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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双相八司

    小夭轻启樱唇时,战传说忽然想起了什么,“啊……”地一声,侧向问小桐道:“这药汤里有没有加糖?”

    “没有。”小桐道。

    “不行,夫人向来怕苦,你将药汤加了糖再送来吧。”战传说道,心头暗为自己的随机应变而高兴。

    小桐道:“良药苦口,加糖恐怕药性会淡……”

    战传说正待坚持,小夭却拉了拉他的衣袖,柔声道:“我不怕苦……只要是你喂我……”

    战传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小桐则抿嘴一乐,道:“夫人真有福气。”

    战传说暗一咬牙,道:“如此更好。”说着已将药匙伸入药钵中,迅即指尖伸出暗力,不着痕迹地一带,小桐只觉药钵忽然一滑,“啪……”地一声,已坠落地上,摔了个粉碎,药汤四溅。

    战传说大叹可惜,自责不已。小桐忙道:“所幸送来的药分量很足,待小桐再去为夫人煎一碗便是。”

    战传说道:“也只好如此了——有劳姑娘了。”

    小桐刚一离去,战传说立即凑到小夭面前,狠狠地望着她,几乎是凶神恶煞地沉声道:“胡闹!禅都司禄府的药岂是能轻易服用的?万一有人在药中下了毒怎么办?”

    小夭既不生气,也不害怕,她微笑着道:“我愿意,只要是战大哥喂我的,就是毒药,我也甘愿喝下。”

    她的声音同样很轻,柔柔的,缓缓的,仿佛说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战传说如被人重重砍了一刀,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屋内静寂无声。

    当小桐第二次送来药时,小夭没有再任性,而是依照战传说的意思将小桐支开了,随即将药汤泼在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

    而后,战传说因放心不下爻意,又至相邻的爻意屋内,见爻意一切如旧,这才放心。

    但很快战传说发现他必须担心的事还远未结束,黄昏时分,小桐又为三人送来了晚膳,除了丰盛的菜肴,还有一壶佳酿。小桐道:“司禄大人得知陈夫人身体欠安,所以没有请三位参加今次晚宴,司禄大人还说待陈夫人身子恢复了,他定与陈公子择日一叙。”

    战传说暗自好笑,心道:“怎么好事全让我撞上了?先是物行古道热肠,现在连天司禄也客气有加,若他知道我就是冥皇必欲除之而后快的人,又当如何想?”

    自离开坐忘城后,三人一直风餐露宿,此时见那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顿时食欲大动。

    但战传说不能不强忍住,道:“我们三人都食欲欠佳,你将酒与菜肴留下便是。”

    小桐很善解人意地道:“服了药夫人自会好起来的,你们不必太担心。我让伙房为三位备下宵点,三位什么时候饿了,只管吩咐小桐便是。”

    战传说心头感慨万千,忖道:“若天司禄其实对我们毫无恶意,那我们可真是辜负了他们的数番好意了。”

    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是决定小心为上,到了后半夜再夜访伙房,寻些吃食。

    也许战传说是对坐忘城被戚七毒杀数百号人一事记忆太深了,才对此事显得格外敏感、警惕。

    ……

    从黄昏时分到子时的这段时间,在战传说的感觉中格外漫长。他的腹中一直饥肠辘辘,心神也因此而不宁,这使战传说很是奇怪,暗忖以自己的内力修为,就算一连数日不进食,也无大碍,今日何以如此反应强烈?他却不知人的饥饿感有时更是心理作用,若是在极度危险紧张的环境中,只怕他早已忽视了饥饿的存在。

    同时还有一个原因使战传说觉得时间格外缓慢,那就是他自感与小夭的相处已有些尴尬,两人同处一室沉默以对,那份滋味,难以言喻。

    好不容易等到预期的时间,战传说有长出一口气之感,他向窗外望了望,但见月亮正好隐入一大片乌云中,光线很是暗淡,暗叫一声:“天助我也。”

    回首对小夭低声道:“一刻钟之内我定会返回。”

    顿了顿,像是为了宽慰小夭,他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就算被发现了,相信在这司禄府中也没有什么人能对我构成威胁。”

    “我信。”小夭道。

    战传说听她这么说,不由暗叫一声惭愧,心道:“休说双相八司个个皆是有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连那些剑帛人也绝不可小觑!还有那个神秘女子……”

    想到这儿,他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在潜意识中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想试探试探司禄府的底细!太风平浪静了反而难以窥其深浅。

    换而言之,战传说此时的心情其实是矛盾的,一方面希望平安无事,另一方面却又希望能发生一些什么意外。

    战传说悄无声息地推开窗。前几次他早已将窗外的地形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尽管此时月亮被乌云遮隐,对战传说的行动却丝毫没有影响。

    他几乎如一阵风般穿窗而过,飘然落在侧前方二丈之外。

    他的身前是一座假山,身手则是一丛夹竹桃,若非从身侧经过,根本无法发现他。

    静了片刻,战传说伏下身子,几乎将整个身子贴在地面上。

    四周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为他准确捕捉到,连秋虫啾啾之声都一无遗漏地落入他耳中。

    当然,还有足音。

    足音很平稳,几乎轻重如一,节奏亦很平稳,看来,司禄府的家将中不乏高手。

    战传说俯身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丝毫不动,仿若他的身躯已与大地融作一体。

    形形色色的声音为他所捕捉,并由此做出推断,渐渐地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方圆数十丈之内的大致地形图——由足音的变化可以判断出哪儿是草坪,哪里是石径;由风吹草动、枝叶拂动的声音可以推断何处是草木……

    终于——

    战传说动了!

    由极静而极动,其间几乎没有任何过渡。

    而且其速一瞬千里,快不可言。

    战传说狂飙突进,仿若此刻根本没有黑暗,没有陌生的环境,没有高度警惕的司禄府家将。

    此刻,他的身躯俨然已成一缕无形之风,以惊人的方式在黑暗中飘掠,每一次急停骤转都是那么的突兀却又恰到好处,使危险与阻碍不差分毫地与之擦身而过。

    足足掠出有二十余丈距离,战传说倏然凝身。

    他的身躯恰到好处地倚在一棵参天古柏的躯干上,只听得风过时头顶上方“沙沙”乱响。

    以如此惊人的速度在黑暗中穿掠二十余丈距离,却未引起任何风吹草动,这已近乎奇迹。

    战传说却自知在伏地辨察时自己几乎耗尽心血,任何一个偏差都可能让他暴露无遗。

    但他成功了!

    他背倚着古柏的躯干,竟有虚脱之感!而他的脸上却有了自豪自信的笑容。

    他相信现在无论他做什么,司禄府的人都很难怀疑到他身上,因为在他居处四周巡视的司禄府家将会证实他今夜根本没有离开屋中半步。

    片刻之后,战传说已悄然出现在司禄府的一座三层的木楼阁的二楼屋檐上。

    这时,他已能将整个司禄府的大致布局看清。他发现自己所在的阁楼是处于司禄府的西南位置,而自己所居住的地方则应是司禄府的正南方位。

    战传说四下眺望,试图找出伙房所在,这么一望,才知司禄府内大大小小的房屋逾百间,他一个外人要想在夜里找出伙房所在实非易事,一时不由大搔其头。

    打量一阵,只见西向有一间屋子没有灯火,已偏于一偶,不由忖道:“会不会就是这间?”虽心中没底,但现在也只能搏一搏运气了。

    想必由此向西已非司禄府重地,一路上战传说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等走近了,战传说听得那边传来了“沙沙……”声,以及其他一些杂音,他一琢磨,恍然大悟,原来那间屋子并非他要寻找的伙房,而是马房!那“沙沙……”之声是草料乱擦的声音,还有咀嚼声、趵蹄声……

    战传说在黑暗中自嘲地苦笑着,正待另择目标,忽见马房那边隐有火光一闪,不由又站定了。

    火光一闪即没,但很快又重现了,而且比原先更亮。

    “哔哔剥剥……”烈焰吞吐声随即响起,有火光自马房内倏然窜起,并越来越猛烈,马房四周顿时为火光所照亮了,战传说急忙闪至隐蔽处。

    马房失火,势必会引来司禄府的人救火,看来此地是不宜久留了。

    “梆梆梆……”梆子声又响又紧,冲击着人的耳膜,一下子打破了夜的宁静。

    战传说刚从隐身处掠出身来,忽见马房那边有人影倏然闪现,如一缕淡烟般向北向掠去,速度时快时慢,在房舍、林木之间时隐时现,看得出此人极擅于利用地形,以战传说的修为,要捕捉其影踪也甚是不易。

    战传说心跳骤然加快!

    此人绝不会是司禄府的人!仅凭其一身紧身夜行服就可以作此判断。马房失火显然也是此人所为,这是很寻常却也常常很有效的调虎离山之计,其目的自是要引开司禄府中人的注意力。

    若再留于此地,恐怕就难以脱身成了他人的替罪羔羊。

    战传说再不逗留!

    他所取的方向竟不是自己的住处,而是那神秘夜行人所隐遁的方向。

    他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夜闯司禄府!

    夜行人的行踪消失于战传说所能捕捉的视野范围之外,惟一让他庆幸的是对方既然也非司禄府的人,那么也应与他一样对司禄府地形格局不熟悉。

    喧闹的人声迅速向马房汇集,惨烈的马嘶声更添了混乱,一旦受惊的马匹挣脱缰绳冲出马房,将会引来更大的混乱,看来这夜行人极富经验。

    不知不觉中,战传说已跨过几道园门,并横穿了一道连廊,直至进入一摆满了花木的园子里,一望可知这是司禄府的花圃,置身其中,异香扑鼻。

    战传说双目四扫,发现花圃大部分是竹篱虚隔,南、北各有一个入口,方才他是由南侧的入口进入花圃的。

    “你不该追踪我,此刻你已中了奇毒,惟有一死!”

    忽然有一女子冷酷的声音在战传说身后响起,语气绝对的自信而不带有丝毫情感。

    战传说心倏然一沉,立即联想到满园异香!显然,满园的异香并非全源自花香,这其中另有杀机!而因为有花香作掩护,更不亦察觉。

    战传说既惊且怒,他相信对方所说的是事实,原来他的追踪早已为对方所察觉。

    此刻他所面对的女子非但机警,而且心狠手辣,在根本不知他的身分的情况下便大施毒手。

    越是明白这一点,战传说就越是绝望!对于此类人物而言,她所用的毒绝对是致命的毒物。

    战传说深知自己的死亡已只是时间的迟早不同而已——而所谓的“迟”与“早”之间,所区别的也许本就是极短的顷刻间。

    那一刹间,战传说的心一片冰凉,而他的血液却又如将沸腾般奔涌!此刻他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一定要在死亡之前让对手付出代价!

    他的身躯向前一个踉跄,径直向前倒去。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仅凭双足用力,由此完成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身形蓦然侧旋,并凭空向后倒翻,骈指如剑,浩然气劲透指而发,直指暗算自己的夜行女子!

    战传说的内力修为已今非昔比,足可跻身巅峰之列,何况是在极怒状态下倾力一击?凌厉气劲引得周遭气虚形成惊人的无形气旋,声如鬼哭神号,全力席卷而出。

    一击之下,战传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功力比之苦木集一战竟又有了精进。看来,正如爻意所言,涅槃神珠融入他的体内后,虽不能立即将其能量完全发挥,但却在逐步地为他所用。尤其是苦木集一役战传说身受重伤,在这种情形下,涅槃神珠更能发挥其神奇之处,非但使战传说的伤势迅速消除,并且爆发出比此前更强的生命力。

    夜行女子显然大吃一惊,她万万没有料到在中毒之后战传说还有如此可怕的战力!

    虽然她本是占据了有利的位置,但由于错估了形势,低估了战传说,在战传说不可思议的凌厉一击之前,她所占有的优势根本未能产生实效性作用,本是牢牢占据主动的她反而变成了仓促应战。

    反手之间,寒刃倏然暴现,冷风嗖嗖,寒芒若梦幻般弥漫开来,竟有一种无可言喻的凄丽之美。

    剑,出人意料的长,与夜行女子婀娜多姿的身姿相辉相应,相得益彰。

    比寻常之剑长出近半的异形长剑迅速迎向战传说!

    夜行女子大概不会料到,这一次正是此剑异乎寻常的长度救回了她一条性命。

    战传说盛怒之下,甫一出手,便是“无咎剑道”极具攻击力的“止观随缘灭世道”,倾洒而出!

    战传说的无形剑气如浩然巨涛扑天盖地而至,立即突入对方的剑势之中,并迅猛无匹地予对方剑势以无情的毁灭性摧残!刹那间,短暂而密集的有如金铁交鸣的撞击声若骤雨般绵绵不绝,夜行女子虽有长剑之利,却在惊世骇俗的“无咎剑道”之前溃不成军,剑势顿成风中浮萍,杀伤力荡然无存!

    有生之年,她虽然经历了无数胜与负,但却还未败得如此干脆、迅速!

    若不是因为剑身奇长,加之她在战传说发动攻击时与之间隔的距离甚远,而且战传说手中无剑,否则只怕此时她已立毙当场。

    饶是如此,她仍是身不由己地倒跌而出,身形过处,花圃内的盆盆罐罐纷纷断裂破碎。

    她很明智,料定对方在中毒之后,虽然暂时作出惊人反击,却绝不能持久。故一旦发现对方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时,她立即明智地选择了避其锋芒。

    甚至她心中还有悔意,既然明知对手一入花圃就会中毒,她又何必再现身?看来还是低估了对手高估了自己。

    战传说却未有丝毫中毒迹象,攻势绵绵不绝,让夜行女子大有力尽人亡的感觉。

    在极短的时间内,两人已掠过了花圃。

    承受着极大压力的夜行女子身不由己的撞向一堵土墙。

    战传说再度如影随形,迅速欺身而入。

    “铮……”夜行女子手中的异形长剑在承受了极限压力之后,倏然断折。

    而战传说在同一刹那第一次变招!

    由“止观随缘灭世道”化为困敌的“悟心无际天罗道”!

    顿时,对方的所有退路已被完全封杀,只有任其鱼肉的份!

    “嘶啦……”一声,指风凌厉逾剑,突破夜行女子最后的苦守,自下而上斜斜划出,立时在对方自腹部至肩部划出一道伤口,同时余劲亦将夜行女子的黑色蒙巾一拂而去!

    忽然间,一直隐于乌云后的月光倾洒而下,遍洒银辉。

    战传说赫然发现对方蒙巾拂去之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冷艳无比的容颜,虽然死亡近在咫尺,但却难以在其脸上看到惊惧。

    因为,她赫然是惊怖流最出色的两大杀手之一的“孤剑”断红颜!

    对一个杀手来说,生或死都是微不足道的,因为这本就是他们每日必须面对的,就如同每天需呼吸空气一般。

    而这种对死亡的淡然此时使她更添惊心动魄的冷艳之美!

    更致命的是战传说的气剑划开了她的紧身夜行服,使之饱受压迫的丰挺酥胸生平第一次傲然展现于陌生男子面前,银色的月光在她的酥胸上涂抹了一层圣洁的光辉,处子之躯那份勾心夺魄的美丽展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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