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隐语声苍劲铿锵,激荡夜空,震得这偌大一座深沉宅院,嗡嗡回响,却不闻丝毫动静。
刚自恢复的沉寂,又被南宫隐一声冷哼打破:兔崽子们,别害怕,也别龟缩不出,我老人家索性告诉你们,小龙儿没有同来,他往别处去了,不信,你兔崽子们露出头儿瞧瞧!
哈地一声,小红第一个忍俊不住,本来嘛,让人家出来瞧瞧,说那么傻?接着,大伙儿全乐上了。
最后,连南宫隐自己也觉得好笑,瘪了瘪嘴,方待再度出声呼唤,冷寒梅已然含笑说道:南宫大侠不必再劳神了,就算他们已经回来,也不会露出形的,还是下去搜搜吧!
南宫隐老脸一红,有点犹豫:小龙儿告诉你姑娘过,兔崽子们下面的埋伏可多得很,而且防不胜防,要是大伙儿一拥而下,我老人家只怕
冷寒梅道:那么,以南宫大侠之见?
南宫隐道:我老人家以为,不如先下去几个,其他的留在屋上,倘发现兔崽子们,就出声打个招呼,然后
话未说完,白衣四灵以阴常为首,突然趋前请命:南宫大侠,我兄弟愿先下去走走!
南宫隐老眼一翻,道:别问我老人家,今儿个挂帅的是冷姑娘!
十足地一块老姜,他不知道该不该让白衣四灵下去,早不便当面问冷寒梅,这一说,丝毫不着痕迹。
白衣四灵哪里明白此老用心?立转向冷寒梅请示!
冷寒梅淡淡一笑,道:既然四位有意身先同道的,冷寒梅不敢阻拦,不过,偌大一座宅院,四位恐有顾此失彼之处,也显得有点薄弱,这样吧,我命小绿,小红陪四位同下去看看,彼此间也好有个照顾!
名虽照顾,实为监视,但这说法合情合理,也一般地不着痕迹,南宫隐不禁为之暗暗点头!
话落,轻挥柔荑,小绿,小红翩若椋鸿,轻盈虚妙地,当先翻下屋面,白衣四灵毫不犹豫,跟踪射落!
院中埋伏,已几乎全为燕小飞与南宫隐在一个更次之前破去,故而六人毫无惊险地落在地面。
甫一落地,阴常便道:容阴常四兄弟带路,二位姑娘请紧随身后!
说完,偕同那三个胞弟,一闪没入暗隅之中。
二婢不敢怠慢,互相一使眼色,飞快跟上。
二婢与四灵不见,南宫隐忽有所思,忙道:姑娘,不该让两个女娃儿跟去的,我老人家也下去走走!
话落,便要翻身掠下,冷寒梅突然伸手拦住,笑道:南宫大侠难得胡涂,她两个和我情逾姐妹,我要是没有把握,岂会令其轻易涉险?南宫大侠请留屋上以便接应,人多了不好办事,我也有意试试他四个,倘若他四个没把小绿跟小红放在眼内,而有所异动,那是最好不过!
南宫隐恍然大悟,赧颜一笑,停身未动!
二婢与四灵隐入暗隅中后,便如同石沉大海,不但未曾再见踪影,便是连一丝声息也无!
渐渐地,南宫隐有些不安起来,数望冷寒梅,而冷寒梅神色泰然安祥,却一如往昔!
一个成名多年的风尘奇人,反而不如一个女儿家来得镇定,南宫隐不禁自感羞愧,暗暗摇头!
须臾,突然砰地一声大震,院左屋内那两扇门儿,豁然大开,屋顶群雄方自一惊,白影闪动,白衣四灵首先掠出,身后,紧跟红绿二婢。
南宫隐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扬声问道:丫头们,如何?
话声未落,四灵二婢已掠上大厅,四灵躬身覆命:冷姑娘,四下里全都搜查遍了,未见卓家人物的半点踪影!
冷寒梅忙道:有劳四位了。
四灵一声不敢,闪身后退,南宫隐立即皱眉道:看来,是果真被小龙儿料中了,姑娘,如今何处去?你请吩咐吧,我老人家笨鸟先飞,打头阵了。
冷寒梅略一沉吟,道:先离开这儿再说吧。
话完立即率领群豪,飞射而去。
刹时间,金陵卓家偌大一座庭院,又恢复了寂静。
但,未过多久,蓦地里,一条瘦小人影,自那深沉黯然的庭院中,划空射起,直上夜空,他半空中方待掉头转身。
突然一声苍劲大笑,起自左近:兔崽子,饶你再狡猾,也是喝我老人家的洗脚水!
左近一处屋脊后,随之射起绿红两条纤小人影,匹练怒卷,也截向半空中那瘦小人影!
瘦小人影猛震,身形一顿,便要折下,南宫隐已然扑至,抬掌便拍,只听得瘦小人影一声怒骂:酒鬼,你骂我一句兔崽子,我不在乎,你要敢动我一个指头,小心我摸走你的酒葫芦当夜壶用!
随听南宫隐一声轻咦,道:老猴儿,怎么是你?紧接着扬起轻喝:丫头,慢点,是我老人家一个不争气的朋友!
话落,抓住瘦小人影,一起落在金陵卓家那座大厅之上!
绿红二婢与冷寒梅等人,也随即先后掠至!
只见南宫隐手里抓着的,是个一身粗布衣裤,神情猥琐干枯瘦小老儿,短眉、鼠目、山羊须,那长相,让人皱眉,也让人想笑。
此刻,他满面窘迫尴尬,手臂直挣:咳,咳我说酒鬼,你死命抓着我不放,是何道理?难不成我偷了你的,摸了你的?你简直是存心的给我难堪,让我出丑嘛,快放手,要不然我可要不干不净的抖出来了!
小红要掩耳朵,瘦小老头冲着她龇牙一笑,道:这位姑奶奶,日后倘若再有这种事情,您那双杏眼可瞧清楚点儿,别拿我这吃饭的家伙当做西瓜切!
小红娇颜一红,冲着他横了一眼。
一句话大伙儿全笑了,笑声中,南宫隐向冷寒梅道:姑娘,这是我老人家倒了八辈子霉,当年交上的那个不争气,替祖宗丢脸的三只手朋友,老偷儿尉迟奇。
此言一出,群豪大震,齐齐瞪目。
有道是:人名树影,提起这块招牌,宇内无人不知。
眼前这位让人皱眉的猥琐干枯土老头儿,竟会是南偷、北丐、东魂、西鬼、中醉仙风尘五奇中的南偷?
小红没了脾气,尉迟奇鼠目一翻,哇哇大叫:好哇,酒鬼,你倒八辈子霉,难不成我交了八辈子好运?不争气,丢人,谁让你交的?现在咱们划地割袍还来得及,你等着瞧,我跟你酒鬼没
完字未出,南宫隐手腕一顿,带得尉迟奇一个跄踉,轻喝说道:少装疯卖傻说废话,见过冷姑娘!
尉迟奇面对无垢玉女不敢怠慢,未便嬉皮笑脸,挣脱南宫隐掌握,敛态上前,唱个肥喏!
冷寒梅连忙还礼,道:冷寒梅该先见过尉迟大侠,我久仰侠名,只恨无缘拜谒,今宵得观侠驾,足慰生平!
尉迟奇就怕这一套,抓腮挠头急红了脸,半响逼出一句:姑娘,你这是骂我老偷儿
你怎么不懂好话歹话?南宫隐突然说道:这是抬举你,姑娘,这种人天生贱骨头,抬举不得的,你给他三分颜色,他能拿去开染坊!
大伙儿想笑,但没有人笑出声来,只有小红,她才不管,噗!
地一声,连忙掩上檀口。
尉迟奇鼠目一瞪,刚欲反唇,南宫隐脸色忽沉:老猴儿,我老人家没工夫跟你装疯卖傻打哈哈,如今当着大伙儿,你有一句答一句,倘有半句不实,小心我老人家剁了你那只仗以吃喝的贼爪子!
尉迟奇一怔,道,酒鬼,你要问什么?
南宫隐老眼一翻,道:你什么时候卖身投靠?跑到贼窝儿里,跟他们
放你的狗屁!尉迟奇跳脚大叫,那只又黑又瘦的手,差点儿点上南宫隐的酒糟鼻子,他嗔目叫道:你酒鬼是喝多了,还是被狗尿蒙了眼睛?我尉迟奇虽然天生是贼,可不是那种贼,你这个朋友我白交了,睁大你的狗眼瞧清楚点,我是那种人么?
他反客为主,骂得南宫隐直愣,道:那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一句话问得尉迟奇红了脸,嗫嚅说道:酒鬼,我老偷儿是干哪一行的?这还用问么?
南宫隐找到了报复机会,仰天一个哈哈,道:我老人家明白了,原来你这老猴儿是来趁火打劫收赃货的,老猴儿,这种脏钱你也要,不怕沾污了你那双干净手么?
尉迟奇一瞪眼,道:你酒鬼只知道灌黄汤,还懂什么?这叫做黑吃黑,这种人要是不偷,那会天诛地灭,懂么?
好话!南宫隐大笑说道:瞧不出你老猴儿还挺懂事儿的。
有道是:贼不空手,你老猴儿这一趟该不会空来,捞着些什么了?
尉迟奇老脸一红,摇头说道:说得是,我做没本儿的生意,多少年来,哪一趟也没有空过手,可是这一回栽了,我碰上了厉害的,那些家伙,大概连条缠脚布都带走了,别说什么值钱之物!
老偷儿口没遮挡,可难煞了冷寒梅主婢三人!
南宫隐一瞪眼,连忙岔开话题:老猴儿,他们留的埋伏可不少!
尉迟奇面有得意之色,短眉一阵飞舞,道:这话难不倒我,全让我给破了,要不然,适才他们六个,能那么安稳地东奔西跑,毫无惊险么?
原来如此,南宫隐呆了一呆,道:你老偷儿刚才躲在何处?他们怎么没瞧见你!
尉迟奇更得意了,嘿嘿笑道:打你们还在十丈以外,我老偷儿便自有了警觉,就躲在你酒鬼儿脚下的那根横梁之上,他们不往上瞧,若之奈何!
一句话不但听得绿红二婢红了脸,便是白衣四灵等人,也觉得挂不住地,连忙低下了头。
南宫隐自有所觉,忙道:丫头,别害臊,看不见老偷儿,不算丢人,你们不知道,老偷儿一身缩骨功,能躲在耗子洞里!
这回谁也忍不住笑了,尉迟奇刚想骂,南宫隐已然接着说道:老猴儿,别瞪眼,说,可曾见着那些兔崽子们?
尉迟奇未答,闭着嘴巴,也不说话。
南宫隐呆了一呆,道:老猴儿,你聋了?
尉迟奇道:我听得清清楚楚,我要是龙就早上天了!
南宫隐道:那么,你哑了?
尉迟奇道:哑了我还会说话么?
南宫隐道:那么,你老猴儿怎么不答我问话?
尉迟奇再度闭口不言!
南宫隐急了,方待叫骂,尉迟奇突然冷冷说道:你酒鬼损够了我了,如今要求我了,天下哪来的那么多便宜事儿?
南宫隐一怔道:好老猴儿,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老人家呢!
以你之见,要我如何?
尉迟奇道:乖乖地爬下去,给我姓尉迟的叩三个响头?
南宫隐叫道:老猴儿,你也不怕折寿,你说不说?
又肥又厚的大巴掌一扬,当头便要拍落!
尉迟奇一缩脖子忙道:说,说,说,酒鬼,你是吃定了我了,好吧,这回记在帐上,下次现算也罢
话锋微顿,接道:半个更次之前,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上去两个人,然后叫开了东门,走了,还说什么生急病的!
南宫隐道:是谁,瞧见了么?
尉迟奇道:我生就一双夜眼,别说是两个大人,就是两只蚂蚁,我也能瞧得清楚它有几条腿呢!
南宫隐着了急,忙道:那么是谁?你到是说呀!
尉迟奇道:你猴急个什么劲儿?是卓王孙跟另一人!
南宫隐道:你老猴儿认得卓王孙?
废话!尉迟奇瞪眼说道:我要不认得,我会知道他是卓王孙?
南宫隐不暇争辩,忙道:老猴儿,你可知道,他俩往那儿去了?
尉迟奇缓缓摇头说道:不知道,你没听说生急病?八成儿是延医去了!
放屁!南宫隐跺脚说道:老猴儿,你,你,你糊涂得该死,你怎么信
尉迟奇鼠目一瞪,道:谁说我信了?
南宫隐呆了一呆,道:那你为什么不跟?
尉迟奇眨眨眼,道:我为什么要跟?我是来捞宝的,不是来跟人的!
南宫隐又火了,指着他鼻子,气得白了脸道:老猴儿,你该死,为着几个臭钱,你竟置天下武林于不顾,这种朋友,我老人家
这种朋友怎么样?尉迟奇冷冷说道:谁告诉你我不顾了!
南宫隐道:那你为什么不跟?
尉迟奇道:我要是跟了,你酒鬼还能遇上我么?
南宫隐一怔说道:如今我老人家遇上你了,有甚么用?
自然有用,尉迟奇冷哼说道:我看你才是糊涂得该死,我不跟,难不成我不会让别人去跟?我要是连这点脑筋都没有,还混个什么劲儿?
南宫隐怔住了,哭笑不得,忙道:老猴儿,快说,你让谁跟去了?
尉迟奇慢条斯理道:你酒鬼找那两条腿扛着一张嘴,行万里,吃十方,又老又臭的臭要饭的,他跟去了!
南宫隐神情一震,大喜说道:怎么?老猴儿,臭要饭的也来了?
这臭要饭的四字,在场莫不了然,都知是风尘五奇中的北丐!
尉迟奇点头说道:我来了,自然他也来了,我俩个向来焦孟不离,不像你这个只知道灌黄汤的酒鬼,无主游魂似的,一个人到处游荡!
南宫隐又复一喜,叫道:老猴儿,这么说,老冤鬼跟老游魂也来了?
尉迟奇道:你酒鬼并没有被黄汤迷了心窍,还不太算糊涂!
南宫隐哈哈大笑:你几个来干什么?莫非了为了那蟠龙鼎不成?
尉迟奇冷冷说道:怎么?许你来就不许我几个来?我几个才不像你酒鬼安那么没出息呢!那蟠龙鼎又不能当饭吃,你送给我,我都不要!
好!南宫隐拍一巴掌,打得尉迟奇一个跄踉,笑道:冲着你这一句,我这个朋友总算是没白交,老猴儿,说吧,往那儿找臭要饭的去,怎么个找法?
尉迟奇道:我又没跟着他,怎知往那儿找?怎么找,你酒鬼自己动脑筋想去?我就只能奉告这么多!
南宫隐笑道:好吧,老猴儿,你不说,我自己去找,你老猴儿不准备跟大伙儿一道去,咱们也好叙叙旧?
尉迟奇道:我看见你酒鬼就讨厌,还会愿意跟你一路?要去,你去吧,我还有几件正经大事待办呢!
南宫隐老眼刚瞪,随又堆起满面笑容:那么,老偷儿,最后答我一句,臭要饭的是由那门儿出去的?你老偷儿说了我就去!
尉迟奇摇头说道:看来还是得说,为求早点清净,说了吧,酒鬼,南门!
够了!南宫隐叫了一声,随即转望冷寒梅。
冷寒梅向着尉迟奇,嫣然笑道:多谢尉迟大侠指点,容后再谢,我等告辞了!
说完,施了一礼,率同群雄驰离金陵卓家!
尉迟奇慌忙还礼,望着诸人不见,嘿嘿一笑,瘦小身形一闪,便没了影儿,好快的身法!
南宫隐领路,带着冷寒梅等,直奔南门,到了南门,犹隔十余丈,小红突然朝着城门楼那一角飞檐之下,叫道:南宫大侠快看,那儿挂着的是什么?
南宫隐闻言抬头,不觉一怔,连忙往腰下摸去。
这一摸,立即羞红了老脸,跳脚大骂,好不窘迫。
原来那高高的城门楼,一角飞檐之上,悬挂着一只红漆葫芦,随风不住摆动,正是南宫隐那朝夕随身、珍若性命之物。
那不会是别人干的,必然是老偷儿尉迟奇,此老能在南宫隐身边下手,而不为觉察,足见偷技之高,并世无两。
偷而反还,那也足见是存心开开南宫隐的玩笑,让他丢丢丑。
真气得这位嵩阳醉客怒骂一声,腾身而起,把朱红葫芦,取回挂好。
小红突然轻笑说道:南宫大侠,何必骂呢?要是让他听见,再把酒葫芦摸去,就没有这等便宜,将一去无回的了!
这句话比什么都灵,南宫隐果真不敢再骂,连忙忍气吞声,闭上了嘴。
此时,夜空中嘿嘿一声怪笑,道:还是这位姑奶奶机灵,说得对,酒鬼,你要是再敢狗嘴里不干不净,下回你那命根儿被我摸来,我就砸碎了它,丢到狗尿堆里去!
敢情老偷儿尉迟奇犹自隐身左边。
你敢?南宫隐一惊,索性厉声叫道:老猴儿,你是胆上长了毛?你给我老人家站出来,我老人家先斫掉你那两只贼爪子,然后再剥掉你一身贼皮!
叫了半天,夜空中寂然无声,没反应,八成儿,老偷儿尉迟奇说了那句话后,便已悄悄溜走。
南宫隐一个劲儿地跺脚,却是无可奈何!
看得大伙儿全笑了,尤其小红,她笑得最为厉害。
南宫隐回身瞪眼,道:丫头,有什么好笑?再笑,我老人家就让你哭都哭不出来,走吧,打高处过!
话完,当先腾身,掠出城去!
出了城,南宫隐没即刻就走,站在城门口,眼望城门附近四处打量,忽地,他有所发现,咧嘴笑说道:这玩艺儿多年没见了,亏他臭要饭的还记得
忽又一摇头,挑眉说道:这老兔子猾,出南门,却往北走,得了,咱们绕城走吧,别让他溜得太远!
冷寒梅暗暗点头,吟笑不语。
绿红二婢,则跟群豪一般茫然,但群豪都不便问,只有小红,却是不管那么多,立即问道:南宫大侠,你让我们开开眼界好么?
南宫隐笑道:丫头好会说话,要想问我老人家表记何在,就干脆一点,尽管明言,何必绕甚弯子,弄甚词令?
抬手一指,接道:看见么?城墙边上有只破碗,破碗上有个缺口,那缺口正朝着北方!
南宫隐语音至此略顿,怪眼一翻,接着说道:这是臭要饭的当年几种付信方法之一,往后去多着呢?要开眼界,有的是机会,我们走吧!
绿红二婢与群豪,这才恍然大悟,谁也不会留意的一只破碗,竟会有这等妙用,风尘五奇,委实奇怪妙绝,名不虚传!
绕过了城,一条官道由北门直进正北,南宫隐又在路边发现一种小草被捆为一束、草尖儿北指的路标。
于是,不再犹豫,当先领路,与群豪顺官道往北方,一直追了下去。
转眼间,已是六里过去,路标一直北指,方向毫未变换,又过一会儿,一座山矗立眼前,挡住去路!
南宫隐再搜寻路标,只见一把光秃秃的竹子,枝叶全无地被人拦腰折断,尖端直指山顶!
南宫隐呆了一呆,回顾冷寒梅道:冷姑娘可知道这是什么所在?
冷寒梅含笑说道:此地名玄武山,又叫履舟山,因形而得名!
南宫隐点头笑道:不错,这上面还有一座古刹鸡鸣寺,名传遐尔,香火迄今尤盛,还有乐游池,甘露寺等,难道那兔崽子会躲到庙里当和尚不成?
冷寒梅道:难说,何妨上去看看。
南宫隐挑眉点头,大步踏上了登山道!
但他第一脚刚踏上登山道,只听得一阵砰砰连响,似是有什么东西由上而下,滚了落来!
南宫隐刚刚一怔止步,随见一宗黑忽忽之物,由上翻滚而落!
南宫隐双眉一剔,方要扬掌,那宗黑忽忽之物,突然在两三丈外,停止不动!
这一停住不动,形像立现,冷寒梅不禁摇头失笑,绿红二婢更是各以柔荑,掩上檀口,群豪也都想笑,可全不敢笑出声来!
那登山道上,两三丈外的黑忽忽之物,是个乌衣白结,蓬首垢面,须发如霜的矮胖老叫化!
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两只限瞪得比铜铃还大,咧着嘴,龇着牙,望着南宫隐直乐!
南宫隐明白了,怒骂一声,道:臭要饭的,你是找死?
骂完,便欲闪身扑上,老叫化突然坐起,以指脏唇,嘘了一声说道:酒鬼,别嚷嚷,倘若惊跑了兔崽子,你可别找我!
南宫隐一惊停身,没敢再动,再看老叫化,业已摇动着那矮胖得活似个肉球的身躯,走下山来!
来至近前,南宫隐老眼一瞪,伸手要抓!老叫化突然向冷寒梅拱拱手:老要饭的呼延明,见过冷姑娘!
南宫隐只得停了手,冷寒梅忙还了一礼,道:不敢当,冷寒梅久仰侠名,只恨无缘得识,尚未谢过呼延大侠沿途指点之情呢!
呼延明道:冷姑娘好说,为了天下武林,我老要饭的应尽一份绵薄!
南宫隐瞪眼叫道:少咬文嚼字,臭要饭的,说,那兔崽子在哪儿?
呼延明冲着他咧嘴一笑,道:酒鬼还是当年脾气,故人见面,难道你不叙叙旧,互道相思一番,可见面就瞪眼呢?
南宫隐道:我没那么好心情,谁叫你见面就装死狗?
呼延明笑道:你酒鬼可别冤枉人,你要是装糊涂,那更没良心,我老要饭的一路跟到这儿,大半夜未进滴水粒米,饥渴得头晕眼花,一脚踩空,滚了下来,这身老骨头差点没拆散了,你知道么?
这,自然是假的,风尘五奇个个擅于装疯卖傻,南宫隐一瞪老眼,喝道:少废话,我等不及了,那老兔崽子在哪儿?
呼延明搔了一头草般的头发,伸手往后一指,道:山上,有本领你自己去找好了!
南宫隐呆了一呆,道:臭要饭的,你存心难人,偌大一座山,你叫我往哪找去?
呼延明道:没本领就放客气点儿,庙里找去!
南宫隐双眉一轩,道:兔崽子平日杀人不眨眼,黑透了心,今夜却躲进佛门避难,真好不要脸。臭要饭的,他们是两个么?
呼延明摇头说道:不,是一对儿!
大伙儿都笑了,南宫隐也为之展颜,道:臭要饭的,你真糊涂,你一个人守住前山,就不怕那两个兔崽子打后山溜了?
呼延明瞪了他一眼,道:谁说我老要饭的糊涂?我适才烧了一道符,请来了无主游魂,把守住后山,他们溜不掉的!
南宫隐恍然大悟,笑道:臭要饭的,有你的,老游魂也来了?
呼延明冷哼说道:怎么样,我要饭的不糊涂吧?
南宫隐不再说话,一把拉起呼延明,当先驰上山道!
未片刻工夫,便到了鸡鸣寺前,南宫隐回顾冷寒梅,冷寒梅含笑说道:虽属敌对,不可失去磊落侠风!
南宫隐一点头应道:对,侠风绝不可失!
应完,大步行向寺门!到了门前,南宫隐举起巴掌便拍,空山夜静,砰砰之声,分外响亮震耳!
未几,只听得寺内一阵步履声由远而近,及门而止,有人以朦胧未醒的话声问道:谁呀?
南宫隐道:我,烧早香的!
以这时候的天光来说,烧早香也未免太早了些,后面群豪哑然失笑,唯一没笑的,倒是那白衣四灵,他四人脸上神情向来阴沉,难见一笑!
门内那人似乎是怔了一怔,未即答话。南宫隐又道:和尚,开门啦,是衙门里捉贼的!
那年头,百姓畏官如虎,他不这么说还好,有这一句话,门里的和尚,立即吓呆了,半响未敢再应出声来!
南宫隐双眉一挑,方待再说,忽听庙内另一个低沉话声说道:一心,开门!
随听门内应了一声,两扇庙门忽然而开,一名中年和尚,倦眼半睁,满脸惊恐,直望着南宫隐!
南宫隐没有即时进去,也没往里看,只向对方说道:和尚,劳神请你住持一见!
中年和尚未答话,适才那低沉声音又起:贫僧在此,老檀越深夜光临,有何见教?
南宫隐觉得此僧不俗,抬眼望去,始才发现庙内十丈处大殿之前,站着个双手合十的瘦削老僧!当下说道:和尚,你站得太远了!
瘦削老僧道:小寺纳十方香火,但山门不敢拒人,老檀越请入内奉茶!
这和尚好谈吐,南宫隐略一犹豫,当先行进门内,冷寒梅等,随即跟了进去。
瘦削老僧似未料到后面还有这多人,呆了一呆,急忙说道:阿弥陀佛,今夕何夕,小寺竟蒙这多位施主降临,诸位施主请至客堂奉茶!
说完,他就要转身带路!南宫隐欺身而前,忙道:大和尚深夜打忧已是不安,怎可再劳清神?大和尚不必客气,我们即刻就走!
瘦削老僧一怔止步,讶然说道:那么诸位施主光临小寺,是为了
南宫隐截口说道:大和尚怎么称呼?
瘦削老僧忙又合十答道:贫僧大空!
南宫隐道:原来是大空禅师,失敬了。顿了顿,接道:大和尚,我等深夜打忧,是来找两个人!
大空和尚道:但不知老施主找小寺中的哪两位?
南宫隐道:不是贵寺中师父,是金陵卓家的卓王孙卓少君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