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剑狠辣、快捷、刚劲、突然,竟似要将云琴儿和秋长风对穿在一起,做个同命鸳鸯。
这实在是极为突兀的一剑。
要杀秋长风的人,显然善于把握机会。他算准了秋长风此刻正意乱情迷,决然躲不开这要命的一剑。
秋长风脸色终变。
剑尖及前,剑气寒了眉间时,不过刹那弹指,他只来得及双臂一震,震起云琴儿,让云琴儿先避开了那剑。
可云琴儿避开那夺命的一剑,那剑却递到秋长风的胸前。
秋长风遽然倒了下去,在长剑未曾刺及胸口时,平平地后仰下去。
“咚”的声响,秋长风摔在地上,但终究避开了那剑。他的招式或不离奇、诡异,可他的举止却是简单有效。
那剑刺空,刺客似乎也是一怔,不想这势在必得的一剑也会刺空。可刺客转念亦快,长剑如蛇,倏然向下,要将秋长风活生生地钉在地上。
秋长风倒的虽狼狈,可像早料到刺客的连环出击。他倒地之时,左脚一点床腿,整个人就顺着光滑的硬木船板倒滑了出去。
“玎”的声响,长剑入地,只划破秋长风的裤腿一线。
那刺客两剑落空,心中凛然,不想这种温柔的时候,秋长风还有这般身手,如斯敏捷。
月色如水,透过雕花窗子,斑驳地落在船舱内,满是温柔迷离之意,但谁又想得到,这种月色下,竟是杀机四起?
刺客长剑再次落空,整个人双腿一曲,就要如弩箭般地射出,追刺秋长风。
他绝不能给秋长风半分喘息的机会,如果这种时候,还杀不了秋长风,他此生只怕再没有其他的机会。
就在这时,“呼”的声响,有暗影张牙舞爪扑来。
那刺客惊凛,一剑刺出,这才发现扑来的不过是纱帘——秋长风抛来的纱帘。秋长风倒滑之前,一只手早就扯住了纱帘,趁那刺客追来之时,反手抛出。
那纱帘如网,转瞬就将刺客包在网内。
“砰”的声响,云琴儿这才掉在了大床之上。
双方交手光电火闪,那刺客瞬间由猎人变成了猎物,一剑刺错,就知不妙,陡然大喝一声,口中居然喷出一股火焰。
火焰一闪,喷到那纱帘上,纱帘瞬间燃起成灰。而那火焰一闪,用意也在阻止秋长风攻来。
这本是一举两得的妙招,也是绝招——忍者伊贺部的绝招。
但火焰才起,网未化灰之时,刺客就感觉身侧风动,又有一物扑来。他想也不想的一剑向旁刺去,只听“哧”的一声响,长剑刺穿那物,刺客却再次被围,天昏地暗。
秋长风抛出纱帘之时,并不抢攻,只是就地一滚,到了床前,伸手扯下红缎鸳鸯大被,手腕一抖,渔夫撒网般向刺客罩去。
他不用拔刀,身边随便的一物,看起来都能让他利用破敌。因为多年前的地狱般苦练,早让他习惯,不用刀也能杀死敌人。
长剑出被,刺客却如死鱼般被秋长风包裹在被中。刺客不给秋长风机会,秋长风亦是不会给对手片刻喘息余地,他手腕再动,竟将那刺客凌空抛起。
被裹刺客,空中陀螺般地急旋,再落地之时,“砰”的一声大响,滚撞在船舱墙壁上,长剑“当啷啷”落地。
“哧啦啦”声响,鸳鸯被四分五裂,刺客竟能在此绝境中破茧而出。可他才一破茧,却不敢稍动,因为秋长风早就猎豹般纵出,抄起刺客的长剑,一剑光寒,逼在刺客的喉间!
“是谁……”秋长风才待喝问刺客是受谁主使,突然脸色遽变,手腕一振,长剑没入了刺客的咽喉。他一剑得手,纵身跃起,突然撞在雕花窗子上。
窗子破裂,秋长风并未冲出。两刀交错,从窗口上划过,若秋长风撞破窗子随即跃出,只怕就被这两刀砍成三段。
窗外亦有埋伏。
这船上竟不止一个刺客。
这本是一个局,是要杀他的局?刺客这般狠辣心机要杀他,究竟是为了哪般?
秋长风脑海转念间,左手一翻,指尖多了两枚铜钱,只是一抖手,两枚铜钱电闪出窗,击在悬挂窗棂上两个刺客的手腕。
那两个刺客只觉得手腕一痛,闷哼一声,再也捏不住长刀。秋长风双脚飞出,踢在刀柄上。
两刀飞虹电闪而出,没入黑暗。黑暗中有人惨哼,鲜血飞溅。
原来有两人正冲了过来,想要拦截秋长风,不想却被那两刀洞穿,死在当场。
秋长风纵到了甲板上,却不再走。他的一张脸,益发的苍白。他立在那里,身形再不如长枪挺直,已如风中杨柳,摇摇欲坠。
这会的功夫,甲板上人影憧憧,竟聚集了数十人之多。那些人神色谨慎,缓缓向秋长风逼来。
月色下,那些人均是一身黑衣,黑巾罩面,只露出一双野狼般的眼眸,月色下,泛着令人心冷的寒光。
秋长风目光扫过众人,长长地吸气,脸上有了少见的凝重。
“呼”的声响,一黑影在空中盘旋而下,落在秋长风的身前不远,冷冷笑道:“秋长风,你也有今日吗?”
那人并未蒙面,脸色如蜡,人中处留着一簇胡须,两条眉毛居然连在一起,让人一眼望去,有着说不出的阴冷之意。
他当然不是从天落下,而是从船顶跃下。画舫顶端高有数丈,他跃下之际,竟如苍鹰而落,黑衣也如羽翼般灵动。他虽说是借用了黑衣的浮力,但轻身功夫端是妙绝。
秋长风目光一凝,缓缓道:“藏地九天?”
那人微愕,不想秋长风一口道破他的来历,放声笑道:“想不到你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竟也知道我的大名。”
秋长风哂然道:“你如此大名,原来也不过是个只会暗算的鼠辈。看来你们藏地部果然没有起错名字,每个人都带点地鼠的特征,鬼鬼祟祟。”
他终于明白对手为何要杀他,当初在青田小连山的破庙内,藏地九陷就是因他而死,藏地九天显然是来报仇。可对手不但用了美人计,还调动这多人杀他,也让秋长风吃惊不已。
很显然,云琴儿也是藏地九天的一步棋,用来拖住秋长风,让藏地九天等人潜到船上。
藏地九天眼中突然喷出了怒火,盯着秋长风道:“我若让你痛痛快快地死了,我就跟你姓。”
秋长风嘲弄道:“你想跟我姓,总得问问我答不答应了。”
藏地九天双臂一张,黑衣抖起,如同苍鹰展翅,眼看要扑过来,陡然长舒一口气,收敛了黑衣,微笑道:“你想死,可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了。你当然觉得奇怪,不知道为何会突然中毒。”
秋长风身躯晃了下,叹口气道:“不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中了毒。”原来他方才急于撞出船舱,只是因为中了毒。
藏地九天笑容中带分了狰狞,“这船舱内燃的是一种龙涎香,本名叫火黄,原产自遥远的天竺……”
秋长风简洁道:“火黄无毒。”
藏地九天笑道:“不错,火黄的确无毒。你这人好像有点门道,我们若在香炉中下毒,只怕你一进船舱就发现了,于是我让伊贺火光在剑柄上又抹了风絮。”
伊贺火光当然就是藏在船舱中的那个刺客,出剑毒辣、忍术火光也不差,但被秋长风一剑洞穿了咽喉,死在舱内。
见秋长风瞳孔收缩,藏地九天更是得意道:“风絮亦无毒,本是东瀛所产的一种植物提炼出来的,无色无味,遇风而走,如柳絮飘拂。”
秋长风握紧拳头,咬牙道:“风絮和火黄加在一起,会让人中毒?”
藏地九天抚掌笑道:“不错,你实在很聪明,但比老子还差了点。伊贺火光出手之时,风絮就侵入你的鼻息,你若不是拿了他的剑,也不会这早发现中毒。可就算你发现了,也于事无补,眼下东瀛四部的高手在此,你已是瓮中之鳖。你若能逃走的话……”
秋长风冷冷道:“你就跟我姓?”见藏地九天脸色铁青,秋长风目光流转,突然叹口气道:“你既然稳操胜券,不急于出手杀我,当然是要取《日月歌》了。”
藏地九天眉头一耸,缓缓道:“不错,你把《日月歌》给我,我不杀你。”他倒不怕秋长风拖延时间,只因为他太了解风絮和火黄加在一起的威力。
秋长风身躯又晃了下,伸手入怀道:“事到如今,这本书不给你……恐怕不行了……”他右手还未掏出之际,左手遽然一展,几点寒光陡向藏地九天打去。
藏地九天怒吼声中,凌空而起。
他不是没有防备秋长风使诈,但未想到秋长风障眼法使得也是出神入化,他虽纵起,但仓促之间,只是旱地拔葱,远没有往日的从容。
他振衣一展,本以为秋长风偷袭于他,就要倒退反向而走,因此空中稍顿,就要向秋长风扑去。这本是想当然的事情,藏地九天本性高傲,自恃功夫,知道秋长风中毒,绝不认为秋长风敢向他这方向逃命。
可秋长风偏偏选择了藏地九天所在的方向。
暗器飞出时,秋长风就脚底用力,和暗器一起飞了出去。
那几点寒光没有射到藏地九天,却射到他身后几个忍者的身上。那几个忍者闷哼声中,两人倒地,两人踉跄闪开。
秋长风冲到他们的面前,身形拔高,从他们的头顶掠过。他无暇出手耽搁,争取的是要命的时间。
他必须趁藏地九天追来之前逃出画舫,他中了毒,他无心恋战。
他掠过那几人的头顶时,心中一沉,因为他已看到前面的忍者不拦反退,一退就退到了两丈开外。有手持武士刀的人等待聚力一斩,有人伸手入了囊袋准备暗器伏击,还有两人手持铁链,看来就要把他捆在当场……
忍者的刀法、暗器、毒药都是极为诡异,他们以退为进,错落有致的布成狙击圈,就是要挡秋长风片刻,让藏地九天攻来。
秋长风费尽辛苦争取到的空隙,被这一退,反倒堵得严严实实。秋长风心虽沉下去,可刀却拔起。
刀光起,如流星经天。
人未到,刀光先至,刀光起,人头落。他一刀就斩了两个手持铁链的忍者,可如风般的身形终于顿了片刻,他蓦地发现,已到绝境。
生死关头,他的脑海反倒清晰非常,敏锐地看到手持武士刀的人正在吸气蓄力,伸手入囊袋的忍者手上已多了十字镖,有个忍者手持吹筒,正在留意他的步伐,若是被吹筒中的毒针射中,他不想死都难。
可最要命的是藏地九天终于扭转了身形,扑到了最高点,就要发动他的绝招九天应雷!
船舷就在眼前,对秋长风来说,却像是远在天涯。他长吸一口气,突然笑了,笑容中带了分难解的意味。
因为他蓦地见到了一人从那几个忍者身后腾起,拔剑。
那人不是忍者,却比忍者来的还要突然。那身形熟悉,熟悉的让秋长风在那一刻,并没有想到了死,只是忽然想到秦淮河畔的当年……
那时柳条正媚,雨丝寒寒,他像个小叫花子般躺在泥泞中,饿得奄奄一息,甚至比他在如今的秦淮河上,还要临近死亡的边缘。
繁华对应着落寞,奢华映衬着贫贱。河上画舫上过着一掷千金的生活,但他却因为饥寒交迫难以再挨下去。
那时虽是春天,可在他心中,却如严冬腊月般的寒。
他那时候想到了死,可有只手递过来——娇小白净的手上拿着个干干净净的馍,无视旁人诧异的目光,用着比春风还柔软的声调道:“你吃吧。”
那柔软的声调,清纯的容颜,就如春风般,融化了他心中的寒冰。
他那时还小,但早不知道流泪。可见到那馒头的那刻,鼻梁再次酸楚,脑海中从此刻下那洁净的小手,如花的容颜……
原来……死虽容易,忘记太难!
那莹白的小手当然早就长大,握的不是馒头,而是略窄的宝剑。就如他从卑贱的乞丐,变成如今风光的锦衣卫般。
流年如箭,射得目眩,射出惊艳,很多人都被时光之箭雕琢改变,早忘记箭矢破空,曾经划过的弧线。
可他没有忘记。他永远忘记不了那年的柳絮飞舞,铭心的相见——相见如电。
电光突起。
肃杀肃然的甲板上突然掠过了炫目的闪电。
闪电总先于雷声,虽无雷声撼人心弦的震颤,但有惊人心魄的留念。
忍者之后,有人从船舷处窜出,拔剑,挥剑。
拔剑有如弩射、挥剑有如电闪。电闪不过几瞬,发镖的忍者不等镖飞,手腕早断,握刀的忍者不等吸气喉间,喉咙就被贯穿个大洞,那吹针的忍者不待吐气,针筒被电光劈裂,毒针反噬,尽数地打在他的脸上。
电闪转念,就有三个忍者倒了下去。
雷声至,藏地九天睚眦欲裂,他在高空,看得更加清楚。他早看到有人拔剑,拔剑如电,刹那间就杀了三个忍者。
好快的剑!
好炫的剑!
那本是浙江十一府头名捕头的剑——叶雨荷的剑。
叶雨荷突然出现。她在青田时,束手束脚,实在是因为遇到的已是忍者中的绝顶高手,事发突然。可这刻她蓄谋出剑,先发制人,却让忍者猝不及防。
她蓦地出剑,连杀三人,没有片刻的犹豫,就一把抓住秋长风,倏然纵起,落入了秦淮河中。
这时才有“劈劈啪啪”的一阵响,忍者的暗器,尽数地打在船舷之上。
“呼”的声响,藏地九天落在船舷旁,见到水花四溅,就像看到一条鱼儿跃到大海,蜡黄的脸色更黄,一字眉几乎要变成了两条棍子,他只是说了一个字,“追!”
几十个忍者没有犹豫,纷纷跳下河去。
藏地九天目光森然,咬着牙,狰狞笑道:“秋长风,你跑不了,上天入地,我都要把你揪出来!你杀了我弟弟,我就要杀了你全家,鸡犬不留!”
秋长风没有家人,他本是个养子,他被秋耿收养时,孤单一人。秋耿虽好,但秋耿的家人对他,却视为陌路。他若听到藏地九天这么说,肯定会笑出来。可他现在只是眯着眼睛,屏住呼吸,任由叶雨荷拖着他在河中游走。
他看着叶雨荷时,神色的迷离、眼中的深邃好像突然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温柔和思念。可是叶雨荷并没有看见。
叶雨荷人在水中,游鱼般地穿梭,很快钻出水面,游到了岸边。
她终于松开了秋长风的手,但还握着那把青光闪烁的长剑。
近在咫尺,看着叶雨荷刀削般的肩头、弱不胜衣的腰身,秋长风脸上的柔情早随水不见,叹口气道:“叶捕头,我实在想不到,你会救了我。”
他的确有点搞不懂,叶雨荷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画舫上?
叶雨荷冷冷地望了秋长风一眼,问道:“你还能走吗?”忍者随时会到,他们还没有脱离危险,当然不能在此停留。
秋长风身形晃了下,说道:“能!”他话音未落,脸色陡然一变,整个人也仰天倒地,双眸紧闭,竟昏了过去。
叶雨荷一惊,低声道:“秋长风……”
秋长风不应,双眸紧闭,可脸色铁青,看起来中毒更深。
叶雨荷微凛,从未想到过,秋长风中的毒,发作起来如此突然。忍者就要追来,她带着秋长风,肯定跑不远。
神色略有犹豫,望着秋长风苍白的面孔,突然想到怀中还有的那个马蔺叶编的蝉儿,叶雨荷轻叹口气,剑交左手,右手拎起了秋长风。
秋长风绝对不轻,但叶雨荷拎起他来,好像也没费太大的气力。她猫着身子,行走的也如狸猫般轻盈。
这漫漫长夜,似乎没有尽头,但秦淮歌舞,却已渐渐歇了。
再繁华的秦淮河,岸边也有荒凉之地。叶雨荷拎着秋长风奔走在荒凉之地,盏茶的功夫,到了处密林附近,喘口气,将秋长风丢在地上,突然盘膝坐了下来。
秋长风在地上滚了下,并没有醒转,只是素来苍白的脸色仿佛更青了些。
忍者要追人,素来不死不休,叶雨荷虽跑了很远的路,但显然这里也不是安全的距离,她本来应该再跑远一些,可她突然就停在这里,倒很让人奇怪。
叶雨荷盘膝坐在地上,长剑也插在地上。
月华如霜,霜花凝在长剑上,泛着青光。青光折在叶雨荷的脸上,抚摸着她蹙着如弯月般的眉头。
她很少说话,看起来很冷,只有月光落在她脸上的时候,才看出她清澈的眼眸中好像带着分忧伤。但那忧伤如同月影,不仔细看,看不到明月中还有暗影,但就算仔细看,也是看不出暗影究竟意味着什么。
长剑有影,伫立在那里,如同她这个人一样的孤单。
远方有影,影子在动,慢慢地接近了这片密林,停止不动。
那影子如同风吹草浪,树影婆娑,很有质感。但在这清冷的月色下,又如张牙舞爪的怪物,狰狞丑恶。
叶雨荷缓缓抬头,望向那群影子道:“藏地九天,你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难道你真如秋长风说的那样,不过是只懂得暗算的鼠辈?”
原来那些影子般的物体,就是东瀛忍者。
叶雨荷面对诡异的忍者,居然面色不改清冷,端是胆色惊人。
“呼”的声响,一人从影子中纵出,如蝙蝠振翅,待敛了黑衣时,人已到叶雨荷身前三丈。
那人正是藏地九天。
藏地九天眼中也带分惊奇,似乎没有想到连杀他三个手下,救走秋长风的人,居然是个弱不禁风的女人。
叶雨荷望着藏地九天,没有拔出插在地上的利剑,只是平静道:“难道你每次不像蝙蝠一样飞着出来,别人就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了?”她话语平静,可其中的嘲讽不言而喻。
藏地九天目光如芒刺般,蜡黄的脸上露出猥亵的笑容,“你敢和我这么说话?我保证你很快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话中当然也有别的意味,他的目光正盯着叶雨荷耸起的胸前。
叶雨荷没有被激怒,反倒嘲笑道:“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你甚至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能保证了吧?”
如果秋长风能逃,藏地九天就跟秋长风的姓。
这句话,叶雨荷当然也听到了。
藏地九天蜡黄的脸几乎要变成了茄子色,狞声道:“我……”他本来要说我保证你也逃不了,可任凭他再厚的脸皮,这“保证”两个字也实在说不出口,“你真以为秋长风逃出去了?”
叶雨荷冷淡道:“我只知道他现在不在你的手上。”
藏地九天大笑起来,“可他很快还要重新回到我的手上,你知道他为什么昏迷不醒?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防备他从水中逃走?”
叶雨荷没有回应,她的确也有些好奇此事。因为在水中的时候,秋长风好像清醒了很多,但一到岸边,秋长风毒性遽然发作,叶雨荷想不明白其中的缘故。
藏地九天得意道:“我不怕他从水中逃走,相反……他若从水中逃走,只有昏得更快。我还不想他死,因此用火黄配风絮让他昏迷,但他的体质的确超过我的想象,竟能撑住不倒,但他一入水,火黄、风絮配上水流在他体内,就变成迷性更强的毒药,他就算入水,还是逃不过我的掌控!”
叶雨荷这才明白秋长风为何会晕倒,心中凛然,表面平静道:“你费这么多的功夫,带了这么多人来,难道就是想抓他,找回《日月歌》?”
藏地九天冷哼道:“《日月歌》我一定要,秋长风我也要杀!”
叶雨荷皱了下眉头,缓缓道:“难道你们没有别的目的?”
藏地九天不由一怔,反问道:“我们还有什么目的?”
叶雨荷目光一凝,盯着藏地九天道:“十万魔军的目的。”
藏地九天茄子般的脸色遽变,嗄声道:“你说什么,十万魔军,你怎么知道……”他突然顿住话语,脸上露出惊骇欲绝的神色。
十万魔军?什么是十万魔军?
为何藏地九天听到十万魔军几个字,会露出如此震惊的表情?
草色青青,青的如人骇然的神色,蛙虫不鸣,似乎也震惊十万魔军四个字的魔力。就算风吹过,都带股阴森入骨的魔气。
叶雨荷还是神色自若,缓声道:“五个月前,定海出了件命案,本是告老还乡的李姓工部侍郎突然毙命,化作了一摊血水。但工部侍郎临死前,用血写下了一个‘鬼’字。”
她口气平淡,可不知为何,旁人听了,都觉得有种森冷的味道。
藏地九天目光转动,“鬼……这世上真有鬼吗?”他似乎也被叶雨荷的语气感染,话语中带了分森森的味道。
叶雨荷凝望着长剑道:“但那件血案并非第一件,之后的五个月内,先后十来个告老还乡的朝廷命官身死,死后都是化作一摊血水。命案先后发生在定海、长亭、九山、岑港等地,惊动了沿海的临山、观海等卫所的指挥使开始调查此事。”
她突然说及无关的事情,藏地九天竟听得仔细,并不打断,似乎对这些血案颇有兴趣。
月色下,叶雨荷留意着藏地九天的表情,又道:“但命案并未终止,反倒愈演愈烈,后来朝廷致仕的吏部尚书去普陀山进香之际,虽得观海指挥使乔舞阳护送,却还是死在普陀山,化为血水,而乔舞阳竟也死在那里,临死前却留下两句话来……”
藏地九天目光闪动,问道:“什么话?”
叶雨荷盯着藏地九天,一字字道:“龙归大海终有回,十万魔军血不停!”
藏地九天一震,低声道:“原来……”可原来是什么,他却没有说下去。
叶雨荷接道:“原来这些事情,都是你们做的!”
藏地九天一字眉耸起如山,慎重道:“你说这些事情……都是我们做的?”
二人对望,像均被魔军一事震撼,却没有留意到脸色铁青的秋长风,虽是紧闭着双眸,脸上好像突然露出分古怪之意。
叶雨荷并未注意到秋长风的异样,冷然道:“不错,若不是你们做的,还有谁会有这种胆子?”
藏地九天神色本惊疑不定,闻言嘿然一笑道:“是我们做的又如何?”
叶雨荷眼中杀气一现,缓缓道:“杀人偿命。既然是你们做的,你们就要留下命来!”她蓦地伸手拔剑。
藏地九天忍不住退后一步,仰天长笑道:“就凭你?”他方才见叶雨荷连杀三个忍者,对叶雨荷的剑术,也是心有忌惮,可不信凭叶雨荷一人,就能对付这些忍者。
叶雨荷缓缓吸气道:“不错,就凭我……”她长剑一转,寒光闪烁,众忍者见状,心下凛然,只以为叶雨荷要上来厮杀,不想叶雨荷一弯腰,又把秋长风拎在手上,纵身向密林奔去。
藏地九天怔住,转瞬恍然,叶雨荷方才不过是虚张声势,喘息片刻,为逃命赢得时间。一念及此,藏地九天大笑道:“你现在才逃,不嫌太迟吗?”
黑衣一振,藏地九天蝙蝠般凌空而起,他那黑衣直如羽翼翅膀,诸多妙用。不待他吩咐,众忍者就如浪水般层叠前行,近了密林,离叶雨荷越来越近。
藏地九天早就算定,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叶雨荷逃出密林。
就在这时,叶雨荷突然就地一滚,似被摔倒。
藏地九天见了,心中蓦地涌起一股寒意。他跳得高,看得更远,因此更早看到些方才没有见到的事情。
密林黝黑,但仍有月色撒入。那点点的月光落在了密林之中,突然泛起无数锋冷的光芒。
那寒芒蓦地现出,带着杀机,让人望见,忍不住地惊怖。
藏地九天只是看了眼,就忍不住怪叫道:“撤!”
撤字未出口,密林中倏然起来一阵狂风,然后就是“嗡”的一声。那声嗡响如百琴合鸣,奏着天山雪冷般的哀乐。
天地月色,似乎都为之一暗。
冲到密林近前的众忍者,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那股嗡鸣、冷风吹过,血花如樱花般地飞洒。
弹指红颜、刹那芳华,如樱花的血花飘落虽美,但那一刻,却不知有多少忍者毙命当场,哼都未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