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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 听风的歌

    风起了阳光的影子好透明而记忆是手风琴响起

    我以为我终于也学会忘记但沉淀的扬起乱飞

    下一站到哪里到底爱在哪里从谁的怀里转到哪里

    你现在在哪里我想你轻轻的已经遗失的怎么样再赎回

    谁的歌在风里有一句没一句好像是句迟来的对不起

    比生命还漫长的成长路途里为何总有太多未知

    要怎样才不会分离怎样才没有对不起

    by万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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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后何洛返回加州,冯萧则继续在实验室里忙碌着,他在这个项目组里是新人,自然加倍努力,偶尔老技术员偷懒,把需要连续十几个小时的监测交托给他一人,熬夜也是常事。加州和美东有三个小时时差,常常何洛这边已经午夜,还会看见冯萧在线。

    何洛劝他,如果太辛苦,就宛转点和你们老板说啊,谁都不是铁打的。他们这样太不厚道。

    冯萧总是呵呵一笑,打上一行字:这也是一种磨练。他解释说,他们都是technician,不很在意出什么成果;但我是学生,现在多做点,也是积累自己的资本。

    项北也问,萧哥,做得这么辛苦,难道可以赚加班费?攒钱筹办婚礼么?

    我说过要结婚?

    早前你说有这个打算,说要等何洛硕士毕业,开始做research,课程不重的时候。

    Forgetit.冯萧说的简短。对于那天的送别,他不问,何洛也绝口不提。但,终究是一根刺。如他所愿,何洛回来了,遮掩间双眸红肿,又和最初相识的时候一样,眼底总有一层雾气。那是多久,也有将近两年了,然后看她一天天开心起来,温和沉静地在自己身边微笑,看她在厨房氤氲的水汽中煮饭、看她满手泥污蹲在后园里侍弄花草蔬菜、看她扎高马尾在足球场边挥手加油,以为这样就是一辈子。谁想只不过匆匆数面,一年的感情几乎被抹杀。冯萧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看错了过去,还是算错了未来。

    也不知道算不算幸运,何洛没有离开。

    感恩节将至,何洛再次飞来探望冯萧,顺便去师兄师姐工作的大药厂找实习机会,她说:我还是想对industry的实际状况有些了解,免得过两年博士毕业找工作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车到山前必有路。冯萧说,除了药厂,你也可以看看和生物有关的咨询、法律顾问什么的,收入高啊,以后我就跟着你混饭吃好了。

    那都是累得吐血的地方。何洛摇头,而且我的英语和nativespeaker比起来,还是差得太多,用到咨询和法律上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可以学么。美国的行业发展都比较成熟,基本上按劳分配,赚得多,当然也比较辛苦了。冯萧开解她,不用着急,第一,你现在离毕业还远,实习可以慢慢找;第二,就算真的暂时不能进industry,同样可以做博士后么,虽然收入不高,总比当学生的时候好,而且相对清闲。

    何洛想起刚刚做了妈妈不久的师姐,她就说,读博士后好啊,是个养baby的好机会。

    然而,她心底有一种力量不断冲撞,想到要这样周而复始地读下去,冗长的未来便让她坐立不安。

    别想太多了,先在新泽西和宾州这边几家大药厂把简历都投了。而且就算现在实习了,最后进大药厂做研发,他们同样preferpostdoc。冯萧拍拍她的头,过些日子这些药厂可能去附近大学的招聘会,到时候我去看看。

    算了,你那么忙,不要操心我这些事情了。

    你这么说我就生气了。冯萧故意板下脸,我不操心你,操心谁去?再说了,我也希望你过来美东,离我近点。

    他坚持要做两道新学的菜。有时候做实验人不能离开现场,一直坐在仪器旁又无所事事,就在网上看了很多菜谱。他说笑着,弄得一厨房油烟,一会儿把锅盖扔到炒勺上,一会儿跑去推开窗户。何洛凝神望着他的身影,心里闷闷的。

    怎么了,眼睛都直了?冯萧转身笑,有话对我说么?

    啊,没。何洛摇头。

    别傻坐着,去,看看我书桌上打印出来的菜谱,到底什么时候放料酒。

    何洛没有看到菜谱,喊冯萧自己过来找。他的电脑开着,一瞥之下,却看见msn对话框一闪,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里面。

    项北说:有机会你还是和满天星谈谈,她心里一直有个疙瘩。

    冯萧的答复是:过一段时间吧,最近情绪不佳,比较暴躁。

    刚刚闪现的那句话,写着:何洛的事情不必强求,大丈夫何患无妻。

    何洛愣在原地,说不出心中滋味。

    你看到了。冯萧站在她身后,提着饭铲,我只是告诉项北,咱们暂时不会结婚。

    嗯。

    来,去吃饭,不要生气。冯萧解释,我和满星也没什么。

    不生气。我明白。

    真的?

    真的。我相信你。何洛挽起袖子,洗手,准备碗筷。一回身,看见冯萧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我刚才,很担心你会和我吵架。

    怎么会?我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么

    我倒希望,可以吵起来。他缓缓抬头,问,何洛,你是不会为我吃醋的,对不对?

    我相信你。

    那么,你是否为他吃过醋?

    何洛别过头去,长长吸气,那时候人小,比较容易激动。

    我一直告诉自己,你说得对。冯萧说,是我太相信你了,还是我压根就不了解你?

    两个人长久对视。何洛说:我不大懂你的话。是你想太多了。

    冯萧浓黑的眉没有了往日的飞扬,常带笑意的明亮眼睛渐渐迷离:一直以来,我想相信你,把事情想得简单一些。可是连你自己,都不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不是?

    给我时间,让我冷静一下,好么?何洛跪坐在冯萧脚旁的地毯上,去拉他的手。

    你是为了他么?冯萧甩开,你想要有一些工作经验,是因为这样回国比较容易找工作,对不对?如果读博士后,就又要绑在美国好多年了,潜意识里,你不想留下来,是不是?

    我这是两码事。

    那你告诉我,你不是这么想的。

    何洛不语。

    你向来不说假话的。冯萧叹气,靠在沙发上,其实,在我们去黄石的时候,你就知道他要来美国了吧。在大提顿,如果是他,你还会哭得泣不成声么?

    何洛支着身边的茶几,飞快地站起来,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摆在上边的相框摇晃了几下,仰面躺倒,里面是两个人在熊牙公路尽头的照片,夏日飞雪。Wewerehere,多好的表达,过去时,曾经的旅途目的地,并不是终点。

    冯萧望了她一眼,解下围裙扔在餐桌上,推门而出。

    到底,还是伤害了他。

    何洛茫然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厨房里排烟罩上的小灯还亮着,昏黄温暖,刚盛出来的香菇烧鸡翅还在兀自冒着热气。

    外面开始下起雪来,冯萧的大衣还挂在衣架上,从窗口望出去,他的车也在停车场。

    这个人去了哪里?

    何洛穿好外套,抱着大衣冲下楼去,刚推开防盗门,就看见冯萧倚着墙,抬眼望着空中的雪花。

    我刚出来,就发现自己没有带钥匙。他说话的时候带着白烟,笑容也有些僵硬,回去吧,这里风大。

    对不起,刚才不应该说那么刻薄的话。冯萧道歉,我想要做的洒脱一些,但发现自己根本大度不起来。其实已经有好几次了,我都想和你谈一谈,但是我没有。就是怕一言不和,就再也留不住你了。

    是我对不起你。何洛扬头,迎上他的目光,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想做一个理智的人,现在,我决定任性一次。原谅我,冯萧。

    冯萧拉住她:让你任性的结果,就是我们都会后悔的。谁都会有摇摆不定的时候,这个时候我们就更应该坚持。你想想,很多事情是被回忆美化的,只有握在手中的幸福才最实际。难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的开心都是假的么?我不相信!

    何洛翕动嘴唇,心里千头万绪无法表述。相处时开心,那不一定是因为爱,为你排忧解难遮风挡雨的人,值得一生感念;然而,分开后的挂念和苦痛,是因为爱么?曾经爱过的,是否依然爱着?见到章远时的心痛,是因为不能回到他身边,还是因为触碰到曾经的伤口?

    何洛不知道。

    你决定了,要和他在一起?冯萧问,无论我曾经做过什么,以后怎样努力,都留不住你的,是不是?

    我没有。何洛摇头,我没有她躲开冯萧的目光,但躲不开他的哀伤。

    冯萧沉默片刻,握紧她的手,那么,何洛,你爱我么?

    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事情。

    我问,你爱我么?或者,你爱过我么?

    何洛不语。

    做人不用这么厚道吧?冯萧苦笑,到现在,你都不肯骗骗我,安慰我一下么?

    一家法国制药公司录用了何洛,工作地点是宾州的分厂,对方希望她下学期便来实习。舒歌帮忙整理行李,依依不舍地问:真的这个圣诞前就要走了?

    对。

    但你可以一月份才报道,不是么?

    何洛指着一书包地图,喏,刚刚从tripleA(AAA,美国汽车联合会)领回来的,我给自己放40天的假。

    你要开车去美东?!舒歌翻翻地图,中南部各州应有尽有,从西至东。

    有这个想法。

    我反对!舒歌大叫,你每天心不在焉,太危险。

    我有保险,行车记录优良,而且我每天只开一会儿。

    保险并不提高驾驶技术!你疯了。

    我没有。

    何洛,你在和自己赌气。舒歌说,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太多歉疚。

    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何洛坦言,我的处事态度、我从小受到的教育,决定了有些事情我不能只从感情出发,无论怎么选择,我都对不起别人,对不起自己。所以,索性暂时不去想。人生不是只有爱情的。

    那也不能一辈子当鸵鸟。

    我不会。何洛敛着行装,这些我带走,那些大箱子我已经封好了,等我到了,你帮我shipping过去。其余什么音响电视,统统留给你好啦。过一段时间也许我还回来,继续读我的博士。

    她回身看看空荡荡的屋子,放松的抻个懒腰。为了安全原因,我才告诉你我的行程,不要告诉其他人了。我想把自己交给自己,至少,是这四十天。

    何洛迤逦南下,从旧金山到凤凰城,从休斯敦到新奥尔良,穿过气象万千的红褐色戈壁、热情洋溢的新墨西哥。后备箱里放着水、面包、火腿和苹果,还有一个睡袋和各种工具,上路后发现自己的准备并不充足,长途行车经验更是稀少可怜。有一次看错地图,绕了大段的弯路,找到预定的旅店时已经半夜;在人烟稀少的亚利桑那州,错过一个高速出口的加油站,渐渐油表指针压在Empty的红线上,如此又开了20英里,才发现下一个;在休斯敦看球,兴奋的要喊哑嗓子,出来时却找不到车钥匙,只好打电话报警,并找来AAA的工作人员开窗撬锁旅途是孤单的,辛苦的,然而充满未知和诱惑。一路紧张兴奋,只要有一个既定的目标,便可以把自己交给蜿蜒长路。

    何洛爱这样肆意简单的生活。

    她隔三差五就给家中打电话,何爸何妈一直被蒙在鼓里,以为女儿依旧在打点行装。冯萧回国探亲,给何洛发email,说家人问起她,我妈很想你,说和你一起逛街,一起做饭,都很开心,这么多年总算过了把养女儿的瘾。我不忍心打破她的美好想象,于是说你忙,才没有和我一起回国,因为准备明年到距离我很近的地方工作。原谅我这样解释,因为我也还有幻想,还希望,一切是有转机的。

    何洛凝视良久,不知如何回复。看久了屏幕,眼睛酸痛,她对着冰冷的字符,不断地说着对不起,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开开停停,已经距离出发将近二十天,在圣诞前夕到达佛罗里达的奥兰多。她在海洋世界附近的连锁旅店住下,盘算着还要去环球影城和冒险岛,当然,还有最不能错过的迪斯尼,索性买了七日通票,孩子一样举着棉花糖、烤火鸡腿,兴奋地和穿梭园中的卡通人物握手,或者在各式过山车上惊声尖叫。

    平安夜,迪斯尼的主园中游客众多,大家都聚在灰姑娘城堡前看午夜的焰火表演。音乐响起来,城堡在灯光的投射下变幻色彩。一对对的卡通人物翩翩起舞,舞台上满是童话里的公主王子。到了午夜,乐声戛然而止,所有彩灯熄灭,连风似乎也静了。众人屏息,只见两三粒金色的信号弹曳着长尾巴,带着轻快的哨音冲入夜空,一瞬间,绚烂的焰火此起彼伏,在城堡上方深邃的暗蓝天幕中绽放。

    圣诞的歌声飘扬起来,漫天缤纷的焰火下,情侣们牵着手甜蜜的亲吻,其中甚至有带着儿女的父母们,每个人脸上都是幸福的神色。

    这样或那样的一瞬,一生中所有美好的光景都被唤醒,交错纷呈。

    那些事,那些人,曾经温暖了何洛的心灵。

    不需要闭上眼睛回忆昨天的模样,只要抬起头,抬起头看满天的流光飞舞。所有的那些青春年少的笑靥,那些意气风发白衣飘飘的岁月,那些一同悲伤的欢乐的朋友,三月的碧桃六月的丁香十月的银杏,那些四季开谢的花凋落的叶,那些挑灯夜读,那些球场上的汗水,那些欢笑,那些眼泪,那些万水千山,那些执迷不悔一切的一切,喷薄欲出,那些风里的歌,歌里的梦,统统都是青春剧本的注脚。她全力演出,看到天鹅绒帷幕后深情凝望的眼睛,他走在聚光灯下,款款伸手。

    想起某年冬天他的信,他说:看一颗流星,许一个愿,就是我的目的。如今千千万万的花火,是否可以淹没所有过去,让一切重生?

    到达终点纽约时已经是一月中旬,远眺布鲁克林大桥,冷月无声,凉凉地挂在薄雾低垂的暮色中。每次呼吸,凛冽的风都从鼻子尖锐地灌入,寒意透彻心肺。然而何洛喜爱这种感觉,她在哈德孙河畔张开双臂,细密的小雪花飘落,似乎就是家乡最亲切的感觉。

    在霁雪初晴的寒冬,六角形的纯白花朵在发稍和眉毛上悄悄绽放,何洛在自己的肩头,嗅到了春天的气息。

    尽管它是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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