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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锤舞矛啸 绝剑飞奇

    黎嫱与狐偃罗汉都十分奇怪的回头瞧向大漠屠手,不明白他为何在此时此景尚会忽然笑了起来,二人心中都不约而同的升起一股不悦之意,因为,在这种情况之下,原不是应该高兴的时候啊。

    大漠屠手止住笑声,沉稳的道:“二位若是此刻贸然上前劝止盟主,反而等于是帮了兜鍪双豪了个大忙,其实,眼前的场面是十分清楚的……”

    黎嫱连忙问道:“库环主,你是说……?”

    大漠屠手低沉的道:“兜鍪双豪武功不弱,甚至可以说武林少有,但是,说句不客气的话,也只是与本盟冷环主与在下在伯仲之间而已,换句话说,冷环主及在下与其对敌虽不能言胜,也决不致落败,而盟主的武功却较盟中任何一人高超许多,便叫兜鍪双豪二人联手合力,他们也占不到丝毫便宜,因此,这场拼斗的结果是很明显的,防备万一固然需要,但是,过于紧张却大可不必呢。”

    狐偃罗汉又舐舐嘴唇,问道:“那么,库环主,阁下刚才为何忽然笑了起来?莫非有什么佳兆么?”

    大漠屠手颔首道:“不错,在下敢于断言,兜鍪双豪已是黔驴技穷,强弩之末了,假如没有意外,在百招之内,恐怕就要双双落败!”

    黎嫱高兴的大叫道:“真的?”

    大漠屠手肯定的再度点头,缓缓道:“真的,盟主武学浩森,有如瀚漠无际,高山仰止,我们都深刻信任盟主的一身奇技,黎姑娘与严兄也应增强信心才是呢。”

    这句话说得二人俱不由面孔微热,是的,二人是过于紧张了,假如他们能将眼前的情况仔细推敲分析一下,便可知道自己的忧虑实在是大多余了,但是,处在二人的立场来说,如此焦急担心,却也并不为过,他们在忧虑之下,又哪里会记得金雕盟上下所属对楚云的关切,实不比他们稍浅呢?

    二人正在偷偷的郝然互觑一眼,大漠屠手己沉声道:“二位注意,快到时辰了!”

    随着他的话声,一条瘦削的身影己如脱弦之矢般,带着一溜闪射的光彩,蓦而升空七丈之高!

    这七丈的高度,是十分惊人的,武林中一流好于也只能跃升五丈左右的距离,而一跃七丈的功夫,决不是三十年以下的修为可以做到的呢。

    大凡一个对武功有极深造诣的人,就好似一个对海洋极度熟悉的老渔人一般,知道那浩荡无际的汪洋,在什么时候会翻涌咆哮,在什么时候会祥和平静,明白它那广大而渺瀚的里面包含了什么,更明白在何种景况及何种征候之下,分辨出它的危险性与安定性,武学及海洋的境域都是没有尽绝的,千奇百怪,变幻莫则,但是,你能拥有它,熟悉它,你便能极为成功的由它带给你功名与成就,反之,你就会在它的怒浪惊涛中灭顶!

    此时的情形正是如此,楚云的身驱腾空之后,手中的“苦心黑龙”已仿佛一道晶莹的,由无数空中的群垦组合而成的巨链,光芒闪耀,电闪波回,在炫目迷神的光辉中,形成了一度浩大的半弧,自天而降。

    这道半弧的剑势,其含蓄的劲道已逼使剑刃本身起着极大的颤动——虽然那剑刃的颤动在它的光芒中是不易察觉的,但澎湃而迷蒙的剑气已似乎形成了一团有实质的物体一般,那寒森森的白色气体在刹那间已将周遭的空气排除一空,四处滚荡呼啸,更有着无穷沉重的压力!

    声势是令人惊悸欲绝的,令每一双眼睛几乎都不敢正眼逼视,就好像一个人的双目不能正对着空中的烈阳注视一样,多耀眼啊,多迷灿啊!

    而兜鍪双豪二人此际的感受,亦正宛如驶着一叶小舟在惊涛骇浪中上下颠簸浮沉,虽然尚不至于即时被浪涛打得支离破碎,但他们心中也十分清楚,只怕再也支持不了多久了。

    不错,在武学的博大领域中,二人亦像老渔夫对海洋的经验一般,熟捻而深入,因此,他们知道这一次在对敌的习惯性上,已对他们的判断错误有了正确的答复,当二人往昔拥有一身盖世武功时,他们便好似操着轻舟做渡于平静海面的渔人,他们借着海洋有巨大的收获。依着海洋有悠游的日子,而这一次,从各种征候的显示上,二人已清晰的明白将要在他们自认为熟悉而深入的海洋里覆一次舟了——不论是活着还是就此不起,都将是永留在二人心中的烙痕!

    金甲上郦三鼎沉厉得像似吐血般狂吼一声:“我的锤,你的矛!”

    吼声中,手里的黑色巨锤已脱手飞出,呼然撞向敌人,而在同时,银甲士尉迟元箭囊中的纯钢短矛也猝然射出五只,宛如来自阿鼻地狱牛头马面的磷火鬼叉,诡异而带着阴森,然而,去势却又快得难以言喻!

    楚云哂然一笑,“苦心黑龙”长剑依旧原式不变的迅疾落下,瘦削的身躯却闪起一溜金芒,在半空中来去自如的连翻三滚,飞来的五只钢矛有三柄在于空中挪闪时虚虚射过,但是,另外两柄却挟着急劲无匹的尖锐啸声,与那庞然大物的黑色巨锤同时来到!

    蓦而一声如晴天霹雳般的巨响起处——

    楚云石破天惊的怒喝一声,身躯在刹那间霍然缩成一团,苦心黑龙却不与迎上的黑锤硬碰,猝然倒转而回,剑身划过空气,曳起刺耳的撕裂之声,猛的一闪已将两柄距离身体不足三尺的钢矛砍成六截,他缩成一团的身躯又在骤然间暴长,两脚倾力蹬向金甲士的黑锤!

    于是——

    空中铿锵一声脆响,截断的残矛四处飞射,黑色巨锤也被楚云的全力一蹴踢出两丈之外,寒光如雷电齐现,不可思议的贴地卷来!

    金甲士郦三鼎怒吼连连,挥起左手仅存的金色铁链狠格猛拒,银甲士尉迟元的厚背砍刀也施展得更加拼命了。

    在极快的时间里,双方又丝毫不停的迅速攻拒了三十余招,兜鍪双豪二人已被硬生生的逼退寻丈之外,再后面,便是一道高约三尺的田坎了。

    那边——

    狐偃罗汉左手握着始才坠地的黑色巨锤,左手却拿着一截断矛,叮叮当当的敲个不停,口中一面叫道:“叮叮叮,当当当,破铁敲烂钢,两个现世货,一对老窝囊。”

    一边叫着,一面又不断的向正在激斗得头晕脑涨的兜鍪双豪挤眉弄眼,那忖德性,实不够瞧。

    凤目女黎嫱这时才放下心中一块大石,见了狐偃罗汉的怪相,不禁忍俊不住,掩口轻笑,悄然道:“严大哥,你已经一把年纪了,在江湖上威望亦隆,却老是没尊没小,怪样百出,也不怕别人笑你。”

    狐偃罗汉用力一敲手中断矛,“当”的一声大响之后,低声说道:“好个丫头片子你懂什么?这叫攻心为上,本来那两个怪物还能再挺个百十来招,这一气之下,最少也要减低他们顽抗五十招的力气!”

    黎嫱又不禁笑了,笑得实在美,狐偃罗汉又自顾自的敲打起来,只是,一旁的大漠屠手却似发现了什么,一双浓眉有些忧虑的轻轻蹩拢。

    这时——

    楚云又厉啸连连,一声跟着一声,一声比一声来得激烈高亢,震得人耳膜疼痛欲裂,在他的啸声中,剑芒挥动飞舞,纵横上下,仿佛雪花片片,又似落叶缤纷,晃如长河倒悬,更似群星崩殒,萧煞已极,也狠辣极了。

    在每一剑一式之中,在任何一个攻击的角度位置下,每一出手,每一变幻,都带着圈圈的圆弧,闪烁耀目,往来飞舞,生生不息,好像太阳在雾中散映的光圈,又如轻纱朦胧下盏盏环转的宫灯,明知这任何一招一式都是极度高深的剑法威力显露,明知这都是杀人的技艺,但是,却又这般美丽悦目,这般飘忽奇异,令人产生一种美感。

    兜鍪双豪的甲胃之上,已隐隐沾着一层雾云,这是他们毛孔中汗水大量蒸发的结果,与这层雾气相陪衬的,便是二人口鼻间不停的吁吁喘息,是的,他们已经疲累了。

    于是,在紧迫而厉烈的气氛中,在兜鍪双豪对楚云那威力浩荡的剑势竭力抵抗下,又过了十招。

    双方较手进退,速度之快,宛如电光石火,一闪即逝,然而,这是在一旁观战各人的感觉,在兜鍪双豪二人此刻羞怒惊恐的心理中,每一招式的经过与结束,却是何其漫长啊!

    自兜鍪双豪与楚云交手以来,二人已将修为三十余年的卓绝武功完全施展了出来,金甲士郦三鼎的“雷锤蛇链三三手”与银甲士尉迟元的“大劈刀法”“闪虹贯心十二矛”,都是武林中艺业精华的最高显示,兜鍪双豪仗着自己的一身功夫,在二十年前已经在西康全境赢得了江湖黑白两道第一把交骑的地位,他们生平极少离开康境,心高气做,目高于顶,在二人威震西康之后,便自认能藐视天下的武林高手,于瓦洛江上游之青蛇顶定居下来,过着一种半隐退的的生活,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在这数十年的漫长时间里,虽然他们与人比武过招的机会不多,但是,无论是慕名或是挑衅而来的武林高手,只要与二人对起仗来,没有一个不是身残命亡,落个凄惨的结果。因此,兜鍪双豪虽然尚未在武林中正式横行过,却有着天下之大,唯我独尊的心理了。

    在他们适才以自己专擅的内家至高功力——“天牛鸣”对抗天狼冷刚与大漠屠手之时,本以为不需要费多大力气便可击败敌人,但是,事实却大出二人意料之外,非但没有占到丝毫便宜,更险些栽于对方手中,在与楚云拼斗之后,他们已经倾出全身的潜力,哪知结果却更令二人对自己的武学感到万分的沮丧与绝望,他们甚至已在怀疑往昔数十年咤叱风云的光辉日子是如何得来的了!

    而此刻的形势,任何人只要一眼就可以分判出双方情态的优劣,无可置疑的,兜鍪双豪已经到达“强弩之末”的地步了。

    楚云唇角正浮起一丝微笑,这丝微笑异常冷酷,异常阴森,在一连串挥霍纵横的疾攻之下,在漫空飘忽的银弧寒圜中,他生硬的道:“生死为谁?”

    兜鍪双豪目前哪里还能分心说话?二人并肩连膀,双攻双守,进退互辅,一条金芒闪闪的长链哗啦啦暴响不绝,那柄宽阔的雪亮砍刀挥舞得有如泼风洒雨,交织在长链之中,掠舞翻飞的力拒漫空飘来的冷锋银弧。

    于是——

    双方几乎已接近到呼吸相闻的距离了,完全是近身的博刺拼杀,也唯其如此,才更显得惊险与危殆。

    楚云的剑式,连绵不绝的循环运用了,完全以小手法组合成的大招式,完全用细腻而微小的动作代替方才的急攻猛打,而兜鍪双豪二人则整个的采取了守势,谨慎至极的企图自保,可是,他们在如此情形之下,要想全身而退,却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呢。

    旁侧的狐偃罗汉忽然低声问大漠屠手道:“库环主,看样子楚老弟是赢定了,他那套剑法实在精博深奥得无以复加,令人惊悸叹服,俺自行走江湖以来,还没有看见过任何一个人使剑能超过楚老弟的,俺这位老伙计可真有两下子!”

    大漠屠手微微一笑,道:“严兄,盟主所使的乃是本盟至高至尊的不传之秘‘弧光剑’法!”

    狐偃罗汉想了一下,皱着眉道:“弧光剑法?俺好像没有听过……”

    大漠屠手轻拍狐偃罗汉肥厚多肉的肩膀,笑道:“假如天下人尽皆识得此套至高剑法,那就算不得‘不传之秘’了,严兄,你说是么?”

    狐偃罗汉正待回答,楚云的凄厉长啸又似血池地狱下的冤魂尖号,令人毛发悚然的倏然响起,而各人眼中也在这刹那之间充满了大大小小,层层重重的闪亮银弧,甚至连空中的烈阳光辉,亦被这漫天飘射的银弧遮挡,投下的阳光都淡了。

    这正是弧光剑法中的四大绝式之一,“星残弧落”。于是——

    当各人的瞳孔尚被那飘忽闪烁的圆弧银光所充斥着的时候,两条人影已蓦地腾空而起,直飞空中六丈之高,略一盘旋,又宛如两只大乌般倏然落在田野之中,随着自空中溅洒而下的,尚有片片铜钱般大小的金银二色钢片!

    每一双眼睛顾不得尚在昏花,急忙转首瞧去,只见楚云正洒脱的挺立不动,手中的苦心黑龙长剑微微垂直的触着地面,唇角上那抹冷酷的微笑依旧,双眸中却显出一股似笑非笑的神韵注视着站在田野中狼狈不堪的兜鍪双豪。

    是的,兜鍪双豪的确实狼狈极了,不但四只尊足陷入日地的烂泥中半尺之深,每个人的甲胄前摆及胸前更被刮掉一大片钢片!全身四处亦溅满了点点污泥,实在不雅观之至!

    空气寂静了一刻,没有一个人出声,兜鍪双豪隐在头盔后的四只眼睛已失去了原先的光影,是如此黯淡而颓丧。

    楚云淡漠已极的一笑,轻轻归剑入鞘,他爱惜的抚摸着白玉雕就的剑柄,头也不抬的道:“二位,能告诉在下那三位什么公子的大名么?”

    兜鍪双豪沉默的凝注着楚云,良久,没有作声。

    楚云微喟一声,道:“假如在下失手败了的话,二位或者不会如此平和的对待在下,是么?然而如果二位不愿告诉在下什么,那么,也毋庸勉强,现在,二位便请自便。”

    金甲士郦三鼎忽然大声道:“败了就败了,生死也不过如此,兜鍪双豪宰了不少活人,也不妨被人家宰上一遭,你小子用不着这般假仁假义,有什么心理不妨摆明一句话过来,看看我们兄弟到底窝囊不?”

    银甲士尉迟元则仍旧阴森森的道:“小辈,阴沟里也会翻船,何况在风云变幻的武林之中?你这一套猫哭耗子的把戏收回去吧,兜鍪双豪见得多了。”

    楚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爽朗的笑了:“两位朋友,二位是否认为双方一旦分出胜负之后就必须要有一方面流血才行?或者二位有这个习性,但在下却不习惯如此做,不过,这也要看对哪一流的失败者而言。”

    兜鍪双豪全身一震,互望一眼,金甲上郦三鼎宏声道:“小子你可是说我们兄弟到底还算得上是个人物?还称得上英雄?还够得上作个铁铮铮的男子汉?”

    楚云豁然大笑道:“在下正是此意。”

    金甲土郦三鼎双目神光倏射,道:“好,就凭这一句话也就够了,瓦洛江我们仍旧可以毫不内疚,大马金刀的称雄道霸,因为击败我们的人认为我们败得够种,败得光彩,哈哈,虽败犹荣也是英雄!”

    要知道,武林中人,最重面子,尤其是一个曾经咤叱风云过的人物,对“名声”二字更是斤斤计较,决不稍懈,往往有很多事情,不论其如何严重,只要有一言面子争回光彩,保得名声,也就将发生的任何事件分解得烟消云散了,为了这虚无飘渺的假名假誉,不知道流溅了多少鲜血,丧失了多少有为的生命啊。

    楚云深深知道这个道理,而且他更明白兜鍪双豪此刻心中在想什么,因此,他又紧接着说道:“二位说得对,似二位这般艺业高强的劲敌,在下近年来尚是初次遇到,凭二位一身修为,已足可睥睨一时,傲啸江湖,适才之斗二位尽可放心,哪怕是一言一字在下决然不会宣扬出去。”

    金甲士显然已受了感动,他豪迈的大笑连声,又回头瞧了拜弟一眼,银甲士尉迟远却冷冷的道:“朋友,你真是这么想么?可休要出什么花样。”

    楚云一拂衣袖,道:“二位想必是西康首流人物,在江湖中混,也该知道信义二字之重要,较诸生命更有过之,人若无信,与禽兽何异?在下如若言而不实,尚有何颜对武林朋友?又有何颜再与二位相见?”

    银甲士尉迟远哼了一声,阴恻恻的道:“可能你是个难得的人,不过,今日假如吾兄弟得了手,现在你的首级早已在我们裹囊之内了,兜鍪双豪从未放过一个败军之将生还,他们的头颅都安静的沉在瓦洛江底,他们的魂魄亦必极愉快……”

    说到这里,银甲士又回头道:“阿大,告诉他所想知道的事,算是我们酬劳这人战胜不杀之恩,等告诉他之后,恩怨从此两消,异日相见,又是陌生不识,友敌任吾。”

    楚云急急使了个眼色,阻止住已勃然动怒的天狼冷刚及大漠屠手等人,自己则轻松的一笑,淡然道:“悉随尊便。”

    银甲士尉迟远冷冷一笑,道:“这件事,在我们兄弟或者不当作一回事,在你则一定是很重要的,对么?”

    楚云微一耸肩,道:“阁下倒明白得很。”

    银甲士沉吟的道:“那么,阿大,我们便告诉他!”

    金甲士郦三鼎宏亮的道:“请我们来此的乃是百角堡的三羽公子。”

    此言出口,楚云脸上立时骤然色变,全身如遭雷殛般蓦而一颤,有些站立不稳的退了一步。

    银甲士冷淡的道:“朋友,以你的武功你必不会将三羽公子摆在眼中的,虽然,他们在中原武林也算是一流人物。”

    楚云以手抚额,良久,始缓慢的道:“三羽公子现在何处?”

    金甲大有些奇怪的望了望楚云一眼,刚想说出,银甲士已迅速的一摆手,含有深意的道:“朋友,你想找他们么?”

    楚云深刻的瞥了银甲士一眼,但他看不见什么,除了那闪烁着银芒的怪异头盔,就只有隐在盔内那双沉鸷的眼睛。

    半晌,他道:“不错!”

    金甲士仿佛想讲什么,银甲士却微微摇头,又生冷的道:“那么,你可随我兄弟二人前去,我不知道你们中间有什么纠葛,也不明白三羽公子千里迢迢遣人专程往青蛇顶厚礼卑颜的邀请我兄弟所为何事,但朋友你与三羽公子间必不会友善调和,对么?”

    楚云含有深意的一笑道:“你说得不错。”

    银甲士又紧接着道:“愿意和我们同去不?自然,后果也许不会太愉快!”

    楚云微微一沉吟,道:“远么?”

    银甲士又一次阻止了想要出口的金甲士,淡漠的道:“朋友,你不该问得大多。”

    于是,又沉默了片刻,楚云萧煞的道:“你们既明白在下此去极可能对三羽公子不利,而你们又是三羽公子‘厚礼卑颜’邀请而去的助力,却为何会让在下与二位相偕而行?”

    银甲士双目深沉得看不出丝毫变化,冷然道:“这是我们的事,假如你有点智慧,你便可能知道一些,但是,这就要看你自己如何去想了、三羽公子邀请我兜鍪双豪并没有说不欢迎有人与吾等同去,而且,我们去了之后,要想怎么做也还在我兄弟二人自己。”

    楚云嘴唇深陷入齿内,他在迅速的考虑着银甲士所言的确实性及二人心中此刻所存的企图,不过,有一点是可以断言的,兜鍪双豪必不会存着什么好心,更不可能会对楚云的任何一件事情有所协助。

    半晌,银甲士有些不耐的道:“怎么?取决不下么?”

    蓦地,狐偃罗汉从斜刺里插上一嘴:“喂,你老兄说得倒是刮辣松脆,轻描淡写,和你们两个怪物呆在一起,别说要提心吊胆地预防二位抽冷子来那么一下,就是光教人家看把戏也够看的了,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南天门哪个天兵神将下凡哩!”

    银甲士脸色一寒,阴沉地瞪了狐偃罗汉一眼,又做出一股不屑之态,昂首望天,不发一言。

    狐偃罗汉这一番话正有部分与楚云心中此刻所想的相吻合,但是,他为了要彻底消除这多年来越积越深的血仇,为了要抹平心头上的创痕,这日子已等待了一个不算短的时间了,已等待得太长久了,他要做一个可以安心的人,他想过一种平和而安静的生活,可是,这大仇血恨只要一日不能清了,他便对这些期望永远都是像在梦幻中那样虚涉而不可求。

    思念及此,当下不再考虑,断然道:“好的,我们同去。”

    银甲士隐在头盔内的面孔笑了,却紧接着道:“朋友,只得你一个人同行。”

    楚云微微颔首,天狼冷刚已焦急的道:“禀盟主,本环主及各弟子亲随盟主出来,怎能妄离左右?尚请盟主赐准本环主及各弟子随行……”

    大漠屠手亦愤怒的道:“盟主,须知眼前二人是敌非友,言词之间更多闪烁不实,盟主万请明查二人用心之歹毒……”

    楚云轻淡的笑笑,道:“二位环主过虑了,怒海之鲨,岂惧江溪鱼虾?深山之虎,怎畏山狗胡狼?在下自有主意。”

    金甲士蓦然吼道:“喂,年轻的朋友,打胜了的是你,去与不去也是你,说话带刺的还是你,我兜鍪双豪自有生以来,还不曾受过这种憋气!”

    狐偃罗汉呵呵笑道:“这遭就让你受上一受。”

    楚云微微摆手,大步向天狼冷刚这边行来,向各人一使眼色,除剑铃子龚宁仍倚在树上未动之外,其余五人立时迅速向他围拢。

    天狼冷刚着急的低声道:“盟主,本盟上下怎能轻易骤离?便是盟主有令,若万一出了差错,回去怎有颜面再见仇副盟主及其他弟子?万请盟主三思……”

    楚云双手互搓,亦低声道:“各位且勿焦急,此事在下早有成竹在胸,这两个小子存心不良,在下比他们自己还要清楚,但是,目前要去寻找三羽公子除此一途之外,则不啻大海捞针,旷日费时,丝毫没有线索可循,假如与他们二人前去,真伪也有个指望,而且,照二人原先的口吻看来,他们尚不十分明白在下要找三羽公子所为何事,这一条路在下决不能放过,时间拖久了,任何一件事也会夜长梦多……”

    大漠屠手接口道:“那么,本环主等如何与盟主保持密切联系呢?”

    楚云抿唇一笑,那笑容优美极了,也尔雅极了,他轻轻的道:“二位环主,你们难道能忘了我们金雕盟历传的“两极仪’及‘鬼位天’么?”

    天狼冷刚及大漠屠手欢愉的笑了起来,冷刚轻拍后脑道:“属下真是糊涂,把武老盟主苦心创设的独门法宝都忘了,不过,盟主携带的磁沙可够?”

    楚云一笑不言,却对狐偃罗汉道:“严老哥,请移转那两个怪物的注意力!”

    狐偃罗汉闻言之下,没有做丝毫思、考,忽然怪叫着捧起肚皮滚倒在地,翻覆叫号,双手乱舞,口中直吐白沫。

    他这骤然而来的动作,连凤目女都被吓了一跳,捂着小嘴膛目注视,不知是怎么回事。

    乘着兜鍪双豪惊疑的将目光转注的当口,大漠屠手及天狼冷刚已迅速而不着痕迹的将长衣内两只小皮囊交在楚云手中,等到楚云藏好了,兜鍪双豪还在纳罕的瞧着仍在地上发羊癫疯似的狐偃罗汉。

    于是,楚云轻沉的道:“老哥,别真叫伤了嗓子。”

    狐偃罗汉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嘻着大嘴拍去身上的灰尘,银甲士尉迟元方始恍然大悟,暗骂自己一声糊涂,急忙移目仔细观察楚云有无异态,自然,他这时什么也看不到了,除了那年轻的劲敌正在文雅的向自己微笑。

    狐偃罗汉对着金甲士仍在迷惑的眼神抱拳力礼道:“承蒙欣赏,有辱尊目,俺这区区一手把戏,就此偃旗息鼓,领谢收扬,大将军若有雅兴,尚乞下次请早,谢……”

    他把“谢”字拖得又重又长,金甲士越看越奇,越看越觉狐偃罗汉那模样可笑,他正想大笑,却忽然闭上嘴巴。急急回头道:“元弟,不好,这小子故意声东击西,移我们的注意,那年轻小子可能已在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说着,他才瞧见拜弟早已将眼睛对着楚云那边炯然瞧视了,这时,银甲士才冷冷的道:“哼!要做手脚早已做过了,还会等到我们晓得么?阿大,那年轻人很厉害,也很可恨。”

    金甲士点头不止,道:“罢了,早晚会给他颜色瞧,看看到底谁是真正的胜利者。”

    楚云又忽然一笑,道:“二位,可以走了么?”

    银甲士阴沉的道:“越快越好,朋友你大约也交待清楚了?”

    说着,二人并不回身,口中发出一阵低哑却又刺耳的咕噜声,他们那两匹骏异的白马立时泼刺刺向这边奔来。

    这时大漠屠手好似又记起一件事,急忙低沉的道:“盟主,假如本环看得不错,盟主双脚是否已在横踢敌人黑锤时,受到反震之力而有所损伤?”

    楚云剑眉微皱,悄然道:“不错,但并不十分严重,是在下自己估错了对手在锤上所含真力之强大,脚胫处两条主筋俱被那上面的真力反震得纠缠在一起,不过在下早已用内劲自行贯通解脱,大约七个时辰后即可痊愈无碍!”

    天狼冷刚道:“本环主亦多少看出了些许端倪,盟主双足既是轻伤,行动之间便难免有所不便,与那兜鍪双豪同行,只此一桩,恐怕更会增加二人不良之心!”

    楚云笑道:“各位尽可放心,在下行动时全以一口真气浮起身躯,脚步根本未与地面接触,一时半刻之间,他们是不易查察觉的……好了,你们自己沿途小心谨慎,跟踪在下时切勿露出蛛丝马迹,这两个老小子精明得很,我这就去了。”

    他方始准备转身,凤目女黎嫱已轻轻的道:“云,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楚云抿嘴微一哂,道:“不,你与冷环主他们在一起比较安全,放心,这两个怪物吃不下我,嫱,感激你对我的关怀。”

    说着,他向每个人深沉的瞥注了一眼,口中倏而发出一声尖锐的嘘哨,不一刻:,那匹黑色的骏马已静悄的来到楚云身边。

    金甲士大声道:“年轻朋友,我们走,其他各人尚请自重,切勿跟随。”

    楚云豪迈的大笑道:“罢了,人心是活的。”

    说着,一抖缰辔,泼刺刺放马先行,银甲士策骑紧跟不缀,金甲士一边急忙赶上,心里还在反复咀嚼着对方那句“人心是活的”的话语到底是何含意。

    三匹坐骑,都是难得而罕见的神驹龙种,只一起步,初时尚可隐约望见尘土迷漫中的影像,然而在瞬息之间即已渺冥消逝,甚至连蹄音亦不复可闻。

    狐偃罗汉咂了咂嘴,低沉的道:“楚老弟性子大强,尤其为了昔日那段血仇,更是无时或释,早想清结,不过,和那兜鍪双豪在一起,总是有些不大对劲。”

    天狼冷刚微微点头,招手要龚宁下来后,便盘膝坐在路旁,闭目养息起来。

    剑铃子龚宁,快刀三郎季铠亦行到林边,找了些草料准备喂马,大漠屠手抬头望望天色道:“黎姑娘,趁着此时,正可休息一下,稍停恐怕就要加程赶路了。”

    黎嫱有些怯生生的问道:“我们……我们现在不追上去,等一下就会追失了……”

    大漠屠手笑道:“姑娘过虑了,我金雕盟追踪人马,自来万元一失,何况现在更暗中保护盟主大驾?姑娘不用焦急,本环主等早有计划,决无矢闪,若此刻追上,兜鍪双豪定会守在前路不远相候,他们这一套,本环主等岂会上当?”

    狐偃罗汉亦大步上前道:“小妮子急个啥劲?库环主讲得对,兜鍪双豪一定会等在前面的,你休看他们跑得快,一定不会走出太远,他们必然要确定了吾等不会跟去才会启行,现在休息一下,楚老弟吃稳那两个小子了,无论是武功或是机智,他们都必然占不了楚老弟的上风。”

    狐偃罗汉说了这一席话,黎嫱才略略释怀,却有些意态寥落的斜倚在一棵树上,微咬着下唇发怔,仿佛失落了些什么似的。

    空中的太阳,又西偏了一段,气氛中有一丝寂寥的意味,现在,那江湖浪子已到什么地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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