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江金虎的契机,来得出奇的快。
「六周年纪念日」的隔天,一切又回复正常。
客厅里继续有兄弟出没,江金虎继续生龙活虎,所有人对于前一日的异状只字不提,包括她。
仿佛每一年的这一天自动隐形起来。
一个星期后,江金虎在台北待满了一个月,终于开始感到无趣了。
「喂,女人。」
梅玉心从正在读着的《镜花缘》中抬起头,入眼那件俗艳的夏威夷大红花衬衫,三颗扣子不扣,粗金链子和宽金手环让她在心中叹了口气。
「是,老公,您有事叫我?」
江金虎对她柔顺的态度非常满意。
「台北这种地方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越待越无趣,我要回高雄去了。」顿了一顿,他故意加一句,「我相好的也都在那里,不回高雄没漂亮女人睡啦!」
「好,我马上帮你把行李准备好。你何时要动身呢?」她盈盈浅笑着。
「奇怪了,我说我要去找别的女人耶!-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样像一个做老婆的人吗?」江金虎鸡蛋里挑骨头。
「丈夫是天,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哪有我们女人插话的余地?」梅玉心恭良地垂下长睫。
江金虎对她的识大体简直满意到不能再满意。
「好,-识本分就好。反正只要-乖乖地守在这个家里,我还是会尽做丈夫的责任,好好给-照顾的。」
「那真是感激不尽了。」垂下的眼中闪过一丝笑讽之色。「你这趟回来台北的公事都办完了吧?」
「马马虎虎啦。」江金虎摆摆粗大的手掌。
这是他另一个要赶快逃的原因。
之前与「春和堂」的那一段,其实出发去救老婆是表面上的原因,私下他已经跟台北万华一带的一名叶姓角头说定了,藉这个理由和钟老大公然翻验,然后两个人把他北南两地的走私点吞了。
结果和钟老大脸没翻成,反倒被他这个「水某」和平解决。这次他来台北就是找叶天行说这件事的。
平时虽然都是阿诺在动脑筋,但江金虎也不傻,几天下来早就想明白,自己干嘛当那个出头结怨的冤大头?于是,很不幸地,谈判破裂。叶天行指责他不讲信用,他却认为跟钟老大翻脸又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这下可好,在台北又留了一笔烂帐,还是趁阿诺发现之前快闪!
「一个火大的阿诺可比两百个叶天行难应付多了。哈哈哈!」他不知不觉把心里的话全讲出来。
「是万华的那位叶先生吗?」她把玩书页中的绣花小笺。
「-怎么知道?」
「前阵子我们吃早饭时,你和我聊过啊。」她抿唇一笑。「那位叶先生可不好相与呢!我帮你收拾一下行李,一会儿我也送你到机场去。」
江金虎没意见。
其实,有个像梅玉心这样懂事的大老婆,也挺不错的呢!
简易的行李收拾好,夫妻俩、小方与一位司机坐一辆车,其他兄弟们包几辆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松山机场而去。
车程中,梅玉心仿佛又回到一个月前的陌生疏远,只是静静看着窗外,江金虎几次试着逗她说话,都只得到几个心不在焉的回应,和含混的微笑。
到最后,笑也没了,偶尔回过头来,用深思的眼神看他,看得连江金虎这样的大男人都被看毛了。
「靠!-要是那么不爽老子回高雄,不会一起来?」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吓一跳。
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是好日子过多了,平白没事拖个老婆跟在身边管头管脚!
不过梅玉心也不太管人就是了,而且还会陪他聊天——虽然说他的生命里能聊天闲谈的对象着实不少,但那些人就是和她不一样。他们不像她一样,是真正听得津津有味,而不是假装感兴趣,或只是迎合他而已。尤其她三不五时露出的崇拜眼神,真的很能满足他的自尊心……
不行不行,想太多!他是一家之主,他要把梅玉心安置在台北,她就得乖乖待在台北!
「不用了,以后你要去的地方,不见得适合我跟。」她的笑容有些飘忽。
车子冷不防颠簸一下!
江金虎朝前座破口大骂,「阿陈,你车怎么开的,连平平的路都会打颠?」
说时迟那时快,车子猛然靠路边一停,驾驶座上的人打开车门,飞快逃逸无踪。
江金虎一怔,按下隔开前后座的防弹玻璃板。
「小方!小方!」坐在驾驶座旁的小方,竟然头一歪软倒了!
这小厮一天到晚出事,说来也真是倒楣。
江金虎警觉心大起,探了探小方的颈动脉,确定它跳得稳当,八成是一上车时就中了麻醉之类的暗算,给人弄昏过去。
下午五点多,夕阳将半边天染成橙红,车子停在荒僻的山路旁,其他兄弟全无踪影。
「妈的!太托大了,被人调虎离山。」江金虎暗咒一声,回头盯住妻子。
方才一路上顾着说话,又仗恃着兄弟的车就在附近,竟然没注意到他们已经和其他人走散了,一转方向,往木栅山区而来。
「金虎,发生了什么事?」梅玉心一只软荑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到底是见惯大风大浪的男人,江金虎迅速宁定下来。
阿陈八成是被收买了。现在得先弄清楚是哪个人打算阴他。
倘若只有他一个人不打紧,砍砍杀杀的事也不是没做过。但身旁拖了一个她——江金虎太清楚,妻子若落入对方手里,可能遭遇何种下场。
「-紧跟着我!」
他下了车来,绕到妻子那一侧将车门打开。梅玉心才刚跨出车外,陡峭笔直的山路上下两方,同时有几部黑车包围而来。
点子出现了!
下方的车先抵达,在他们三公尺远停住。为首的黑头宾士车门打开来,叶天行步出车外,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哎唷,这不是金虎小老弟吗?怎么车子在半山腰抛锚了?要不要我载你们一程?」
叶天行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形矮小瘦弱,牙齿因长期嚼槟榔而显得红烂,细小的眼睛瞄向他身后的女人,惊艳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是某种阴森的笑意。
江金虎不动声色,将妻子拉到魁伟的身后藏好。
「叶桑这样多礼数?我只是回高雄一趟而已,不必劳驾你来替我送行。」
叶天行向手下使个眼色,前后左右的人霎时全围拢了过来。
「江金虎,明人不说暗话,今天不是我不讲道义,先悖离约定的人是你!」叶天行皮笑肉不笑地扯一下嘴角。
「姓叶的,要合作将来不是没机会,一个谈不拢你就急着杀鸡取卵,名声传出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叶天行冷笑一声。「那还得你有命传出去才行!你不跟我联手对付姓钟的,我只好跟姓钟的联手对付你了。」
所以叶天行和钟老大挂上勾了?
这可奇哉怪哉,他和叶桑私下的协议,钟老大当然不可能知道,现在这两个人会扯上关系,必然是中间有人替他们穿针引线……不知这家伙是谁?
八成就是阿陈那兔崽子。嘿!
江金虎狂气一发,张扬的黑眸更显出睥睨。
「连姓钟的我都没看在眼里,你算什么货色?我说叶天行,你还是赶快退出江湖,回老家去卖咸酥鸡吧!老子要是心情好,还可以叫兄弟免你这摊的保护费!」
「妈的,给他点教训,大家上!」叶天行气歪了嘴,扬手大喝。
「啊!」梅玉心被推回车子内,车门轰然甩上。
「锁好!」他低吼一声。
乒乒乓乓的肉搏闷声随即响起。
围过来的黑衣小弟起码有一打,人人手上不是握球棒,就是握粗水管。
梅玉心终于真正见识到丈夫的勇悍。
他一开始手无寸铁,几个回合之后,手上便突然多了一根水管,再过几回合,水管变成木棒,再过几个回合,木棒变成铝棒。可惜有枪的人都守在叶天行身边,否则抢到了枪,他们要逃就容易多了。
他的身上挨了好几下,额角同时渗着汗水与血水,但他双眼明亮,神采飞扬,倒像是小男生在玩心爱的游戏一般。
接着她开始感觉到局势在转变。
一开始叶天行的人马仗着势众,攻击此起彼落、一个被踢倒了另一个继续跟上。而江金虎无论身上挨了几下,从头到尾不吭一声,越战越勇!敌人踢中他一脚,他必还其两脚;敌人打中他一棒,他回手将人撂倒。
渐渐地,情况颠倒,他的气势越打越雄壮,一干小弟受他所逼,眼中竟然开始出现怯场的神色。
这个人是永远打不死的吗?
他身上起码挨了十几棍,有几下甚至伴随着击到骨头的闷响。换成平常人早就倒了!
他为什么还站着?
他为什么不怕痛?
他还能撑多久?
他是不是,会一直站下去?
畏怯的打手们,手上的攻势渐渐缓慢下来。于是,他的反击,便越发凌厉!
「抓那个女的!」不知是谁突然发了一声喊。
江金虎眼神一凛,被逼到车子另一侧的人,猛地拉开车门。
「干!不是叫-锁好!」他不暇细想,攻过来拉开车门,将她拖出来。
「我……我吓得忘了。」梅玉心泪花乱转。
一发现这女人就是他的弱点,打手们顿时精神一振。
再这样打下去可没完没了!江金虎觑了个空,一脚踢开抢过来的两个小弟。
「跟我来!」
他揪着梅玉心的手腕,窜入山路旁的密林。
「金虎……」她惊呼一声。
路旁立刻就是一个陡峭的斜坡,他们两人几乎是用跌的一路滑下去。
「等一下,小方还在车上……」她边闪避迎面而来的树干边喘。
「小方能照顾自己!」姓叶的没事抓个小弟做什么?他们夫妻俩比较值钱!
「小心!」她娇呼。
迎面而来一只胳臂粗的横干几乎撂倒他!
「他们在下面!」
「追!」从上方响起众多打手杀过来的吆喝。
仿佛经过了永久的时间,他们下滑之势一顿,终于停在一条兽径上。枝干树丫,层层迭迭,江金虎硬拉起梅玉心,往一些根本看不出来是路的方向闯过,总走得出一条路来。
「阿、金虎……你、你为什么,认得路?」梅玉心追在后头喘憩,疲累不堪。
江金虎快速瞥她一眼。
还是不要跟她说,木栅山区是道上兄弟砍完人之后随便一扔的好地方,也是他们以前出来「捡」兄弟回家的老据点吧!
「再一会儿就到了。」
「我们要去哪里?」
「前面有一条小径通往大马路!」
梅玉心娇滴滴的一个闺秀,几时受过这种仓皇逃生的苦?她脸上说不清是泪是汗,沁出来便抹掉,再沁出来再抹掉,喘得心都快跳出来。
「我不行了,你自己走吧,不要理我了,我只会拖累你。」她用力挣开他的掌握。
江金虎恍然不闻,揪起她继续往前走。「这里有蛇,-不怕?」
「蛇?」她火速弹起来,乖乖被他往前拖。
「到了!」他陡然停下来。
「啊——」梅玉心及时抱紧了他的粗臂,才免于跌入一道不知何时出现的大缝里。
「-先跳过去,我跟在-后面。」
「跳过去?」她花容失色。
这条山缝黑幽幽的,深不见底,而且看起来像有一哩宽!
「大马路就在那一头,只要回到大路上,我们就有救了!」随路「借」辆车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我、我……」她下唇发颤,再回头看看那条大缝。「我跳不过去。」
如果在其他时候,江金虎可能有时间同情她——毕竟她现在实在是狼狈到极点,秀发散乱,裙-撕裂了好几处,他应该会……
好吧,他承认,即使在其他时间,他也不是那么怜香惜玉的男人。
「我叫-跳,-就给我跳!」直接破口大骂。
「看到他们了!」追兵的声音竟然已在咫尺之遥。
「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江金虎将她推开一小步。「好吧,我先跳。根本没那么难,-看了就知道。」
尽管他人高马大,身手却异常矫捷,只听呼地一声,人影晃动,一眨眼他已经在彼岸。
「快过来,我会接住。」江金虎急切地对她伸出手。
梅玉心瞧瞧宽缝,再瞧瞧他的大掌,眸中惧色越来越盛。
「我、我不敢。」她捂着脸嘤嘤啜泣。「你自己先逃吧,不用管我!他们不会伤害我的,他们只是想要抓你……」
追兵已在一尺之外。
「快跳过来!」江金虎大吼。
「没关系的,你快走。等他们发现我对你一点都不重要,他们会放我走的……我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她放弃地委顿在草地上。
「找到了!」一个黑衣小弟猛然从后面的树丛里冲出来。
「江金虎呢?」
「逃到对面去了!」
「×!姓江的,你有种给我回来!」
那道裂缝着实宽,一时竟没有人敢跳过,一群人只好隔岸向他叫嚣。
另一个小弟一把揪起委靡的梅玉心,见她容色,先是一愣,再来就是贼忒兮兮的馋笑。
「妈的,姓江的真会挑老婆,娶了个老婆这么水!」手指已经不干不净地摸上她脸颊。
「金虎,你快逃,不用理我!」梅玉心惨呼。
江金虎咬了咬牙。
下一刻,众人眼前一花,一道劲风陡然从对岸掠过来。
江金虎一把将老婆抢回来,破口大骂——
「干!女人,会被-害死!」
「我还以为-改变主意,打算跟着他亡命天涯了。」
叶天行优闲地坐在小牛皮沙发上,啜口酒,端详对面不动如山的女人。
她很美,真的很美,沉静端坐的时候彷佛一尊精雕细琢的玉像,有着说不出的冷艳。
但是,当叶天行直视她深不见底的眼瞳,一股细微的寒栗感从背心泛延开来。
一个为了自身利益,连枕边人都能毫不容情下手的女人,他可没有那个胆去碰。
「我不是绊住他,让你们顺利将他抓到手吗?」梅玉心冷淡地答。
「很高兴江金虎的老婆比他本人守信用。」
「江金虎的老婆」这个称号让她的眉间起了下波澜,片刻又回复毫无情绪的模样。
「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应该是问-希望我如何处置他才对。」叶天行勾起的嘴角隐藏在酒杯后。「依照我们的协议,-把江金虎所有的暗桩密盘全告诉我,我则替-解决江金虎,让-以悲伤未亡人的身分回去培植傀儡,慢慢接收他的势力。看,我一点都没忘。」
在见过梅玉心以前,他本来对这个协议嗤之以鼻,然而现在,他不那么肯定了……
叶天行不是没有看过凶神恶煞在他面前摆谱,但这女人轻描淡写的神情,却别有一股阴森骇人的气势。如果她说她要取代江金虎的位子,他相信,她真的做得到。
「先让我见他一下,我有几个关键问题得先问清楚。」她沉默片刻,突然说。
「-不会突然心软,想帮助他逃跑吧?」叶天行警觉起来。
梅玉心的脸上再度出现表情——冷笑。
「我若会心软,就不会主动联络你江金虎今天打算离开了,更不会在更早之前帮你和钟老大牵线。我说要摆脱他,自然就是认真要摆脱他。」
「好吧,让-见他无妨。可是过去几个小时,我的手下好好招呼过他了,-看了可别心疼。」
她端端正正地挺起身,甚至不看他一眼,跟着一名手下直接走向地下室。
下了楼梯,扑鼻而来的阴湿恶臭让梅玉心蹙了下眉。
未打开地下室的小房间之前,她先低声向身后的手下确认,「里面除了江金虎还有谁?」
「没人!现在是中场休息。」手下油腔滑调地回一句。
「嗯。让我和他独处。」
打手耸了耸肩,没意见。
铁门叽嗄一声打开,一盏微弱的灯挂在天花板上摇晃。
她的呼吸微微一屏,说不出是为了空气中的血腥气,或是为了眼前所见的景象。
江金虎被打得很惨。真的很惨。
他双手反剪在后,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右眼已经肿得完全看不见,左眼再过不久应该也会肿出同样的效果。在衣服遮盖不住的地方都有伤痕或血污,已经找不出一块干净的皮肤,相信衣服底下也好不了多少。
触目所及还没有看见断肢残骸,所以目前都还是皮肉伤而已,梅玉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稍稍安心。
看见这男人自食恶果,是她一直以来期盼的事,不是吗?
「金虎……」
纤细颤抖的轻唤打破地下室的宁静。
江金虎勉强还能看的左眼转动一下,缓缓对准焦聚,充血的口腔组织让他的咬字含糊不清。
「他们……没伤害-吧……」
「没有。叶天行说,冤有头债有主,而且他从不为难女人。」她的脆音在小空间里,显得清冷无比。
江金虎困难地咧了下嘴,稍微放心一些。
叶天行素来名声不好,今天突然君子起来,还真让人意外。
方才被人当沙包打时,他心里一直挂念的是她。他们男人家出来混,挨点儿刑当家常便饭,但若让她发生了什么惨无人道的遭遇,他会恨自己的。
说他大男人也罢,但男人惹出来的祸,不应该让女人来受,这是他的哲学!
「之前有钟老大……今天有叶桑……看来……-比我吃得开……」都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了,他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你为什么要回来救我?」她走近他身前,紧盯着他的眼。
「废话……-是我老婆……」
「但是我们的感情并不亲密啊。」
「少、-唆了……只要是我的人,别人就别想动。」一丝血沫子沾上他的唇角。
「即使救我会危害到你自己的生命安全?」她轻问。
「有什么办法……谁教我倒楣娶了-……这辈子、这辈子只好罩定-了!」他沙哑地笑了下,牵动胸口已断的肋骨,猛地咳嗽起来。
不懂!
梅玉心完全不能理解他在想什么!
他们非亲非故,只有一纸薄薄的证书将两人连结而已,甚至不是因为爱而结合的。江金虎为什么可以如此理所当然地对她许下一生的承诺?
他不应该是个无血无泪、逼人家破人亡的恶棍吗?
她捂着胸口,退后了一步。
那种不确定感再度席卷她的心。奇怪,她从来不曾对自己的决定产生怀疑过的
当年为了帮父亲坐上系主任的宝座,她雇用私家侦探挖出竞争对手的丑闻,费尽千辛万苦将对方拉下台去,都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迟疑,为什么对这个她一直想除之而后快的男人,却一再地产生动摇?
「咳咳咳……叶天行放-下来看我做什么?」江金虎歇了会儿气才问。
「他要我劝劝你,把上个月军火的那笔款子交出来,免得多受皮肉之苦。」她飘忽地道。
「呸!他有种自个儿来跟我说。」江金虎咧了下嘴。「我没捱到他亲自送的拳头,还觉得不过瘾咧!」
「你有办法逃出去吗?」
「阿诺、咳,阿诺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台湾了……再过不了多久,他发现我们失踪,一定会动用所有的关系开始找人的。」江金虎龇牙咧嘴一下。「希望他动作快一点,别等到我只剩一口气了才找到人。」
「我明白了。叶老大看我只是个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对我看管很松,我再看看有什么方法可以偷偷拨电话出去。」她一步步开始往后退。
「不用了!」
这三个字让她停下脚步。
「不用了?」
他喘了口气.「-、-还是注意自己安全要紧,不必为我冒险……咳……早来晚来,阿诺总会找到这里的-……好好照顾自己……」
「你在关心我?你都只剩下半条命了,还在关心我?」她的呼吸又开始不顺畅起来。
「-、别以为我现在就没力了,我要打出一条血路……可还、还容易得很……」嚣张的语气又出现了。他江金虎可不能让女人瞧扁。
不懂……完全不懂……
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可以在自己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宁可放弃求救的机会,也要他的女人先保护自己?
梅玉心几乎是用逃的离开地下室。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从来都奉行着如斯准则,无半丝半缕地怀疑。她将江金虎送到叶天行的手中,为的也不过就是求取更大的生存空间而已。
每个人不是都应该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优先吗?不是应该先让自己有活路了,才顾得到其他人吗?
而今,这个她从来瞧不起的鄙俗汉子,却在她面前展现可笑的骑士精神,与人性高贵的一面。
她突然发现,或许她想象中的「江金虎」已经扭曲了,现实中的他并不是那样的面貌。
不,更可怕的是,她突然发现,或许她一直执着不放的求生法则,出现了盲点。
梅玉心据存了二十二年的价值观,开始剧烈地颠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