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自己手中那杯倒得约有八分满的“圣水”,忽然化作五缕晶莹白丝,奇快无比的往上飞去,眨眠之间,杯底翻天,只剩了一只空杯!
当真是奇迹出现!春梅微微一怔,立时明白这是矮小老头躲在天花板上,以内家无上神通“真气吸物”,把杯中“圣水”吸了上去。
他老人家分明要自己假装喝下“圣水”,随着她们入内,以便随机救人!心中不由大喜过望,偷眼一瞧,那个被称做蓝衣堂主的红衣姑,正装模作样的站在中间,一双眼神,望着自己还微微露出得意之色。赶情他站的较远,加上厅上白烟缭绕,并没有瞧道“圣水”业已飞走,心下一定,这就假戏真做,举起右手,把清磁茶杯,接着嘴唇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又将茶杯送还托盘之上。
这一下,红衣道姑果然毫不起疑,微微颔首道:“春梅,你喝下‘圣水’,即是本教中人,茅教主手创赤衣教,目的在于万派归一,四海同赤,消敉门户之见,‘解救’派系之争,员正为武林造福,他是武林的‘大救星’,你知道吗?”
春梅原是绝顶聪明之人,她知道此时的自己是喝下“圣水”之人。这种迷失心神的毒药,发散虽快,总也有些昏迷状态才对,如果装作得不对,只怕要被她们瞧出破绽,自己可不能大意。心中想着,这就脸上装出茫然之色,一面又随着红衣道姑话声,把头点了几点。
红衣道姑似乎十分满意,妖冶一笑,回头向身边的宫装侍女,吩咐道:“此人服下‘圣水’,因本身功力尚浅,神志难免昏迷,你们带她去休息一会,就安置在上官锦云一起,让她们好先‘学习’‘学习’!”话声才落,不见她起步,红影一闪,人已倏然隐去。
春梅瞧得心头微微一震,暗想此人好快的身法!
两个宫装侍女躬身领命,其中一个,袅袅走近春梅身边,替她拾起长剑,还入鞘中,然后轻声笑道:“小妹子,你蒙蓝堂主垂青,可真福缘不浅,现在我们都是自己人啦,快随我先去休息一阵再说。”
春梅见她并没把自己长剑收去,心中暗喜,一面又装出茫然无措的样子,目光滞钝,瞧着她点了点头,仍不说话。
另一个宫装侍女嗤的笑道:“方才蓝堂主还说,夜探骷髅宫的人,居然瞒过各道桩卡,一定是武功极高之人,后来万妙堂主发现隐在议事厅后面的是一个女子,也还当是西崆峒门下的什么万小琪,才郑重其事的先把她引到白骨堂来,再由篮堂主亲自出马。咱们教中的‘圣水’,越是内功精深的人,服下之后,越没有反应,瞧她这般神智不清,武功也高不到那里!”
春梅忖道:“原来他们的‘圣水’,竟然内功越深,越没有反应,那么反之功力越浅,反应也越强,自己这一下,倒真是无意巧合,虽怪她们毫不为意,连长剑也不收去。只听先前发话的侍女接口道:“你没听蓝堂主方才说,她功力尚浅吗?还得先去休息一会呢,不信你问问她,瞧她清醒了没有?”
另一个人果然偏过头来,笑着问道:“喂!小妹子,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春梅依然装出一片茫然不解之色,抬头望了她一眼,仍不言语。
先前发话的那个笑道:“如何?方才因为当她是大有来头的人,所以‘圣水’的药量也放多了些,咱们快带她去休息罢!”
说着,轻扬玉掌,轻轻在春梅肩膀上一拍,微笑道,“小妹子,快跟我们进去!”
春梅仍不言语,只是面露茫然,默默随在两人身后,往大厅中央那两扇暗门中央那两扇暗门中走去!
正走之间,忽热似乎觉得有一极小的东西,一下塞入自己垂首的左手掌心!
春梅微微一楞,本能的回眼瞧去,大厅两边,空荡荡的那有什么人影,根本连风都没有一丝!但手中却确确实实有了东西,暗暗一捏,敢情还是一个小纸包。这难道是赤衣教的人,故意试探自己?
不!决不可能!这塞给自己纸包的人,连影子也没见半点,此人武功之高,简直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赤衣数几个堂主武功虽高,绝不可能到此境界,那么……她突然心中一动,这准是躲在天花板上方才用“真气吸物”,替自己吸去杯中“圣水”的矮小老头!
春梅一念及此,立即迅速的把小纸包放入衣袋之中,脚步散漫的跟着两个侍女,往厅后走去!在她想来,这花厅后面如果不是通往那一间密室的甬道,就是拾级而下的地道入口,但当她双脚跨入之后,发觉原来这厅后只是一间宽广不及一丈,而又空无一物的小房子,身入其中,除了由花厅进来之处,有两房铁门,敞开之外,其余三面并无通路!再瞧两个宫装侍女,此时已立停身子,不再走动,心中正感困惑!忽然听到一阵轧轧之声,从身后响起,两扇铁门,此时徐徐的从左右向中间阖拢,同时觉得脚下一沉,整间小房,十分平稳地往下沉去!铁链辘辘,轧轧盈耳!一会工夫,便自停了下来,春梅心中暗自估计,少说也下沉了二三十丈光景!下沉小房,一经停住,又是一阵轧轧之声,身后两扇铁门,又自动移开!两个宫装侍女颔首微笑,引着春梅往外走去。那是一条甬道,每逢转角之处,都挂着琉璃灯,照得并不黑暗。
春梅暗暗留神,只觉甬道之中,岔道极多,弯弯曲曲,密如蛛网,走了一阵,已认不准方向途径。
她心中不觉十分忧虑,要是找不到出路,纵然能把小姐和庞小龙救出,但在这种形势之下,也无法走出地道,何况出了地道,上面还有那幢没有天井,厅房毗连的怪屋,和重重守卫的高墙,看来要逃离这骷髅宫,当真难于登天!
又走了一阵,她们已到达一条支线的岔道中间,这里一排有着五六个门户。两个宫装侍女,走向第一个房间,用手一堆,房门应手而启。
其中一个含笑道:“小妹子,你休息一会,回头我再来叫你!”
春梅依然一语不发,缓缓走入房中,略一打量,原来这间房子,并不宽敞,除了一床、一几之外,别无他物,但床上却被褥俱全,想系经常有人在此住宿。这时宫装侍女已替自己掩上房门,步履细碎,渐渐远去!
春梅心中暗暗寻思,敢情武功较弱之人,因“圣水”药力霸道,无法抵抗,才会发生昏然欲睡的现象。不然那蓝堂主不会要她们先带自己到这里来休息了,自己装作服下迷药,自然要装得像一点才对,既来之,则安之,自己两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何不养好精神,再作计较?她轻移莲步,往床沿上坐下,一面从衣袋中取出那个小小纸包,低头一瞧,只见小纸包上,赫然写着“乌风散”三个蝇头小字!
“乌风散”!春梅当然听岳少爷说过“乌风散”的功效,不但善解百毒,而且还是“圣水”的唯一克星。不由心中一喜,自己正在为难,万一小姐和庞小龙,都喝过赤衣教的“圣水”,迷失心智,自己本领再大,也难以把两人救出,如今有了解药,这一问题,就可不必耽心!想到这里,赶紧把“乌风散”贴身藏好,然后和衣躺下。这一睡很快的就酣然入梦,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只听一阵细碎之声,往自己身边走来!练武之人,虽在睡梦之中,谁都特别警觉,何况身在虎穴之中,春梅蓦然醒转,睁目一瞧,自己床前,笑吟吟的站着一个红色宫妆少女。
她,正在昨晚和自己说话较多的那个侍女!
“小妹子,你醒过来啦?”宫装侍女亭亭而立,含笑说着。
春梅觉得此人年龄比自己大上一二岁,人却生得极为和气,当下连忙翻身坐起,笑道:
“小妹怎生好睡,姐姐你别见笑!”
宫装侍女因春梅嘴甜,心中一喜,嫣然笑道:“本来服下‘圣水’之人,只要功力稍差,就会昏然思睡,何况昨晚,先前还把你当作扎手人物,又加多了些份量,不过你醒来得还算快哩!哦!小妹子,你这时还觉得头脑昏胀吗?”
春梅暗想:原来服下“圣水”,醒来还有反应,这就点头道:“有一点,还好!”
宫装侍女,伸手在春梅额前,摸了一摸,温和的道:“小妹子,你吃亏在内功差一点,但昨晚的药量也太多了些,唔!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下好啦!”说着娇躯移动,侧身在床沿上坐下。
春梅摇头道:“我不累呢,不想再睡了,姐姐你真好,小妹还没请教你贵姓,以后要你多多照顾呢!”
宫妆侍女微微一笑道:“咳!小妹子,我们今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干吗还说客气话?我叫绛珠,昨晚和我在一起的,叫绛雪,我们是侍候蓝堂主的。”
春梅装作不懂的道:“姐姐,蓝堂主又是谁呀?”
绛珠格的笑出声来,接着又点头道:“这也难怪,昨晚的事儿,你也许不容易记得起,蓝堂主,就是咱们赤衣教五赤堂的首席堂主,是个女的!”
春梅啊道:“好姐姐,你说的可就是那位穿红衣的道姑?”
绛珠点头笑道:“谁说不是??唔!我还得从头告诉你呢!咱们教中,除了茅教主之外,还有三位副教主,第一位是朱副教主土行孙朱缺,第二位是尤副教主哮天犬尤少异,第三位是仇副教主笑面狼仇天来。下面就是五赤堂的五位堂主了,那是赤身堂蓝堂主(扫帚星蓝飘波),赤化堂刘堂主(独眼龙刘成霸)。赤流堂彭堂主(吊客星彭失意),赤焰堂叶堂主(南霸天叶见阴),赤煞堂谌堂主(花太岁谌不宜)。”
春梅听得暗暗惊心,听绛珠如此说来,这骷髅宫中,竟然齐集了赤衣教不少高级人士!
不是吗?像身穿红衣的赤身堂堂主蓝飘波,瞎了一只眼的赤化堂堂主刘成霸,失意文士装束的赤流堂堂主彭失意,五赤堂,竟然到了三位!那末坐在中间皮笑肉不笑的那个,又是谁呢?啊!对了,日前自己不是曾听独眼龙刘成霸向彭失意说过,什么“彭堂主,仇副座有要事相请,咱们快走!”原来他竟然还是赤衣教的副教主笑面狼仇天来!
那就对了,现在只有一个穿锦衣的道姑,又不知是谁?心中想着,不由问道:“姐姐,小妹还看到一个穿锦衣的道姑,她又是谁呀?”
绛珠鼻子一轩,不屑的道:“她是靠拢份子,以前的玄阴教副教主万妙仙姑。”
春梅听得十分奇怪,问道:“她是不是堂主?”
绛珠披嘴道:“她是额外堂主,挂个名义罢了,不过她仗着和咱们蓝堂主有点交情,就作威作福瞧不起人,咱们堂主还特地分出绛月绛英两人,去伺候她呢!”她说到这里,接着又道:“小妹妹,你还不知道哩,就是拿你家小姐上官锦云来说,本来咱们教中,只要你服下‘圣水’即是教中同志,不问以前有什深仇大怨,也得一笔勾销,可是她,却说上官姑娘是她叛教逆徒,要交她处置……”
春梅听得蓦然一惊,心下大急,方待问话,只听绛珠又道:“咱们堂主,对她真是言听计从,还在仇副教面前,替她说话呢?”
春梅恨不得她快些说出,这就急着问道:“后来呢?”
绛珠娇笑道:“小妹子,你别急呀,本来依着万妙仙姑,当天就要处置,后来彭堂主说,咱们目前集中力量,先得把昆仑一少解决了再说……”
昆仑一少解决了再说!春梅听得全身又是一震,昆仑一少,他们说的是说岳少爷!岳少爷不是上九华山昆仑下院去了的?他们怎会……
她不敢在绛珠面前,稍露形色,连忙问道:“好姐姐,那末我家小姐现在怎样了呢?”
绛珠道:“她和一个姓庞的小孩关在地下室里面,不然咱们堂主,也不用吩咐我来陪你去了。”
小姐被关在地牢之内,这原是春梅意料中的事,是以并不感惊奇。
她只是猜想地牢外面,一定还有机关消息,并且派人监守,如果没有绛珠陪着同去,外人休想妄越雷池!
心中想着,连忙抬头笑道:“那么姐姐,我们这时候就去,好吗?万一蓝堂主有事,小妹不敢多耽搁你的时间。”
绛珠眨着眼睛,望了春梅一眼,怀疑的道:“小妹子,你服下‘圣水’,对你家小姐,还如此关心,倒真是少有之事……”
春梅听得蓦然一惊,照她口气,分明服下“圣水”之人,心志被迷,除了效忠他们茅教主之外,全都灭绝人性,绛珠这等说法,莫非对自己已起了怀疑?
“好!小妹子,咱们这就走咯!”绛珠望着春梅笑了一笑,又道:“不过你倒周不着替我耽心,蓝堂主他们一早都走啦!这里就剩了今天才赶回来的谌堂主坐守,我和绛瑛妹子,也留了下来呢。”说着,站起身来,掠了掠鬓发,袅袅婷婷的往房外走去!
春梅心中更是一动,蓝堂主他们全都走了,难道另外有什么重大之事?会不会就是去对付岳少爷?
哼!凭他们这一批东西,也想赢得岳少爷?
绛珠口中的谌堂主,不知可是在石臼湖铩羽而归的花太岁谌不宜?要是是他的话,那点斤量自己也足可应付,那末今天这个机会,倒真是最好不过!
春梅跟在她身后,走出房门,在狭长的甬道上,转弯抹角,走了一阵,已转入另外一条甬道。只见迎面丈许开外,就是一遭黑黝黝的铁门,门上还栓着一根铁门,中间锁了一把大锁。绛珠跨前几步,伸手向门边一个铜环上轻轻拉了几下!
“克嗒!”铁门中间,忽然打开一个方洞,从里面射出灯光,一个大汉探头望了绛珠一眼,方想问话。
绛珠却已抢先说道:“赤身堂下绛珠,奉堂主之命前来。”说着从身边掏出一块铜版,向大汉面前晃了一晃。
大汉连连点头,拍的一声,关上小孔。
绛珠微微一笑,从身边取出钥匙,打开铁锁,拔出钢闩。
接着只听铁门之内,也响起一阵拔闩开锁之声,铁门呀然开启。里面靠左是一间小室,灯火较亮,敢情是守卫人员住的。正面三丈以外,还有一道铁门!不!那是大铁栅,每根铁杆,都粗如儿臂!铁栅里面,灯光黯淡,但仍可看到那是一条甬道,两边各有一排三间小室,每间门前,还有一道铁栅,正是禁锢囚人的地牢了!开启铁门的,是一个红衣大汉,他瞧到绛珠,立即躬身为礼,让两人入内,关上铁门,一面又过去迅速比把大铁栅上的铁锁开启。
春梅跟着绛珠,相继入内,一直走到左边第三间上。
绛珠用手一指,要红衣大汉开了铁锁,推门而入!
春梅心头一阵猛跳,她几乎就想出手,先将红衣大汉制住,她摸着剑柄的右手,掌心不期微微沁出汗来!她想到密如蛛网的地道,和那自动升降的机关,如果没人引路,休想闯得出去,是以又不敢贸然而动。她念头疾转,人已随着绛珠,走入地牢,身后铁门,也因两人已经入内,而砰然关上。
这间地牢,却有两丈来宽,一灯如豆,十分幽暗!
“上官姑娘,有人来瞧你来了!”绛珠娇声喊着!
“是谁?”那正是上官锦云的声音,黑暗中她身子迅疾地挡在庞小龙前面,望着绛珠,颤声问道:“姐姐是师傅叫你而来,不知又有什么吩咐?”
春梅一眼瞧到小姐,她云鬓凌乱,脸色苍白的憔悴样儿,心中不期一酸。
但她却强自装出欢忭之色,笑着叫道:“小姐,是婢子春梅,瞧你来了。”
上官锦云啊了一声,喜道:“春梅姐是你!你来了!”
“啊!春梅姐姐,我一直在想,要是你来了,这该多好!”
庞小龙蓦地一个虎跳,往春梅身上扑来!一双眼睛,却打量着春梅身后,失望的道:
“春梅姐姐,岳哥哥呢,他为什么没来?”
春梅早在走入地牢之时,已暗暗取出那一小包“乌风散”,捏到手中,此时趁庞小龙向自己扑来的刹那之间,右手小指甲一挑,趁势一侧身,挡着绛珠视线,向小姐和庞小龙鼻孔中,屈指连弹!
“乌风散”乃是秉天地灵气而生的解毒灵药,春梅手指堪堪弹出,上官锦云,庞小龙两人,立即打了两个喷嚏!
此时春梅早已一手把庞小龙抱住,口中叫道:“龙官,你当心着了凉!”说着,用手轻轻一堆,让庞小龙站好,一面回头笑道:“绛珠姐姐,这里有点凉呢!”
绛珠还当春梅昨晚服多了药量,身子尚未复原,是以微感凉意,正待开口。蓦见春梅笑容未敛,她纤纤玉手,在自己眼前一晃,一缕指风,业已当面袭到!
心中一惊,只觉一股辛辣无比的气味,已直往鼻孔中钻入,身不由已地接连打田两个喷嚏,心头陡然一清!一个沦身匪窟,喝过“圣水”的人,思想受了赤衣教的控制,灵魂麻木,终日浑浑噩噩的歌颂着茅教主,就杀人如麻,骷髅遍地,也视若无睹,不以为异!一旦“圣水”之毒,完全解除,那么人之初,性本善,自会立时像大梦如醒,感到今是昨非。
绛珠神志骤清,她身为赤衣教内五堂之首,赤身堂堂主蓝飘波的贴身侍女,对严峻教规,自然知之甚谂。别说叛教,就是平日稍犯过失,或言语失慎,那份活罪,已够你受了。
绛珠一念及此,不禁脸色惨白,全身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颤声问道:“你……”
她底下的话,还没出口,只见春梅噗的一声,往自己身前跪倒,泪流满面的道:“绛珠姐姐,我家老爷太太过世,只留下小姐一点骨肉,你就可怜可怜咱们!何况,赤衣教为害武林,倒行逆施,自取灭亡,各大门派正在君山集会,扫荡妖氛,为期不远,姐姐就是不为自身着想,也应为正义奋斗,弃暗投明……”
她话没说完,已听得绛珠脸色大变,猛的伸手掩住春梅嘴巴,慌张的道:“小妹子,你……你不用再说,不用再说……”
春梅喜道:“绛珠姐姐,你答应了?”
春梅神色黯然的道:“小妹子,我……”
她突然从眼角中,滚出两行泪珠,轻声说道:“我从小侍候蓝堂主,二十年来,身在匪窟,不知其非,今天才如梦初醒,但蓝堂主待我不薄,怎忍背她而去?古人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赤衣教危害生灵,孽由自作,我惟有以身殉教而已,小妹子,你快起来,和上官姑娘一起走罢!”
上官锦云想不到赤衣匪教之中,居然也有好人,连忙劝道:“绛珠姐姐,你这又何苦……”
绛珠突然扬手制止,一面细声说道:“他已听到我们声音,走近来窃探动静啦……”
一面故意扬声道:“小妹子,蓝堂主就是怕你走岔了路,才要我陪着同来,嗯!我还有事呢,咱们走罢!”
她边说边打了个手势,附着春梅耳朵道:“咱们进来,为时已久,看守人的,怕已起了疑心,你快跟我先走,一路上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出手,这里机关消息,极为灵通,只要有一处露出破绽,就难以脱身了。”
春梅一面连连点头,一面也故意大声说道:“小姐,那么我也走了,隔上一天,禀过蓝堂主,再来瞧你们咯!”
两人转身就往室外走去,上官锦云连忙一手拉着庞小龙,也闪到门边,暗暗伺候。
这时绛珠春梅两人,已行若无事的走近铁栅,红衣大汉一见两人出来,那敢怠慢,立即把锁着的铁栅,重行打开。
绛珠柳腰款款,走近红衣大汉身边,冷不防皓腕倏伸,一缕指风,业已点上对方“心坎”要穴!
红衣大汉做梦也没想到,随侍蓝堂主十余年的贴身待女,居然会变心叛教,骤下毒手,一时连转个念头的时间,都来不及,“吭”的一声,应指倒地!
春梅心中大喜,赶紧拍了一下玉掌,上官锦云和庞小龙,很快的闪出身来。
绛珠早已俯身从红衣大汉身上,掏出钥匙,迅疾打开铁门。她首先闪出身去,向甬道外面瞧了一瞧,再招呼上官锦云等三人,一齐走出,然后关上铁门,又把横闩拴好,插上了锁。大家虽然出了石室,但心情却反而更形紧张,绛珠急遽地向三人打着手势,迅速前奔,她显然十分小心。左绕右转,走了一盏热茶光景,已走到一条甬道尽头,绛珠忽然停住脚步,伸手往壁上按去!只听一阵轧轧之声响过,两房铁门自动往两边移开,里面是一间小小斗室,春梅知道这就是由地下石室,通往地面的升降之机。
当下仍由绛珠领先,大家鱼贯入内,又是一阵轧轧之声,铁门重又闭上,立即响起铁链绞动之声,这间斗室,徐徐往上升起!
绛珠却趁这个时候,把骷髅宫出路,大概告诉了三人,不多一会,升降机自动停止,铁门开处,果然又回到那间画满白骨骷髅的大厅之上。
绛珠望了三人一眼,神色黯然的道:“上官姑娘,春梅妹子,你们记住方向,照刚才所说的走法,自可找到出路。今日几位堂主,全去了歇马台,骷髅宫只有谌堂主一人留守,凭你们三位的身手,宫外守卫之人,已足可对付,恕我不再远送。”
上官锦云一听她不肯和自己同走,赶紧叫了声:“绛珠姐姐,你……”
春梅心中一惊,还想把她拉住,那知绛珠却早有准备,香肩轻晃,人已踪出两丈之外,落到那扇小红门前,皓腕一伸,往门框上按去,一面回头苦笑道:“绛珠薄命之人,既已投身赤衣教,焉有叛教之理?他日遇上正派中人,只要说赤衣教徒,并非全是灭绝人性之辈,若能网开一面,容他们有自新之路,就不负今日相交一场了。”她话声未落,那扇小红门已呀然开启!
春梅听得心头一酸,眼包泪珠,急叫道“绛珠姐姐……”
正待抢出身去,只听绛珠咽声道:“你们快走罢!”她别转身子,举步往小红门中跨去!
正当此时,蓦听一声“哈哈”!
“贱人,你胆子果然不小!”叱喝响起,绛珠惨叫了一声,娇躯往后便倒!
这当真是电光石火,一瞬间事,绛珠身子倒地,小红门中,突然走出一个人来!
只见此人,凸颡浓眉,双目深陷,手中持着一支四尺来长,黑黝黝的精钢洞箫,满面杀气,阴恻恻的笑道:“丫头,你们还走得了吗?”
春梅心头一惊,赶紧疾退一步,掣出长剑,拦在上官锦云和庞小龙身前,暗想听他口气,十分扥大,自然也是赤衣教堂主一类人物。
他们五赤堂五个堂主,自己见过的,已有四个,那么他可能就是赤焰堂的南霸天叶见阴?这倒奇了,这些魔星,居然全在这里出现!
她目光扫过躺在地下的绛珠姑娘,已是一动不动,气绝多时,不由柳眉倒竖,剑尖一指,娇叱道:“赤衣妖孽,你可是叶匪见阴?”
那人阴睛转动,冷嘿道:“丫头既知本座威名,还不束手就缚?”
春梅目光一瞥,心知红门对面的那扇小门,才是出路,自己只要把对方敌住,小姐就可腾出工夫,去打开小门。凭自己三人的武功,边打边退,只要闯出这座古怪的骷髅宫,就不怕了。心念转动,蓦地欺身疾进,长剑一挑,一招“寸心千里”,向叶见阴前胸“玄机”穴上点去,口中叫道:“小姐,快打开那扇小门!”
她这一招出手,虽然平凡,但剑尖嗡然有声,去势不徐不疾,沉稳之中,暗藏变化!
南霸叶见阴想不到区区一个少女,招出如山,老练得有若剑术老手,微嘿一声,精钢洞箫一招“顺水推舟”,横拦而出!
上官锦云心知春梅武功,还在自己之上,有她挡住了南霸天叶见阴,自己正好趁机打开腰门。
当下一手拉着庞小龙踊身后跃,堪堪退到门边半丈之处。
那扇满画骷髅,和墙壁一色的腰门,突然打开,门内也闪转出一人,冷笑道:“老夫翁焚鳌在此,丫头还不回去!”
话声入耳,一股凌厉掌风,已往自己推来!
上官锦云心头一震,右腕抡处,使出一招“玄阴剑法”中的“倒转阴阳”,剑尖漾起一圈银虹,护住全身,同时左手一带庞小龙,莲足轻沾,使出“飞絮舞步”,只见她身如飘絮,斜斜飘出。
她这两手虽然出之“玄阴经”上所载,但她发动较迟,是以仍被对方掌风边缘扫中,一个娇躯,踉跄后退了七八步,方始站稳。目光一掠,只见袭她之人,乃是一身土布衣裤的老者,面目也土气十足,活像一个乡下佬似的,只有那对眸子,却精光炯炯,露出谲诈之色!
翁焚鳖,自己曾听庞伯伯天目飞虹庞百川说起过,此人是武当派名宿,怎会也在这里?
唔!敢情他也是受了赤衣教蛊惑,甘心认贼作父的靠拢之徒!这时两边全皆有敌人堵截,看来一场恶战,已难幸免!
上官锦云猛的银牙一挫,左手放开庞小龙,嘱他站在一边,不可乱动,自己长剑一领,倏退乍进,娇声喝道:“姓翁的,你为虎作伥,还敢拦住姑娘去路?”剑光闪动,人影飘忽,一招“玉女投梭”,当胸剌出!
翁焚鳌当门而立,微嘿一声,脚下纹风不动,左手剑诀斜划弧形,劈出一股劲风,化解剑势,右手同时一扬,五指箕张,却往上官锦云右手脉门抓去!
上官锦云剑招出手,忽然见他脚下不动,身形却缩了一尺有余,心中一阵骇异。她前在五台山玄阴教分坛,已听到过不少江湖上的事迹,后来随着庞百川上天目山去,不但姑母上官仪视如己出,武功倾囊相授。
浮玉居士庞天放年老之人,谁都喜欢孩子,何况上官锦云人又生得温婉,是以极得老人钟爱!除了指点武功之外,还不时的讲些武林掌故,她耳濡目染,见闻也增多了不少。此时一见翁焚鳌这手功夫,显然他的内功,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此种造诣,恐怕江湖上也并不多见!
上官锦云懔具戒心,立即身法飘动,横踩“飞絮舞步”,避开对方抓来之势,剑演分光,手拂兰花,施展“玄阴经”和西天目正邪两派绝学!但见人若轻絮,穿花飞舞,剑射寒芒,矫若游龙。一时可真把武当名宿的翁焚鳌,也深觉这女娃儿身法迅疾,应变高明,感到十分惊讶!
但他却依然屹立当地,拦在门前,双手抡动划着弧形太极,既不后退,也没进击,只是见招拆招,不让上官锦云逼近半步。
春梅和南霸天叶见阴,对拆了十来个照面,她发觉对方功力深厚,远胜自己,尤其一支精钢洞箫,招术泼辣,阴毒异常。心头十分焦急,这样厮缠下去,不知打到什么时候,而且身在虎穴,万一他们党羽闻警赶到,自己三人,双拳那能和人家四手相敌?就是没有后援赶来,单凭对方功力,打到后来,自己内力不继,也势非落败不可!
他心念疾转,蓦地咬牙运劲,刷刷两招,剑发如风,往叶见阴劈去,同时左腕一抬,纤纤柔荑,也向对面轻轻弹出!
南霸天叶见阴,身为赤衣教内五堂堂主,一身功夫,江湖罕见,此时眼看自己二三十年苦练,竟连对方一个黄毛丫头都久战不下,常日他虽然心机阴沉,但此刻也难免怒气冲天。
这一动真火,霎时之间,把一支精钢洞箫,更使得辛辣谲异,凌厉无比!这时蓦觉对方也似乎不耐久战,长剑刷刷攻出,剑上功夫陡增!
不由心中一喜,暗想凭你丫头有多少道行,和自己硬打硬砸,岂非自找死路?
正当他心念一动之际,忽觉一缕指风,急如流矢,袭到自己面门,来势之速,劲气之锐,当真不下一支利剑!一指禅!这丫头居然还擅佛门神通一指禅!
南霸天叶见阴,这一惊非同小可,身形蓦然后仰,使出铁板桥功夫,脚尖一点,往后倒窜出去!
春梅一招得手,那容他喘息,柳腰轻摇,如影随形,手起剑落,一招“伏地追风”,像流星般急射过去!
南霸天叶见阴向后倒窜了大半丈外,但脚步却没错了半点地方,依然落在那道小红门口。
春梅踪身追到,只听他一声阴嘿,精钢洞箫,已像一片乌云,当头砸下!
春梅不防对方变招,会有如此神速,自己剑尖往下,一时也来不及封架,何况南霸天叶见阴内力又胜过自己甚多。心中一慌,赶紧以小巧手法应敌,接连变了三招,才勉强躲闪过去。
那知就在她连遇险招之时,猛见一道银虹,由身后飞起,掣电般往叶见阴胸口穿去!
“哈哈!小鬼,你是送死来的!”
南霸天叶见阴喝声未落,同时“当”的一声大响!
“啊”!一个小孩声音,惊啊出口!一条人影,带着一道银光,被震飞出一丈来远,跌坐在地。
春梅瞧清辨正是庞小龙,直惊得一颗心,差点从口腔里跳了出来!
“小龙,你怎么了?”
庞小龙瞧到两个姐姐,和坏人打得火热,自己却一个人站着,早已跃跃欲试。
这时眼看春梅姐姐被叶见阴逼得手慌脚乱,他那里还沉得住气,急忙使了一招“分光射影”,连人带剑,往叶见阴冲去!
“分光射影”原是“分光剑法”的绝招,练到精纯,驭剑横飞。但他总究功力不足,才一使出,便吃叶见阴一箫震退,踉跄跌坐地上。
一张小脸,红若噀血。
同时右臂也火辣辣地麻木得抬不起来,但他却紧咬牙关,摇头哼道:“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