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衣只是静静地思索着自己的问题,并没有理会艾娜。
艾娜自讨没趣,悻悻然道:“什么了不起嘛,只不过是开了个玩笑,要这么怨大仇深的么?”“那是因为除了大皇子外,你什么男人都没见过。”天衣突然扭转头来,没好气地道。
艾娜高兴地道:“太好了,你终于肯开口说话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再也不会理我了呢。”天衣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将头转了过去。
此时,那两千行进的铁甲军骑突然停了下来。
一声令下,两千骑士动作整齐划一,齐声落马,震得尘土飞扬。
艾娜看得心中振奋,忍不住大声道:“太棒了,这……”艾娜的嘴突然被天衣捂住了,并抱着艾娜就势一滚,滚到了一处低洼之地。
艾娜狠狠地在天衣手上咬了一口,天衣不得不把自己的手松。
“干……”艾娜又欲大声叫嚷。
“嘘……”天衣竖起一根手指在自己嘴前,示意她小声点。
艾娜于是尽量低地压低自己的音量,不解地道:“干什么?”“你想让他们知道我们在偷窥他们?”天衣道。
“知道又怎样?”“按照云霓古国的军规第一百五十七条:凡偷看军队行军操练者,斩立决!况且这是怒哈的铁甲军团,罪加一等!”天衣漠然道。
“哪有这回事,看看有什么了不起!我看你不是怕我的话被他们听见,而是想吃我的豆腐。”艾娜气呼呼地道。
天衣这才惊觉,原来自己正把艾娜压在身下,那充满弹性的身躯和高耸的酥胸,让他立时感到一个魔鬼般女人的诱惑力。他脸一红,立时从艾娜身上移开身躯。
艾娜见天衣脸红,心中觉得甚为好玩,没想到平时拘谨高傲的八千禁军头领,遇到这等事会脸红,心中顿生捉弄之意。
她见天衣已将身子转向一边不敢看她,连忙使劲地在眼睛上揉了揉,揉得通红,然后醮了一点口水在两只眼的眼角摸了摸,装着哭腔道:“没想到堂堂云霓古国八千禁军的头领竟是如此欺负我一介弱女子,这事要是传出去,我可怎么活呀?大皇子怎还会要我?我还怎么能做云霓古国的皇妃,母仪天下?”然后便抽抽啼啼个不停。
天衣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道:“对不起,刚……刚才我不是有意的。”艾娜继续抽泣着道:“不是有意的都已经这样占我便宜了,如果是有意的,你还想怎么样?难道想强……”艾娜觉得一个女孩子家说“强xx”这个词不妥,于是改换道:“难道你想非礼我不成?”天衣头转向一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想先xx后xx?”艾娜说完这话后,心中又是后悔不迭,平时跟古斯特没遮没拦惯了,没想到现在又是这副“德性”,于是忙改口道:“不对,应该是先非礼后杀。”天衣先是暗自悔恨,却发现越听越不是滋味,这怎么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女孩子所应该说的话?其中的漏洞实在是太多了。他将眼角的余光扫向艾娜,发现艾娜正在拿一只眼睛偷窥他,心中恍然大悟。
他将目光正视着艾娜道:“原来你在骗我。”艾娜嘴硬道:“什……什么骗你,我所说的都是实话,你说我哪一点说错了?”天衣道:“你哪一点都没有说错,是我不应该遇见你。”艾娜见自己的计划被识破,也不用再装,擦干眼角的口水,嘟着嘴道:“欺负了人家,样子比人家都要凶,真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男人!”天衣这时不再理会艾娜,他弯着身子向那二千铁甲军望去,却发现不过片刻时间,他们已经在路边上建好军营休整,防卫人员已经各司其职,速度之快,实在令人啧舌。
天衣也不由得暗中赞叹,他实在想知道,这些铁甲军来到帝都到底想干什么,怒哈有没有跟着来?
他看了看天,此刻日已西斜,忖道:“不知他们有没有收到我所发出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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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萧萧地吹着,给人一种秋的愁意。
不知为什么,人们要在“秋”的下面加个“心”字,就表示一种情绪。
也许是因为秋天的风,也许是因为秋天的落叶,但最根本的是秋天的“心”,是季节的“心”,也是人的心。
在幻魔大陆不知有没有秋天这个季节,但现在的影子,心中却明显有了秋意。
他面对着影(也许应该称之为“花之女神”,影子的心中更愿意称她为影)的安息之地,任凭着这有些秋意的风吹着自己,吹动着万千落红覆盖着已安息的影。
他知道,人活着是在不断地失去一些什么的过程,直到自己的生命也失去。
所以,他的愁并不是为他自己,也不是为了死去的影,更不是为了这风、这落叶、这季节,他只觉得自己应该有这种心绪,并将它表达出来,就像喜怒哀乐一样。
这是对自己过去的一种惦记,也是为了迎接一个新的开始。
是的,在前两天他已经有了这样一种心态,而现在是宣布它开始的时候。
因为将他和历史联系起来的惟一的人已经消逝,这表明他已经没有历史,他是一个没有历史的人,也寓示着他真正成为幻魔大陆的一份子,一个完全的幻魔大陆的人。
所以他愁吗?不,他不想,是上天在愁,是上天在为一个不属于它控制之人的诞生在发愁,它通过落叶、通过风表达着自己的愁意。
——上天的愁意!
影子在静默中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神锐利而深邃,望向远方,迈开了自己的脚步。
“殿下!”蓝儿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影子停了下来。
蓝儿有些陌生地看着影子,怯生生地道:“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影子不语。
蓝儿走到影子面前,继续道:“我可以跟着你吗?”影子仍是不语。
蓝儿心中有些急,接着道:“是姐姐叫我跟着你的,她说你需要照顾。”影子道:“我不需要人照顾。”说完,他继续着自己的脚步。
蓝儿望着影子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显得十分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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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第二次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这次是因为风声,与正常的风声不一样的风声。
有人说,快剑在刺破虚空的时候,会发出像风啸一样的声音。
影子此刻听到的便是这种声音,所以他让自己的脚步停了下来,并且闭上了眼睛。
剑确实很快,还没来得及让人感到痛,已经刺进了影子的身体。
但与此同时,一把飞刀也刺了出去。
影子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男人的脸。
是漠的脸。
漠道:“你很聪明。”影子道:“你也并不笨。”漠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么?”“当然是不想我活着才杀我。”漠淡漠的脸上泛出了笑,是冷笑,但冷的同时还夹杂着一丝苦意:“我就是不想让你活着才杀你。”“这是每一个杀人者的理由。”“但我也知道我杀不了你。”“那你为何还要杀我?”“因为有人可以杀死你。”剑从影子的身体拔了出去,只要剑尖再进一公分便可要影子的命,但影子在剑气及体的时候恰好移动了一公分,他的飞刀这时也射了出去,在漠再不可能作出转机时射了出去,飞刀刺中的是漠的心脏,人体最要命的部位。
在对方给自己造成一个结果的同时,给对方造成一个结果,这是杀手所遵循的最后一条准则,也是对付一个比自己高强百倍的对手的最好选择。
但影子的飞刀显然没有要漠的命,飞刀从漠的心脏部位拔了出来,甚至连血都没有流出一滴。
影子看在眼里,却并不到感到诧异,据他所了解,在幻魔大陆,当一个人、一个魔或者一个神的修为达到了一定境界后,普通的兵刃是根本伤不了他的。要想杀他,必须有着几乎相等的精神意志力以及功力作为辅助,或者是拥有魔神级别的兵刃。
影子道:“你现在就可以杀我了,根本就不再需要别人。”漠道:“我发过誓,从不对被我刺中的对手刺出第二剑,更何况我已被你刺中,要是你与我有相当的功力,我已经死了,这是天命让我杀不了你。”“天命?”影子一声冷笑,道:“看来你不是一个好的杀手,也不会成为一个好的杀手。”“因为我相信天命?”漠也一笑,道:“我从不信天命,但我这次信了。在杀你之前,我想过你有千万个不会死于我手上的理由,但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以你的修为,竟然可以躲过这致命一剑,并且能以飞刀伤我!另外还有一点我要纠正:我不是杀手,也不会成为一个杀手。”影子道:“看来,你永远都只会是一个失败者!”漠诧异,同时心中一惊,更有一种被利剑刺中心脏的痛楚,道:“为什么?”影子看也不看漠一眼,道:“你有着太多的原则,这些原则可以使你走向成功的九十九步,却又如一道无形的界限使你始终无法迈出最后一步,所以你注定永远只会是一个失败者,因为你没有一个成功者必备的义无反顾、全力以赴的杀心!”“杀心?!”漠想起了往事,每一次的每一次,他的剑始终都未曾沾过一滴血,永远都处于孤独的沉睡之中,是他的放弃?还是他的失败?总之,他每一次都没有开心过,每一次都有一分沉重添加在自己的心头。于是,他让自己学会淡忘,忘记一切该忘记的与不该忘记的,从此他变得淡漠了,脸上写着的是对任何事物、任何人的不关心。只有这一次,为了心中的信念,他以为他有了义无反顾之心,有了必杀之念,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结果还是被人说成没有杀心。
“杀心到底是什么?为何要让一个人改变是如此之难?为何他却可以一眼看出自己的弱点?”漠的心中顿时涌现出许多纷繁复杂的情绪。
“那到底如何才算有杀心?”漠冷冷地望着他的“敌人”问道。
影子淡淡地道:“举起你的剑,从刚才的位置再往左移动一公分!”漠手中的剑再次举了起来,对准了影子的心脏!缕缕杀意正通过剑锋散发出来,让这个天地笼罩着凝重,增添了一种灰暗的色彩。
影子淡淡地看着漠的脸。
剑没有动,人也没有动。
惟有带着灰暗色调且越来越凝重的气流紧贴剑面打着旋儿,轻轻散去,又重新聚拢。
人们都说,灰色是黑与白的混合体,是中性的色调,中性也说明是没有立场的象征。他不知自己该属于谁,是黑一般的冷酷无情,还是像白色一样纯洁透明。他看不到阳光的同时也不拥有黑暗,他到底拥有什么?这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漠的心是灰的,他的剑也是灰的,但他现在还拥有一点原则……
突然,一道惊电掠过,寒光一闪,打破了凝重的灰暗。
“锵……”金铁交鸣,漠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还有一颗汗珠在他的额头滚落。
“你不杀,就让我来杀,你不是说过,要我帮你杀他么?”一个女人冷冷的声音在影子的耳际响起,让影子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衣袂飘飘,法诗蔺站在了漠刚才站立的位置。
“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影子望着法诗蔺似曾相识的面孔说道。
法诗蔺一脸冷霜,道:“大皇子的记忆倒是好,听说你失忆了,没想到还记得曾经在哪儿见过我。”影子并不反驳,道:“想必是我记错了吧。”法诗蔺冷冷地道:“无论你记错也好,记对也好,你今天都得死!”影子望着法诗蔺的眼睛,道:“姑娘也是来杀我的么?”“废话!”影子自嘲一笑,道:“看来今天出门前没有看过黄历。”法诗蔺不解,她当然不知道在地球的东方曾经有一种很古老的记载时间的历法叫黄历,她道:“什么意思?”影子一笑道:“说了你也不会懂。”“我也无须懂,我只要能够杀你就够了。”“是么,你真的要杀我么?”影子突然逼视着法诗蔺的眼睛问道。
如同一道惊电耀亮法诗蔺的心田,法诗蔺刺出的剑陡然间停了下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停下来,她所明白的只是停下来的一个结果,就像她现在无法避开影子的眼睛一样。
“你……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法诗蔺有些语无伦次地道。
影子突然哈哈一笑,他的目光移开了法诗蔺的眼睛,道:“今天真是有趣,一个是没有杀心,另一个是心无目的,剑光涣散,没有杀意。更为可笑的是两人都装出信誓旦旦要杀人的样子。”“胡说!你怎知我没有杀意?”法诗蔺有些惶然地道。
“你想骗别人可以,但你要骗自己可就难了。”“我为何要骗自己?我今天就是来杀你的!”法诗蔺强辩道。
影子厉目再次逼视着法诗蔺道:“那你为何在我的眼神下突然停止了已经刺出的剑?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人,你的心漫无目的,无所依傍,所以在别人逼视着你的灵魂的时候,你的心就惶然了,因为你找不到杀人的理由!”是的,对于一个杀手,在千万次杀人的洗礼之中,练就的本就是瞬间“杀”的把握,他可以在杀人之前便可以闻出有没有杀的气息,准确地辨别出产生杀意的真正来源。
“难道没……没有理由就不可以杀人了么?”法诗蔺极不情愿被对方看穿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影子的剖析让她有一种赤身裸体置身于众目睽睽之下的感觉。
“是的,没有理由也可以杀人,但你并不具备这种条件。那是一种对生命的漠视达到极致的境界,除了他自己,天下万物皆是一种不真实的存在,他杀人就是为了结束这种不真实,让他更清晰地看清自己。而你的内心太过细腻,有着太多的幻想。你看到的自己都是不真实的,怎还可以杀别人?”影子微微带着笑,看着法诗蔺道。
漠这时抬起头来,低着头的时候,他一直在想着一件事情,一件在他心中一直纠缠矛盾的事情,他以为他可以在石头山面对神像的静默中战胜另一种心态,可他此刻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成功。他道:“我们走吧,我们今天是杀不了他的。”“为什么?为了幻魔大陆,你不是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么?”法诗蔺不解地望着漠道。
“为了幻魔大陆?”漠心中苦笑,难道自己真的完全是为了幻魔大陆么?还是一直在欺骗自己?脸上重归淡漠,道:“正如他所说,我们既没有杀心,又没有杀意,凭何杀人?”“我就不信一切皆如他所说,我今天倒非要杀他看一看!”凝滞在空中的剑有了灵动性,那不是杀心,也不是杀意,它有的只是不忍,是不忍见到一个男人的落寞无助,所以剑有了目的。
有了目的的剑自然是可以杀人的剑!
一束亮光照亮了影子的眼睛,几乎与此同时,又一柄剑刺进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很舒服。他闭上了眼睛,体验着这一刻所带来的快感。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中似乎早已有了一种期待,期待有这样的一柄剑来刺中他,仿佛这样一剑可以卸去积压在他心头千万年的沉重,让他畅快淋漓。
法诗蔺一惊,因为在她的眼中,突然出现了在神像面前默想时站在孤峰上,睥睨天下的男人……
正自恍惚之时,一道澎湃汹涌的劲气通过剑柄传到她的手上。
法诗蔺的剑脱手而出,身形被劲气冲击得急速后退,那柄剑从影子的胸前倒飞而出,剑柄重重地击在了法诗蔺胸前同样的部位。
“噗……”法诗蔺吐出了一口鲜血,娇躯倒在了地上。
影子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法诗蔺,转身而去……
《圣魔天子》卷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