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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小鬼老怪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鹏深树鸣,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这是大诗人韦应物的七绝诗,往正处看是首好诗,可是往邪处想,就会联想到春情荡漾的美女,全身裸露横卧牙床之情态,夜晚情生难奈,又无情郎人怀……

    “九花娘子”封娇月是一个绝世美人,美如天仙的容貌,白嫩的皮肤,玲珑剔透的曲线,不止外型美,还有一种别的女人没有的韵味,凡是接触过她眼神的人,都会感受到那份媚力妖饶的震荡。

    二十年前,一个中秋之夜,“九花山庄”梦馆香闺,镜中人貌美如花,只是一脸忧伤神色,“九花娘子”封娇月伸手摸了一模自己的脸儿,暗道:“我封娇月为了帮助日王毕维杨套取南魔的‘灭度神功’广而委身于南魔,迄今尚无所获,如今罗刹王派人送来一罐神奇之物‘番巴根’酿造的好酒,要我今夜待南魔自西域归来,用酒色将他迷住,一切由罗刹王自行处理。”

    又暗道:“唉!就凭我这副天生丽质的本钱,如今成了罗刹王的工具,又变成南魔金丝笼中的鸟儿,做他一个人的玩物,实在对不起苍天赋予我的姿色,更何况他那活儿也不能令我称心如意,无奈……”

    “番巴根”是一种生长在雪山上的万年不死植物,根性熟,加入九花密酿酒,食后一股狂烈的淫火在片刻不停的上升,舌尖上、嘴唇上、眼球中、喉腔中全都干燥而火热,内心像被一股无名大火烧灼得无法控制,血管和每一方寸肌肉全都膨胀得异常难受,因而有“帝王之根”的称呼。

    突地

    只听身后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道:“娇月,终于能赶在月圆之时回来伴你度此良宵。你知道我有多爱你,这阵子离开了你,不管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九花娘子封娇月转头一望,秀眉又紧蹙起来,心中略一转念,立即展开笑容道:“云甫,看你尘土满脸的,快去洗把脸吧!奴家要他们送一桌丰盛的佳肴来房中,为你洗尘。”

    南魔介云甫放下搂在怀中的封娇月,拿起她柔柔的玉手,吻了一下,点头道:“我一身尘土,应该去洗洗再来陪你。”说着,身形一转,奔了出去。

    九花娘子见南魔出去之后,又照了照镜子才站了起来,吩咐丫头送一桌丰盛的酒菜到房中,接着把外衣脱去,披上一件薄纱,只见春图肚兜若隐若现,乳房高高挺起,腰儿如细柳,雪白修长的大腿毕露,真不知要迷死多少男人。

    片刻,酒菜就送进房中,摆在桌上琳琅满目,南魔介云甫洗了澡走进房来。九花娘子倒了两杯酒,先敬了南魔一杯之后,向他飞了一个媚眼道:“此酒乃‘帝王之根番巴根’加入花密所酿,具有特殊功效,等会别把奴家收拾得干净淋漓。奴家不胜酒量,弹一曲琵琶以助酒兴如何?”

    “娇月,我虽不太懂音律,不过,如此良宵能有美乐伴酒,乃是我介云甫前世修来的福份。”

    九花娘子提起酒壶,又给南魔斟上一杯,娇笑道:“云甫,请再干杯吧!”

    南端起杯子道:“娇月,你不是不胜酒力吗?”

    “就是再不胜酒力,一二杯酒也得陪你喝的,你说对不对?”

    “对……”

    南魔听得心里很是舒畅,端起杯子,一仰颈子,如长鲸吸水一般,一口喝光,大笑道:“娘子既是不胜酒力,就不必勉强了。”

    九花娘子封娇月略施媚功,又连喝了两杯酒,放下杯子,替南魔再斟上满满一大杯,娇笑道:“云甫,你再干了这二大杯,奴家去取琵琶来。”

    南魔介云甫伸手接过酒壶道:“酒我自己会倒,娘子可速去取琵琶弹上一曲,助助酒兴吧!”

    九花娘子轻移莲步,走至床后把琵琶取了下来,走回桌前坐定,玉指一弹,立即响起“铮铮”之声。

    南魔几杯酒下肚,生理起了尖锐的变化,体内的温度也骤然升高了,一股异样的电流,如同万千条看不见的微细蛆虫,迅即沿每一血管蠕爬着,顿时流遍全身,浑身上下便顿时起了一种跃跃欲试的强力淫欲。

    南魔对于“帝王之根”的奇效所产生的变化,强制压抑住情欲之火。

    坐在桌前弹琵琶的九花娘子渐渐不安起来。终于她放下琵琶,将身上的衣物缓缓地解脱一光,连一丝布纱也不余。这下引发了南魔的淫心欲火,立时他满身发燥,急急地要干那风流事儿。

    封娇月像一支白肥绵羊似地横躺在塌上,两臂分垫在脑后,盯着南魔发出欢迎的微笑,那两个高突的乳头四周,呈现着诱人的玫瑰色的圆形晕轮,两条丰满的大腿清晰可见。大眼睛、长睫毛、微翘的上唇更显得媚力万千。

    这时的南魔介云甫已是欲心大动,兼之药性的助力,加上九花娘子这副诱人的媚态,再也压抑不住欲之火,急忙将身上衣裤剥光,一屁股便坐到床沿上,在九花娘子雪白丰腴的胴体上乱摸起来……

    南魔用嘴去吻她的香腮,封娇月也善解人意,且她生性本就风流,情不自禁下,也就丁香乱吐,疯狂地接吻。

    南魔介云甫更是高兴得忘了形,急急的向深处发展,“番巴根”在烈性酒中已随着色欲燃烧了……

    这时一场男与女的战争拉开序幕,南魔也好似入无人之境,四张鞑伐,横扫千军,九花娘子也是欲火烈烈,娇声细叫,他们疯狂地忘记了世上一切,全跌进欲望的海洋里……

    突地南魔介云甫正在最快乐的时候,又被九花娘子上下搂紧,连动都未动,两脚又是自然伸直的,一股掌风自背后袭至,练武人的自然反应,猛一回转,九花娘子封娇月被掌风袭个正着。

    只见九花娘子口喷鲜血,连哼都没呼出来,竟然死去。南魔一见偷袭之人乃罗刹王毕维扬,连忙运功与魔王动手,可刚才的风流事,使他武功大减,只好边战边走,不到五十招,被击下九花山庄之绝命断崖。

    幸好他的身武功造诣颇深,从那么高的断崖上被击下,虽然身受重伤,竟然没有死,只是面目全毁,人也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之后,发觉已被人移至地穴,同时脚骨大筋被挑断,并且用寒铁铸成的铁链锁在这地穴之中。为逼他交出灭度神功,罗刹王毕维扬对他百般折磨。

    至此南魔方知九花娘子原是罗刹王之妾,也是毕维扬的一颗棋子。没想到终日打雁,反而坏在“色”字上。南魔是个心高气傲不甘屈居人下而又善于运用心机的人,他咽不下这口气,为自己的功力复原,以便来日杀罗刹王毕维扬,也就答应了对方的所求。

    二十年间,罗刹王毕维扬已得到了他部份神功秘芨,南魔功力也已恢复,只是旧创未愈,又脚筋已断,铁练难除。南魔用尽了各种方法,寒铁铸成的铁链仍牢牢地套在他的脚上。

    黄昏夕阳红,晚霞抹古渡,溯风扫青芦,河浪扑渔舟。这是前人对咸阳古渡的描写。

    咸阳,乃周秦故都,在长安西五十里,濒临清河,那滔滔污浊的河水不知淘尽几许朝代。

    河对岸有姜太公钓鱼台、封神台、点将台,据说太公当年封神时,封神榜上忘封自己,只好自封为清净无为之神。

    据说那些未封之神,化而为鬼,于今仍在绕台伸冤,据当地父老言,每当傍晚时分,封神台下鬼火莹莹,隐现绿色磷光如鬼域,萧萧风声吹着那蔓草杂树,阴森气氛殊为可怖。

    封神台上荒烟蔓草,台下累累荒家,数里之内,居民不敢在此耕作,因为他们怕惹得鬼厌神僧,致遭衰运。

    七月十五中元节,又称鬼节、孟兰节,各地民间,多延僧结孟兰盆,诵经施食,俗谓放焰口,也有人说,此日鬼门关大开,孤魂野鬼游行各处,以享施食。

    相父居自然也摆出了太公糖、饼以享鬼神,祭祀中,突然有几张饼、几块糖无翼而飞了起来,会飞的糖、饼并不多,只有几张饼、十几块糖而已。

    自这天起,每天辰初,都有五张饼、十几块糖飞走不见,相父居的人注意看去,见那糖、饼遇直飞向门口的一棵老槐树上。

    最后他们发现,那棵老槐树上还有一个小孩,大约十一二岁,衣着有些破旧,人却生得白白胖胖。圆圆的脸上,一笑两个小酒窝,唯独他那两支眼,却是红红的。

    他好像会法术似的,小手一招,树下相父居的太公饼、太公糖就无翼而飞了起来,他伸手接住,就在树上大吃起来。他吃完两张饼、揣起了剩下的三张饼,还有那一块糖,身形一晃,人就不见了。

    相父居的伙计注意他有十多天了,都是这样,他并不贪多,每次只取五张饼、十块糖。

    那个时代,人多迷信,又恰逢七月,一般人都认为七月是鬼月,他们又靠近封神台居住,都认定是未被封之神,化而为鬼来讨供享。

    神好对付鬼难缠,最好是敬鬼神而远之,免得自找麻烦。看他那神出鬼没,来去自如的样子,如果招惹了他,准得闹你个全家不安,那就不好了。

    福无多求,平安即是福,于是就从那天起,相父居就特为那小孩准备下糖、饼,并给小孩上了封号,称他为鬼太岁,而在私底下都叫他鬼精灵。

    说也奇怪,一切都为他准备好了,鬼精灵却不见影儿了,难道他怕了?不敢来了?其实不然,因为他现在也有一麻烦。

    那是因为村中有几个不信邪的人,他们暗中吊上了鬼精灵,打算弄清楚鬼精灵究竟是人是鬼。

    鬼精灵这小子是真鬼,他凭着自己特殊的轻身功夫,绕着党村和他们打转,那三名不信邪的人,在江湖上也算是成名的人物,人称党氏三杰。老大人生得矮矮胖胖,人称他矮金刚党杰,他人虽矮,却有一股蛮力,可以力举千斤,练少林外家功夫铁布衫,一拳可以打死一支蛮牛。

    老二人人称鬼眼流星党昆,他轻功最好,眼睛毒,凡是他见过一面的人,不论经过之久,他都认得出来,又惯使流星飞刀,从无虚发。

    老三人称铁背猿党明,长于纵跳。他们和鬼精灵相较之下,显然他们相差一筹,让鬼精灵领着在党村外绕着圈儿打转,累得头晕眼花,最后还是把鬼精灵给追丢了。

    这天鬼精灵还是回去拿走了糖、饼。不过,从这天起鬼精灵确是很少出现了,但党村的人又有他们的说法,就是七月已过,鬼门关关门了,不论是什么鬼都被关在鬼门关内,他无法出来,自然就不见了。

    其实鬼精灵并没有失踪,仍然出现在党村,目标仍是相父居的糖、饼,不过,时间改成申时,他也从不白吃,当然他也没有银子给他们。

    因为他是以物易物,每当相父居的厨房师傅发现水缸中忽然出现两条清水河的特产无鳞黄鱼时,就知道鬼精灵要来了,赶忙将糖、饼送了出去。

    日子久了,相父居和鬼精灵以鱼易饼的事,也就传开了。

    那曾被鬼精灵整得晕头转向的党氏三杰,心中大不甘心,还想有所发现,三人一商量,一人守在相父居门口的树下,两人分守在党村的东西出口堵截。

    可是鬼精灵却滑溜得紧,他已看出了三个人的意图,并不害怕,从容的将饼吃光,揣好剩下的三张饼、十块糖,跳下树来,徐徐而行,直奔西村口。

    守在相父居门口的是鬼眼流星党昆,他一见鬼精灵奔向自己这边,心中暗想:“小子,今天看你往哪里跑?”

    眼看鬼精灵已近,施出轻功,一个纵跃如大鹏展翅向他扑来。他暗想:“自己轻功非同寻常,这小鬼必束手就擒。”

    哪知已抓住,眼前却人影一晃,手中却空空如也。一怔之下,定睛细看,鬼精灵已在前方二十余丈远的地方,几个纵跃已没有人影。

    鬼精灵离了党村径向一条河边掠去,来到河边一看,却一只船也没有,心中暗忖,也许是因为往返渡客甚多之故。

    鬼精灵他也打算渡河过去,为了等渡船,还向茶棚而来。

    茶棚中的客人突见一个红衣小孩进来,那小孩英俊中稚气未脱,乍看去似是红孩儿再世、哪吒三太子重生。

    因为他只是个小孩,虽见他进入茶棚,伙计也没有上前招呼。他自己找了一处干净的桌子坐下。

    靠西的一张桌上,有三个饭客,他们高谈阔论,旁若无人,其中一个生得满面横肉,身着紧身排钮式武装的中年人,他说得口沫横飞,四下乱溅。

    就听他大声道:“罗刹王对各地分堂似乎缺乏信心,他已派出内堂三刹堂堂主游巡各地公堂,我们可得小心。”

    另一桌也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六旬左右的道人,巨面国口、眼中精光暴射,看来内功造诣必然不同凡响,另一个背向着这边,无法看清,估计五十左右的年纪。

    他却夸口道:“我翻天刹,在罗刹谷三十年,忠贞不二,他能把我怎么样?”

    就在这时,茶棚外进来了一位老人,此老一身怪气,年约八十岁左右,一袭长衫,前黑后白,十分刺目,眼皮乜斜,看样子似灌了不少黄汤,酒气薰人,微晃着一颗秃秃的脑袋,状颇滑稽。

    他进来闪身坐上一个座位,呼叫了一声道:“来菜,来茶,龙井、雨前、杭菊任由君选,以茶当酒万愁消,管不得人家火拼……”

    声音虽不大,却震得菜棚内的饮客个个双耳欲聋,齐用厌恶的眼光瞪了他一眼,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犹自呼叫着道:“茶房,茶房!”

    茶房伙计忙不迭的走了过来,打拱道:“老爷子,您老选什么茶?”

    老人不耐烦的道:“别罗嗦!别罗嗦!我老人家方才不是说过了么,由君自选。快去,快去泡两大壶来。”

    伙计闻言,不禁咋舌,暗道:“这老不死的可怪了,别人有一个壶足可品茗半天,他却要两大壶,岂不要坐上两三天了?”

    那伙计心中想着,尚未动身,那老头已伸手在他肩上一按,道:“快去、快去!”

    伙计被他一按之下,两条腿突如风轮般疾转,如飞的走了。眨眼间,果然提了两大壶茶来,放在桌上,两条腿犹未能静止,迳自围着桌子打转,饮客为之骚然。

    老头子提起一大壶茶来,就口而饮。“咕噜噜”一阵,一大壶茶已壶口朝天,他连声呼叫道:“好茶!好茶!”说着,就伏案大睡去了。

    另一桌所坐那位老道,正是罗刹谷把堂堂主,人称冷面凶鹫屈方。罗刹帮中,他算是十三罗刹煞中的头儿。他轻声向身旁的翻天鹞子丘宗道:“这个老小子有点鬼门道,不知是那一路的,待会儿盯上他。”

    翻天鹞子丘宗道:“我知道了,只要他敢与本谷作对,我丘老十管教他这老不死的命见无常。”

    他话音方落,忽听老人喃喃发着梦呓道:“我老人家都这般年纪了,无子无孙,如果有人替我送终,倒是件好事。”

    冷面凶鹫屈方失笑道:“丘兄弟,这老不死的分明是个醉虫。那能有什么……哎哟!”

    他话尚未说完,忽觉面颊上似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一阵奇痛,伸手一摸,跌落下一片茶叶来,这片茶叶来得无声无息,却打得痛楚难忍。他不禁愤然大怒,双眼一瞪,打量着全茶棚每个角落。那红衣小孩正望着自己,自己朝他一瞪眼,他冲着自己一笑,于是心想:“这片茶叶定是这小于所发。”怒哼了一言,双足一跃欲跳,打算扑向那小孩,那知身方跃动。突然两个膝湾一麻,“扑”的一声,又跌落在原位上。

    靠西桌上的三个人见状,全都站了起来,望着冷面凶鹫一怔,却见屈方从膝弯处取出一段茶叶梗子,口中恶骂连声:“你这个小杂种敢暗算你家爷爷,阎义方,你们三个人把那小兔崽子给我抓起来。”

    阎义方人称双手翻天,他顺其所指而视,却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便大大的放心,于是转身一声大喝道:“你这个小娃儿,瞎了眼了?我看是欠教训!”

    他话音方落,鬼精灵闻言神情一怔,忽又听那老人又喃喃的道:“真是瞎了眼,还不知道谁教训谁呢!”

    冷面凶鹫屈方闻声,翻身疾视,只见那老头儿打了个呵欠,惺松的自语道:“我老人家今天能得有人为我超生,幸何如之,正想在此等等看是什么样的孝子贤孙,怎么却偏有些不睁眼的恶狗在此“吠吠”乱叫,令人心烦,怎么不到别处去现世呢?”

    冷面凶鹫屈方一听,不禁怒冲斗牛,大喝道:“老不死的!你说谁?”

    那老头连头都没抬,眼也没睁,摇摇头道:“嗅!这年头只有拉帮结派的人厉害,像我这老不死的,孤伶伶一个人,说话都有人管。唉!这是什么世界哟!”

    屈方越听越火,到这时他才明白,那暗算自己的,分明就是这老头子。现在竟又冷言冷语的奚落自己,心忖:“好大的胆子,连罗刹谷的人都敢惹。”

    他心中这么一想,就闷声不响的走了过去。双臂一扬,朝着那老头子脑袋上猛砸下来,口中喝道:“屈爷爷现在就给你送终!”

    就凭罗刹谷十三罗刹煞的首席,这个金字招牌就够吓人的,没想到那老头好似长了有好多双眼睛样的,就在他那两条铁臂堪堪只差寸余之际,老头儿倏的腰一弯伏,伸手在冷面凶鹫的肋下一拍,笑道:“好热的天呀!你这只杂种最好洗个澡!”

    冷面凶鹫也真够听话,他双腿一蹬,像风车般伏地向外就滚,“扑通”一声,滚到了渭水河里,真的大洗其澡了。

    就在此时,那支手翻天阎义方同着另外两个人,在暴喝声中,已扑向了那位红衣童子,须知那小孩正是大闹党村的鬼精灵,无风他都还要掀起三尺浪,这三名恶煞找上了他,岂不是得其所哉!

    他往起一长身,笑道:“你们想打我呀!”

    阎义方怒道:“老子就是要打你,怎么样?”

    鬼精灵笑道:“你那么大的一个人欺负我一个小孩子,你不觉得难为情?再者,我又没惹你们。”

    阎义方怒道:“用不着你小子惹我们,老子高兴凑谁就凑谁,凭你一个小杂种算是什么东西……”

    话间未落,突听“啪”的一声脆响,右面颊上挨了一下重重的一巴掌。他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连带着两颗牙齿。这一来阎义方更是暴怒,纵身前扑,只听“咔嚓、哗啦”一声暴响,原来阎义方没有扑着人,却扑倒了两张桌子,桌翻椅倒,茶水横流,这一来茶棚中秩序顿时大乱,那些茶客跑了个干净。

    鬼精灵人站在门口,招着小手笑道:“要打架,来呀!外面地方大,来呀!来呀!”

    那翻天鹞子丘宗却怔在了当地,此刻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情形十分尴尬。

    老人望着鬼精灵哈哈笑道:“你可是找我老人家么!”

    鬼精灵嘻嘻一笑道:“你老不死的要求也可以呀!”

    老人笑道:“好吧!”说着人就向棚外走去。

    鬼精灵急忙闪至棚口,稚笑一声,道:“老头儿,咱们怎么比?”

    老人笑道:“你说呢?怎么比都可以。”

    鬼精灵笑道:“咱们捉迷藏好不好,只要你能捉到我,你叫我干什么都可以;如果捉不到,就得听我的。”

    老人笑道:“好哇!小小子,你是欺负我年纪老迈追不上你吗?当心我老人家剥下你的皮。”

    他“皮”字一落,双手一按翻天鹞子的肩头,身子就向鬼精灵扑了过去。

    鬼精灵早有准备,就在老人飞扑过来,身甫降落之际,他亦摇身一飘,人已落在十丈之外,脚下微一沾地,眨眼无踪。

    老人见状,高喊一声:“小小子慢走,我老人家来了!”话音甫落,身形已如飘风般,刹时消失。

    翻天鹞子丘宗被老人在肩头上一按之下,神志过了好久方自恢复,他望了在河边的冷面凶鹫和阎义方一眼,三个人自觉面上无光,出得茶棚,往西而去。

    这老人却是扬名江湖的大人物,介于正邪之间,尤其那“飘风轻功”,为江湖上绝无仅有的轻身功夫,虽然不能达到所谓之御空飞行,来往绝迹,但平生以来无人敢撄其锋,是以江湖中人称他为赌鬼偷怪一阵风。

    然而世事难料,眼前这位稚气未脱的俊美小童,非但敢正面向自己挑战,且轻身功夫竟能与自己不相上下,他是何人的徒弟?论轻功自己除了曾输给神龙一现吕天纵一招之外,还有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

    鬼精灵起步在先,是以两人的距离总在十余丈左右,任是鬼精灵如何的飞跃,总也脱不过十丈左右,而赌鬼偷怪尽展所能,也无法逼进一步。

    赌鬼偷怪一阵风谷半瓢见受一个小孩的戏弄,早已气得七窍生烟,大叫一声道:“好你个小小子,我老人家不叫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誓不姓谷。”

    鬼精灵应声笑道:“老小子,你不愿姓骨,那你改姓肉好了,最好是瘦肉,因为我不吃肥肉,哈哈……”

    他说笑着,身形却没有缓,转眼间,两人已离开渡口二十几里路,眼看着鬼精灵已进入一片树林中。

    谷半瓢向后一看,心中暗道:“不好,这小子要干什么?”心念动处,乃运集其气贯于两臂,朝着鬼精灵挥去,大喝一声道:“小小子,给我老人家回来。”

    鬼精灵陡觉背后风生,一股绝大的吸力欲将自己吸去,心念一动,连忙发动琵琶神功,同时漫应道:“老小子,只怕末必!”

    须知鬼精灵所练琵琶神功,如果全部施为,等于是六柄利剑齐出,可说是无坚不摧,对方力道迎身,会被琵琶神功的六股真气上下交割,成为零碎。

    谷半瓢这纵鹤擒龙神功亦为江湖一绝,以其数十年内功之修为,深厚雄浑,岂容忽视!

    可今天他偏偏碰上了鬼精灵。一个是初生犊儿不怕虎,一个则是那将小儿放心头,互攻相击之下,只听得两人之间响起了一片裂帛之声,劲风所至,只见沙飞尘扬,乱石四进,树叶草茎随风飘坠。

    谷半瓢似乎顿失重心,身形往前栽了四五步,方才拿稳,再看鬼精灵,早巳无踪。

    原来鬼精灵虽然身怀奇功,终因年龄悬殊,修为尚欠火候,故而两股狂飚互撞,他突觉一段反潜之力至为强烈,一个身子被抛震出去三丈开外,身方着地,突然间“轰”地一声,地层塌陷下去,竟然是个地穴,不知道有多深,他就那样星丸下坠般落了下去。

    这时的鬼精灵没了主意,因为不知下面还有多深,这一跌落下去,闹个不好就得粉身碎骨,他心中一急,人就吓昏了过去。

    就在这时,突然一股大力托住了他,渐缓下落之势,人也慢慢的回过一口气来。

    昏迷中,又恍恍忽忽觉一股阴风袭到身上,他本能地抬手去格,同时双脚连环踢出,但觉脚下所踹一物,有些软绵绵的。

    他勉力睁眼一看,见双脚所踹处,乃是一个怪人的双肩,一声“不好”还没有喊出口来,倏觉脉门一紧,劲力顿失,身形不由自主的落向那怪人身边。

    鬼精灵翻眼打量这怪人,只见他长发垂地,面目上全是疤痕,分不出耳目口鼻,浑身破衣,脚下被一根铁练锁住,双手指甲特长,一手平抱怀中,一手轻扣着自己的脉门。

    鬼精灵此刻惊魂未定,瞪眼看着那怪人发愣,他不敢缩手,也不敢突袭,任由那怪人抓着他,没有用力,指甲累累像蚊子落在肌肤上,几乎没有感觉。

    好久,好久。

    那怪人突然轻哼了一声,喃喃的自语道:“咦,怪呀!这小子气血未固,元丹已成,真是天生异禀!”

    怪老人沉思一阵,转面仔细打量了鬼精灵一阵,沉声道:“孩子,我看你内家功力甚是精深,和你年龄相比,实在不相称,这倒是老夫天生罕见,快说,你师父是什么人?”

    鬼精灵闻言之下,心忖:“老伯伯教我武功,却不愿收我为徒不能算他的门下,管他的,先骗一骗再说。”

    他心中因为一直在盘算,是以呆立木然,一声不哼。

    怪老人微微一笑道:“什么都好,就是胆力稍差,还不能称为全才。”

    鬼精灵大眼一翻,道:“谁胆子小了,我并不怕你呀!”

    怪老人似乎吃了一惊,道:“呵,你的胆子真不小哇!近二十年在武林中,还没有人敢和老夫如此说话的,你是第一人,那你为什么不说出师门来呢?”

    鬼精灵笑道:“我在想,是不是应该告诉你,免得所说非人,传出去我可就糟了!”

    怪老人道:“有这么严重么?你说吧!老夫是不会传话的。”

    鬼精灵可不是容易骗的小孩,他把脑袋一摇,道:“那不行,我得知道你是谁?”

    怪老人闻言并不生气,哈哈笑道:“好个鬼灵精,连这点小亏都不肯吃!好,我告诉你……”

    他顿了一下,道:“你可曾听到江湖上有几句童谣?”

    鬼精灵愕然道:“什么童谣?我没有听人说过。”

    怪老人念念有词的道:“东丐西魔王后狻猊,南魔北鹏一条驴。”

    鬼精灵笑道:“就是这几句话么?我有点不懂。”

    怪老人道:“我就是那词句中的南魔,昔年纵横天下,武林中人闻名丧胆,天下六奇中数我第一。”

    鬼精灵摇了摇头道:“我从没有听人说起过。”

    “什么?”怪老人闻言之下,似乎十分发怒,恁他南魔纵横江湖数十年,谁不闻名丧胆,这小精灵竟然没听人说起过,怎不令他发怒!

    可是鬼精灵并不发怒,昂然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才十二岁,又没有入过江湖,更没有人给我说过,怎么会知道呢!”

    怪老人道:“那么你师长也没向你提过老夫吗?”

    鬼精灵一撇唱道:“才不呢!教我武功的老伯伯根本也没有入过江湖,怎知你是谁?”

    怪老人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叫什么名字?”

    鬼精灵道:“他没有名字,只是个白胡子老头。”

    怪老人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鬼精灵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大家都称那为南天门。”

    怪老人问得紧,鬼精灵也答得快,怪老人突然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

    笑声之中,他那一头披垂及地的长发,突然竖了起来,宛如张开的一把雨伞,扣住他脉门的那双手,也用上了劲。

    鬼精灵不禁大吃一惊,立觉浑身酸痛难忍,忙道:“老伯伯,你捏得人家好疼啊,轻点嘛!”

    怪老人怪笑一声道:“好狡猾的娃儿,你能骗得了老夫吗?”

    鬼精灵道:“谁骗你了,不信拉倒,我的武功本来就是那个白胡子老头教的嘛,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就是胡子长。”

    怪老人闻言心中一动,脑际蓦地想起了一人,心忖:“难道恩师他老人家还健在?”

    他沉思有顷,怒气已消,长发又形垂下,道:“那老人家可是人称老神仙的么?他怎么教你练功?”

    鬼精灵道:“练功夫嘛!他要我先跑一个时辰!他说在两个时辰之内一定可以抓到我,一不小心我就掉下来了。这可好了,两个时辰他就抓不到我了。”

    “不好!”怪老人呀地喊出一声。

    鬼精灵见信口胡说,却骗住了南魔,小心眼里正自高兴,听到了这一声,以为怪老人又找出了破绽,登时惊得面目变色,瞪着一双大眼,看着那怪老人。

    幸好怪老人并没有看他,只是看着那地穴入口。

    良久之后,忽然长叹了一口气,道:“倘若他老人家找到此地来,我介云甫何颜再见他老人家,唉……”

    接着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脸上一片颓然神色,跟着一手向前一伸一托,那被鬼精灵踏空落下的一片草皮,冉冉升起,堵住了洞口。

    鬼精灵闻言,方始放心,忙道:“老伯伯,你不要怕嘛!老头儿来了,我给你说个情,他就不会打你了,要不然,我就扯他的胡子,你知道吗,他最怕我扯他的胡子呢!”

    鬼精灵一片胡言,还真的都说中了老神仙的毛病,这么一来南魔介云甫就更信之不疑了。

    怪老人叹了一口气,道:“小娃儿,老夫生平不信任何人,但在这濒危之际,为赎我以往的罪恶行径,也对我恩师有个交代,我要成全了你。”

    须知南魔一生作恶多端,从不信人,他这是最后一次信人,想不到却上了个大当,让鬼精灵给骗了。

    鬼精灵闻言之下,迷糊的道:“老伯伯,你要怎样成全我呢?”

    怪老人道:“我要把我的功力全给了你,不过你得替我办一件事。”

    鬼精灵笑道:“武功练不练都没有什么,我最喜欢帮人家的忙,你先说说看是什么事吧?只要我能办得到,一定替你尽力就是啦!”

    怪老人道:“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鬼精灵摇头道:“我是个孤儿,没爹没娘,白胡子老头一直喊我鬼精灵,所以你也喊我鬼精灵好了。”

    “好!”怪老人道:“鬼精灵,我要你替我去杀一个人。”

    “杀人……”鬼精灵惊叫了一声,接着又道:“我不敢,老头儿会打死我的!”

    髓人笑道:“不要怕,你杀了这个人,老儿不但不会打你,还会奖赏你呢!”

    鬼精灵道:“这么说他是坏人了!”

    怪老人道:“他是天下最坏的一个人。”

    鬼精灵道:“那他的武功一定很高,是吗?”

    怪老人道:“他的武功也不算怎么高,但是放眼目前武林,除了四个人之外,只怕再没有人能克制住他。”

    鬼精灵瞪眼道:“他就怕四个人,不知这四个人都是什么样的人,我可以找他帮忙。”

    怪老人道:“这四个人很难聚在一起,第一是:南魔介云甫,也就是我。”

    鬼精灵笑道:“这么说,你的武功一定很高呢!”

    南魔闻言之下,微微一笑,豪气立现,道:“老夫当年纵横天下无敌手,武林中谁不知我南魔介云甫。”

    鬼精灵眼睛瞟了那铁练,问道:“那你怎么被人家挂在这里呢?”

    “这个……”南魔立时被鬼精灵问住了,两眼呆瞪,陷入沉思,过了一阵,悠悠一声长叹道:“唉!色字头上一把刀,一点不假,要不是那贱人,罗刹王毕维扬如何能奈何老夫。”

    南魔哀叹地讲诉了二十年前因色招灾之事。

    原来,南魔在这地穴中已度过了二十年。

    二十年是个多么漫长的日子,他在这二十年中,忏悔过去,自己为了一已之欲,作了不少孽,受这几年活罪已是老天爷慈悲,,只可惜未能除去罗刹王毕维扬以补过赎罪。

    总算老天有眼,恰在此时凭空落下了鬼精灵,又被鬼精灵无心中兜起了心愿。

    南魔叹息了一声,转念道:“孩子,至此你该了解,老夫受‘色’字所害,为何要杀罗刹王的原因,我不杀那带假面具的罗刹王,无以向天下人赎罪……”

    南魔心念既定,面容上流露出一种坚决的神色,突然伸出手去,一上一下,点了鬼精灵头上的“神庭”和腹下的“中极”两穴。

    好快的动作,鬼精灵连念头都没有转过来,只听耳边响起南魔的声音道:“凝神一志,运气调息。”

    这时南魔那长达四五尺的白发,无风自动,满布疤痕的,脸上,神情也十分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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