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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此情切切 此心已属

    黎嫱泪痕未干的面庞上,涌起一层酡红的娇羞,朦朦胧胧的,却散着令人心醉的光彩,她离开了楚云纠缠着的双唇,埋首在好宽阔的胸膛上,楚云轻轻的,温柔的抚摸着黎嫱那乌黑芬芳的秀发,语音如梦:“小嫱……我们……

    我们早订日子吧!……”

    黎嫱细弱地嗯了一声,娇躯在楚云怀中蠕动了一下,楚云欣悦的笑了,他知道,这即是这小妮子同意的表示。

    半晌,楚云又道:“成了亲,我们就回绥境拐子湖,不问世事,优游自得的过我们无忧无虑的快乐日子,老实说,江湖上的风波,我实在腻了……”

    黎嫱悄悄抹干了残泪,仰起脸儿来,有些伤感的道:“这样,以后和爹娘见面就很不容易了……路途迢迢,千山万水,爹娘辛辛苦苦的白疼了我一场……”

    楚云沉默了片刻,轻轻的道:“小嫱,你也别难过,我们只是不问世事,少惹尘埃,并不是绝步不出拐子湖,以后,你可以每隔两年回大洪山来省亲,二位老人家有暇,亦可以常到拐子湖去小住一时,小嫱,你认为这样可好吗?”

    黎嫱温柔而甜蜜的点着头,低悄地道:“好是好,但……

    但我每次回来的时候,你一定要陪着我……”

    楚云拍拍小妮子的肩头,笑道:“这个当然,你一个人往来奔波,我怎么放心得下?而且,这年头坏心眼的人大多,你又这么迷人……”

    黎嫱轻轻打了楚云一下,丹凤眼儿一转,却发觉楚云的目光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的颈项,她低头一瞧,嗯,可羞煞了,那颈下白嫩的肌肤,诱人的亵衣,正自襟领址破之处看得清清楚楚。

    她满面飞红,连忙将裂口拉起,遮住那两股似笑非笑的目光来路,一面追打着那冤家,边娇咳的道:“厚皮,不正经……”

    楚云顺势拉过黎嫱那娇小的身躯,一把抱得紧紧的,如狂风暴雨般吻着她的头发,眉梢、眼睛、鼻子、嘴巴,然后,在黎嫱几乎已透不过气的喘息中,他那刁滑的嘴唇已吸吮着那诱人的,可以使灵魂沉醉的雪白颈项,嗯,那香醇、那柔腻、那韵致的,美极也甜极了,像在云端里飞舞,在天鹅绒上摩姿,这颤抖的享受,炙热的寒栗,快乐的痉挛啊……

    呻吟着,在挤抱里,迷胧着,在狂热里,昏陶着,在吃语里,时光在永恒中停顿,心灵在跳跃着贴紧,血液在澎湃里交流,这一刻,这一刹,纵使千金万禄,富贵荣华,也在所不换。

    良久啊,良久。

    黎嫱轻轻啜泣了,泪珠儿似断了线,她颤抖着,丹凤眼儿却放射着强烈的而古怪的光芒,咬着唇儿,芬芳的身体紧紧地黏向楚云……

    楚云的面孔赤红着,喘息粗浊,他看得出黎嫱目光里所包含的需求与渴切,这需求是灵肉的抚慰,渴的是精神合一,楚云自己也觉得体内热血激荡心腔狂跳,有一股难以制止的冲动,楚云知道,只要他肯他就能使这冲动获得平息,使这激荡获得报偿,但是,但是,他不能,情与礼的交界线,清与浊的一纸之隔,就在这一步,这轻易却又艰难的一步之差……

    猛一摔头,楚云打了个踉跄,跳出了三步之外,他像饮了过多的烈酒,蹒跚行向一盏宫灯下的巧致妆台,寻到一枚金针,几乎迫不及待的刺入了腕内,于是,是冰冷而尖锐的痛楚,随着一缕鲜血的溢滴,使他的一切归向平静,平静得宛如衰颓般坐在铺着白熊皮的地毯上。

    过了长久的一阵……

    黎嫱秀发蓬松,面色羞涩的移步过来,她那双美丽的凤目中,闪耀着清澄而无邪的光彩,像是一朵水中白莲似的纯洁,像是被风雨洗洒后的兰花,散发着不可侵犯而又令人难以忘怀的韵息。

    轻轻的,她蹲了下来,执着楚云的手腕,温柔而亲切地吮着缕缕溢现的鲜血,小舌儿滑腻地在肌肤上移动,于是,她默默的仰起头来凝注楚云,清晰而又低柔的道:“云,谢谢你,但是,你知道我会愿意的,当那枚‘心印”拴上我的手指时,我的一切已经全属于你……”

    楚云还有些微喘息,他平静的笑笑,低沉的道:“我知道,我们早晚都是夫妻,我们又为何不在名正言顺的情形下行使夫妻间的关系?小嫱,我不愿使你清白的闺誉沾瑕,我更不愿在我们今后的回忆上有着一丝儿污疵,或者你会笑我固执,但因为我爱你。”

    黎嫱如玉的双颊重又泛起一抹红云,她羞涩的垂下头,悄细的道:“不,我不怪,云,你是对的,刚才,啊,刚才真像是一阵巨大的风暴,我好似完全迷糊”了,身上……好执……”

    楚云仰起头来,迷着眼,似笑非笑的道“小嫱,我觉得,浪子楚云,实在应该称君子楚云才对。”

    黎嫱轻轻打了楚云一下,嘟起小嘴,道:“哼,真不怕羞,才夸赞你两句,你就自己捧起自己起来了,现在我想,你在两界桥的那个样子,心里还不觉有气……”

    楚云吻了吻她,笑着道:“乖小嫱,当时我是急疯了,不是向你道歉了吗!小嫱,假如我不爱你爱得发狂,我会那么失态么?小嫱,我已说过,我以后决不会再这样了,真的,我现在好后悔……”

    黎嫱伸出那白玉般的小手,轻轻括捂住楚云的嘴唇,她这时又忽然发觉了一件事,楚云的面色竟有着一股不寻常的惨白!

    “云,你……你的脸色怎么如此苍白,你不舒服么!”黎嫱惊惧的道。

    楚云摸摸自己的脸孔,苦笑了一下:“还记得金蝗飞英奚瑜兵器顶端所附的那枚拳大圆球?”

    黎嫱睁大着眼睛,急急的点头。

    楚云又道:“还记得那枚圆球自他手中抛出向我攻击时那圆球爆烈后不是有一团胶浓的红色烟雾么?那团烟雾,是一种极端强烈的蚀神迷心的气体,只要吸人一丝,人就会顿时昏迷瘫痪,据我判断,大约不止是当时昏迷瘫痪而已,恐怕更会引起体内某一部分机能的伤害而成残废……”

    黎嫱惊恐的张着小嘴,半晌,才嗫嚅的道:“奚瑜的兵器,我在很早就已见过,叫做‘金蝗带’,那枚圆球内所藏的雾气……据他告诉我……那只是令敌人暂时失却抵抗力的迷药类的东西……不料,我想不到,竟会这般歹毒……

    云,我本想将一切都告诉你……但是,当时你一点也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云,你是否中了那迷雾的毒?”

    楚云一面摸出怀内的金创奇药“还真”抹在腕上,边洒然笑道:“不错,吸了半口的毒气,你不见我当时护身的剑气有些散落?”

    黎嫱心儿一沉,好似骤然坠入了万丈深渊,俏美的脸庞刹时血色全失,全身更在不可自制的颤抖着……

    楚云撇撇嘴唇,淡淡的道:“其实,人生的福祸早有天定,纵然自己的奋斗与努力占的份量很大,但其最终的结果却不一定能逃得出命运的安排,或者,上天注定了要我盛名成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黎嫱一阵激动,跟着一阵深沉的悲哀,忍不住泪球儿又夺眶而出,她双手蒙着面孔,半呻吟似的低叫:“都是我害了你……云……都是我害了你……你骂我吧,打我吧,杀我吧……云……我……我真是百死莫赎……云啊,云……

    那狼心狗肺的奚瑜……我恨死他了……”

    一抹俏皮的微笑浮上楚云唇角,却被他强忍住了,又故意叹了口气,跟着十分沉痛的道:“小嫱,我想,我现在告诉了你,你后悔还来得及,我们可以装成再度争吵,使婚约破裂……”

    黎嫱蓦然扬起了头,又满泪痕的扑到楚云怀中,双手紧紧搂着楚云脖子,面颊在那冤家脸上用力摩姿着,号哭着道:“不,云,不,别说你只是残废,就是你马上死去,我也要嫁给你,也要与你结成夫妻,我们生同裳,死同穴,云,假如你有了什么意外。我也不要活了,我也不活下去了,我实在离不开你……”

    她抹去泪水,泪水又再涌出,离开楚云的怀里,黎嫱流着泪,却坚定的道:“云,我现在就去告诉爹娘,我们明天就成亲,以后,我会尽力做一个好妻子,我要一辈子侍候你,你若不高兴,你可以骂我,打我,就是你分割了我,我也永不离开你身边一步……”

    楚云静静的凝视黎嫱,深刻的道:“是的,永不离我一步,小嫱,我爱你极了。”

    黎嫱觉得楚云的语声有些奇怪,她迷惑的看了楚云一眼,楚云已将她紧紧搂入怀中,鬓发厮磨着鬓发,面颊摩擦着面颊,丝丝缕缕的白兰花香味,仿佛合着黎嫱的眼泪沁人他的心中,楚云和缓的道:“情人,当男女处在彼此间的深爱中,往往便会因感情而迷惑了理智,请你原谅我对你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我虽然中了一点毒,但是,却已经在我自己的治疗下复原了,决不会成为残废的,小嫱,你难道忘记了我的医术是如何精湛的么?”

    黎嫱蓦地推开楚云,美丽的凤目中闪射着如释重负的欣喜与被欺蒙后的愤怒,这神色自泪波中映出,令人有着一股奇异的感受。

    她抽噎了一下,冷冷的问:“那么,楚云,你如此吓我是为了什么?”

    楚云握住黎嫱的手,有些尴尬的道:“我……我想不到你这么激动,我只是想再听听你是如何爱我……”

    黎嫱恨极了,愤怒的道:“你还不相信?你要我死在你面前才能证明我对你的爱不是?好,楚云,我就死在你面前吧!”

    话还没有说完,她已哭着去拔楚云身旁的“苦心黑龙”,然而楚云的双臂却已将她紧紧地搂进怀中,黎嫱挣扎着哭道:“放开我,放开我……唔!”

    楚云用嘴唇堵着黎嫱的语尾,用舌头告诉她自己的歉疚与惭愧,黎嫱咿唔着,扭动着,嗯,终于,她的两臂又伸缠到楚云的颈项……

    两个躯体那么不情愿的松开,黎嫱拂理着蓬乱的鬓发,却气鼓鼓的不作声。

    楚云涎着脸道:“小嫱,我只是和你开开玩笑,并不是有意骗你,想不到你却生那么大的气,你想想,凭那姓奚的,也有本领使我残废么?多少大风大浪我都经过了,岂会在阴沟里翻了船?”

    黎嫱哼了一声,恨恨的白了楚云一眼,楚云厚着脸又执起黎嫱的一双柔美,嘻嘻笑道:“小嫱,别生气了:我现在好好的,你应刻高兴才对啊,嗯,刚才可是你亲口说的,咱们明天便正式成亲,哈,我实在等不及了……”

    黎嫱故意寒着脸道:“准和你成亲?哼,还没有嫁给你就这样欺侮人家,等嫁了你还得了呀?你不天天吓得人心惊胆颤才怪……”

    楚云急忙高举右臂,像起誓似的道:“上有皇天,下有后土,面前有老婆黎嫱,假如婚后有一点欺服老婆的举止,上大便叫我不得好……”

    黎嫱慌忙捂住楚云的嘴巴,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边娇嗔的道:“好了好了,真是……满口胡言,什么老婆老婆的,多难听嘛,哼,亏你说得出口……”

    楚云又待亲热一番,黎嫱却轻轻推开他,低声道:“云,你看太阳都偏西一大截了,咱们进屋多久了啊,你到现在一点东西还没有吃,我叫小翠给你准备点什么吧……”

    楚云伸伸懒腰,笑道:“我一辈子都不想出这屋子,嗯,肚子也不觉得饿……”

    黎嫱硬把楚云拖了起来,轻轻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道:“云,以后日子长着呢,现在,让我装扮一下,换件衣裳,别忘了,观云阁大伙儿都还在等你呢……”

    楚云十分不情愿的整了整衣衫,望着黎嫱那鬓发蓬松,领敞处雪肌诱人的娇慵模样,咽了口唾液道:“小嫱,我恨不得一口水吞你下去……”

    黎嫱嗔了楚云一眼,推了推他,道:“好吧,你随便将我怎么都行,现在你先到观云阁去等着我,你不是说……

    明儿个便想……”

    楚云豁然大悟,急步行出,频频点头道:“是的,是的,明天便成亲,检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明日,且去与泰山泰水二位大人商量一番……

    黎嫱望着楚云的背影笑了,这笑,满足而甜蜜,像是世间的幸福完全聚集在她身上,谁说不是呢?鸳鸯比翼,枝结连理,原就是天下最为欣愉而快乐的事啊。

    大洪山像沸腾了一样,在夕阳西斜的时分整个忙碌与热闹了起来,人来人往,张灯结彩,喧嚷着,张罗着,笑声在传荡,每个人的面孔都露着浓厚的喜色,美丽的晚霞,凑趣似的也给大洪山抹上一层红艳,更增加了几分欣悦的色彩。

    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悬得满山皆是,双喜字像在咧开嘴笑,喜联对于张贴在每一栋屋宇的门媚,到处都挂着鸳鸯锦帘,喜贴请柬直用快马传出大洪山周围二百里,大厨师,二作手,加上些下人小厮,忙得挥汗如雨,里里外外跑个不停,一切都笼罩在欢愉的气氛中,时间可是太急迫了,明天,仅仅一夜之隔,大洪山总瓢把子的掌上明珠便要出阁,这,在大洪山,甚至鄂境的武林道来说,又是一件如何重大的事啊,风目女,哪个在道上跑跑的不晓得是个绝顶的美人胎子?

    观云阁左近的楼房一连辟出了十间大厅,以容纳陈列楚云所携来的诸般聘礼,到处弥漫着芬芳,大洪山的九位管事,在百花仙子所率的十名丫鬟协助下,忙得满头大汗的连夜清点册记着这些堆集成山的礼品。

    到处都是人来人往,到处都是笑语喧哗,左拐子宋邦与三堂五舵的首要们也是马不停蹄的四处张罗着,土字舵的舵主一竿叟掌凌,虽然心中大大的不是滋味,但事已至此,又复何言?

    大家都在忙,都在嚷,楚云却悄悄的躲到一个僻静的山洼里去,他有些晕头涨脑的,在下了心境楼以后,被大伙儿灌了几杯洒,借着洒意他向鬼狐子直陈了明日定亲之请,鬼狐子毫未考虑的便应允下来,于是,在一片欢呼声中,触筋交错,于是,在鬼狐子一连串的令谕中大洪山便立即沸腾了起来,嗯,沸腾了起来,就像眼前这个样子。

    夜风吹拂着,有些凉意,秋天了嘛,当然不会燠热,但是,楚云抚着额角,怎么自己却觉得全身好似在热得冒火呢?

    他望着苍茫夜色,笑了,那是心里热啊,缓缓的踱着,他在一条挣淙的小溪前停住脚步,溪水清澈流长暮霭沉沉中,像一条闪闪发光的丝带,也像那妞儿的一头秀发啊。

    楚云蹲下身去,轻轻拨动着溪水,一阵冰凉而寒冽的感觉,使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少,自午后开始,他就没有平静过一刻,不错,他又要成婚了,这已无可置疑是他人生的路途中最后一次婚礼,他永不愿再使住昔那相同场合的回忆再次映人他的脑中,那足可使他魂断神伤。

    但是,那一次……那人生的阶段跨人另一个新的境界的那一次……

    环佩叮当的龙霞凤冠,那蒙头红中被掀起时刹那间四目的凝注,那含情脉脉的睬视,那低柔缠绵的呼吸……宾客盈门,喧闹叫嚷,酒大杯大杯的喝着,人影歪斜的摇晃着。老人家笑呵呵的张着大嘴,慈颜与红颜充实了他的一切,令他在异日的悲惨与伤痛之前迷恫,在心的啃嚼与苦的酸涩中哀号,那曾占去他心的女人,那毒如蛇蝎的贱妇——萧韵婷!

    一掌击去,溪水“哗啦啦”的四处迸溅,而当溪水尚在空中飞洒,一道银电的寒光已暴起穿回,流质的点点水珠竞被浑厚的臂力分为两半,似阵雨飘落。

    楚云怔怔的立在地上,痛苦的拉着自己的头发,嘴里呢喃着:“我还要找她……我一定要亲手杀了这贱人,每一思起,她那形影就宛如魔鬼般的使我颤栗与痛楚……这蛇蝎……”

    风,仍在平静的吹着,四周的山壁,一片黝黯,自这里,可以隐约望见山洼之外摇曳的红灯笼,在明灭的眨着眼睛,有着温暖而殷切的气息,望着这些红灯笼,楚云开始在心中滋长着甜蜜与缓和,他摔摔头,像要将那女子摔得无影无踪,然后,轻轻的归剑入鞘。

    一阵轻捷的步履声,这时急然遥遥起自山洼之外,轻快的,又已进入楚云的视线之中,两条人影,迅速向他这边急奔而来。

    楚云目光凝聚,哑然笑了,他清朗的道:“班兄、严大哥,二位也到这里来了?真是好大雅兴……”

    来人果然正是五岳一剑班沧与狐偃罗汉严笑天,大罗汉哇哇怪叫道:“老班,俺说的不错吧,俺就知道楚伙计那德性,俺们专找幽静黝黯的地方去寻,管保可以将他拉出来……”

    楚云微微一笑,狐偃罗汉已有些喘息的吼道:“你还好意思笑呀?明天就是新郎棺,新姑爷了,大批的宾客盈门,你这位大姑爷却不去招呼一下,竟自个儿躲到这里松散来了,俺忙里忙外,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来不及喝,黎丫头片子又三番四次的叫小丫鬟来请你,要你去帮她选择明天大礼时该穿的衣裳,可恨你却溜之乎也……”

    五岳一剑静静的瞧着楚云,等大罗汉吼完了,他才低沉的道:“楚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眼前的一切,不是比往昔更真挚,更永恒,更值得留恋么?楚兄又何苦不把握今后的幸福而去回忆那丑恶的以往呢?”

    楚云全身机伶伶的一颤,狐偃罗汉也呆了一呆,半晌,楚云缓步行向五岳一剑,紧紧握着这位中原第一剑士的双手,恳切的道:“班兄,谢你数句良言解我困扰,在下会尽量不去回忆,当然,只是不去回忆那些悲痛与丑恶的……”

    五岳一剑欣悦的笑道:“楚兄能接纳在下之言,在下实觉欣慰……”

    楚云淡淡的一笑,道:“班兄说得对,一想到那些刺骨之痛,在下不觉杀机又起……”

    狐偃罗汉拖了楚云往外便走,边道:“好了好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善恶有报,只争迟早,你不找那对狗男女,自有老佛爷将他们天打雷劈,神魂皆灭,现在,赶快给俺回去换身衣服,到黎丫头片子那里报个到,免得俺日后受这妮子白眼……”

    五岳一剑笑着拍’了拍楚云的肩头,道:“严兄说得不错,客人也来得很多,他们都想一睹新郎倌英姿,吾兄也应该去招呼一下了。”

    楚云无可奈何的与狐偃罗汉、五岳一剑行出山洼,三个人边谈边走,不多一刻,已沿着一条小路来到观云阁之外。

    吓!观云阁这时可热闹极了,蓝色劲装的彪形大汉们,穿着黑衣胸前纷搂着金色太阳的金雕豪士们,都已混成一片,像是自己人一样在忙着筹备一切,在忙着招待一批接踵而至的宾客们,嗯,除了那白煞詹如龙及南山一儒仍躲着不见外,连大洪山鹰游旗下的各位好汉,都忙着回山招呼了……

    楚云等三人一到,立时被左拐子宋邦在老远发觉,他三脚并成两步的奔了过来,一把拉着楚云进入大厅之内,大厅中闹哄哄的挤满了人,坐着的,站着,一堆堆的,一簇簇的,好不喧嚣,左拐子宋邦一脚踏入,已被宾客们包围,他振吭大叫道:“各位,这下子可不能再难为兄弟了,兄弟身旁的这位就是金雕盟盟主,大洪山的新姑爷——”他后面的话尚未说完,已完全被一片喧嚷的道贺声,赞誉声,恭喜声所淹没了,楚云忙着点头招呼,五岳一剑与狐偃罗汉已打恭作揖的帮着陪衬,左拐子飞快地为楚云介绍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楚云的两大护卫与大漠屠手库司,则不知何时已紧紧跟随在楚云身边了。

    楚云的眼前像走马灯般移动着一张一张的面孔,耳中混杂的听着一些含意相同的贺喜词句,一样的每张笑脸,不论老少俊丑,一样的奉承捧赞,不论张王李赵,楚云觉得头脑混涨涨的,像要炸开似的,他抱拳微笑,一一为礼,口中说着一些连他自己也迷迷糊糊的客气话……

    像冲出了千军万马,像经过了长途跋涉,楚云终于在大伙儿环护之下突出重围,自大厅侧门急急行出,左拐子宋邦一拍他的肩头,道:“贤侄,你先去休息一下,吃点什么,再到小馥那里去,这丫头已在发怒了,老夫还得回去招呼一番,今夜,恐怕睡不成了。”

    说着,他又匆匆回转大厅,侧门之前是数道回廊,这时,大洪山万喜堂堂主苦伶悲者关宿先已大步行来,他额际汗水淋淋,一见楚云,忙道:“楚盟主,可忙煞本堂了,来客大多,有点招呼不过来,库兄、班兄,二位千万帮个忙,随本堂前去招呼一下……”

    大漠屠手看看楚云,楚云点头道:“你们随班大侠及关堂主去吧,有严当家的陪着在下已经够了。”

    五岳一剑及大漠屠手颔首一笑,与苦伶悲者率着快刀三郎及煞君子盛阳去了,狐偃罗汉伸伸舌头,道:“好家伙,大洪山的威风倒是不小,他奶奶这些宾客来得像潮水似的,这还只是些近程,远路的只怕更多了……”

    楚云一言不发,拉着狐偃罗汉便朝里跑,大罗汉忙道:“喂,干什么?俺这一身老骨头可比不得你活蹦乱跳的,伙计,到哪里去啊?”

    楚云回首一笑,道:“心境楼。”

    大罗汉呵呵笑道:“会娇娥?呵呵,以后日子长着,别急得这么够瞧的,就让黎丫头片子等等也好,煞煞她的火

    楚云瞪了大罗汉一眼,大罗汉忙道:“俺是说心火,他奶奶你老婆尚未到手已经敢向俺‘剥皮瞪眼’了,以后俺日子还能混呀?俺要以兄长之尊掌你以家法……”

    楚云拉着他一路飞奔,闪过幢幢人影,边道:“好吧,算我这一眼白瞪就是……”

    二人弯弯转转,经过了长廊、屋宇、园圃、小径,登向高处,片刻已来到心境楼之前,通过了十二名大洪山护卫之后,楚云已带着狐偃罗汉轻车熟路的上得楼去。

    楼下是众香国,老妈使女来往嘈杂,楼上却十分宁静,只有一名丫鬟肃立在黎嫱的香闺之外,她穿着一身新的翠色衣裙,见到楚云等二人,已连忙敛衽为礼。

    楚云吁了口气站住,客套的道:“小翠,小姐在里面么?”

    那丫鬟似是一惊,嫣然笑道:“姑爷怎么知道小婢之名?

    小姐正在屋里挑选首饰衣裳……”

    楚云轻轻哂道:“你是小姐最喜欢的身边人,在下焉能不知?”

    他又回头道:“老兄,我自己进去,叫小翠在外面陪你聊吧。”

    狐偃罗汉嘻开大嘴,乐不可支的道:“请,请便,呵呵,俺不打扰小两口子说情话了。”

    楚云一阵风似的推门而入,背后,已听到大罗汉笑吟吟的语声:“你叫小翠呀,这名字真好听,俺吗?俺是武林中有名的……”

    楚云暗笑着掩上门,眼前,这迷人的闺阁里,正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衣裙,装饰,香味飘逸,彩色缤纷,黎嫱正咬着手指,在费煞苦心的一件件的检视翻弄着。

    她听到声音,回头看见楚云,已一跺脚道:“唉,真急煞人了,云,到处找你不着,又不知道你喜欢我穿哪一种样式的衣裳,娘又忙里忙外,一时来不了,别人我又不相信,你溜到哪去了嘛?”

    楚云三不管的涎着脸上去香了黎嫱的面庞一下,轻轻的道:“别生气,只要穿在你身上,什么款式我都喜欢,来,宝贝,先叫人弄点吃的再说,自中午到现在,除了几杯老酒,一点东西都没下肚……”

    黎嫱一听心就疼,她急忙将楚云按在锦垫上坐下,自己出去吩咐了几句,回来埋怨的道:“你看你这人真是的,这么大了,饥寒都不知道,饿怀了怎么办?”

    楚云满心甜蜜的笑笑,黎嫱又嗔道:“严大哥在外面不知道和小翠胡说些什么,见了我直做怪相,哼,他以为小翠好讲话呀?山上多少年轻人思慕小翠都闹了个灰头土脸呢。”

    楚云舐舐嘴唇,道:“这老小子向来是老不正经,随他去吧……”

    黎嫱忙得像花里蝴蝶似的往来穿翔,衣料哪,衫裙哪,首饰哪,环佩哪,一件件的亲手捧给楚云挑选,边香汗汗盈盈的道:“云,我看你真是迷糊了,买这许多东西干吗?

    你只是娶我一个人,又不是像皇帝那样得有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这么多东西我怎么用得了,化了多少钱啊,哼,以后可不许这么化费……”

    楚云迷着眼,伸了个懒腰,有些疲倦的道:“其实,我还觉得这点聘礼太寒酸,有些对不起你,以后,小嫱,你当了家自然一切都听你的,这些东西,全都是严大哥与龚宁亲自到沼阳去采办的,希望你还喜欢。”

    黎嫱自几方精致小巧的银盒子里挑出几付镶珠耳坠与金凤钗,正在审视,楚云已走了过去,摇摇头道:“小嫱,金雕盟盟主的夫人不佩戴这些庸俗之物,你愿意留着就留着,否则分给丫鬟下人也罢……”

    黎嫱嘟着小嘴道:“这些首饰也很不错嘛……”

    她大眼睛一眨,银铃似的笑了起来:“对了,云,我可以将爹娘送给我的钗环玉佩拿出来派用场了好吗?”

    楚云伸手人怀,取出一方镶着各色宝石的白金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正好安放着一对碧绿莹翠的小小鸳鸯,一幅镶嵌着粒粒明钻的白金手镯,一朵以银金丝缠就,形状像是灯笼花似的物件,一串大小一致,闪耀着幻异光彩的多角形七色宝石的项链,另外像还有一枚色做柔蓝,透亮晶莹的小小如意,这些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刚好将那一方白金小盒塞得满满的。

    黎嫱看得呆了,有些日眩神迷,她怔怔的拈起那对鸳鸯耳坠,却发觉每个耳坠都是并制成两只鸳鸯,稍微一动,那每一边的两只鸳鸯便轻摇摇摆,有如在绿波浮沉,而且,更令人惊喜的,却是这四只两对的小小鸳鸯在每一摇动,皆会自那米粒般的啄嘴里吐出红红白白的小舌,这对鸳鸯耳坠,其大只如小指头大小,更是绝顶碧翠所雕制,真是称得上名贵珍罕,巧夺天工了。

    小小的鸳鸯,在黎嫱纤长如玉的指尖轻拈下微微摇晃,几点莹丝的光辉与浅蓝的灯影互映,美极了,雅极了。

    楚云又将那串大小皆如龙眼的七色宝石项链,轻轻为黎嫱挂在颈上,黎嫱刚把耳坠子带好,忽然指着那像灯笼花的物件道:“云,这是什么?好好看啊……”

    楚云露齿一笑,自盒里拿了起来,这串叠的金属己然垂展,成为一朵小巧的花冠,周缘缀着各种形状的碎珠玛瑙,晶玉火钻,当中,有一串坐佛形的垂饰,系由大而小的几座白玉佛像所连接而成,楚云为黎嫱戴在发端,嗯,这串由大而小的佛坐形白玉,便恰巧垂悬在黎嫱的额际了。

    楚云站远了一些,左右端详了良久,深深吸了口气,赞道:“真美极了,你戴着这顶‘巧意花冠’,像是瑶池仙子下凡九天,清雅秀丽,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息,嗯,美人配名玉,宝刀赠烈士,果然此言不差……”

    黎嫱娇羞的道:“你呀,哼,就是喜欢给人家戴高帽子,其实……我不管什么美人名玉,宝刀烈士,我只晓得黎嫱……黎嫱该配楚云……”

    楚云高兴得一把将黎嫱抱入怀中,“啧”“啧”的香了两下,用脚尖转了两转,一直转到妆台的铜境之前,黎嫱满脸飞红,若不胜依的靠在楚云怀里,二人紧密相偎的形影,旖旎得让人沉迷。

    黎嫱如醉似痴的看铜镜里映出的人影,也看着她自己那丰彩夺目的美艳,一阵出奇的冲动,使她眼圈儿一红,波然欲涕的道:“云……你真是……真是待我太好了……,我实在,不值得你这么爱的……我……我的生命及一切,都不及你对我情感的一丁点!我……我尽我的一切爱你,都不能使我对你的爱有所平衡……”

    她抽噎了一下,跺着脚道:“我不知该怎么说,我实在太高兴了,我只知道我爱,我爱你,我爱你,我要让我的所有都归于你,都包含在你那浩瀚热炙的情感里,哪怕是如此细屑的微不足道,我只需求一切给你已足……”

    楚云静静的听着,神色深沉而平和,他紧抱着怀中玉人,悄然道:“小嫱,有了你,我此生已够幸福,我要容纳你的生命,你也会容纳我的全部,这里面包含了一切,实质的与精神的,我不会再作他求,你看……”

    楚云举起黎嫱的皓腕,那雪自滑腻的手腕上,己在不知何时,被楚云给她将那只镶钻手镯戴上了,黎嫱自含泪的目光里凝注那只美丽的手镯,这才发现,那引起闪烁的明钻,竟是精心镶缀的图案——一些重重叠叠的心,心里,雕缕着同样的小字:“馥”“馥”“馥”……

    楚云轻轻的道:“那柔蓝的如意,是在海底的礁石中采掘琢磨出来,有着自然的冰主之气,将它悬在你的心上,希望你也能含蕴大海的浩荡,波涛的起伏,深邃的美丽,以及,永恒的不变……”

    黎嫱便咽着,颤抖着,语不成声的道:“我要疯了……

    我要死了……我是如此爱你……”

    楚云温文的堵住了她的小嘴,自唇缝中悄悄的道:“这些东西,或者在世俗的眼光中十分珍贵,但是,在我眼里,却与任何顽石沙砾无异,我只要它能表明我对你的情感,依此,它能略微传达一丝我的心声就够了,而这所有的一切珍宝,它们的价值也仅在此……”

    黎嫱激动的抱着楚云,激动的吻他,十遍,百遍,像雨点,像落花,缤缤纷纷,和着泪,和着爱,和着心灵的呼唤。

    忽然——

    冰花格子门被推开了,黎老夫人在四名丫鬟扶持下匆匆而入。老夫人用手绢拭着汗,边左右找着女儿,口中直喊:“唉,这丫头,你看看她房中乱成个什么样子?真还是个娃儿啊,娘才出去一刻,就拿不定主意了,馥啊,馥儿啊……”

    黎嫱忙擦于泪痕,拖着楚云行出来,老夫人只觉得眼前一亮,像是痴了似的直瞪瞪地看着女儿,半晌,才惊喜的道:“啊呀,乖乖,真漂亮呀,娘都差点认不出了哩,来来,快到娘这里,呵呵,让娘仔细看看……”

    黎嫱娇羞无已的倒在黎老夫人怀中,像个小鸟似的,楚云连忙躬身行礼,黎老夫人老怀弥欣,端详着怀中这水葱也似的女儿,边朝楚云慈爱的,笑里含着泪的道:“云儿啊,老身只有一个心肝宝贝,许给了你,你可不能亏待她……

    唉,老身真是舍不下啊……”

    楚云恭谨而恳切的道:“夫人放心,今后,晚辈待令媛,一定尽心尽力,决不会使她遭受丝毫委屈……”

    黎老夫人点着头,又罗罗苏苏的道:“你看你们这两个孩子,明天就是大喜之日了,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好,馥儿是一刻也离不开我这为娘的,春荷,小红,快来将一干衣物给排整好,让我为小姐挑检挑检看,馥儿啊,你这身装饰可真好看哪,娘猜一定是女婿送的吧?”

    楚云与黎嫱俱是面孔一红,黎嫱却已轻轻的点了点头,老夫人乐得心腔儿都油蜜蜜似的,高兴的牵过楚云,迷着眼端洋身边这一对壁人,现在,她越发觉得女儿秀气,半子英伟了,嗯,本来,千古以还便有一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门被推开,一个俏生生的使女,端一面漆盘进来,漆盘上托有各色美点数味,人还未近,点心的香气已隐隐传来。

    黎嫱“啊”了一声,歉然望了楚云一眼:“云,我几乎忘了你还没有吃东西……”

    楚云深深嗅了一下,笑道:“这阵香味一来,我肚里的蛔虫翻腾不已了,不过,我还忍得住,倒是先请娘尝尝……”

    老夫人心里受用之极,喜得合不拢嘴的道:“呵呵,我不饿,好孩子,你先用吧,呵呵,真是个孝顺孩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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