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行送亲的队伍。
出了城,是尘土飞扬的官道,而比景色更难看的是坐在轿子里的新娘,她脸色惨白,紧咬着红艳的下唇,此时震耳欲聋的唢呐声听来一点都不喜庆,倒像是在为她送葬。
她刚掀过轿帘子,知道队伍已经出城了,她即将迎向可悲的未来,思及此,明知妆容会花,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泪水扑簌簌滚落。
她正要拭泪却又想到她要去的地方根本不会有人在乎她哭红了眼睛……越想,泪水越是止不住。
此时,轿子边传来丫头们的嘻笑声—
「嘻嘻!你说她怎麽敢嫁?都没想过自己往後得过什麽日子吗?只怕比我们这些下人还不如吧。」
「那能怎麽办?她家那情况,能嫁给我们家少爷就不错了,挑什麽?不就是进来当个使唤奴婢,难不成真以为能当少奶奶吗?笑话!」
「那倒是,你看看,她家里连出个人手送嫁都难,还要我们过来帮衬,真是麻烦……」
听着轿子外丫头们毫无顾忌的笑闹戏谑,轿子里的新娘不禁握紧了手。
使唤奴婢吗?她只能是使唤奴婢吗?
越想她越不甘心,越想她心越痛,她缓缓取出藏在单衣里巴掌大的白色瓷瓶,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瓶子上。
真嫁进了那地方,不会有人善待她的……不,她不要过那样被人践踏的日子!
抽出旋紧的布塞,淡淡的酒味扑鼻而来,颤抖的小手捧起白净瓷瓶,犹豫了片刻便一饮而下。
她要解脱了,她绝不过受制於人的生活,是的,她要自由了……
轿子里的新娘微微扬唇,一抹血丝由唇畔滑下,即便笑如春花,却面色如雪。
「快,急救,血压降到六十,腹腔大出血,得紧急输血,型血,最少要两千西西……什麽,因为今天有好几场手术,调血需要时间?那就快去调呀!不然找人捐血,再迟就来不及了,要快……」
「……呼吸心跳停止,Miss张,准备电击……」
「于浓韵、于浓韵,你有听见我们的声音吗?你要坚持下去,不可以向死神低头,你是本医院最优秀的护士,一定要撑住,等会手术室是伍医生主刀,你要相信他的医术……」
「小韵、小韵,我是护理长朱姊,你千万不要放弃,你爸、你妈都在赶来的路上了,还有你大姊也在手术室外等你,你不可以让他们失望,你说过天天都是阳光天,要活得快快乐乐,三○七、五二三房的病人还等着你庆生……」
「浓韵姊,加油,我们也一起加油,你不会有事的,只不过……呜!断几根肋骨而已,一定没事……」
只是断几根肋骨而已
这算是什麽安慰词,她明明看见骨头从肺的位置穿出体外,像被掐住脖子似地喘不过气来,她张大嘴也都吸不进半点活命的氧气,眼前的光越来越暗,呼喊的声音越来越远。
她是不是快死了?
她目睹六二○的病人爬窗跳楼的瞬间,没有多想的冲过去拉住对方的手,不料,对方不知道是太慌张还是存心要找人作伴,竟双手抱住她,死命的拉扯她。
她为了拉住病人,大半个身体探出窗外已很危险,被这麽一扯,她的力气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从高楼坠落。
果然「莫非定律」悲惨地在她身上得到验证,明明想救人的她反而赔上了一条命,简直太不划算了,人家想死关她什麽事,她何必发挥超人的正义感。
好事还是少做,以後……呃!她还有以後吗?
于浓韵的视线渐渐地墨黑一片,她心想,若再重来一回,她绝对不会再鸡婆、古道热肠,护士的天职是救命没错,赔上自己的小命太不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