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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教完书放学后的宁静海,直接奔往医院探视欧阳炵。

    虽然他有全职看护照顾、有美丽的未婚妻会来探望,她还是每天往医院跑,以便亲自确认他的复原状况。

    她经常会带些母亲准备的养生餐及补品,关心他每天的状况,偶尔分享些学校小学生的趣事,让他放松心情,减少住院的烦闷感。

    “炵大哥,今天身体怎么样?”她左手抱着向日葵搭满天星的新鲜花束,右手提着一袋水果踏进病房。

    “要不要吃些樱桃?老板保证很甜、很可口。”她扬了扬手上的塑料袋,不等回答,直接转进浴室清洗,顺便将花瓶换上鲜花。

    “小静,不要乱花钱。”斜躺在病床上的欧阳炵,看着盛装在玻璃盘里又大又红的樱桃,却是微蹙了下眉头。这盘色泽鲜美、果实圆润的进口樱桃,肯定要花掉她不少的薪资。

    “我没有乱花钱呀!”宁静海有些不解,她向来都很节俭。

    “如果你是从欧阳家拿来宁姨准备的餐点,我很乐意接受,但这里不缺水果,你不需要自掏腰包买。”

    “呃?”宁静海听了先是一愣。“只是一盒樱桃,你也要计较?”她不禁咕哝着。

    过去她吃过他多少东西、受过欧阳家多少恩惠,如今只是买盒樱桃给他吃,他竟也计较起来,不愿接受?

    “不只一盒樱桃,昨天的水梨,前天的苹果……”欧阳炵细数着。她不仅经常送来宁姨准备的补品,还两、三天买鲜花,天天提一袋水果上门。

    “昨天的水梨是我妈让我从欧阳家带来的,前天的苹果没多少钱。”她不明白他为何在意这点小钱,虽然这盒樱桃对她来说很奢侈,但买给他吃,她一点也不心疼。

    “我很高兴你每天来探望,陪我聊聊天,但你赚钱很辛苦,不需要有多余的花费,花也可以不用再买,我会让看护定期更换。”他并非责备,只是知道她家境清寒,且这学期才正式在小学任教领薪,不希望增加她的开销、负担。

    “其实我赚钱不会很辛苦,我喜欢这个工作,跟小孩子相处很愉快。”听出话意,她微笑解释,成为正式的小学老师,开始任教不过几个月,但对她而言,每天的教学都很愉快、很满足。

    “教书真的很好玩?”欧阳炵可不这么认为,成年后的他,开始觉得小孩子并不好应付。

    “当然有些孩子不会乖乖听话,但我还是觉得每个不同性格的孩子,都很可爱。”她是真的很喜欢小孩。

    小静对孩子耐性十足,简直是母爱过剩,相对的,琍萍似乎对小孩有些感冒,她曾跟小孩走过秀,事后向他抱怨一堆小鬼的难缠。

    “对了,今天教唱闽南语,我有把学生的练习录下来,你要不要听听看?”说着,她从包包掏出CD片,直接走往沙发旁的音响播放——

    来叫Come,去叫Go,来来去去GoGoGo,汝是You,我是Me,伊是He,大家门阵真欢喜。失礼失礼Iamsorry,ThankyouThankyou多谢汝。

    “这……是什么?”听到一阵口齿不清的稚气童音,念着国语、台语、英文交杂模糊不清的句子,令欧阳炵忍俊不禁。

    “国小有教闽南语,课本写得略嫌生涩、拗口,有些老师配合录音带教学,比较生动活泼。”

    宁静海再从包包拿出国语课本及录音带教材,翻给他看。

    “我觉得他们念得太有趣了,就想到录下来跟你分享,还要求学生多练几次哩!”她笑眯眯道。

    “虽然听不懂,但确实很有趣。”欧阳炵愈听愈好笑,更感欣慰她特地为他录音的举动。

    “啊!对了,我还有张台语囡仔歌的CD,有带动唱喔!”她马上换张CD,开始拍手打节拍,载歌载舞,试图娱乐他。

    “火鸡在叫是咕噜咕咕咕咕,鸡公在叫是咕咕咕,鸭咪仔在叫是呱呱呱,这是阿公的门口埕。”

    她撅着嘴,学动物的叫声惟妙惟肖,令坐躺在床上听着、看着的欧阳炵,不禁笑了出来。

    “透早起床就听到鸟仔声,日时大人无闲,囡仔就养嘁喳,暗时阿公讲古,阿妈念歌,充满快乐的门口埕。咕咕咕咕、呱呱呱……”见他大笑,宁静海抛开形象,表演得更卖力了。

    “哈哈哈,有趣!”欧阳炵笑不停。这是他车祸住院两个礼拜以来,神情最放松的一刻。

    “怎么样?欧阳同学,要不要跟老师一起唱,很快就能学会闽南语喔。”见他笑得开心,她厚着脸皮,装小孩娱乐他,也算值得了。

    “小静,你真的很适合当小学老师。”她可以装小,轻易跟孩子欢乐相处。

    他并不觉得她这样做是刻意做作,即使她已是成人,但本质上仍是从前那个单纯可爱的小妹妹。

    杜琍萍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病房内欢乐怪异的景象。

    宁静海动作幼稚的摆动手脚,病房里响着嘈杂的音乐,而病床上的欧阳炵一脸神情愉快,她莫名感到不舒坦。

    “这什么低俗的音乐?”她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呃?”见到突然闯入的杜琍萍,宁静海一脸尴尬的顿住手脚,忙转身将音乐关掉。“杜小姐晚安。”

    被美艳的她撞见自己的带动唱,她感到羞窘。

    她不介意在炵大哥面前表演,和他分享教学乐趣,但面对气质高雅的杜琍萍,顿觉自己矮了一大截。

    “琍萍,小静是在教我闽南语的童谣,很有趣。”欧阳炵试着解释,他不喜欢未婚妻脸上露出的嫌弃神情。

    “欧圣集团的未来总裁需要学闽南语?你又不是要竞选总统。”杜琍萍颇不以为然,语气中略带嘲讽。

    “闽南语是台湾人的母语之一,现在政府都已推动小学生学习了,杜小姐没兴趣也不该看轻、鄙夷它。”她的鄙视令宁静海不悦,向来温和的她不禁开口反驳。

    “宁小姐,我只是认为事业忙碌的炵,没时间去学没用处的语言,可没有看轻、鄙夷你的母语。”杜琍萍为自己辩解后就不再理会宁静海,手中提着一只高级礼盒,走向病床的欧阳炵,语气变得娇滴滴。

    “炵,这是我让经纪人代订的限量西北白樱桃,这可是‘西北樱桃之后’,果肉甜美、香气独特,甜度比红樱桃甜上两、三倍!”她看见床头柜上已有一盘红樱桃,猜想是宁静海带过来的,她原本对她没什么敌意,但她探病太过勤快,令她不禁要怀疑她的动机不单纯。

    “炵大哥,你们慢聊,我先回去了。”将CD片收进包包里,宁静海背起侧背包,急着要离开。

    她明显感觉到,最近两、三次遇见杜琍萍,对方的语气愈来愈不客气。

    “小静,要不要带些白樱桃回去?这一大盒我也吃不完。”欧阳炵有些不满未婚妻的态度,却又不便当面指责。

    “不用,谢谢。”她不想看见杜琍萍瞪视她的神情,忙转身开门离去。

    “炵,我特地为你带来的顶级白樱桃,你自己都没尝过,就轻易要借花献佛送给别人。”杜琍萍不满地抱怨。

    “琍萍,你最近是怎么了?对小静这么不客气。”欧阳炵忍不住轻斥她。

    “炵,我知道我工作忙,无法天天来看你,你一定心生不满,反观那个宁静海却是天天下班就往你病房跑,孤男寡女的,我能不多想吗?”丽颜上顿时充满委屈酸楚。

    “你想到哪里去了?小静就像我的妹妹一样,我们认识十多年,你又不是不知情。”她莫名吃起飞醋,令他纳闷。“更何况这里是医院病房,随时都有看护、护士出入,又不是饭店房间,这样你也能吃醋?”对她的无理取闹,他不禁有种无力感。

    “我相信你只当她是妹妹,但谁知道她安什么心?趁你受伤住院,勤劳探访献殷勤,说不定想趁机取代我。”杜璃苹坐在床边,偎靠着他的肩头撒娇。

    “你呀!什么时候变成这种爱吃醋的小女人?”欧阳炵伸手轻捏她秀鼻,语气中有一抹宠溺。“小静只是把我当大哥在关怀,她妈妈照顾我多年也很担忧我的伤势,才会不时准备养生补品让她送来。”他进一步解释。

    得知未婚妻对宁静海的不满,只是因没来由的吃醋作崇,这表示她对他的在意,让原本想训斥她的欧阳炵,反倒感到好笑。

    “嘴里叫大哥,但她的关怀未免过了头,连护士们看到都觉得你们的关系不寻常,她天天跟你相处,对你嘘寒问暖的,难保时间一久,你就被她的温情暖意给感动,产生男女情愫。”杜璃苹贴靠他更紧,一双手有意无意抚摸他胸口。

    “别人的八卦闲语我懒得管,但如果连你都要空穴来风,我真的会不高兴,我跟小静之间清清白白,绝不可能跨越兄妹情谊。”他微绷俊容,神情严肃。

    “那……如果她喜欢你,试图勾引你呢?”她柔夷探入他衣襟,贴上他胸膛的结实肌理。

    “不可能。”欧阳炵斩钉截铁否决。“小静不是那种女人。”他比任何人更不希望一直被他视为妹妹疼爱的她,成为觊觎他身份地位的肤浅女人。

    “你发誓。”即使他如此笃定,杜璃苹仍要他给确切的承诺。

    “这种事不需要发誓,你也别再对小静吃无谓的飞醋,她不可能成为你的情敌。还有,现在能勾引我的女人,除了你,没有别人。”他右手捉住探入他衣襟向下游移的柔夷,阻止她继续撩拨他。

    “炵,你对我有反应吗?”杜璃苹娇媚的望着他,粉色的舌尖轻轻舔过性感唇瓣,模样十足撩人。

    “你是我所爱的女人,即将娶过门的未婚妻,怎么可能对你没反应?就算双腿不能动,我的生理仍是健康正常的男人。”俊眸睐她一眼,他神情有些无奈。

    璃苹在荧幕前是气质高雅的玉女,然而私下和他相处,却表现出性感娇艳的一面,经常令他无法坐怀不乱。

    她可以高贵、可以清雅,亦可以风骚;对长辈应对谦恭得体,偶尔对他撒娇任性,既成熟独立又可以很小女人,除了了解流行,也能和他谈论财经,是他曾交往的几位女友中,最面面俱到的一个。

    他深爱着她,迷恋她的风情万种,才会交往一年便决定订婚,认定她是将来的伴侣。

    之前曾心存一丝疑虑的那起绯闻事件,经过十多日没察觉她的异样后,他已逐渐淡忘,也无心追究。

    “炵,我爱你,虽然不能天天见你,但你时时刻刻都在我的脑海里。”杜璃苹仰起脸蛋,美目深情地凝视他。

    “我知道,我们都是成熟理智的人,不需靠着时刻黏腻在一起才能维系感情。”欧阳炵低头和她额头相抵。

    虽然她两、三天才来探一次病,有时来了又匆匆离开,但他不介意她以喜欢的事业为重。

    “炵,后天晚上有一场服装发表会晚宴,原本要请你陪我出席,当我的护花使者,可现在你无法参与,经纪公司要为我另外安排男伴。”她有些无奈的道。

    “这有什么关系?你以前跟那么多男模走秀,我也没说过什么。”他不是个不明事理乱吃醋的男人,而她怕自己误会,先行报备的谨慎行为,让他更认为先前的八卦只是子虚乌有。

    “你知道现在媒体很恐怖,何况我的身份不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捕风捉影、大做文章。”她对像苍蝇般时刻盘旋在她四周的狗仔非常厌恶,尤其不久前才因狗仔的跟拍,付出惨痛代价。

    虽然一次意外让她差点身败名裂,但她可不会就此安份收敛行为。

    之前她因他经常出差感到寂寞无趣,所以背着他有过几次刺激体验,现在他住院要数个月,且半年都会不良于行,她更无法忍受长久的空闺寂寞。

    然而现在她会更小心谨慎行事,维持在他眼中的美好形象,只是公开场合与男伴的出入在所难免,先向他知会,取得他的信任,才能无后顾之忧。

    也是因为这样,她才故意先对宁静海吃一番飞醋,一方面是真的认为那个女人另有所图,一方面却是要稳固他对她的感情。

    “我不会因为一篇文章、一张照片就论断是非,很抱歉无法陪你出席,需要添购什么新礼服、新饰品,去熟悉的店自己挑,挂我的帐。”他微微一笑,表现大方。

    “炵,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杜璃苹开心地双臂勾住他颈项。“我爱你,你一定要赶快康复喔!”她唇瓣贴上他薄唇,热情如火地缠吮起来。

    “炵大哥,我天天来看你,是不是不妥?”傍晚,踏进病房的宁静海没有了往日的朝气蓬勃,反而有些愁容。

    杜璃苹对她愈来愈没好脸色,她可以理解她的想法,她跟炵大哥虽是兄妹情谊,但在外人眼里,他们可是无血缘关系的孤男寡女。

    她一度想避嫌,但怎知不过一天没看到他的状况,她竞忐忑不安。

    以前他健健康康,天天忙碌,她一个月才能见上他一面,却不会为他感到忧心。但现在他一个人待在病房里,他父母因工作及社交忙碌,只能偶尔来探望,而他的未婚妻一个礼拜来医院两、三回,唯一能天天关怀他的人,只有她了。

    她很高兴可以每日与他相处一、二小时,却又怕造成他的困扰。

    “没什么不妥,倒是你的时间让我过意不去。每天跑医院也很累人,你如果有事忙,就不需要天天来。”以他的身份,每天想上门探病的一堆,但他不喜欢外人打扰,唯独她的亲近、关怀,他欣然接受。

    “来医院并不累人,如果陪炵大哥聊天能让你感觉轻松,我会很高兴,但要是给你带来困扰或麻烦,我真的觉得不好意思。”宁静海声音有些沉重的道。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传闻?难道医院护士也爱乱扯八封?”欧阳炵黑眸微眯。如果医护人员散播对她不利的传闻,他会直接找医院负责人问清楚,要医院付出该付的代价。

    “没有,并没有什么传闻。”她摇头否认。护士们清楚他们两人的关系,她在意的是杜璃苹的想法。

    “那么你顾忌什么?”他其实很喜欢每天看见她明亮的笑容,听她分享生活趣事。

    “我怕……杜小姐不高兴。”她小声道。

    “璃苹那边你倒不需要烦恼,我上次跟她好好解释过了,我们之间只有兄妹情,绝不可能有其他的,你愿意来陪我,我很高兴,不过你若真有事,千万别勉强。”欧阳炵语气温和道。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宁静海释怀的微微一笑,但乍听到他强调两人绝不可能跨越兄妹情,她的心竟狠狠拧了下。

    “小静,今天学校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他敏锐地察觉到她黑蛑里藏着一抹黯然。

    拿颗苹果,坐在椅子上,低头要削的宁静海,有些惊讶地抬眸看他一眼。

    “心情是有点灰暗,但不知该不该跟你分享。”她意外他会看出她心底的不快。

    “高兴与不高兴的事我都希望听,再怎么乐观的人,也不可能只遇到光明的事物。”欧阳炵表达出愿意倾听之意没有一丝勉强。

    “今天午休时在改学生作文,看到一篇令我惊骇不已的文章,我马上去找学生来谈话,并请了辅导室老师做心理咨询辅导,也联络家庭社工去做探访。”一想到班上的学生出问题,她心情不禁凝重起来。

    “什么样的文章,让你反应这么大?”一个小学生能写出什么耸动骇人的文章?

    听到宁静海的转述,他意外她从一篇作文便能发现孩子身处家暴环境,担心地马上介入关怀。

    探出骇人听闻的家庭变态案件,令她心情很难过。“文明不断在进步,但为何人性却是愈来愈腐败贪婪?社会治安败坏,家庭暴力案件层出不穷,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宁静海不禁沉重的叹口气。

    “小静,这种消极的想法,不像你的处世态度,‘要看好的一面,不要拘泥在坏的一点’,这不是你的人生哲学吗?”欧阳炵难得看见向来乐观的她脸上出现愁容,不禁想起她也曾长久笼罩在家庭暴力的阴霾下。

    “对不起,炵大哥,我只是一时有种无力感,即使身为老师,仍无法真正帮助受到伤害的孩子。”她并不想把自己的坏情绪呈现在他面前,可一旦起了头,便忍不住倾泄内心沮丧。

    “你已经做到身为老师的责任,而且比许多老师对学生付出更多的耐心与关怀。”欧阳炵轻拍她的肩,安慰沮丧的她。

    宁静海因他的碰触,心颤了下,他摸摸她的头,温柔地表达关心,令她想起小时候他每次看见她身上的新伤痕,明知是被她父亲所伤,却不会刻意过问,总是心疼地摸摸她的头,递给她一盒甜点、一罐药膏。

    当小小年纪的她最惊慌无助逃家时,是他的温柔关怀拯救了她。

    即使之后她仍无法躲过父亲的暴力阴影,但他成为她的一盏明灯,心灵的寄托。

    她对他的心情从感激、依赖,不知不觉转变为爱慕、深情,然而这些感情她不会让他知晓,只要能永远当他无话不谈的干妹妹,便是她人生最幸福的事。

    欧阳炵受伤住院两个月后,腿上厚重的石膏已拆除,开始用辅助器练习自行下床,每天坐上轮椅,让看护带到医院中庭散步、透气。

    杜璃苹前往医院探视的频率逐渐递减,刚开始每周平均两、三天一次,到一个礼拜也许只来一次,这个星期甚至完全没有出现。

    周六休假的宁静海,早上便到医院,宁母也准备许多补品跟欧阳母一起来医院探视他,待她们离开后,她推着轮椅带他到楼下散心。

    “炵大哥,你腿伤复原良好,再不久就可以做复健,相信很快便能恢复行走了。”宁静海欣慰道。

    他虽躺在病床上两个月,却没有灰心丧志,住院才半个月,已开始忙于公务,用笔电视讯与公司干部开会沟通,每日秘书都会来医院向他报告要事。

    这么努力,她对他未婚妻更加感到不满,觉得不算身为艺人,工作再忙碌,也应该要以他的身体健康为重。

    杜璃苹不仅未尽到未婚妻的责任,且近来还接二连三被报导与几名男艺人公开出入,即使是工作所需,她仍为炵大哥心生不平。

    她相信住院的他也知道那些八卦讯息,只是他没有表达一丝不悦或反弹,她不好去提,也没立场说什么。

    “我也希望尽快恢复,下个月中得前往中南美洲一趟,届时能不需依赖轮椅最好。”欧阳炵淡道。

    “你伤还没完全痊愈就要出差吗?总裁不能去吗?要不也可找经理或特助代行。”一听到他要带伤出国,宁静海不免担心,原以为他会住院直到结束复健治疗才出院。

    “我爸得坐镇美国总公司,这阵子已经是台湾、美国两边跑,我不能再增加他的负担,拜访中南美洲厂商,是数个月前已排定的行程,且相关合作内容都是由我所主导策划的,让其他人代行并不妥当。”即使受伤住院,他不会卸下身为欧阳集团副执行长的重任。

    “可是……应该要把腿伤养好,再远行较适当,能不能延后一、两个月?”她试图劝说。

    距离他所提的出国时间,剩不到一个月,就算明天能开始做复健,他的腿伤复健期,至少需两、三个月。

    “我下礼拜一就会跟主治医生商量,最慢这个月底办出院,之后的复健物理治疗,再定期回诊。

    “虽然可以用网路视讯跟公司干部做联系,但太久没进公司也不行,更何况医院空气我早已吸腻了。”欧阳炵无奈地轻笑一声。现在每天的活动空间除了病房,就只有这个小小的中庭花园。

    “炵大哥总是以天下为己任,置个人生死于度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她所谓的‘天下’是指欧阳集团,不禁心疼他即使受了重伤,也无法真正的休息、养伤。

    “宁老师,今天要教谚语或成语吗?”欧阳炵笑了笑。“到这里就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下。”对身后推着轮椅的她道。

    “小学生可不会学到范仲淹的名言。”她笑说。在鲤鱼池前,大椰树下一张长椅坐了下来,让坐在轮椅的他,和她并排而坐。

    “真把我当成你的学生了?”他侧头望她一眼。

    “是啊!欧阳同学,之前教的闽南语歌谣,有没有记起来?”她一副想叫他默背表演的神情。

    “抱歉,忘了。”他扬扬手,表示遗憾。其实他记得她唱过的歌词、念过的课文,但念给她验收太别扭了,只好简单说忘记。

    “没关系,下次再教你唱。”她原就没想过要他真的记住,那只是想让他放松的娱乐而已。

    “你这前提过的那个学生,后来怎么样了?”她之后曾向他陆续报告那名心理受创的学生状况,这阵子倒没再听她提起。

    “志工持续对他家进行关怀沟通,也向警局申请保护,但他母亲却是直到现在才开始有考虑离婚的打算。”她简单报告,有些意外他会询问与他无关的琐事。

    之前是因为担心受到家暴伤害的孩子,才向他吐露心情,后来觉得不该再继续向他报告这种别人家的事,便没再提起。

    “我不明白,为何一个女人可以长期忍受伴侣的精神及暴力虐待?强撑着维持一个完整的家,是顾虑孩子吗?但在这样的家庭下成长的孩子,岂不是受到更大的伤害?”虽然事不关己,但他其实不介意花时间和她探讨,尤其此事让他想起她曾有过的恐惧童年。

    “我想……是因为爱吧。”宁静海有些沉重地轻叹口气。

    “爱?”欧阳炵不解地望着她。

    “我曾问过我妈,为什么不跟我爸离婚?我宁愿没有爸爸,也不要一个喝醉酒就会疯狂施暴的厉鬼。”她垂眸,神情黯然回忆。

    “厉鬼?”没想到她会用这个字眼形容她父亲,令欧阳炵有些惊讶。

    “在我心里的爸爸有两张脸孔,一个是已经有些模糊,曾经温柔会陪我玩的爸爸;另一个却是影像更鲜明,如夜叉鬼魅般张牙舞爪的可怕爸爸。

    “在我妈的心里,我爸也有两个面目,一个是婚后的头几年,他工作顺遂,对家庭、对她关爱付出的样子;另一个是他被朋友出卖,生意失败后失志且颓废的模样。

    “从此,她一个人辛苦挑起家庭经济重担,还得供应不务正业的丈夫伸手要钱,更经常饱受爸爸的暴力伤害,而她却是一再的吞忍、包容,只因为放不下。

    “我妈说,当我爸第一次出手打我时,她曾想过要放弃这段婚姻,但始终无法下定决定,内心深处一直抱持一丝希望,也许有一天,我爸会清醒过来,重新振作起来。

    “然而,他始终没有清醒,不仅放弃自己的人生,更放弃家庭、伤害家人,直到他突然病逝,我跟我妈才真正从家暴中解脱。

    “我以为自己很恨他,以为我妈一定非常埋怨他,但他死后,看着他的棺木被推进火葬场,烧成一堆灰烬、白烟,我跟我妈竟情绪失控,相拥恸哭。

    “之后一两个礼拜,只要看到他的照片,便会无法自己,伤心掉泪。那种矛盾的情绪,直到现在我仍无法真正理解为什么,更不知道当初我妈没离婚,究竟是对、是错?”回忆过往,她心情顿时无比凝重。

    她国二那年,父亲过世时,他人在国外念书,待他回国,再度和他相遇,已是几年后的事,他问起,她只是轻描淡写带过。

    欧阳炵静静听她诉说过往心情,她低垂睫眸,神色黯然,令他感到心疼与不舍,尽管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但他仍在意她的情绪。

    现在见到她的愁容,他的感觉跟小时候对她的心疼、关爱似乎有些不同。

    他有点想将她搂进怀里安慰,但两人毕竟不是真正的兄妹,对她,他无法有太过亲密的举动,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肩,希望她能真正释怀。

    “我以为因为曾经的爱而执着,抱着对方会被自己感化而改变的想法是一种盲目的天真,会是种豢养对方的恶习,不仅拯救不了对方,且伤害自己,也伤害身边的人。”欧阳炵有感而发。

    “炵大哥一直是个温柔有责任心的好男人,将来肯定是个好丈夫、好爸爸。”宁静海抬头望着天空,白云缓缓飘动,她内心其名有些揪扯。

    比起回忆童年的悲惨,想到他将跟另一个女人共组家庭,那种心情似乎更忧愁落寞。

    尽管她不断说服自己祝福他,但这段时间和他日日相处,她愈来愈无法豁达真诚的祝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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