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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永远欢迎老朋友。”

    子晴高兴起来,可是又忍不住加一句:“家里没有别人吧。”

    “只得我一个人。”

    子晴放心。

    十五分钟后她来按铃,带来大文喜欢吃的咸鱼鸡粒炒饭。

    一个女孩就是一个女孩,她忍不住问:“你认识伍曼谷?”

    大文斟出香浓普洱茶,“大家都是同事。”

    “她有来头,她叫费雷泽为叔叔。”

    大文笑,“我叫老刘做伯伯。”

    “不,他们真是表叔侄关系。”

    大文问:“你一早知道?”

    “别忘记我在人事部工作。”

    大文:“我们别管人家闲事。”

    子晴听到“我们”两字有点高兴,到底是她认识他在先。

    “大文,你每天在各层楼游走,可有看到什么异常现象?”

    大文既好气又好笑,子晴又来向他打探是非,她什么都好,就是这点奇怪。

    大文回答:“我四处派信,并非做探子,我所见不过是社会习以为常不公平现象,贫富悬殊,总裁年薪是小职员两千倍。”

    子晴轻轻说:“费雷泽对他自己,以及他的王亲国戚,实在太周到。”

    “他是老板,他有权那么做。”

    子晴忽然说:“英龙是上市公司,他要向公众负责及交代。”

    大文侧了侧头,“你的口气象核数师,不不,象检察官。”

    子晴笑起来,她走到露台。

    “天凉了,我得去添置秋装。”这才象女孩子。

    大文说:“都会其实没有季节,加件毛衣便过秋。”

    子晴说:“你不是女生,你哪里知道女生压力,人人争艳斗丽,我也不好大褴褛。”

    “子晴,我以为你早已超越这些。”

    子晴笑,“我也是人,我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女子。”

    大文看看时间,子晴识趣告辞。

    第二天,是大文生日。

    大文不知道她们怎样找到资料,从一早,礼物便送到邮递室,用漂亮花纸包装的小盒子,附着精致贺卡,光是装潢已是一件礼物。

    子晴、硕华、曼谷、麦姬、小琳、吴小姐、李小姐、还有总裁秘书……全部有份送礼,女子天性可爱,对她们一点点好,她们就感恩图报。

    刘伯问:“什么一回事,大文,是你的华诞?”

    大文有点尴尬,他把盒子通统收进抽屉,算一算,一共七件,不知里边是什么。

    张医生电话也来了,“大文,到我家吃碗长寿面。”

    “我下班就来。”

    张医生见他回答得那样畅快,倒也高兴。

    中午时分,会计部有女职员来找大文,形迹神秘。

    “大文,找你商量一件事:今天中午,午饭那一小时,可否牺牲给我们?”

    大文睁大眼。

    “某大时装店发售本季样辧服装,一折!大文,我们需要一个孔武有力男子帮我们开路、抢货,以及抬回战利品。”

    大文不相信双耳,他有点发呆。

    “大文,借你强力双臂一用。”

    幼稚?也许,但女子生为弱者,一生之中,忧虑多,快乐少,争取一些无聊些微的乐趣,也是应该的。

    想到这里,他释然点头。

    中午,他跟她们出发,一队兵似五六个花姿招展办公室女郎,一路笑着走到一间工厂二楼,神秘地按铃,有人在防盗镜内张望,她们回答:“英龙公司”,门一打开,她们钻进。

    大文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形,只见人头涌涌,清一色女生,每人额角冒汗,咬牙切齿那样把架上衣物抢下来,紧紧拥在怀中。

    这是都市群众歇斯底里症候,一种不可控制的强烈情绪,因为平时生活实在太过刻板苦闷,遇到发泄机会,一发不可收拾。

    女同事呼啸一声,挤进人潮抢掠衣物,她们目标清晰,专挑式样标致新颖小外套及漂亮跳舞裙,抢到便堆到大文手上,“大文,别放松。”

    很快大文已经捧得双臂满满,连视线都挡住。

    大文一看价目牌,倒抽一口冷气。

    即使一折,件件上千,他手臂上起码堆着几万元女服。

    他不能想象一件外套可以与一架电脑同价,奸商利用女子弱小虚荣心灵发财,实在可恶。

    手上衣服愈堆愈多,大文喊:“女士们,我扛不动了。”

    她们的手也没空着,听到大文投诉,笑声如银铃,心满意足地说:“回去吧。”

    她们以信用卡付款,稍后才分帐,用纸箱装着杠回公司,没有大文帮忙还真不行。

    回程上人人吱吱喳喳,象小鸟般快活。

    为什么不呢,女孩们,得快乐时尽快乐,因为这只是刹那芳华,一朝春尽红颜老却。

    衣服全堆在邮递室。

    “刘伯,借地方用一用”,下班时,她们才搬回家分拆。

    大文见一事,长一智,这才知道,人要衣装这句话是金科玉律。

    真可惜,如用同样的精神心思去钻研学问工作,她们必然有更大成就。

    一天又过去了。

    大文到张医生家吃面。

    没想到是糖面,小小一碗,刚够两口。

    大文忽然渴望见一个人,他问:“红荔呢?”

    张医生笑,“她说,你问起她,她才出来。”

    大文抬起头叫,“红荔?”

    红荔笑吟吟自厨房捧着蛋糕出来,她说:“终于想起我了。”

    那蛋糕小小一点点大,歪歪斜斜,分明是她自制,因此更加矜贵。

    大文切了蛋糕,刚好一人一块。张医生说:“红荔下周赴英国升学。”

    大文意外,“她不是已在见习?”

    “学无止境,学海无涯,她去读小儿科,专攻胚胎手术。”

    大文点点头,“祝你锦绣前程。”

    红荔也说:“大文,祝你健康快乐。”

    大文很高兴,“我只需要这两样。”

    红荔又轻轻说:“还有,永远善待女子。”

    “是,永远爱惜女子。”

    张医生笑,“女生已学会自爱。”

    那晚,大文依依不舍地离去。

    他没有本领做大事,只不过小眉小眼地对女子好,但也偿了心愿,故此满心高兴。

    回到家,他把女同事的礼物拆开来看,原来每只小盒子里都装着一卡火车,连火车头拼起来是一列火车,火车用原木制造,模样可爱,分明是一套玩具,她们真有心思,每张卡片上写着不同字句祝福他。

    “身体健康”、“心想事成”、“前途似锦”、“鲤跃龙门”……大文深觉温馨。

    而且,不是水晶玻璃火车、不是瓷器火车、也不是镀金火车,是木制火车,深得大文欢心。

    她们真心喜欢他,回报他,大文心里鼓鼓,原先没想到过对人好会有得益,现在他知道好心永不落空。

    因为高兴,所以没睡好。

    第二天分外疲倦,一早看到清洁阿婶在倒垃圾。

    大文眼尖,一眼看到银光一闪,走近,发觉正是那双银色凉鞋,蓦然相逢,叫大文震惊。

    大婶也看到了,顺手捡起,“罪过,这双鞋簇新,五号半,谁穿这样小鞋子?又不珍惜,一过夏季便扔掉,真没衣食,明年还可以穿呀,这班女孩,娇矜侈奢浪费,下半世会有报应。”她一边唠叨一边推着垃圾车离去。

    大文嗒然。

    看样子那段情欲与这双鞋子一样,都没捱过秋天。

    大文知道这一天是大日子。

    他把邮递室打扫得干干净净,男同事案头的裸照与马经全部收起,收发记录也全准备妥当。

    刘伯看见嗤一声笑,“这是干什么?”

    “大老板今日巡视各部门。”

    “你别自作多情,他不会到地库来,每年他都会在饭堂喝半杯咖啡,与员工谈几句,然后回到顶楼去继续做大老板。”

    大文没有丝毫不高兴,“啊。”

    “你觉得失望?”

    “才不,他来不来,我们都一样工作。”

    “对了,这种态度最正确。”

    可是话还没说完,电话铃骤然响起,刘件去听,“是,是,都准备好了,明白。”

    刘伯放下电话,看一看大文,“你真是福将,来了。”

    同事们连忙正襟危坐,一只手握着纸笔,另一只手翻阅文件,忽然都变成英龙公司的栋梁,忙得不可开交,为公司争取利益。

    说时迟那时快,门一开,两个大班一左一右开路,接着,女秘书扬声:“费先生,这是邮递收发室,一共五名员工,由刘炳率领。”

    那费雷泽红光满面,他身后也跟着两名高级职员,一行人缓缓走进邮递室。

    他口里说:“很好,很好。”

    邮递室面积本来不大,费老板又是大块头,身高六尺,宽肩膀,加上数名随从,挤满一室,边转身地方都没有了。

    费氏穿着一套料子发亮、裁剪合身的西装,戴金袖口钮、金手表、金戒指,精光闪闪。

    他这样说:“灯光太暗,可以调整,电脑形式太旧,换一下。”

    他上下打量一番,表示亲民。

    秘书一一记录在案。

    然后,一班人又沿原路出去,到别的部门参观。

    大家松口气,丢下纸笔,又开始闲谈聊天。

    刘伯抹一抹汗,轻轻说:“真没想到他会莅临地库。”

    大文如常工作。

    他想,做老板呢,应把公司当家一般,四处走动,何必客气,他的职员又吃人,自顶楼走到地库,何用保镖随从一大堆跟着跑,其实他每天可以与下属谈话聚会。

    这假设也许太天真了,只有后生才会那样想。

    老板高高在上,象土皇帝,不然,做什么老板。

    子晴中午时分给大文送来水果。

    “听说,巡到贵部门了。”

    大文点点头,使一个眼色,叫子晴看工程组正在换灯泡及换液晶电脑荧幕。

    子晴微微笑,“皇恩浩荡。”

    大文被她引得笑起来,子晴离去,大文把水果分给大家吃。

    刘伯挑了一只大橘子,一边说:“我小时,外婆时时赏我吃这个,我记得外婆桌子上,还有一盘佛手,清香扑鼻,是天气空气清新剂”

    从这种小事,大文知道刘伯出身不错。

    刘伯剥了橘子吃,“家母如果在生,应该九十六岁了。”

    他似回到旧时光阴里去,幸亏有人问:“让伯,我们合股买六合彩,你说一个号码。”

    他们立即孜孜不倦研究号码去,刘伯象是换一个人,精神一振,嘴里吆喝着说:“人无横财不发,马无野草不肥。”

    大文推着邮车上楼。

    资料部有人说:“大文,麻烦你把这箱书送回图书馆。”

    大文推门进小小图书室,忽然听得女子哭泣声。

    谁,谁躲在这里哭?

    图书室三角形,是机器房与升降机槽之间一块用不着的地方,可是做为小型图书馆,又十分恰当。

    大文侧耳细听,哭声停止,大文放下书本,图书前只有几张座位,一目了然,没有人。

    正在这时,饮泣声又隐约传出,大文不禁寒毛凛凛,脱口问:“谁?”

    哭声又停住。

    大文急急推着小车离去,定了定神,才自嘲胆小。

    第二天,他又回到图书室去,这才发觉,它的通风口特别大,不知通往何处,而在那里,一定时时有女孩哭泣。

    隔壁一定是女子卫生间吧。

    也许,在下班之后,可以进去看一看。

    大文多事,他在公司留到七点,肯定卫生间不再有人,又在门口扬声:“清洁工来了,里面不再有人?”这才推门进去。

    估估计得不错,洗手间的通风口,设计与图书室相仿,大文释然,不必再疑神疑鬼了。

    只见一地面纸,都带脂粉口红痕迹,洗手盆里都是梳头后落下的长发,唉,女子就是女子。

    他到图书室电脑寻找大厦设计图。

    一边查看,一边暗暗佩服建筑师及工程师的丰功伟绩,他们设想周全,什么都想到了:声音相通,空气却不会混和,因为机器房设有强力风扇,只通往出口一个方向。

    这时,大文发觉有人与他一样,正查阅英龙大厦图则,电脑记录显示,那是人事部同事。

    不知怎地,大文立刻想到王子晴。

    今晚七点半,她还在工作?

    大文到人事部看个究竟,推开门,只见子晴在影印若干机密文件,看见有人,她一惊,发觉是陈大文,似略为放心,她强笑,“大文,还没有走?”一边若无其事把文件收好。文件上机密两个红字,惊心触目。大文在不远之处站定。

    子晴却说:“走吧,一起去喝杯咖啡。”

    大文轻轻问:“你是谁?”

    她拉起他的手,一起走出英龙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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