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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原来她带了司徒医生一起来,她手里还提了一套深色西装。

    司徒押着大文沐浴刮胡髭,换上西服,结好领带,走出房间,张医生一看就呆住。

    她缓缓低头,半晌才说:“我们早些出门。”

    由司徒驾车,把大文押送到大学医学院。

    一路上大文也不出声,只看着路人熙来攘往,争着上班赚取生活费用,很多人这样就是一生。

    到了大学堂,由两位师长一左一右夹着大文到会议室门外轮候,他们怕大文逃逸。

    轮到大文,他们在门外等他。

    大文走进会议室,两位面试讲师一见他便怔住。

    其中一个说:“你终于来了。”

    大文莫名其妙。

    “大文是吗?你同大武长的一模一样,我们好想念大武。”

    大文这才明白刚才张医生看他发呆的原因,在外人眼中,兄弟也许就是那么相像。

    另一个也感触地说:“大文,由你来承继兄长的遗愿吧,他是我们最怀念的朋友。”

    什么都不问,决定录取大文。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取文件,一眼看到大文,也是一怔,“你是陈大武什么人?”

    “邱医生,这是大武弟弟大文。”

    “大文吗,欢迎到医学院,九月五日入学日见。”

    大文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学位。

    他鞠躬道别,退出会议室。不见司徒与张医生,但是端木却在门外等他。

    “成功吗?”

    大文点点头。

    “刚才一照脸,我还以为是大武呢,真没想到你们两兄弟那么相像。”

    大文自问没有那么成功,他也没有那么多朋友。

    端木把他送回中申大厦。

    事到如今,只得走一步算一步,根本就如此:一日的忧虑一日担当已经足够。

    回到公司,正好午饭时分。

    他打开抽屉,取出苹果,打算吃他当午餐。

    忽然莺莺燕燕成群结队推开资料室门进来找他。

    “大文,我们需要你公平客观的意见。”

    她们手中捧着厚厚的婚纱样板书。大文大吃一惊,连忙摆手“我不懂这些。”

    但是伊们坚持,“大文你只需说好看或难看即行,我们相信你眼光。”

    “谁要结婚?”

    “咏红及可琪,一先一后,五月及九月。”

    她们掀开图片,用手指给大文看,大文具实回答:“丑,丑,最丑,俗,很俗,恶俗,太夸张,象一座银幕。”

    大家讶异,“什么,大文,你一袭都不喜欢?”

    大文批评:“大部分都光着膀子,有些似衬裙,睡袍,都结婚了,还那么暴露。”

    大家笑得打跌,“大文,再给些意见。”

    “为什么在礼服上花费?”

    众女生“呜”地一声,“大文不明白。”

    大文说:“婚礼不是婚姻,结了婚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有人轻轻说:“大文,女孩子一生只有一次。”她声音有点凄婉,“在家,父母是小职员,兄弟姐妹众多,什么都需忍让,在外,成绩普通,找到一份平凡工作已算大幸,婚礼是一生唯一做主角的一天,希望风光一些。”

    大文不再出声。

    过一会他说:“这件不错。”读出说明:“香蒂宜花边与山东丝礼服,售价五千美元。”

    “不贵不贵,一点都不贵,准新娘请即刻电邮询问。”

    大文不想扫她们的兴,其实,照统计,在北美,每三对夫妇,有一对离婚,当然,她们都属于那白头偕老的两对。

    她们叽叽喳喳正在开会议,忽然,大文站了起来。

    真静,外头为什么一片静寂。

    他有第六感,于是搁下女同事们,推开小小资料室门,走到走廊探望。

    走廊空无一人。

    大文更觉不妥,他看看手表,十二时三十分,午餐时间,可是,职员也该陆续回来了。

    这时,他闻到一阵焦味,他走到防烟门前,想推开门,一触手,门把滚烫,他哎呀一声退后,手心已经烫起水泡。

    大文顾不得痛,从防烟门玻璃缝里看过去,只见救生楼梯已经火舌乱窜,生路已经堵住。

    大文如置身恶梦,这事可是怎么发生?

    啊,五楼装修出了事,一定是该处留下火种,四周都是易燃物体,一触即发,引爆火警。

    火警钟及洒水器均已关熄,他们被困六楼,一点办法也无。

    大文退后,试图用电话报警,可是线路不通。

    不止他一人成为困兽,资料室里还有六个,不,七个女孩,其中两人还是准新娘。

    这时大文知道唯有自救。

    他听到消防车呜呜声已经响起,在中申大厦楼下集合。

    大文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必须让救火员知道他们在六楼哪个角落。

    他走进资料室,那几个女孩子挤在小窗前亦已满脸惊惶:“大文,什么事?有救火车!”

    大文强做镇静,但是他满头大汗一颗心要跃出喉咙。

    他取起椅子,撞向小窗,一连数下,才把强化玻璃撞碎,他双手挥舞大声喊叫,可是平台上无人注意。

    女孩子们开始呛咳哭泣,大声惊叫。

    大文转过头去,“静一静!”他吆喝:“这不是演习,这是真事。”

    女孩子们手拉手,脸色灰白,刹时间都静了下来。

    大文抹一抹汗,“救火车就在楼下,他们不知我们困在资料室,快,脱下内衣给我。”

    女孩子们瞠目结舌。

    大文急说:“你们叫什么?叫胸围,快,别怕不好意思,把内衣交给我,各位,我们必须引起人们注意!”

    女孩子们纷纷背过身去解下内衣。

    这时,浓烟自门缝攻进,大文毫不犹疑,脱下裤子,捧起蒸馏水桶,淋湿了塞进缝子,又用水淋湿众女生头脸衣服。

    她们不住打哆嗦,像一群可怜苦恼的小动物,瑟缩在一角。

    忽然之间,仿佛天兵天将降临,云梯架在六楼窗前,有声音大喊:“有多少人?快自窗口爬出!”

    可是女孩们已经吓得浑身乏力,不能动弹,索索发抖(原文如此,我觉得应该是簌簌发抖)。

    大文大声回答:“连我八个人。”

    “快些钻出来,楼下有爆炸声。”

    就在这时,他听见轰地一声,地板震动一下,女同事吓得痛哭。

    大文看到电视台摄影队也已经赶到对面平台。

    百忙中大文考虑到女同事的名誉,立即收起那串内衣。

    他把女同事逐个扶着送出窗口,交到消防员手中。

    他最后把载着资料光碟的盒子交出,然后攀出小窗,踏上云梯。

    消防员大声问:“你是最后一人?”

    大文点头,这时他回头,已看见资料室门已着火燃烧,吱吱发出火花。

    真正险过剃头。

    消防员称赞他:“你做得很好,你是个好市民。”

    安全到达地下,大文抬头一看,只见五楼火舌乱窜,几条水喉对着灌救,水花煤灰四溅。

    救出的女同事都披着红色毯子,拥成一堆,她们死里逃生,颤栗不已,但是看到大文,忽而精神一振,不约而同鼓起掌来,她们一起高声唱:“英雄,英雄。”

    英雄是指他吗,这时,大文力气用尽,眼前一黑,脚一软,坐倒在地,只有喘气的份,任由救护人员替他包扎皮外伤。

    对消防员来说,不过是一场三级火警,无人伤亡,只有数人吸入浓烟不适,最危险是有一撮人流落六楼,无人发觉,但最终获救。

    大文回家休息,一脸煤灰,洗多次才干净,换上衣服,仿佛再生。

    人事部与他通过电话。

    “大文,这次真难为你了。”

    大文只唯唯诺诺。

    “大家都休假三日,这次公司元气大伤,幸亏没有闹出人命。”

    那天晚上,大文做梦,看到烈火融融,烧到眼眉,他觉得痛,自梦中惊醒。

    原来是烧伤的手心痛入心扉。

    电话上小红灯闪闪,原来有不少人留言:“大文,我是慧明,多谢你救命之恩。”“文哥,我们是惠芳、天恩、可琪,多谢你。”“阿文,若不是你—”她们泣不成声。

    还有记者打来:“陈大文先生,我是光明报记者,想同你做个专访”“我们是特别周刊……”,“这是香江日报……”

    大文已经累的喉咙都哑了。

    他自后门溜出,乘车到张医生家,管家给他开门,他二话不说,走进书房,蒙头大睡。

    睡醒,管家煮了红豆红枣粥给他压惊。

    他吃完漱口,又再睡个够。

    张医生回来看见他在沙发上,吩咐多给他盖张被子。

    真是个好地方,谁也不多话。

    三天后,新闻静寂下来,仍有周刊说有人看见一连串彩色胸围在窗口挥舞才通知警方大厦困人,可是当事人坚决否认。

    那群女生当中有四人辞职,无法再鼓起勇气回转中申大厦工作。

    大文百忙中还救出一盒资料光碟,受到公司奖励。

    风水先生又来了,他呵呵地笑说:“火烧旺地。”

    大文真想把他掀翻在地毒打他一顿。

    老板也累了,用手捧着头,忽然之间,西装有点皱,背脊不那么挺,洛基安摆摆手,让堪舆师出去。

    半晌,他抬起头来,看着站在他面前那十个八个名校出身的管理科硕士,“你们说呢?”

    高材生们都发呆,火警当天他们在银行区各著名餐厅午膳,一些陪女友,另一些陪客户,十二点吃到两三点才回来,那时,事过情迁,消防车与警车都已收队,他们什么都没看到,近日只抱怨电梯尚未修妥,叫他们吃力地爬楼梯。

    此刻老板叫他们说话,说什么?

    是说火警,还是讲风水,抑或财经?

    他们不安地轻微郁动身子,笔挺意大利西装发出悉率响声。

    洛基安叹口气:“你们去工作吧。”

    他接着吩咐秘书叫陈大文见他。

    大文依旧白衬衫卡其裤与球鞋,简单朴素、大大方方来见大老板。

    洛基安请他坐下:“大文,你说说看。”

    大文也不知应该说什么。

    洛基安搓着双手:“这场火警,叫每个人都乱了步骤,怎么办好?有些老人家误会存款已被烧光。”

    大文轻轻答:“别老提这件事就好了,市民善忘,过些时候又有别的新闻来转移他们注意力,不如提供娱乐,象抽奖游戏之类,很快没事。”

    洛基安定定神,“你说的对,大文,你是中申的福将,照你话做吧。”

    大文鞠一躬下去了。

    他的资料室被烟熏得墨黑,正在装修,他暂时搬到推广部一个角落上班,坐在他四周的都是经理级,大文有点不习惯。

    过两日,中申退出猜奖游戏,在大堂展示一大瓶金豆,猜它的数目,猜中可获巨奖如洋房汽车油轮旅游等,大堂忽然又挤满市民。

    有人问:“大文,你说会有多少颗金豆。”

    大文说他不知道。

    “虽然职员不能抽奖,你随便说一个数目。”

    “一千六百五十二颗吧。”

    “无人捧得起呢,黄金分子密度惊人,故此沉重。还记得初中学的化学元素表吗,黄金化号是Au。”

    “你想回转校园?”

    “谁不想,那是一个人一生的流金岁月,无忧无虑,只需做妥功课。”

    “总比此刻营营役役,对着上司一味说是是是好。”

    他们唉声叹气,并不知道他们已是世上最幸运一群。

    那天晚上回家,在住所转角,有人叫住他:“大文。”

    他认得是子晴的声音,心中一喜,正想转头,她又这样说:“别看我。”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有新任务,装扮会叫你吃惊。”

    啊,她又再度出任卧底,大文好奇,可是他服从命令。

    他微笑:“这真是世上最奇怪约会。”

    “我在报上看到你英勇事迹。”

    “叫你见笑了。”

    “大文,我很想念你。”

    “彼此彼此。”

    “大文,我前来说再见,下周我会与国际刑警会合,研究一件案子,我需离开本市。”

    大文垂下头,呜。

    “回来之际,再与你联络。”

    “那是多久,三个月,半年,一年?”

    “我亦不知,这对我来说,使晋升机会。”

    “子晴,请你也停下来闻一闻玫瑰。”

    “这还不是时候呢,大文。”

    “请你小心。”

    “大文,你也是,很高兴认识你,再见,珍重。”

    这时,大文听见一辆车子驶近,有开关车门声。

    待大文转头,子晴已经离去。

    大文垂头不语。

    他检查手提电话里刚才偷拍的映像,光线很暗,可是映像效果不差,只见子晴粉白唇红衣着裸露,一看就知道她扮演什么角色。

    子晴生活多姿多彩,与他的沉闷枯燥恰恰相反。

    子晴,祝福。

    国际刑警案件不是走私贩毒,便是偷渡贩卖人口,子晴牵涉越来越广,她需要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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