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他们消失在远处,邵真这才轻灵的跃下墙来。
他堆笑朝“黄蔷薇”微微一抱拳,道:“柯姑娘,好功夫啊。”
“黄蔷薇”轻盈的走近来,也朝邵真抱了一拳,娇声道:“哪里,多亏吴公子帮了忙。”
“举手之劳吧。”淡淡一笑,邵真转口道,“‘海煞星’那家伙真蛮横的狠,是怎么个来路的人物?”
盈盈一笑,“黄蔷蔽”道:“瞧他门那种扮相,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在黑道上他还算很活跃哩。”
微微一停,转了一下眸子接道:“吴公子不曾听说过他们吗?”
邵真摇了摇头,正想说话,忽听寺里传来阵阵钟声,声音沉缓清脆,紧接着升起一片的诵声和木鱼声。
刹时,这隆冬的早晨显得非常的庄严,肃穆两祥和,方才的一股子杀伐味被扫得一干二净……
邵真只觉自己充满困惑、疲乏和沉闷的心胸也刹时像是开朗起来。
他不自觉的沉浸在那轻扬柔和的念经声,和轻快而有节奏的木鱼声里……
他忽然觉得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好像在哪里也听过这种声音……
忽然,他轻轻的颤栗了一下!
那张模糊的脸庞又浮上了脑际!
一下子,他深深的感觉到那张脸庞好熟悉好熟悉啊!
“吴公子。”
突然一阵娇滴滴的声音惊醒了他。
他哦了一声,他觉得好扫兴,他抬眼向“黄蔷薇”望去,投以询问的眼光,并不开口……
“黄蔷薇”显然没有发现他的不悦,她欢愉满脸的道:“吴公子,我发现你很像一个人。”
一怔,邵真道;“你说我像谁?”
掠了一下鬓发,“黄蔷薇”道:“我奇怪我怎么会想到这,其实哪,你比那人要斯文多了……”
心中如鼓般跳,邵真截口道:“柯姑娘,那人是谁?”
见邵真一副紧张的样子,“黄蔷薇”掩嘴轻笑道:“我不过是说着玩的,你别这么紧张嘛!其实我说像你的那个人我也没正面看过他,只不过是惊鸿一瞥,看过他的背影侧面罢了。”
邵真当真的紧张起来了,他迫不及待的道:“请你告诉我那人是谁好么?”
“黄蔷薇”见他这样子,心中不免感到奇怪,她瞧了瞧他,不解的道;“吴公子,我不过说着好玩的,您好像
正说着,门忽地被打开,“璇玑神尼”缓步走出来。
两人不自在的中断谈话,“黄蔷薇”飞快的走到她跟前含笑道:“师太,那些贼人已走了。”
慈祥一笑,“璇玑神尼”道“这是意料中之事,有小霜你在,他们胆敢不走吗?”
撒娇似的摇了摇头,“黄蔷薇”娇道:“多亏这位吴公子帮了忙,我才没这么大本领呢。”
“哦?”
轻哦一声,“璇玑神尼”撩眼望去,单掌一竖,稽首道:“多谢这位檀越了。”
邵真还礼道:“法师言重了。”
张望了一下,“璇玑神尼”噫一声道:“怎不见另外一位女施主呢?”
邵真忙道:“嗅,她,她临时有紧急的事先走了,来不及向法师您说一声,冒昧之罪,在下谨此代为致意。”
“璇玑神尼”说了声“哪里”,道:“施主请入内奉茶。”
仰首望了望天色已大白的天际,邵真道:“多谢法师,天已现曙,在下俗事缠身,不便打扰,请容在下就此告别。”
说吧,双拳一抱。
“璇玑神尼”挽留道:“施主请用过早膳再上路吧。”
邵真心系洛阳,不想再多耽搁,当下便道:“不了,在下就此即刻赶路,留宿大恩,容后再报。”
杏眼微凝,“黄蔷薇”抿嘴道:“吴公子,此行是否到洛阳?”
一怔,邵真道:“姑娘怎知道?”
盈盈一笑,“黄蔷薇”道:“你不是要找‘六魔煞’么?而他们人在洛阳,难道你不去洛阳吗?”
邵真笑道:“姑娘心挺细的哪。”
“黄蔷薇”道:“不,这是因为我也要找‘六魔煞’的啊。”
轻拍了一下额角,邵真道:“我差点给忘了。”
“黄蔷薇”笑道:“我们目标一致,何不同行?”
邵真受宠若惊似的忙道:“那太好了,有姑娘同行,在下就不怕半路有盗贼了!”
白了他一眼,“黄蔷薇”娇笑道:“得了,吴公子别挖苦人好不好?”
邵真故作正经道:“在下说错了么?姑娘一身绝世武功,与姑娘同行,在下自然感到安心的了。”
微鼓两颊,“黄蔷薇”佯嗔道:“算了,我虽没见过公子大显身手,但方才的牛刀小试,可瞒不了我的眼睛,吴公子,你是真人不露相哪!”
打了声哈哈,邵真道:“姑娘过奖了。”
“璇玑神尼”从旁道:“施主既愿与小霜同行,就请入寺用膳后再启程吧。”
邵真这时忽然想到还没问清自己像谁,说不定她说的那个人真的就是自己呢!于是他便答应了下来。……天光大白,风已停了,雪也没下,只是寒冷依然。
万重山脚下出现两骑,一男一女正是邵真和“黄蔷薇”柯月霜。
他俩在“万重寺”用过早斋,使告别了有仙风道骨的“璇玑神尼”。
“黄蔷薇”看来精神显得相当好,虽然她经过了一场说小也不很小的格斗。
只见她大红袄,浅红紧裤和红统靴,一身红,显得青春艳丽,尤其是胸前左襟绣有一株栩栩如生的黄色蔷薇,更添娇媚。
但邵真看来却不怎么好,面色晦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也难怪他,他的际遇也实在够他烦,够他愁的了。
“黄蔷薇”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见邵真没有接腔,侧首望向他,微感到困惑的道:“吴公子,你好像心中有事?”
邵真强笑道:“没有,我只是在亿念我那两位被六魔煞’杀死的朋友。”
“哦。”
轻哦一声,“黄蔷薇”接着道:“你那两位朋友是谁?是怎么被‘六魔煞’杀死的?”
邵真原本不过是想敷衍她几句,事实上他所想的何止是那些!
本来邵真和“黄蔷薇”是完全扯不上关系,既非亲也非友(如不是邵真信口戏弄她称自己是“百绝帮”主的“朋友”,“黄蔷薇”不砸烂他的头才怪哩!),所以他不能把自己的遭遇告诉她。
邵真只是把“剑中宝”和“大憨侠”的死简略的讲了讲。
“黄蔷薇”听完,嫣然一笑,安慰着他道:“人死不能复生,吴公子您也别太过悲伤,到了洛阳,把‘六魔煞’一个个给宰了,那不是一项大快人心的事吗?”
邵真向她感激地笑笑,随即道:“柯姑娘,你说我像谁?”
掀动着眼帘,“黄蔷薇”道:“你还念念不忘我那句话?”
神色略为紧张,邵真道:“我只是好奇罢了,我不相信我和谁长得很相像。”
娇笑一声,“黄蔷薇”掠了一下鬓发道:“其实那人我也不认识,我说过我只是看到那人的侧影背面。”
哦了一声,邵真脸现失望之色……
“黄蔷薇”忽又道:“如果你是那人的话,那我就对你的怀疑更加深了。”
邵真神情一震,随即装出一副茫然不解的神色道:“柯姑娘,我不懂你的意思……”
“黄蔷薇”扬扬柳眉道:“那人我虽不认识,但在武林上名声并不怎么好,如果你是他,我决不相信你是帮主的朋友了。”
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邵真接着又道;“你怀疑我不是令帮主的朋友?”
娇笑一声,“黄蔷薇”瞟了他一眼道:“当然了,我必须怀疑你,我怎能全相信你呢?”
侧头望他,邵真有趣的道:“为什么?”
“黄蔷薇”淡淡的道:“很简单,如果你不是帮主的朋友,那我就没有被你骗去,万一是,也表示我保有警觉心,不是一个傻瓜。”
说完,回首望他,娇俏的道:“你说是么?”
邵真感到好笑,但心中也佩服她精灵老练,他道:“说的也是,在江湖上跑么,防人一点总是好的。”
顿了一下,接着问道:“柯姑娘,你既然不相信我,为什么要和我同行呢?”
“黄蔷薇”笑了笑道:“我没说不相信你,我只是怀疑你啊,怀疑多少含有点相信的意味,是不?”
抚了抚冻得发麻的手背,邵真呵了一口气道:“那你是在调查我喽?”
“黄蔷薇”不否认的道:“当心别露出马脚啊!”
邵真感到很有兴趣,他望着她道:“你既然怀疑我,又为什么要告诉我呢?暗着来调查不是比较好么?”
耸一下肩,“黄蔷薇”转动了下眼珠子道:“我不在乎,如果你是说谎,我总是要知道的,纸包不住火,对不?”
邵真笑道:“如果我真是骗你,你怎么办?”
歪首睨了他一眼,“黄蔷薇”道:“你说呢?”
邵真想了一下,含笑道:“总不会杀我吧?”
噘了一下红红的嘴唇,“黄蔷薇”道:“那很难说哪,你以为我不会这么做吗?”
一席话谈下来,使邵真对她不得不重新估价,使他觉得“黄蔷薇”这妮子不仅武功厉害,人美,而且更精!他不敢再小看她了,无形中他有了一股戒慎之心……
“我想你该不会这么做吧?”邵真心中虽如此想,口中仍继续说道。
“哦?”“黄蔷蔽”轻哦一声,似是感到很惊异,她斜着螓首,凝视着邵真道:“何以见得?”
邵真避过她的视线,只觉她的眼神利快如箭。
邵真望着前方,漫不经意的道:“就算我骗了你,也算不了什么深仇大恨啊!”
“黄蔷薇”一直瞪视着他,仿佛是要看穿他的心底似的,她停了好一下子,才慢吞吞的道;“被骗,对我来说是一件不能容忍的事情。”
邵真道:“我最好现在离开你。”
一怔,“黄蔷薇”道:“怎么?这么说来你当真的是在骗我了?”
邵真摇头道:“我不喜欢人家这样怀疑我。”
“黄蔷薇”道:“如果你是真的,又何必怕人怀疑?”
眨了眨眼,接着又道:“当然啦,你要离开我是不能拦阻你,请便!反正你说的话我迟早会证实的。”
邵真笑了笑,岔开话题道:“我们不说这,还是回到原先的话题吧,你说像我的那个人你不认识,你又怎知道他的名声不太好呢?”
“黄蔷蔽”道:“是旁人告诉我的。”
心中猛地一紧,邵真脱口道:“他叫什么?”
“黄蔷薇”道:“他叫……”
方一开口,忽地胯下坐骑扬蹄嘶鸣!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黄蔷薇”与邵真大吃一惊!
“黄蔷薇”猛一抬头,忽见眼前路当中横躺着一人!
那人面向地的蜷曲着,一动也不动,一层厚厚的雪花罩住了他玄青色的大袍。
邵真和“黄蔷薇”见状,不由分说双双跃下马来,邵真走近前去把那人的头翻过来用手扶住他的颈子……
那人看来满脸老像,至少有半百以上了,邵真拂去他脸上的雪泥,只觉手上触着是一片冰冷,邵真怀疑他是否死去了,赶忙探手摸摸他的心口,但感觉不出有什么跳动
“黄蔷薇”蹲下娇躯,望了望青袍老人的面孔,忽低叫道:“啊!他是洛阳‘龙虎镖局’的二当家‘虎形剑’段少华!”
“你认识这人?”
邵真问了一句,手上并没有停止,一颗一颗解开他的胸前的衣扣……
“黄蔷薇”是女儿家,连忙把娇躯转过去,口中说道:“是的,这人我曾见过几次面。提起‘龙虎镖局’,那真是鼎鼎大名,无人不晓,尤其是他哥哥大当家的‘龙形剑’段仲尧,更是名满夭下……”
这时邵真把耳朵附在青袍老人——“虎形剑”段少华被敞开的胸口上,他凝神了一阵子,忽道:“心脉还有些微
的跳动,试试看。”
说着,仰首把他的衣服扣上,朝“黄蔷薇”问道:“柯姑娘,你身上有没有创药什么的?”
“黄蔷薇”转过身来,颔了一下螓首道:“有,有,但你确定他是受伤吗?可外表看不出有伤口,也可能是冻倒或饿倒也说不定呢?”
邵真脸色凝重道:“是内伤,严重的内伤。”
轻哦一声,“黄蔷薇”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钢盒子,取开盖子倒出了两颗黑色药丸,“黄蔷薇”递给邵真道:“捏开他的牙关,给他吞下去就行了。”
邵真照着她的话做,把药丸让“虎形剑”吞下后,便开始在他身上用力推拿。
邵真的双掌凝聚着功力,在“虎形剑”的要穴推拿,借使药力加速见效。
邵真很卖劲的推搓,但过了片刻之后,只见他宽阔的额角也沁出了些微的汗珠,却不见“虎形剑”醒过来,即连一点苏醒的样子也没有!
邵真不禁有些儿气馁,他转首向“黄蔷薇”道:“柯姑娘,你的药丸有效吗?”
“黄蔷薇”一脸凝重,她道;“只要五脏不离位,当是有效的,你该知道‘复神九’是我们‘百艳帮’最好的一种伤药,要真不行,那也没办法了。”
一顿,接着又道:“我希望能救活他,这不仅是因为‘龙虎镖局’和我们‘百艳帮’一向处得很好,最主要是他们兄弟俩是当今武林出了名的重义气的好汉,这种好人怎能让他死去?”
轻一摇头,邵真道:“我看八成不行了,方才我听他的心脉时,似乎已有断裂的样子。”
“黄蔷薇”闻言啊一声,道:“这就没救了!”
紧跟着又说道:“再试试看,说不定有奇迹出现呢。”
邵真已经满头大汗了,他苦笑道:“那你赶快祷告神明吧。”
“黄蔷薇”闻言,竟当真朝天一跪,双手合什祷告起来,只听得她口中轻念道:“苍天有灵,高高在上,贱女柯月霜向您祈求让‘虎形剑’段少华这位好人活起来……”
邵真觉得好笑,可是正当“黄蔷薇”口里念念有词之时,手中忽觉一动,他喜道:“啊!他动啦!”
“真的?”“黄蔷薇”闻言大喜,连忙停止祷告,转过身来急道:“吴公子,段老前辈活过来了吗?”
邵真更加紧,更用劲的在“虎形剑”周身各要穴推拿,只见他双掌快速游移,掌影如飞,撩人眼花。
邵真抖动了一下喉结,低声道:“我想大概是……”
正说着,忽闻昏迷的“虎形剑”哇了一声,吐出了一滩血!
邵真一个躲避不及,竟被吐了个满头满脸!
“真个要命!”邵真捂着脸站起来,苦着脸嘟哝了一句,只觉浓烈的血腥味使得他也想吐。
“黄蔷薇”却脸色一变,脱口道:“啊!完了,这是回光返照哪!”
邵真掏出一条丝巾,用力擦净脸上粘腻的血渍,然后蹲下身子望了望“虎形剑”,凝声道:“不错,这显示他的内脏已破裂,我们的力量只能到此为止,柯姑娘,他可能马上就醒来,但也就只那么一下子,你把握住时间问问他是谁干的。”
“黄蔷薇”悲戚的点点头。
就在这时,“虎形剑”忽地轻轻的哼了一声,紧闭的眼帘抬动了一下……
“黄蔷薇”连忙俯近身道:“老前辈!老前辈!”
又哼了一声,“虎形剑”终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但两眸无神,空洞虚泛,直愣愣的……
“黄蔷薇”悲戚的道:“段老前辈,我是‘百艳帮’的总护法‘黄蔷薇’,是谁干的?”
“虎形剑”的身子猛烈的抽搐了一阵子,微张的嘴忽地吐出了大量的血!
“黄蔷薇”抑住心中的悲愤,双手猛摇他的肩胛,大声道:“段老前辈,快说啊,到底是谁干的?”
经过这么一摇,“虎形剑”似乎是清醒了一点,他痛苦万状的哦了一声,艰辛的抬起右手,巍颤颤的向前指去,张了张口,吐了一个字:“超……!”
突然猛地咳了一声,大口的血喷嘴而出,“虎形剑”的脸孔痛苦的抽搐了一阵子,翻了翻眼,头腾地往旁一偏……
“段老前辈,段老前辈……”“黄蔷薇”见状,用力摇他的身体,大叫着。
可是“老形剑”却寂然不动。
邵真把视线移向他处,淡淡的道:“柯姑娘,他死了。”
“死了?”“黄蔷薇”凝视了“虎形剑”一阵子,才缓缓站了起来,哺哺自语道:“死了?这等好人居然死得这么惨?”
邵真的表情显得很淡,很静,似乎生与死他已看得很透了,何况眼前的人和他毫无关系。
他一言不语的抱起“虎形剑”的尸首往林里一放,蹲下身子,五指箕张,猛地戳入地下,但只见腕脉以下之掌俱没于地!
“黄蔷薇”跟上来见状,讶道:“吴公子,你这是做啥?”
邵真用力一扳手,地下现出了一个小窟窿,但只见他那双手完好如昔,像双铁铲似的,他不理“黄蔷薇”,把另外的一只也插进地里去,一掘又是一个窟窿出现!
“黄蔷薇”看傻了眼,连道:“好功夫!好功夫!”
忽又道:“吴公子,不用埋葬了……”
一愣,邵真停止挖掘,侧首道:“柯姑娘莫非要让他暴尸荒野?”
“黄蔷薇”摇了摇螓首,含悲道:“不,我要把段老前辈的尸体带回洛阳,交给他哥哥咙形剑’老前辈安葬。”
邵真惊讶道:“洛阳离此有数日路程,恐姑娘未至尸体已发臭矣!”
一顿,俏脸露出坚毅之色,继道:“纵算尸臭,我亦不怕,我怎忍段老前辈埋骨异地?”
“黄蔷薇”仰脸道:“你如果了解段老前辈的整个为人,你就会觉得我这般做实在算不得什么,再说‘龙虎镖局’与本帮素来修好,且常加惠于本帮,我今日不见则罢,既已看见,怎敢置身于事外?万万不能!”
走出树林,“黄蔷薇”一下跃上马鞍,邵真急问道:“姑娘做啥?”
“黄蔷薇”道:“这就赶赴洛阳!”
邵真道:“段老前辈临死时指了指前面,似想说什么,姑娘不去看个究竟?”
“黄蔷薇”嗅了一声道:“嗅!要不是你提醒,我真给忘了呢!”
邵真跨上马背,指道:“他指的是前方。”
两人驱马前去,不一会,发现左旁林中有一镖车,上前一看,只见约莫十来具尸体东倒西歪的横躺着,俱皆中箭而死。
邵真和“黄蔷薇”下马察看,但见诸人皆死去多时,尸体已冰硬。
缥车初看是一辆,近看却又发现两辆翻覆于地,都已破损,每辆镖车两匹拉马,也皆中箭而亡。
两人翻看镖车已空空如也,只于地下寻得一缥旗,上写“龙虎镖局”四字。
“黄蔷薇”悲愤道:“这是劫镖!”
邵真道:“劫镖者显然不是一两个人,他们先以暗箭偷袭,射杀众人,后围殴段老前辈,但被段老前辈负伤脱走。”
“黄蔷薇”接道:“不错!这显然不是仇杀,他们并不是追杀段老前辈,只抢了东西便去!”
邵真低首望了望四周,低沉道:“劫镖者似乎没留下一点痕迹。”
“黄蔷薇”也望了望凌乱的现场,道:“手法干净利落,明明是高手,何况段老前辈勇冠衰宇,这绝非是普通人干的案子!”
一停,接着道:“我必需火速到洛阳告知‘龙形剑’!”
邵真忽道:“柯姑娘,你这就去吧!这里交给我好了。”
一愣,“黄蔷薇”讶道:“吴公子,你不一道去吗?”
摇一摇头,邵真笑笑道:“不了,沿途我还有些事必须料理,再说这等事我这局外人如插上一脚,总是多余的。”
“黄蔷薇”张了张口,似想说什么,忽又改口道:“既如此,这就告别了。”
说着,粉拳一抱,即策马驰去!
待邵真抱拳说声请时,“黄蔷薇”娇美的身影已没在一片黄尘里了……
眨眨眼,邵真说了声:“急性子啊!”
逐转身将众人掘了个大坑埋妥,这一耽搁已近晌午了。
因为人多,当然坑就大了,邵真当然不愿用手挖,掏出“一刹刃”可就省事多了。
一切事毕,邵真略事休息一会,即在一棵树底下食用“万重寺”“璇玑神尼”为他准备的冷斋。
他一面吃,一面自思……
老实说“虎形剑”等人之死,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没有必要与“黄蔷薇”赶赴“龙虎镖局”,硬管上这档子事为自己添上烦脑,“找回自己”是他首要目标,在这之前,他决不管任何闲事!
但他忽然后悔没和“黄蔷蔽”同行了,因为他究竟还没问出像自己的那人是谁,是不是就是自己?
他真有点懊恼了!
可是回头一想,和她分手也是好的,万一“黄蔷薇”知道自己不是“百艳帮”主的朋友,准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正当他吃着,想着,忽然一阵缓沉的蹄声传来……
邵真本能的抬头望去……
只见眼前好几丈远处缓缓走来单人一骑。
邵真忽然看得目不转睛!
眼珠里的瞳孔倏地睁大!
他张大着嘴,他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呆若木鸡。
可是他的脑海里却汹涌澎湃,激荡起伏!额角,鼻尖已出现了汗珠,斗大的!
忽然,那人啊一声,勒住坐骑,木愣愣的瞪来!
邵真那睁大了的眸孔一直没有缩小,他把那人完全的捕捉于眼底——瘦瘦高高的身形,马脸般的长脸,八字儿眉毛,深黑的眼眶,鹰钩鼻子,以及厚黑的唇皮儿——这一张算起来该是很丑的脸孔,如针如刺般的送到他波涛滚滚的脑海里!
那人愣一愣,忽地一转马首,便想驰去……
蓦地!邵真暴喝一声:“站住!”
那人猛地一惊,似是骇惧非常,缓缓的又转过了头来。他看来是顶多四十的中年人,身上穿着一袭华丽锦袍,但脑瓜子上却戴着一顶很不相称的貂皮瓜帽,以致令人有股古怪滑稽的感觉。
他脸上此刻的表情只是惊与骇!
邵真忽然缓缓站起身来,他仰天用力的透了一口气,唇角牵起了一个带着颤抖的笑容,他阴悔而迷茫的两眸倏地射出一股神光,那股神光强而有力,清而明!浑沌噩然的脑海里也激腾得刹时开明起来!
他,终于知道自己叫邵真了——他终于恢复从前的记忆了!
哦?这又为什么呢?
拂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惯有的微笑又浮在唇角,邵真向那人招呼道:“老友,多时不见,不想叙叙么?”
一骨碌滚下马,那人朝邵真诚惶诚恐的打揖到地,浮笑道:“小邵,想不到在这里会碰着你。”
邵真神采飞扬的一轩眉,轻笑道:“那当然是了,如果让你想到的话,咱们碰不成面了,你说对不,老友?”
邵真左一句老友,右一句老友,叫得怪亲热的,可是那人却一脸的不自在,打了一声干哈哈,咳声道:“小邵,我们是老朋友一场了,你怎么说这般话来啊?说真个的,我一直在找你哪!”
邵真哈一声道:“真的?”
那人连忙道:“当然是真的了,小邵,你不相信我么?”
邵真啧了一声,龇龇牙道:“噢,不,不,我怎会不相信老朋友呢?”
一顿,怪异的睨着他接道:“只是不知道老友有何贵干哪?”
那人走上前来,一面摇摆着双手道:“小,小邵,我知道你还记得上次‘牧家堡’那件事,其实那次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并非我不够意思,实在是我手头紧了些,老妍头又催着要,我只好多拿了点,小,小邵,你不见怪吧?”
邵真缓缓摇了摇头,微笑道:“这是什么话?老友,你把我看成这般小气么?其实我有今天,还不是蒙老友开窍指教,所谓饮水思源。老友多拿了些,这是理所当然哪!”
那人喜形于色,连道:“小邵,我真没看错人,当初我决定把我的‘祖传秘诀’传授给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最够意思的人了。”
扯动了一下嘴角,邵真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只是到现在我还不太明白,那次老友你又为什么不告而别呢?”
那人脸色一变,支吾了两声,随即浮上一层老奸巨猾的笑容,他哈哈一声道:“小,小邵,你是知道我那个老姘头是个十足的母老虎,我最怕她不过了,她限时要我送银子去,我实在是来不及向你说一声,所以我就先离开牧家堡了……”
说着,两国上下一转,改口道:“小邵,上次我们一共赢了五万多两,你知道我输了一些,是四五千两吧,扣除起来是五万平平,拆帐起来,你我各均分二万五!贴回你的五千,你是该得三万两。”
口中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大叠的飞钱,那人低头数了数,抽出四五张来,递给邵真道:“哪,这是你的,小邵你收下吧。”
邵真接过去,翻看了一下,笑道:“噢,老友挺得意的嘛。”
那人笑道;“老样子,者样子罢了。”
邵真突然把那些飞钱递回去,道:“拿去。”
猛然一愣,那人道:“小邵,你,你这是……”
轻嗤了一声,邵真皮笑肉不笑道“我说过我无所谓
那人呐呐道:“小邵,这是你该得的份啊?”
淡淡一笑,邵真把飞钱塞到他手里,道:“算是你当初教我的拜师金吧。”
“这,这……”那人似是猜不透邵真的心意,一连“这”了几声,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邵真的脸色突然一沉,阴鸷怖人,他转过身去,背向那人冷沉发话道:“在‘金银帮’里,你出卖明姑娘的事情又怎么讲?”
邵真此语一出,那人神情猛的一震,啊的一声,张口结舌说不上话来!
邵真依然背着身,声音渐渐转寒:“‘毒心郎中’,我的老友,怎么,不好解释是么?”
“毒心郎中”?原来那人就是“毒心郎中”邵肇赓?
这就怪不得了,邵真怎么忽地能够恢复记忆,原来就是碰着了“毒心郎中”啊!
“毒心郎中”——当今武林道行最高的赌徒,他身怀“绝技”——偷天换日,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的高超诈赌绝技。
他是无赌不精,无赌不诈,无赌不赢也!
在赌圈里,他是太出名了,是以只要赌徒门一闻“毒心郎中”,泰半裹足不前,不敢与之聚赌。
所以,当他名头最顺的时候,也是他最潦倒落魄的时候,何以故?盖没人愿意和他共赌也。
三年前吧,“毒心郎中”不幸碰到了一班“吃红”的地头蛇——这实在是因为他阁下的武功太糟糕的缘故,他被地痞流氓“吃红”是很通常的事,但那次没有人愿意和他赌,没赢钱,“红”照吃,又正逢他老兄最潦倒之际,哪来“红”呢?
幸好适时邵真和明毓秀为他解了这个围,在那个时候,邵真和明毓秀两人的“鬼见愁”和“艳屠煞”已颇有名气打发那般毛头角色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自是,“毒心郎中”对邵真明毓秀的援手感激万分。
他忽然觉得自己必需要有武力做后盾,而且要有“合伙人”。
这也是他所谓的“人穷智通”吧,他发现邵真和明毓秀在江湖上是那般的有名气,他假如和他们合伙有以下几个好处:
一,可以免去被吃红吃黑的敲竹杠;二,把赌技教给他们俩,一同下去赌,他可以不必赢,甚至可以大输特输,当然邵真和明毓秀是必需赢的,然后“坐地分赃”,如此,只要他不再常常赢,人家便敢和他赌了。
这也可以算是“毒心郎中”报邵真和明敏秀的援手之恩,也可以说是为了他本身的利益,他破例把诈赌传授给邵真和明毓秀。
这便是邵真和明毓秀赌徒生涯的开始,也许他俩本身也具有赌徒的料子,没多久,他俩是青出于蓝,冰寒于水,个中技巧反凌驾“毒心郎中”之上。
他们三人一伙,算是合作得天衣无缝,元宝滚滚而来。
但“毒心郎中”有个坏毛病,手脚有点儿不干净,时常或多或少会多“拿”了点。
邵真和明敏秀也不太计较,只要“毒心郎中”不“拿”得太凶的话,反正窍门是他教的,两人假装不知。
可是有一次在“牧家堡”豪赌时,“毒心郎中”卷款而逃,至此三人便算是拆了伙。
之后,邵真和明毓秀也分手,独自到西疆去。
明毓秀到“金银帮”大赌大赢时,不想“毒心郎中”一看便眼红。暗地里摆她一道,害得明毓秀几乎命丧黄泉,幸赖邵真救走……
邵真和“毒心郎中”“合伙”的日子,算算大概有两年多,两年多,七八百个日子,这不能说很短,他对邵真而言称得上是一个很“知交”的朋友。
不想,在此时此地两人竟会碰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这次重逢,对邵真而言是太重要了——它启开了邵真的记忆之门!
当邵真乍见“毒心郎中”时,他第一个感觉便是眼熟,忽然整个脑海在翻腾,激荡,冲击……就仿佛要炸裂了开来似的!
他觉得头痛非常,痛得汗珠直沁,就当他觉得受不了的当儿,他彷佛听到嗡然一声,整个脑海忽然平静清明下来,他马上想起来人就是“毒心郎中”邵肇赓!
就这样,仿佛是不费吹灰之力似的,邵真终于恢复了他所丧失的记忆!
所以,虽怪“毒心郎中”见到邵真竟然呆住了,而且想掉头便跑,实在是他做贼心虚哪……
“小,小邵……”
“毒心郎中”语塞了一阵子,吞吞吐吐道:“我,我怎敢出卖姑娘呢?你大概是误会了吧……”
邵真倏地一转身,满脸怒气腾腾的瞪视着他!
“毒心郎中”吓得脸都发白了!
冷冷一哼,邵真道:“姓邵的!顾念你赌术上算得上是我师父,但三万两已断绝了我们之间的恩义!从今以后,我们算是陌生人,你不要再惹恼了我,否则叫你好看!”
脸色转青,“毒心郎中”嘴唇打着颤,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
邵真透了一口气,接道:“至于你阁下出卖了明姑娘的事,我想当她遇见你的时候,你会知道她会怎么办的。”
一顿,声音忽地转沉,叱道:“现在,你给我滚!”
“毒心郎中”连忙转身跑去,跳到马鞍上,蹄声得得,一溜烟的跑了!
当邵真目送着他远离的时候,忽然两眉紧皱抱头蹲在树底下……
他一刹那觉得往事一幕一幕在他脑海里回旋,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