已大感不耐!。此时听到许廷臣、徐守成两声尖叫传入耳际,转目望去、只见徐守成被一个黑衣人抓住手腕,正在极力挣扎之中,心头不禁大急!一时哪还和他们缠斗?口中大喝一声。双剑乍然一分,刹那间冷芒电掣,剑气弥漫,从他双剑飞洒出来的纵横剑影,宛如怒潮汹涌向四外卷出!剑光流动,隐挟风雷之声,这一招使的正是“飞龙三剑”第二式“龙战于野”,威力之强,无与伦比!围着他扑攻的五个黑衣人退避不及,一个双腿被削,两个各断一臂,厉啸惨啤声中,血雨横洒。凌君毅一招出手,连看也没看一眼,就双足顿处,剑演“神龙出云”,剑先人后,他作一道矢矫匹练,朝抓住徐守成的黑衣人凌空飞击过去。那黑衣入抓住徐守成右腕,徐守成情急拼命,左手骈指如戟,一招“双龙抢珠”,朝黑衣人双目戳去,双足抬处,连环踢出两脚。他终究是武当门下它出弟子,不然,百花帮也不会把他罗致而来担任护花使者了。方才剑法纵然处处受制,施展不开,但这一招两脚,在拼命之时使出,却也十分凌厉。指风嘶然,袭向黑衣人双目,黑衣人就不得不出手化解,他左手扣着他的右腕,右手举肘格开了徐守成袭来左手。但听莲蓬两声,徐守成连环飞腿,全已踢中黑衣人小腹。无奈黑衣人身上衣着,乃是皮革经药水浸制而成,刀剑不入,这两脚虽被踢中,自然也无法伤得了他。徐守成也明知自己一招“二龙抢珠”,不易奏功,因此在这两脚上,却用了十成力道。黑衣人纵然有皮衣护身,也被他这两脚踢得身躯震动,后退了一步。就在此时,凌君毅一道矢矫如龙的剑光,也相继飞掠而至!黑衣人突觉一道寒风,自天而降,眼前奇亮,根本连看也没看清楚,剑光泻落,响起一声惨叫,五指一松,身往后倒。徐守成惊魂甫定,身子摇了几摇,也跟着往地上倒去。
凌君毅这两招剑法,几乎一气呵成,出手之间,黑衣人三伤一死,当真神威奋发,锐不可挡,把场中正在扑攻的黑衣人一齐震慑住了!
就在此时,突听一声急促的啸声,划空向北飞逝!场中黑衣人,听到这声啸音,纷纷纵身飞掠而起,去势如箭!
凌君毅倏地回过身去喝道:“饶三村!”
飞龙堂主金铰剪饶三村早已走得不知去向,连黑衣人也走得一个不剩!
公孙相抹了把汗,长剑一指,愤然喝道:“追!”正待纵身追去。
凌君毅收起双剑,急忙叫道:“公孙兄决留步,穷寇勿迫。”
公孙相只得停下,恨恨地道:“便宜了这姓饶的。”
凌君毅已在此时,俯下身去,注目一瞧,但见徐守成双目紧闭,但除了右手腕被黑衣人扣过之处留着五个乌黑指印,全身并无伤痕,心知只是中了对方指上剧毒,尚无大碍,当下连点了他肩头两处穴道,不让毒血流动。
宋德生、张南强同时走了过来,眼看徐守成双目紧闭,似是伤势极重,两人同声问道:“总座,徐兄伤得如何?”
凌君毅因他中了黑衣人指上剧毒,必须自己用“骊龙辟毒珠”方可治疗,但此珠又不能让大家看到。当下目光转动,略作沉吟,道:“他伤得不轻,只有兄弟以本身真气,助他疗伤,方可保住生命,最少也要有顿饭时光,尤其在疗伤之时,不能有人惊动。”
说到这里,从身边抽出倚天剑,递给公孙相说道:“公孙兄可待此剑站到三丈之外,守住北方。”接着又把巨阙短剑递给了张甫强说道:“张兄可持此剑,站到三丈外,守住西北方向。”两人接过宝剑,依言站到三丈之外去了。
凌君毅又道:“宋兄身边有一盒‘森罗令’,可去江边守卫。”
宋德生听得一怔,不觉顿足道:“总座不说,属下怎么忘了身上还有‘森罗令’,唉,不然,方才就可拿他们试试它的威力,也许可伤他几个。”
凌君毅笑了笑道:“没有用,‘森罗令’纵然霸道,这些人全身刀剑不入,只有两个眼孔,他们不会让你有机会出手的。若是给他们夺去,对咱们可能更为不利。”
宋德生想了想,伸手取出“森罗令”,转身朝江边走去。
凌君毅把三人支开之后,立即盘膝坐下,从怀中取出“辟毒珠”,放在徐守成右腕之上,徐徐滚动。
不过盏茶工夫,徐守成手腕上五个乌黑指印,都已消散,凌君毅收起辟毒珠,双手在徐守成肩颈上轻轻揉了两下,解开穴道。
徐守成倏地睁开眼来,只见凌君毅盘膝而坐,自己就躺在他面前的草地上,登时翻身坐起,噗的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总座两次救了属下性命,属下无以为报……”
凌君毅迅快把他扶了起来,说道:“徐兄,你这干什么?”
徐守成道:“生我者父母,总座两次救命大恩……”
凌君毅拦着道:“徐兄不可如此,兄弟乔为总护花使者,肃清内奸,抵御外敌,是我的责任,救你也是我职责份内之事。”
徐守成还要再说,凌君毅道:“徐兄不用多说了,咱们先得检点一下,那许廷臣和假扮你的贱人,他们匆匆撤退,并末把人带走,不知是死是活?”话声方落,突听宋德生放低声音说道:“启禀总座,江面上出现了五艘快艇,好像是朝咱们这里来的。”
凌君毅举目瞧去,果见江面上正有五艘快艇,冲浪而来,只是相距犹远,看不清是敌是我,略微思索了下,说道:“宋兄打出一个火花讯号看看,他们若是本帮的船只,就会有讯号作答。”
宋德生答应一声,摸出一个火花,燃起火线,但听“嗤”的一声,—道紫色火花,直向对方上空射去,紧接又是“叭”“叭”三声轻响爆出三个绿色火球,在上空飘飞,缓缓熄去。这里射出的火花堪熄灭,笔直驶来的五条梭形快艇上,也适时放起一道紫色火花直上云霄,接着同样响起“叭叭叭”三声,爆出三点棕色火球。
宋德生喜道:“果然是咱们的人,这就奇了,冉兄(冉遇春)他们只有三艘快艇,怎会多出两艘来了?”
凌君毅笑道:“咱们方才力搏十二星宿,剑光烛天,船上自然会看到了,这五艘快艇,可能是赶来的援军。”
公孙相道:“若非总座神威,等援军赶到,咱们早已壮烈成仁了。”说话之时,和张南强两人交还宝剑。
凌君毅仍把短剑贴身藏好,一面说道:“十二星宿武功虽也不弱,但所凭仗的只是特制皮衣,普通刀剑无法伤得了他们,兄弟也不过有两柄利器,足以克住他们罢了。”
当下由大家分头清理战场。发现被黑衣人夺去的许廷臣,弃尸草坪之上,他是被黑衣人一掌击碎天灵而死,死状极惨;也由此可见黑龙会对待自己人手段十分残酷。倒是那假的徐守成,被宋德生随手弃置地上,黑衣人加注意,居然无恙。
另外场中还遗留了三具黑衣人的尸体。这三人中,一个是被凌君毅用“牟尼印”震碎心脉而死。一个是抓徐守成的那人,被凌君毅一剑,劈作两段。另一个则是在凌君毅一招“龙战于野”削断双足的人,敢情是因双足被削,无法撤退,自碎天灵盖而死,但也许是他同伴补了他一记也未可知。总之,这一战之中,“十二星宿”三死三伤,无怪饶三村要撤走得如此快了。
五艘快艇,乘风破浪,来得极快,此刻已经驶到江岸。第一个抢先上岸来的竟是副帮主芍药,接着是梅花、莲花、玉梨、玫瑰。稍后则是左护法冷朝宗,护法冉遇春和万有为、孙秉贤。凌君毅早己率同公孙相、宋德生、张南强、徐守成四人,站在江边,看到芍药,不觉一怔,谎忙迎着拱手道:“副帮主怎么也来了?”
芍药一双秋波盯着凌君毅,口中唉道:“这里没发生事情么?”
凌君毅微笑道:“方才黑龙会飞龙堂率人突袭,但事情已经过去了。”
“飞龙堂?”芍药左右环顾了一下,奇道:“他们人呢?没逮到么?”
凌君毅道:“已经退走了,只留下三个死的。”
芍药顿顿足道:“咱们早来一步,就可把他们全逮住了!”
公孙相道:“他们来的十二星宿,个个刀剑不入,若非总座在场,咱们这几个人就得全军尽没,还想捉住他们?”
芍药脸色一沉,道:“你说什么?”她是怪他在她和凌君毅说话之时,竟敢插嘴!
公孙相俊脸一红,低首道:“属下说的都是实情。”
芍药重重的哼了一声。
凌君毅怕公孙相再说,触怒芍药,忙道:“副帮主怎么会进来的?”
芍药和凌君毅说话,一脸冰霜,立时消散,白了他一眼,娇嗔道:“你还问呢,又要我逮人,事前又瞒得我好紧,直到二更时分,三妹才拿着你的密柬上来,要我依柬行事……”
公孙相站在边上,看到芍药和凌君毅说话的娇嗅神气,不觉低下头去。
凌君毅道:“那是在下要总管到了二更,才可送给副帮主,还望副帮主原谅。”
“谁怪你来了?”芍药盈盈一笑道:“你是太上授权,要你全权处理的,别说是我了,连大姐都要听你的,我敢不遵命?”
“太上授权,连帮主都要听他的。”这事第二层上,没有一人知道。左护法冷朝宗听得暗暗惊奇,心想:“这小子一步登天,自己幸而没有得罪了他。”
凌君毅道:“副帮主言重,那是把杨家骢三人已经擒下了?”
杨家骢、沈建勋、何祥生三人,都早已被害,由黑龙会的人易容顶替,已在凌君毅和秦得广谈话中指出。
芍药格的笑道:“自然拿下了,而且他们已经全招供了。”目光一抬,接着说道:
“方才是九妹来说,她发现这里有剑光腾空,可能是凌兄遇上了强敌,我才匆匆赶来的。”
直到此时,左护法冷朝宗才趋前一步,拱手笑道:“总座真是神机妙算,目光如电,一下就把潜伏的奸细一网打尽,兄弟实在是既惭又愧,对总座佩服五体投地。”
凌君毅笑道:“冷老好说,兄弟也只是偶然发现而已。”
芍药咦了一声:“秦得广呢?是不是给他逃走了?据杨家骢他们招供,他是潜伏奸细的头儿。”
凌君毅道:“秦得广已经死了,是被他们自己人暗算死的。这事倒不重要,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在下今晚遇上的‘十二星宿’。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有这一样身服装,咱们的人就非吃大亏不可。”
芍药问道:“不是有三个死的么,他们在哪里?快让我瞧瞧。”
凌君毅伸手一指道:“就在那里。”当下陪着芍药走了过去。
芍药探腕拔出长剑,问道:“就是这三个?”举剑朝一个黑衣人身上刺去。她这一剑,至少也用了五六成力道,但剑尖刺在皮衣之上,哪想刺得进去?
芍药怔得—怔,奇道:“这是什么皮做的?”
凌君毅道:“在下也不知道,在下之意,不如把他们运回去再作道理。”
芍药道:“凌兄这办法不错,啊,他们叫‘十二星宿’,那是一共来了十二个人了?”
凌君毅就把方才经过,扼要说了一遍。一面命大家就地挖了个大坑,把三个黑衣人身上所穿皮衣剥下,把三具尸体,连同秦得广、许廷臣两人,都—起埋了。然后由徐守成押着假冒他的贼人下船,大家纷纷登上快艇,一路朝大船驶去。这回,真有些像凯旋班师!大船上,百花帮主牡丹、总管玉兰已在三层膳厅上坐着等候。右护法三眼神蔡良率同全体护法、护花使者分布大船四周,看去人影幢幢,如临大敌。
凌君毅、芍药当先登上甲板,三眼神蔡良立即迎了上来,躬身道:“副帮主、总使者回来了,帮主已在厅中坐候多时了。”凌君毅含笑道:“大家辛苦了。”
三眼神因有副帮主在侧,不敢多说,躬躬身道:“副帮主,总使者请。”
凌君毅、芍药并肩而行,走到大厅门口,早有两名护花使者躬身行礼,替两人掀起布帘。
芍药脚下一停,侧脸道:“凌兄请先。”
凌君毅道:“自然是副帮主先请了。”
芍药回眸一笑道:“你是此行主将,别和我客气了,快请呀!”
凌君毅拗不过她,只得当先举步往里走去。大厅上,红烛高烧,百花帮主坐在上首一张方桌边上,两旁伺立着桃花、菊花等六名侍者。衣香鬓影,个个身佩长剑。
百花帮主看到凌君毅走入,立即站了起来,含笑道:“总使者可是遇上了敌人么?”
一双盈盈秋波,深情凝注,满含着关切之色。
凌君毅拱手道:“多谢帮主关切,属下在牛洛矾擒下秦得广之后,确和黑龙堂主饶三村及他手下十二星宿相遇,动上了手……”
百花帮主睁大风目,吃惊道:“他们来了很多人么?后来呢?”
凌君毅道:“幸仗帮主神威,贼人留下三具尸体,不支而逃。”
百花帮主婿然笑道:“那是凌总护花使者的神威。”
芍药道:“大姐,黑龙会十二星宿,身穿皮衣,个个刀剑不入,我们把三件皮衣都带来了。”
左右护法冷朝宗、公孙相等人,跟着凌君毅身后走入大厅,直到此时,才上前参见过帮主。由宋德生、张南强两人捧着三件皮衣呈上。徐守成押着假徐守成上前行礼。
亏百花帮主看了假徐守成一眼,问道:“秦得广、许廷臣呢?”
凌君毅道:“他们两人俱死在贼人手中,已经埋了。”
百花帮主望了假徐守成一眼,说道:“这是他们派来冒名顶替徐守成的了,唉,若非凌兄识破他们阴谋,咱们还没到黑龙会巢穴,所有护法、护花使者,全被他们偷天换日,变成他们的人了。”说到这里,挥挥手道:“你们先把他送到前舱囚起来再说。”
徐守成答应一声,押着假徐守成,退了出去。
百花帮主道:“总使者请坐,方才贱妾听九妹来报,牛洛山方向有剑光盘空闪动,可能是总使者一行,遇上了强敌,才要二妹赶去增援。我想今晚你们这一战,定是十分惊险,现在大家都在这里,凌兄能否把此行经过,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凌君毅依言坐下。芍药傍着他身边落座,一掠宋德生、公孙相等人,说道:“凌兄今晚独战黑龙会十二星宿,也够累了,我看还是你们代总使者说吧。”这话说的好不体贴。
公孙相道:“属下向帮主报告。”
百花帮主顿首道:“你说。”
公孙相就把今晚如何计撞秦得广,如何套取他口供,直说到饶三村率领“十二星宿”
出现,他们如何刀剑不入,凌君毅如何剑创“十二星宿”,详细说了一遍。他人本生得英俊,口齿清朗,这一段惊险经过,从他口中说出,当真历历如绘,听得在场之人,个个有如身历其境,几乎喘不过气来。直说到凌君毅剑劈“十二星宿”,大家不由自主的纷纷鼓起掌来。
百花帮主仔细看了放在桌上的三套皮衣,抬目问道:“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皮做的?”
大家听说这皮衣刀剑不入,暗器、拳掌都不能伤它,不禁纷纷走上前来观看,但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来。三眼神蔡良道:“属下曾听人说过,北海产蛟,蚊皮身有隐麟,制成衣衫,可以刀剑不入,暗器难伤。黑龙会巢穴,正在北海附近,也许就是蚊皮制的了。”
百花帮主点头道:“这也难说,哎,黑龙会近年罗致了不少高手,如果他们都有一身这样的皮衣,咱们事先若不早作准备,只怕要吃他们的大亏了。”
芍药笑道:“大姐发什么愁?十二星宿在凌兄手下,不是三死三伤,狼狈而逃么?”
百花帮主道:“那只是凌兄一人有此功力,咱们这许多人中,若是遇上了,一旦刀剑无功,岂不全成了挨打的局面?”
她抬起头,看看布帘外的天色,说道:“天快亮了,太上坐功也快醒啦,这件事,还得早些票报她老人家才好。”说到这里,回头朝身后侍女吩咐道:“莱莉,你拿一套皮衣,随我上去,其余的两件,可由冷左护法暂时保管。”说完,站起身道:“总使者,二妹,咱们上去面报太上。”
凌君毅、芍药、玉兰同时站起。
百花帮主抬手道:“总使者请。”
凌君毅谦让道:“帮主请先,属下怎敢逾越?”
百花帮主娇柔一笑道:“总使者莫要忘了,侦查这件案子,总使者是蒙太上亲赐金令,全权处理的主持人。贱妾和二妹只是从旁协办之人,凌兄自该走在前面了。”这话从帮主口中说出来,份量自然不同。如今谁都知道凌君毅是太上面前的唯一红人,风头之健,已经凌驾帮主、副帮主之上了。这也难怪,以凌君毅的人品武功来说,放眼武林,确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大家心里早已有个谱儿。
凌君毅百花帮的“娇客”是当定了的,只不知是国色天香的牡丹,还是花中之相的芍药,下嫁这位总护花使者。
凌君毅再三不肯,还是由百花帮主走在前面,第二个是他,再次是副帮主芍药,总管玉兰和十名侍者,紧随他们身后,一起朝三层船舱上去。走到太上起居室门口,除了梅花是今晚当值,玫瑰曾经假扮桅子,但却不敢擅入,就在门口站停下来。其余八名侍者,从左右两舷悄然退去。
百花帮主、凌君毅等人,刚跨进起居室,就听太上的声音说道:“凌君毅,你有什么事吗?”
凌君毅慌忙躬身应道:“属下有事禀报太上。”
太上道:“好。”
牡丹、芍药、凌君毅、玉兰因太上就要出来,一齐面向上首,恭身肃立。不多一会,只见绣帘启处,两名黄衣使女一左一右伺候着太上,缓步走出。
凌君毅躬下身去道:“属下叩见太上。”只有他长揖不拜。
牡丹、芍药、玉兰三人早巳一起跪了下去,口中说道:“弟子叩请师傅金安。”
太上脸上虽然垂着黑纱,但却蔼然点头道:“你们起来。”
随着话声,已在上首一张绣披交椅上坐下,一面抬目朝凌君毅问道:“凌君毅,你这时候来见老身,莫非钱月娥这件案中的几个贼党,都已逮到了么?”
凌君毅恭敬的答道:“回太上,属下幸不辱命。”、“很好。”太上双目之中精光一闪,蔼然笑道:“真是好孩子,老身知道你一定会把他们逮到的,所以老身要你放手去干。你总算不负老身期望,晤,你们都坐下来,慢慢的说。”这句“好孩子”,口气亲切。
凌君毅倒没有什么,百花帮主听到耳里,脸上有些热烘烘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喜悦。自从打太上亲赐凌君毅倚天剑起,她就有此感觉,好像自己的事儿,已经定了一般!
凌君毅躬身道:“属下谢坐。”就在下首椅上坐下。他坐下了,百花帮主、芍药、玉兰也一起随着坐下。凌君毅就把自己当上总护花使者的当晚,有人以“森罗令”行刺自己,如何追踪,经过仔细推敲,此人可能就是秦得广。后来又发现银弹子许廷臣打出来的银弹子并无特殊手法,木应以银弹子成名,后来又发现他脸上经过易容,这两件事,就使自己起了疑窦。及至杨家骢、沈建勋负伤,自己又发现两人脸上都经过易容,第三天,何祥生和许廷臣一组出发巡逻,翌晨何祥生回来,脸上也易了容了。事情发展至此,已极明显是对方有计划的行动,藉每次巡逻,换回他们的人太上不住地点头,嘉许地道:“你果然机智过人,唉,这种事,怎不早说?”
凌君毅欠身道:“太上垂察,这种事,若无佐证,岂能乱入人罪?”
太上又点点头道:“好,你说下去。”
凌君毅接着说出那时大概黑龙会因自己制成“毒汁”解药,亟欲把自己除去,遂有钱月娥栽赃之事发生。今晚正好轮到秦得广巡逻,自己密令公孙相、宋德生、张南强先把秦德广、许廷臣两艘快艇上的水手拿下,果然从他们身上搜到一匣“森罗令”。自己留了一封密柬,要总管玉兰到二更时分,转呈副帮主,拿下杨家ge、沈建勋二人,自己和公孙相等三人改扮快艇水手。秦得广如何在船头点起红灯,在牛洛山登岸,准备对徐守成下手,为自己等人所擒。
太上一手轻拍着木椅扶手,点头道:“擒得好!果然不愧本帮总护花使者,后来呢?”
凌君毅不敢隐瞒,把自己套间秦得广的口供,一五一十地说了。
太上只是微微顿首,并未追问黑龙会的情形。
凌君毅心中暗觉奇怪,忖道:“她怎么并未追问呢?难道她对黑龙会知道的已经很多了?”接下去说出秦得广如何突然中人暗算,飞龙堂主饶三村说出奉他们会主之命,胁迫自己随他去见会主
太上对这一点,似乎特别重视,目中棱棱发光,直注在凌君毅的脸上,问道:“他和你怎么说了?你只管直说,不许隐瞒。”
凌君毅道:“他说只要属下真能化解‘毒汁’,黑龙会不惜重酬,百花帮给属下总护花使者,他们也可以给属下总护法的职位……”
太上砰的一掌,击在茶几上,怒哼道:“他们居然对你利诱!”百花帮主、芍药、玉兰三人,同时大吃一惊。
凌君毅慌恐的道:“属下……”
太上回过头来,蔼然笑道:“老身并没有怪你,你只管说下去。”
凌君毅接着说出自己等人如何和“十二星宿”动手,对方身穿特制皮衣,刀剑不入,自己幸仗太上所赐倚天剑,连伤对方六人,饶三村才率人退去,详细说了一遍。一面朝玉兰道:“有劳总管,要他们把皮衣送进来,呈请太上过目。”
玉兰答应一声,走到门口,招了招手,茉莉手捧皮衣,送到太上面前。
太上只看了一眼,微晒道:“我当什么十二星宿,原来只是利用鲛人的服装罢了!
不错,用这侥皮制成的服装,确是刀剑不入,暗器难伤。”
凌君毅听她口气,似乎早就知道有侥人的服装!心中暗暗觉得奇怪。
太上已经蔼然道:“凌君毅,你这次破获潜伏奸细,一举加以肃清,这是一件莫大的功劳……”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朝百花帮主看了一眼,续道:“你好好干,老身不会亏待你的。”这话已经很露骨了,她早就有把牡丹相许之意。百花帮主羞涩地低下头去。
凌君毅自然也听得出她的话中的意思,但太上没有说明,自己也不好多说,只是汕汕地躬躬身道:“多谢太上。”
芍药几乎气得发抖,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太上回头问道:“芍药,所有黑龙会的奸细,你都问过口供了?”
芍药道:“问过了。”
太上道:“好,那就都给我剁了。”
芍药躬身道:“弟子遵命。”
凌君毅忙道:“太上,属下有一个请求。”
太上蔼然道:“你有什么意见,只管说好了。”
凌君毅道:“黑龙会派到咱们这里的人,以钱月娥、秦得广两人身份较高,这两人如今都已死了,余下的人,仅是黄龙堂门下的剑士。属下斗胆,认为不如废去武功,放他们一条生路,蝼蚁尚且贪生,这也是上天好生之德……”
芍药冷哼道:“黑龙会既然和咱们结下梁子,就是敌人。对敌人讲什么好生之德?
他们混到咱们里面来,不是也杀了咱们的人吗?杀人者死,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姑娘方才憋着的一口气,此时正好借题发挥,气鼓鼓地说着。
太上含笑道:“为师年轻的时候,也是从不饶人的,这几年茹素礼佛,杀心才渐渐泯去,这样吧,凌君毅既然替他们求情,那就饶了他们—命也好。”
凌君毅躬身道:“太上心存仁慈,属下这里谢了。”口气一顿,又道:“副帮主,在下还有一事奉告。”
芍药冷冷说道:“什么事?”
凌君毅道:“那假冒桅子的小姑娘,是黑龙会青龙堂的人,青龙堂是他们称为内堂的所在,咱们只知道他们外堂黄龙堂设在北麓黄龙岩,不知内堂设在何处。此人极为重要,目前不可废她的武功。”
芍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朝外行去。
凌君毅看她脸寒如冰的模样,心中暗暗嘀咕:“不知什么事惹了她,使起小性来了。”当下只是淡淡一笑,接着朝太上躬身一礼,说道:“太上如果别无吩咐,属下就告退了。”
太上颔首道:“没事了,你去吧。”
凌君毅又行了一礼,才行退出。这时天色已经大亮,楼船也开行了。金黄的阳光,照在身上,整个人都有温暖之感。
凌君毅仰首向天,深深吸了口气,才扶着木梯而下,回到二层膳厅。但见大家全在厅上,除了出去巡逻的人,一个未少,敢情大家都在等着自己,不觉目光掠动,说道:
“诸位一晚未睡,怎么还不去歇息?”
左护法冷朝宗迎着笑道:“兄弟们因总座一晚之间,肃清潜伏本帮的奸细,立下殊功,大家要向总座致敬。”
凌君毅道:“内肃奸腻,外御强敌,是兄弟的职责,而且昨晚之事,全仗大家协助,也不是兄弟一个人的功劳,大伙都是自己人,这致敬两字,兄弟愧不敢当。”正说之间,只见从厅外鱼贯走进九名腰插短剑的花女,每人手上,托着一个朱红漆盘。上面覆着一方黑布,不知盘中装的究是何物。
这九名花女进入大厅之后,便已一字排开,一齐朝上躬身一礼,由为首一人娇声说道:“刑堂枭首九名奸细首级,呈请总使者验看。”
随着她娇脆的声音,九只纤纤玉手,动作如一,揭去覆在漆盘上的黑布。九个朱红漆盘中,赫然是九颗血淋淋的人头!刑堂枭首九名奸细的首级,那自然是假扮徐守成、杨家驹、沈建勋、何祥生的贼人,和两条快艇上的四名水手李黑狗、王麻子、林得禄、金老三。另外还有—个青丝散乱,眉目姣好的,显然是个女子,那是假扮桅子的小姑娘。
九名花女,个个年轻貌美,身材苗条,穿的一式窄腰身花布劲装,婀娜多姿,俏生生站立一排,比花解语!本来是何等美好,何等悦目之事。但九个托盘中,装着九颗血淋淋的脑袋,禁不住令人联想起这九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可能就是刽子手。九颗血肉模糊的脑袋,就是她们纤纤玉手砍下来的!这一想,登时使人惨不忍睹。大厅上本来还在欢笑,刹那间静了下来。
凌君毅看得不禁一怔,自己已经禀明太上,废去他们武功,免其一死,尤其假扮桅子的小姑娘,自己特别告诉过芍药,连武功都不可废去。因为秦得广说他也只知黑龙会黄龙堂的所在,至于号称内堂的青龙堂,谁都不知道设在何处,这假扮桅子的小姑娘,原是青龙堂水堂主的使女,自然知道青龙堂在哪里了。自己要保留她的武功,原打算登陆之后,故意看守疏忽,让她逃走,自己只要暗中跟踪,就可轻而易举的找到青龙堂所在。
他想到这里,不觉剑眉挑动,怒声道:“这是什么人的主意?”
只听门外有人应声道:“自然是我了。”
芍药随着话声,已在舱门口出现,举步走了进来。
凌君毅不禁怒从心起,盛气道:“这些人,在下已经票报太上,免其一死……”
芍药不待他说完,冷笑道:“管理刑堂的是我?还是你?本帮任事,各有专职,总使者未免管得太多了吧?”
大家眼看两人忽然顶了起来,不禁相顾失色,谁也不敢插嘴。
凌君毅道:“副帮主兼掌刑堂,固然不错,但你可知坏了在下的事么?”
芍药道:“我坏了你什么事?”
凌君毅道:“就拿这个假桅子的姑娘来说,她是黑龙会青龙堂水堂主的侍女,只有她知道青龙堂的所在,因此在下要副帮主不可废她武功……”
芍药脸上铁青,冷笑道:“我知道我坏了你的好事,你是看上了她,才要保全她的武功……”
凌君毅俊脸通红,怒声道:“你这是无理取闹!”
芍药道:“凌君毅,你……骂得好!”
小蛮鞋用力一顿,转身朝外就走。在她想来,她负气走出膳厅,凌君毅一定会追出来的,哪知走了几步,回头看去,凌君毅怔怔地站在那里,动也没动。心头一气,忍不住大声道:“凌君毅,你给我出来。”凌君毅还是站着没动。
公孙相悄悄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副帮主脾气一向骄矜,凌兄凡事忍着点,她在叫你了,大概自知理曲,这里人多,她下不了台,凌兄就出去吧。”
凌君毅想到她终究是副帮主,自己不该当着众人面前,给她难堪,闻言不觉点了点头,举步朝窗外走去。那九名捧着人头漆盘的花女眼看副帮主和总使者吵了起来,个个吓得花容失色,站着不敢妄动。
左护法冷朝宗回头朝公孙相一挑大拇指,笑道:“还是公孙老弟有办法,把总座说服了。”
公孙相道:“属下也没说什么,只是劝总座不可意气用事罢了。”
冷朝宗深沉一笑,转身向九名花女挥挥手,道:“姑娘们请先退下去吧。”九名花女有左护法这句话,立即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冷朝宗目光一扫众人,摸着山羊胡子,徐徐说道:“诸位昨晚一夜未睡,现在就请回房休息吧。”厅上众人,依言各自回房。只有公孙相剑眉微盛,好像怀着满腹心事,只是在膳厅上,来回走着。诺大一间船舱,如今只有右护法三眼神蔡良,一脚搁在长板凳上,还坐在那里。他是今天白天的总值。这时歪过头来,望望公孙相,问道:“公孙老弟,你有心事?”
公孙相脚下一停,微微摇头道:“属下哪有什么心事?”
蔡良拿起一把瓦茶壶,对嘴喝了一日,嘿然笑道:“公孙者弟,你别口不应心了,我看你八成是看上了哪一位姑娘,才会这般失魂落魄,郁郁寡欢。来,说出来给我听听,老蔡给你拿个主意。”
公孙相脸微微一红,亟口说道:“副座,真的没有这回事。”说完,拱了拱手道:
“副座且请宽恕,属下要回房去了。”急步朝他房中走去。
蔡良望着他的后影,笑道:“好小于,你还反穿皮袄,装羊,一个人闷在肚子里,保管你会害单相思。”
芍药就站在第二层船头。江风吹散了她披肩青丝,也吹飞起她轻柔的衣裙,看去真是飘飘欲仙!但她平日娇艳如花的粉脸上,依然绷得紧紧的,怒气未消。凌君毅已经快走到她身边。她明明听到了脚步声,却故意望了望远处,连头也没回一下。
凌君毅脚下忽然一停,叫道:“副帮主……”
芍药依然没有回过头来,口中说道:“不要叫我副帮主,你还来理我则甚?”
凌君毅道:“是副帮主叫在下出来的。”
芍药负气道:“谁叫你了?我没有叫你,你给我走开。”
凌君毅道:“副帮主叫在下出来,在下已经出来了,你既然没叫我,那是在下听错了。”
缓缓转身,正待离开。
芍药倏地转过脸来,喝道:“你给我站住。”
凌君毅少年气盛,淡淡一笑道:“在下……”他本来想说:“在下尊重你是副帮主,但在下可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但就在他刚说出“在下”两字,目光一抬,只见芍药好像受了极大委曲一般,口气虽凶,但一双俏眼之中,却突然涌出两行珠泪,从粉颊上直接下来。
男人永远是弱者,见不得女人流泪!女人看准了男人这一弱点,才会拿眼泪当作武器。女人的眼泪,几千年来,不知征服了多少男人!
凌君毅心软了,话到口头,忽然停住,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你也太任性了。”
芍药冷声道:“是我任性?”
凌君毅道:“副帮主不知为了什么生气,发起威来,一口气杀了九个人,难道这还不是任性?”
芍药撇撇嘴唇道:“我是生了气,发了威,杀了人,怎么样?”
凌君毅脸色一正,说道:“你是百花帮的副帮主,谁又敢把你怎么样?不过在下要告诉姑娘,我要留下假冒桅子的小姑娘的武功,完全为了本帮,再说得明白一些,凭她这点武功废与不废都无关紧要,在下原打算上岸之后,就让她自已逃走。这样可以轻而易举找到青龙堂,在下和黑龙会并无深仇大怨,但在下总算是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我有责任为百花帮效力,是你破坏了我的计划。”
芍药道:“破坏就破坏了,又怎么样?”
凌君毅道.:“在下无所谓,这个地方干不了,待不下去,甚至此去全军尽没,在下自信足可自保,离开昆嵛,仍可邀游江湖,仍然是凌君毅,但你不同……”
芍药道:“我什么不同?”
凌君毅道:“你是百花帮副帮主,你们劳师动众,千里远征,只能胜,不能败。胜则一鼓作气,败则一败涂地,全军尽没,江湖上从此就没有百花帮这个名称,所以凡事任性不得。”
芍药道:“你这是教训我?”
凌君毅道:“教训不敢,在下这是奉劝姑娘。”
芍药道:“我不用你劝,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天生的这种脾气,做事向来只随我自己高兴……”
凌君毅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副帮主既然不听在下相劝,那就算了。”说完,转身欲走。
芍药见他要走,气的嘴唇发颤,冷喝道:“你给我站住。”
凌君毅道:“你还要说什么?”
芍药道:“你给我说说清楚,什么叫做算了?”
原来姑娘会错了意。
凌君毅道:“算了,就是算我没说。”
芍药一张粉脸铁青,朝指着凌君毅,切齿道:“凌君毅,你别以为今天太上当面答应了你,就想得陇望蜀,告诉你,你若敢……始乱终弃,我不会放过你的。”话声一落,转身朝第三层木梯疾冲上去。“始乱终弃”这四个字,宛如迅雷惊魂,震耳慑心!
凌君毅听得不由一呆,“得陇望蜀”,“始终乱弃”,这话从一位姑娘口中说出,该是何等严重之事?“得陇望蜀”,是说已经“得”了陇,才望蜀。“陇”是谁?“蜀”
又是谁?自己何曾得“陇”?又何曾望“蜀”?“始乱终弃”,是指已经乱了始,才弃终。始是什么?终又是什么?自己何曾乱始,又何曾弃终?
他怔怔地站在船头,口中反复念着这两句话,心中也一直为这两句话感到万分困扰。
想不通她这两句话,究竟何所指而言?他不是木头人,这些天来,芍药对他如何,岂会看不出来,但自己始终以礼自持,并无失检之处。就算那次去见太上,在山腹中一时不克自持,拥抱过她,那也是她自己投怀送抱,先偎上来的,这能说是“始乱”么?他知道她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不可否认,她对自己确实不坏,这也许就是她说气话的原因。
但这样也好,至少她不会来纠缠自己了。他足足一晚末睡,经江风一吹,不觉微有倦意,懒散地打了个呵欠,就回身朝舱中走去。回到房中,刚刚在窗下一把木椅上坐下,只听门上有人轻轻扣了两下,房门就被推开了些,一条人影,侧身闪了进来。
那是公孙相,他脸上神色有些异样,好像有着极大心事一般,口中低低叫了声:
“总座。”
凌君毅目光一抬,问道:“公孙兄有什么事吗?”
公孙相陪着笑,嗫嚅道:“没……有,兄弟看凌兄进来,特地来看看凌兄的。”这话,说得有些勉强。
凌君毅道:“公孙兄请坐。”
公孙相依言坐下,两手紧握,在胸前绞动了一下,望望凌君毅,口齿启动,好像要说什么!但他看到凌君毅湛然的眼神,忽然低下头去,脸上流露出一丝愧疚之色,连想说的话,都没有勇气说出来。
凌君毅拿起瓷壶,斟了两盅茶,回头道:“公孙兄请用茶。”
公孙相慌忙接过,说道:“多谢凌兄。”
凌君毅看他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心中暗暗感到奇怪,举碗喝了口茶,随口说道:
“公孙兄一晚未睡,怎的还不休息?”
公孙相忽然站起身道:“凌兄休息吧,兄弟不打扰了。”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公孙兄请坐,我并无逐客之意,兄弟此刻还不想睡,我是说公孙兄怎么还没歇息?”
公孙相道:“兄弟和凌兄一样,此刻也不想睡。”
凌君毅笑道:“那就坐一会再走。”
公孙相重又坐下,看了凌君毅一眼,说道:“兄弟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凌君毅微笑道:“你我兄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公孙相道:“兄弟那就直说了,我觉得凌兄和副帮主实是天生一对……”
凌君毅笑了笑道:“公孙兄说到哪里去了?”
公孙相听得一怔,说道:“难道兄弟说错了?我看她对凌兄更是柔情如水,芳心默许……”
凌君毅微微摇头道:“公孙兄这是误会,副帮主为人外冷内热,她视我如兄,兄弟也只是把她当小妹看待,并无男女私情可言。”
公孙相忽然笑道:“她和凌兄既非同胞兄妹,世间男女相悦,也是人之常情,凌兄怎能用兄妹来比拟?”
凌君毅道:“但兄弟和她,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私。”
公孙相目中神采一闪,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凌君毅道:“不瞒公孙兄说,兄弟已经……”
他想到陷身黑龙会的唐文卿、方如苹,他想到目前以玫瑰身份混进百花帮的温婉君,一时之间,觉得确难出口。
公孙相脸上有了喜容,笑道:“原来凌兄已经有了心上人。”
凌君毅只好点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
公孙相忽然神色凝重,压低声音说道:“但她对你凌兄一片痴情,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此事只怕有些棘手。”
凌君毅道:“男女之间,须两情相悦,这是丝毫不能勉强的事,兄弟只是把她当作妹子看待,并无男女之私,她是冰雪聪明的人,过些时间,自会明白过来。”语声微顿,目注公孙相说道:“而且兄弟也不会在这里耽的太久。”
公孙相点了,点头道:“兄弟知道,凌兄有两个朋友落在黑龙会手里,大概凌兄救出令友,就要离去了。”
凌君毅道:“公孙兄和兄弟一见如故,兄弟确有此意。”
公孙相奋然道:“凌兄如有用得着兄弟之处,兄弟万死不辞。”
凌君毅听他好端端的忽然说出“死”字,不觉微微皱了下眉,一面说道:“救人之事,兄弟确是孤掌难鸣,公孙兄概允相助,兄弟先行谢了。”
公孙相道:“凌兄如嫌人手不够,兄弟和张南强相交甚久,到时只要约他一声,他定然肯为凌兄效劳。”
凌君毅轻轻叹息一声道:“唉,兄弟本来逮住一个混入咱们这里的花女,是青龙堂水堂主的侍女,方才被副帮主枭了首,这条线索,断得真是可惜。”
公孙相试探着道:“听凌兄的口气,好像太上已经同意免他们一死?”
凌君毅道:“不错,那是兄弟向太上求的情。”
公孙相道:“那她为什么还要杀了他们?”
凌君毅道:“谁知道她无缘无故发什么威?”
公孙相道:“凌兄方才跟她出去,她怎么说?”
凌君毅道:“她一向任性惯了,岂肯认错!”
“发威杀人总有她的道理。”公孙相道:“她和凌兄没有说?”
“没有。”凌君毅淡淡的道:“她说没两句,就负气走了。”
“得陇望蜀”,“始乱终弃”,这两句话,他自然不会说出来的。
公孙相抬目道:“兄弟觉得凌兄既有离去之意,那就犯不着和她认真,凡事就忍着点儿。”
凌君毅道:“公孙兄说得极是,其实她本性并不坏,只是任性滥杀,才教兄弟忍耐不住。”
说到这里,公孙相忽然站起身来,说道:“凌兄也该休息一回,兄弟告退。”举步朝外走去。
公孙相走后,凌君毅哪里睡得着觉?一个人手捧茶碗,只是怔怔出神。蓦地,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一个人突然从木椅上跳了起来,脸色显得异常苍白,口中喃喃说道:
“莫非会是她……”
汗水流,泅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这晚楼船就停泊在富有诗情画意的瓜洲古渡头。夜色膜肋,吴山隐隐!。这里,距楼船停泊之处,差不多已有半里光景,那是一座小小的土山,山上,疏朗朗的有着十几棵松树。清风徐来,发出细细吟声!
这时,正有两条人影,一前一后,朝小山上奔来。前面一个穿的是一件长衫,那是男的,稍后一个身材苗条,那自然是女的了。夜色之中,虽然看不清他们面貌,但准是一对青年男女!
景色如此清幽,正是爱侣互诉衷情的好地方。到了!男的已经在小山上的西首,站定下来,他回头朝女的笑了笑道:“姑娘跑累了,就在这里吧,快坐下来歇息。”
女的举起纤手,惊掠鬓发,娇婉一笑,道:“你把我看得弱不禁风了。”
她并未坐下,一双盈盈秋水,注视着男的,接着问道:“你约我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事?”
男的轻笑道:“难道一定有要事,才能约你到这里来么?”
女的略现羞涩,口中“哦”了—声。
男的忽然伸过手去握住了她的柔纤,低声道:“婉妹,我们坐下来,我确实有一件事要和你谈。”
女的任由他握住了手,但这声“婉妹”,他还是第一次这样称呼她。她感到羞涩,心里又是喜悦,又是甜蜜,粉颊有些发烫,侧脸问道:“就是早晨那件事?”
男的点点头道:“差不多。”
女的道:“我正要告诉你呢!听说太上把她训斥了一顿,她一个人躲在房里哭,连午饭、晚饭都没有吃。”
两人并肩在一块石根下坐下,男的还握着女的纤手没放,低声说道:“婉妹,有一件事,你不许隐瞒,一定要告诉我。”
女的眨着亮晶晶的一双眸子,说道:“我有什么事隐瞒过你了?我……不是为了你,我会到百花帮来?”
男的点头道:“婉妹这番情意,我感激得很。”
女的看了他一眼,徐徐说道:“我是要你感激才来的?”
男的笑道:“当然不是,所以你必须帮助我。”
女的诧异的道:“你有什么事?”
男的道:“我要问的就是那天晚上的事,我追踪秦得广出去之后,你到底在我房里,看到了什么?婉妹,你必须详细告诉我,不能再隐瞒着我了。”
女的但觉一阵羞意,泛上心头,脸上不禁飞起两朵红云,这时,月光正好从云堆里探出头来!
她看到男的一张俊脸,神色凝重,一双星目,盯着自己,流露出期待之色,不由低低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男的没有回答,握着她的玉手,轻轻摇撼着道:“婉妹,你是为了帮助我才来的,你就得把真相告诉我。”
女的羞涩地点点头,接着幽幽说道:“大哥,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我们虽然没有父母之命,媒的之言,但我已经……已经把心交给你了,是么?”
男的道:“婉妹,你这时候,说这些话干么?”
女的道:“我要说,我要你回答我。”
男的笑道:“婉妹,这还用问么?难道你还不相信我?”
女的柔婉地道:“我相信,就是因为我还是女儿之身,如果不是你的什么人,有些话我能说么?”
男的听懂了!他紧紧握着她的手,道:“婉妹,我承认,也说得没错,男女之间,如果不是夫妻,有许多话,确是不好说的,婉妹,我们有明月为证,我一定娶你为妻……”
女的羞不可抑,嘤咛一声,一张粉脸躲进男的怀里,幽幽的道:“大哥,凌郎,我永生永世都是你的人……”
男的张开双臂,轻轻环着她香肩,又缓缓地低下头去轻吻着她秀发,口中温柔地道:
“你自然是我的人,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不是就送了定情之物么?”
女的更是羞不自胜,轻轻摆着肩道:“我不来啦。”
两人依偎了一阵,女的才轻轻挣动了一下,从他怀中直起头来,举手理理散乱的秀发。
男的轻声道:“婉妹,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那一男一女是谁?”
女的道:“你已经知道是她了?”
男的点点头,问道:“男的呢?是谁?”
女的幽幽地道:“不知道,当时我还以为是你。”
男的轻笑道:“所以你不想活了。”忽然注目问道:“你一定看到了,他们两人做了些什么?”
女的心头泛着一阵羞赧,低低地道:“那晚你醉的很厉害,我是不放心你,才去看看你的。但我刚走到窗口,就听见屋子里有一男一女的声音……”
男的道:“你说得详细一些。”
女的又羞又急,低垂粉颈,双手掩面,埋着头,幽幽地道:“他们在……好……”
这话,叫姑娘家如何说的出口?但她还是含羞带愧,说了出来,这是为了他。
男的心神一震,立时想到了被褥上那一点“落红”,急急问道:“婉妹,你再仔细想想,听到他们还说了什么话么?”
女的含羞道:“我只听到他们一个叫着‘大哥’,一个叫着‘妹子’,旁的我没听清楚。”
男的猛的顿一脚道:“这厮乘我不在,果然冒我之名,做下了苟且之事!”
女的看了他一眼,奇道:“她也叫你大哥?”这句话她拈了酸!
男的道:“婉妹,你别误会了,那是我第一次去见太上,她在路上,非要认我做大哥才行。”
女的道:“难怪她一直对你那么体贴。”
男的微微叹息一声道:“唉,那晚你若是早和我明说,也许还可以逮住那个该死的东西。”
女的道:“逮住了又怎样?他们男欢女爱,两厢情愿,关你什么事?”
男的急道:“我的姑奶奶,那晚若是邃住那厮,至少与我无干,这黑锅就不用我来背了。”
女的眨着一双清澈大眼,问道:“所以那晚我要拖着玉兰一起来,万一有事,她就是你的证人。”
男的皱皱眉道:“这事情糟透了,我如何向她解释呢?”
女的身躯微震,望着男的问道:“怎么,她找上你了?”
男的点点头,尴尬的道:“就是今天早晨,她指责我得陇望蜀,始乱终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