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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道乎霸道乎

    她看完书信,恍然顿悟,知道独孤智果然有意聚集“宇宙六残”,组织“六残帮”,并狂妄得业已自称“帮主”。

    信后,还有两行小字,写的是: “天玄谷地势极为隐秘,陌生人无法相寻,但凡属接函被邀之人,只要一到‘桐柏山’中,略为游赏风光,便会有人接引。”

    濮阳勇站在一旁,涎着脸儿,傻笑问道:“姑娘,这信上写些什么?是不是独孤智请我吃饭?”

    夏侯娟笑道:“不仅请你吃饭,并还永远管你吃饭,你去不去?”

    濮阳勇高兴得眉开眼笑说道:“我的食量又大,酒量又大,经常在挨饿之中,居然有人肯对我长期管饭,怎么不去?看来我错怪了独孤智,这老家伙还蛮不坏呢!”

    夏侯娟闻言,秀眉双蹙,暗自思索。

    她思索的是自己究竟应该与濮阳勇相偕前去“桐柏山天玄谷”,探查独孤智的虚实,设法援救卓轶伦?抑或单独行动,虽然同去,却不和他作为一路?

    这种方案,互有利弊,夏侯娟一时之间,倒无法断定哪种方案的利多弊少。

    濮阳勇听了夏侯娟的问话却不假思索地,应声答道:“我听你的话儿。”

    夏侯娟心中一慰,含笑说道:“好,你言出有信,果然是条英雄,如今你不妨前往‘桐柏山’,到‘天玄谷’中,寻找那独孤智,恶狠狠地,吃他一年半载。”

    濮阳勇瞪着一双豹眼,愕然问道:“姑娘,你要我去?”

    夏侯娟点头说道:“对了,我要你去,你尽管放心前去。”

    濮阳勇向她看了几眼,继续问道:“姑娘,你去不去呢?”

    夏侯娟微笑答道: “我也许去,也许不去,你不必管我,只莫要忘记你自己所承诺的,再见了我时,一定要听我的话儿。”

    濮阳勇头脑简单,他既想不出夏侯娟是何用意,也根本不想,只是茫茫然地不住点头。

    夏侯娟微微一笑说道:“我要走了,你也马上就走,一路上不许另外生事,再作耽搁。”

    话完,向濮阳勇略一摆手,便自飘身离去。

    但她前行未久,便闪入暗处,注视着濮阳勇的动静。

    原来,就这片刻之间,夏侯娟的芳心以内,业已思潮百转。

    夏侯娟衡情度力,觉得以自己一身超绝艺业,面对“宇宙六残”中任何一人,均无所惧,但若容其集结成帮,却又绝非己力所能破灭。

    根据她这种想法,则夏侯娟所能采取的惟一策略,就是必须破之于未成,不可制之于已集。

    然则,这句“破之于未成”的话儿,说来容易,做来却极度艰难。

    因为其余“宇宙六残”.是否肯接受独孤智的邀请,与之共组“六残帮”,均有其自由意志,怎会听从夏侯娟的左右?

    何况,这几位武林怪客,几乎每人均行踪飘渺,东西南北的下落难寻,夏侯娟找得着彼,找不着此,她又怎样能化身千亿,去一个个地分头阻止?

    全盘既难兼顾,夏侯娟便只有把自己力之能及方面,作为重点,希望在尚未组成的“六残帮”中,先投下一粒强有力的破坏种子。

    夏侯娟对濮阳勇赠酒赠金,结恩于前,合掌较功,示威于后,并一再加以试探,断定这濮阳勇,确实已对自己心悦诚服,遂鼓励他前往“桐柏山天玄谷”,应邀投靠独孤智。

    因一来濮阳勇素以缺乏头脑,浑噩鲁直得名,二来独孤智素以机智无伦,算计盖世。自诩这两人一经结合,独孤智自然认为可把濮阳勇充分利用,随意左右,绝不会像对于其他人一样,对濮阳勇存甚戒心。

    故而,夏侯娟不仅鼓励濮阳勇前往“桐柏山天玄谷”,并决定不和他明面同行,只是暗中跟缀,她要以愚克智,使濮阳勇成为独孤智卧榻之旁的一只猛虎。

    当然,夏侯娟目前的最大欲望,是要救出卓轶伦,为了私情,她关心爱侣,为了公义,她也急于要与卓轶伦互相商议,怎样才是破灭“六残帮”的最佳手段。

    她隐身暗处,芳心电转地,把自己一切安排,重复想了一遍,觉得并无什么不妥之际,一条雄健人影,业已如飞驰过。

    这条雄健人影,自然便是濮阳勇,夏侯娟见他果然听从自己命令,遂芳心暗喜地,悄悄尾随在后。

    她一面要利用独孤智派人迎接之举,辨识路径,潜入“天玄谷”,一面并暗中维护濮阳勇,不令这位傻头傻脑的武林怪客,在半路上又生事端。

    尚幸一路无事,夏侯娟遂在暗中替濮阳勇付掉了不少酒资饭账。

    濮阳勇因有夏侯娟所赠的那锭黄金在身,胆量自大,故而每见酒楼饭馆,都要大吃大喝。

    但每次吃喝以后,总有人替他先行付账,濮阳勇诧异之下,自然询问,所获得的答复均是“一位穿红衣的美丽姑娘”等语。

    濮阳勇再笨,他也知道所谓“穿红衣的美丽姑娘”是谁,可笑的是,他虽对夏侯娟感佩万分,毫未曾问过她的姓名,只把“姑娘”二字,和夏侯娟的绝代容光,牢牢记住。

    到了“桐柏山”,才人山区不久,果然便有独孤智所派手下,认出浪阳勇的身份,前来迎接。

    夏侯娟心中暗喜,隐身相随,认为任凭独孤智狡猾如狐,也必会被自己查出他巢穴所在。

    孰料俗语有云:“必须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夏侯娟如今竟仅知己而不知彼,只以为自己的安排绝妙,却把独孤智略为看轻,不知道这位以智计称绝的残废魔头,真具有泣鬼惊神的雄才大略。

    “桐柏山”峰峦灵秀,范围亦不在小,地处河南桐柏县、湖北随县、枣阳县等三县之交,独孤智所居“天玄谷”,自是在深奥清幽之处。

    夏侯娟尾随甚久,方见独孤智所派手下,左转右转地,把濮阳勇引进了一座幽险山峡之内。

    她以为业已到了地头,这条幽险山峡,必然就是独孤智巢穴所在的“天玄谷”。

    谁知到了峡口,方见这块地势并不太大的山峡以内,竟是密林,生满了巨干凌云的林木桐柏。

    独孤智的手下和濮阳勇,双双走入林中,但行未数丈,身形遂为茂密树木所掩,再也看不见了。

    夏侯娟先是一愕,旋即有了个自以为是的解释,她断定独孤智的巢穴,若非设在林内,便系建筑在穿越林木之后。

    一来艺高胆大,二来又有了这种想法,加上更急于援救那位虽与自己仅见一面,却彼此均已情苗深种的卓轶伦,夏侯娟遂未作沉思地,跟踪进入林内。

    林中既无蛇兽毒虫,又无任何人为险阻埋伏,却使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咆哮红颜”夏侯娟,感到异常狼狈。

    使她狼狈之故,是为了这片密林的范围太广,纵深太厚。

    开始之际,夏侯娟生恐泄漏踪迹,是蹑足徐行,在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尚未出林以后夏侯娟不由急躁起来,展开身法,电疾飞驰。

    又是半个多时辰过去,眼前的茫茫林海,仍然深厚得仿佛无边无际。

    夏侯娟皱眉止步,心中略一盘算,觉得以自己脚程而论,前半时辰慢走,后半时辰快走的综合计算,至少也有五十里,这片森林,怎可能有如此厚密?

    疑心既动,第一件事自然便考虑到独孤智是否在这片密林之中,设有什么迷踪阵法?

    夏侯娟对于五行变化,奇门生克之道,也曾涉猎,并自信颇有心得,遂略为静气凝神缓步前进,细看林木的种植情况,有无异状。

    又走了三五十丈,不仅未看出丝毫异状,林木更越来越高,越来越密,竟似越来越深,天光也越来越暗,哪里有即将穿过林海的半分情况?

    夏侯娟毕竟不愧为“百忍神尼”悔大师的心爱高足,在这种看不出丝毫异状的情况之下,反而断定自己业已陷入极厉害的无形阵法之内。

    身陷无形阵法,与面对有形敌人不同,当前第一要务,便是赶紧释躁静矜,先自明心见性,

    夏侯娟念动身随,立即盘膝静坐,低眉合目。

    先圣贤说得好:“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她“得”的是什么?

    她以为林中设置了可以颠倒转换,综合人力及天然力灵妙的无形阵法,并有人暗中操纵,才使自己如人无边林海,困不得出。

    但这种虑后之“得”,只属于“大胆假设”,究竟是否正确,还需要“小心求证”。

    夏侯娟面含微笑,站起身形,循着先前所走方向,丝毫不变地,又复疾驰。

    但这次她耍了花样,在前行未及十丈之际,猛然一式“彩凤翻飞”,竟掉转娇躯,对着相反方向,提气狂奔。

    三五个箭步起落,也就是驰出三十来丈以后,面前果然林木渐稀,已有天光透入。

    夏侯娟知道自己的“大胆假设”,和“小心求证”,均已完全成功,即将穿越林海。

    她心中狂喜,脚下加劲,“飕飕飕”地,施展出“八步登空”身法,展眼间便自飞出林外。

    但林外不像是什么峡谷以内,却像是出了峡谷,尤其那些峰峦形态,竟使夏侯娟觉得有点熟悉。

    她诧然之下,回身游目一看,不禁眼前发黑,几乎气得晕倒。

    她又回到了未入林以前的幽险山峡之外。

    回顾峡内,桐柏森森,环视四周,山壁峭峭,这是她前经之处,难怪她一出林时,便觉环境眼熟。

    夏侯娟怔了,是惊得发怔。

    夏侯娟呆了,是气得发呆。

    她银牙暗咬,颇想再度人林,但终于竭力忍耐,抑制了自己的心中冲动。

    并不是夏侯娟胆小,“咆哮红颇”生平心雄气壮,怕得谁来?但她觉得在料不透独孤智于林中所布,是何埋伏之前,即令再度进入,多半徒劳无功,倘若被固其内,或仍像这样糊里糊涂地,退了回来,岂非更赔笑柄?

    就在夏侯娟空白惊怒交进,连搓双手,无计可施之际,林内忽然有位清癯青衫老人,缓步走出。

    夏侯娟秀眉轩处,香肩一晃,便飘到青衫老人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并纤手微扬,似欲点向对方。

    但她纤手才扬,玉指便收,并未把心中想施展的招式发出。

    夏侯娟悬崖勒马之故,是恐怕自己又过于鲁莽,把事料错。

    因为她断定对方既从林内走出,定是独孤智手下党羽,才想制住来人,加以逼问。

    讵料临近之下,才发现这位清癯青衫老人,朱颜鹤发,宛如古月苍松,那份超绝风神,纵非仙侠一流,也是高明隐士。

    夏侯娟赶紧缩手,心想以这青衫老人的清标高致看来,怎会是独孤智手下的凶邪党羽?

    她一面缩手收式,一面微抱双拳,向那青衫老人,含笑问道:“请问老人家,此峡何名,这片密林,有多深厚?”

    青衫老人向夏侯娟看了一眼,微笑答道: “这是‘天奇峡’,密林也叫‘天奇林’,纵深约莫有一百来丈。”

    夏侯娟脸上一热,心想自己向来挟技傲世,以为余子碌碌,谁知却在这“天奇峡”内,碰了这大钉子,仅仅百余丈纵深的无人森林,便把自己难倒。

    她羞惭之下,又向那青衫老人间道:“多谢老人家,在下再请教一声,这片‘天奇林’外,是否有座‘天玄谷’?”

    青衫老人摇头笑道: “这‘天奇峡’内,是‘天奇林’,‘天奇林’外,是‘天奇谷,……”

    夏侯娟听到此处,大感意外地,接口说道:“天奇谷,难道这‘桐柏山’中,竟没有‘天玄谷’么?”

    青衫老人笑道: “有,走完‘天奇谷’,有条‘天玄桥’,走完‘天玄桥’,有个‘天玄洞,,要等出得‘天玄洞’,便是‘天玄谷’了。”

    夏侯娟听得不禁倒抽一口冷气,眉峰立告深蹙。

    青衫老人手捋长髯,微笑说道:“这些峡林桥洞,七成出于天生,三成出于人为,均系极难通行的罕世奇境,其艰难程度.并由浅入深,最容易走的是这‘天奇林’,倘若到了‘天玄谷’前的‘天玄洞’中,真所谓步步皆蕴危机,寸寸都是鬼域。”

    语音至此,顿了一顿,向夏侯娟看了几眼,又复蔼然微笑地,扬眉问道: “姑娘为何向我打听‘天玄谷’,可以告诉我么?”

    夏侯娟毫不隐瞒,应声答道: “在下想到‘天玄谷’中,去寻找一个复姓‘独孤’的瘫残老人。”

    青衫老人笑道:“天玄谷不易入,独孤智不好惹,姑娘若是无甚特别紧要之事,大可不必……”

    夏侯娟不等青衫老人话完,便即接口说道:“多谢老人家关垂盛德,但常言道得好‘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在下因有至友被陷‘天玄谷’中,故而不计本身安危,也要入谷一探,老人家认识那独孤智么?”

    青衫老人本来满面笑容,听了夏侯娟这样一说以后,竟换了副惊奇神色,轩眉问道:“姑娘所说你陷身‘天玄谷’中的那位至友,是不是卓轶伦呢?”

    夏侯娟颇感意外地,点头答道:“老人家怎会猜得这样正确?”

    青衫老人笑道:“这样说来,姑娘是夏侯娟贤侄女了,我与令师‘般若庵主’相识,却未见过贤侄女,不知你可知道我叶天仕么?”

    夏侯娟虽不知卓轶伦深通医道,并系出于叶天仕所传,却久闻“一帖神医”大名.遂恭身笑道:“侄女久仰叶师叔大名,更时常听得家师称誉叶师叔超华迈扁的岐黄神技,但叶师叔怎会知道侄女与卓轶伦结识,并得知他身陷‘天玄谷’呢?”

    叶天仕笑道:“这是卓轶伦自己告诉我的。”

    夏侯娟又惊又喜地,扬眉笑道:“叶师叔,你既已见过卓轶伦,他定必安然脱险的了?”

    叶天仕的面色忽转沉重地,摇手说道:“天下事往往奇巧无伦,我若不巧入‘天玄谷’,遇见此事,卓轶伦定遭惨死,尸骨早寒,如今虽告暂时脱难,但因独孤智手段太凶,心肠太狠,卓轶伦身受控制,究竟吉凶如何,尚无法遽加论断。”

    夏侯娟听得心中大喜,皱眉问道:“他……他……他难道尚被独孤智田在‘天玄谷’中……”

    叶天仕摆手叫道: “贤侄女莫要着急,卓轶伦人已离此,但其中情况,颇为曲折,我们不便在此深谈,且寻个僻静所在,再由我详详细细地,说给你听。”

    夏侯娟也知这“天奇峡”口,不是善地,遂只好耐着性儿,随同“一帖神医”叶天仕,到了另一片小林之中,聆听他详谈究竟。

    叶天仕首先目注夏侯娟,含笑问道:“贤侄女怎会知道卓轶伦陷身此处,莫非那位‘紫衣宫主’崔凤芸,在家破人亡之下,仍能守信不渝,代替卓轶伦前往‘小孤山’江岸,向你报讯么?”

    夏侯娟点了点头,叶天仕拈须叹道:“难怪卓轶伦说此女,虽系旁门左道,却属性情中人,这样讲来,你对于前半段经过,定已了然,无须我……”

    夏侯娟接口说道:“叶师叔请从究是何人向‘紫衣官’施行突袭,杀死‘四眼神君’胡遇奇等情,开始见告。”

    叶天仕道: “夜袭‘紫衣宫’,杀死胡遇奇,是‘宇宙六残’中的司马聪、云千里、何撑天等所为,侵入‘秘香阁’,掳走卓轶伦,则是独孤智所作。”

    夏侯娟大吃一惊说道:“这四个魔头,难道业已互相合作,组成什么‘六残帮’了么?”

    叶天仕摇头笑道:“独孤智手眼通天,本身虽瘫痪在那张轮椅之上,不能行动,但手下却密布江湖,情报传递,极为快捷,他此次因获知司马聪、云千里、何撑天等‘宇宙三残’,要向‘四眼神君’胡遇奇,合力寻仇,遂特地破例亲来,执行他的两种打算。”

    夏侯娟皱眉说道:“两种打算,我只猜得出他其中一种打算,大概是来看看另三个与他齐名的凶残魔头,到底有多高道行,并递交约请‘宇宙六残’齐聚‘天玄谷’,合组‘六残帮’的那份书柬。”

    叶天仕微笑说道:“贤侄女心思敏捷,猜得不错。”

    夏侯娟颇为焦虑地,急急问道:“司马聪等三人,都应邀前来,天玄谷’了么?”

    叶天仕摇头答道: “尚未,他们均称要经过详细考虑后,再作答复。”

    夏侯娟心内一宽,继续问道:“独孤智的第二种打算又是什么,我猜测不透。”

    叶天仕笑道:“他是要去掳劫卓轶伦,因为独孤智获有情报,知道崔凤芸已把卓轶伦教人‘紫衣宫’,正在疗伤养病。”

    夏侯娟惑然说道:“卓轶伦四肢不残,全身无废,心智又未蔽塞,独孤智掳他则甚,难道也要叫他参与‘六残帮’么?”

    叶天仕失笑说道:“贤侄女这回却猜错了,卓轶伦最近不知为了何事,故意炫技,医名颇震江湖,独孤智是想把他掳入‘天玄谷’中,治疗他半身不遂的瘫痪重症。”

    夏侯娟“咦”了一声说道: “独孤智既想组织‘六残帮’身为帮主,怎又延医治病,岂非自相矛盾地砍招牌么?”

    叶天仕叹道:“他既起雄心,自然不甘寂寞,何况长年瘫坐轮椅之上,委实厌烦,纵令贵若王侯,富堪敌国,也复索无生趣。”

    夏侯娟点了点头,有所领会地,又自问道:“卓轶伦肯不肯为他治病呢?”

    叶天仕扬眉笑道:“卓轶伦认为行医行侠,应有区别,他打算先治好独孤智的瘫痪重症,再劝他回头向善,倘若执迷不惜,方始下手诛戮。”

    夏侯娟抚掌赞道:“卓轶伦兄打算得好,我赞成他这种英雄肝胆,菩萨心肠,但如此存心之人,在鬼域江湖中,是难免吃亏的呢!”

    叶天仕点头叹道:“贤侄女说得一点不错,卓轶伦不仅应允,并立即为独孤智诊脉处方,谁知他一片‘仁心’,却换来对方的一片‘狠心’,在处方完毕之后,独孤智按动所持羽扇机括,打了他三根‘绝命毒针’。”

    夏侯娟听得“哎呀”一声,花容变色。

    叶天仕急忙劝慰笑道:“贤侄女不要着急,独孤智这种瘫痪之症,纵有灵药神方,也绝非短期内所能痊愈,大病未瘳,名医不烹,故而他打卓轶伦三根‘绝命毒针’之举,只是意在控制对方,非为他尽心尽力不可。”

    夏侯娟恍然说道:“我明白了,独孤智的这种‘绝命毒针’的针上所淬,大概是非用独门秘药无法祛除的慢性剧毒。”

    叶天仕微一点头,夏侯娟又复问道:“既然如此,独孤智怎么又肯放我卓轶伦兄,离开‘天玄谷’呢?”

    叶天仕道:“因为我恰好来到,遂由我负责施医,而把身中奇毒的卓轶伦放走,静等独孤智瘫痪告痊,恢复行动以后,才将‘绝命毒针’的独门解药给我,换句话说,就是倘若独孤智的病不得痊愈,卓轶伦便命不得活。”

    夏侯娟皱眉问道:“卓轶伦兄,如今去往何处?”

    叶天仕向她看了一眼,微笑答道:“他不相信‘紫衣宫主’崔凤芸,真能替他向贤侄女传讯,故而离开‘天玄谷’后,第一步便是先去‘小孤山’。”

    夏侯娟脸上一热,苦笑说道: “小孤山之约,期在重阳,他……他如今还去则甚?”

    叶天仕笑道:“天下事往往应该只问其当不当为,不必论其可为不可为,卓轶伦因势不得已,才对贤侄女重阳爽约,他若不走道‘小孤山’,问心难安,何况他认为也许贤侄女会在‘小孤山’江岸一带,留书留字地,与他另订约会。”

    夏侯娟听得心中又甜又酸.不知是种什么滋味,若非她性格极强.几乎业已扑簌簌的泪如珠落。

    叶天仕见了她这种神情,从脸上浮现出一片会心微笑,继续说道:“卓轶伦去过‘小孤山’后,便要再赴‘红叶山庄’,替司马聪、司马明兄弟,治疗聋盲残疾,并在江湖间,寻找濮阳勇,替他益智开窍。”

    夏侯娟听得愕然叫道: “叶师叔,我卓轶伦兄这样做法,却是何意?”

    叶天仕答道: “自然是对付独孤智筹组‘六残帮’之举,为莽莽武林,扶持正义。”

    夏侯娟苦笑说道:“你们把我弄糊涂了,这样哪里是对付‘六残帮’,根本是在帮助‘宇宙六残’,替他们助长凶焰。”

    叶天仕笑道:“贤侄女认为‘宇宙六残’的力量如何?”

    夏侯娟道:“他们每个人都有绝世专长,威力相当可怕。”

    叶天仕又复问道:“这样说来,是不能容许他们组成‘六残帮’了?”

    夏侯娟断然答道:”当然不能,‘六残帮’若是顺利组成,武林中便永无宁日。”

    叶天仕点头笑道: “贤侄女可有阻止他们组合‘六残帮’的良策妙计?”

    夏侯娟想了一想答道:“聚沙成塔,塔不易摧,集腋成裘,裘不易毁,我认为若在他们尚未‘成塔’ ‘成裘’之前,予以个别歼灭,总来得省事省力,比较有效一点。”

    叶天仕微笑说道:“贤侄女的这种想法,不失良策,但却稍嫌霸道。”

    夏侯娟微颔螓首说道:“我也觉得略嫌‘霸道’,但在想不出‘王道’手段之时,也就只好从权地,以‘霸道’救天下。”

    叶天仕双眉微扬,目注夏侯娟含笑叫道:“贤侄女,倘若有‘王道’手段,你认为应该先行‘王道’,抑或先行‘霸道’?”

    夏侯娟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先王后霸理所当然,叶师叔怎么考起侄女来了?”

    叶天仕笑道:“这就是我所说的奇巧之事,因为我对于阻止或消除独孤智筹组‘六残帮’一举,想出了一种‘王道’手段,才特地赶来‘天玄谷’,谁知遇见卓轶伦后,他的想法,居然不约而同,和我完全一样。认为‘宇宙六残’的‘力量’,是来自‘缺陷’,换句话说,也就因为他们的身体官能,有形无形地,各有了重大残缺,才逼得他们各有了绝世专长。”

    夏侯娟略一寻思,点头说道:“这种想法,确有相当道理,譬如盲人之耳必然特聪,聋人之目必然特明……”

    叶天仕微笑说道: “倘若盲人之目复明,聋人之耳复聪,他们那种异乎寻常的听力视力,是否便会逐渐减退?”

    夏侯娟皱眉说道:“照理说来,当然如此,但盲人怎会凭空复明,聋人怎会凭空复聪,叶师叔想得未免……”

    叶天仕摇头笑道:“不是‘凭空’,是‘凭人’,我和卓轶伦都精擅各科歧黄妙术,打算把‘宇宙六残’的所谓‘残缺’,一一治好。”

    夏侯娟失声叫道:“叶师叔,你……”

    叶天仕以一种祥和笑容说道:“这就是我和卓轶伦想的不约而同的想法,也就是所谓‘王道手段’,并包含有双重意义在内!”

    夏侯娟扬眉说道: “我愿意听听叶师叔所说的‘双重意义’。”

    叶天仕道:“第一种意义先已讲过,第二种童义是替‘宇宙六残’治好残病,使他们由‘非常人’,变为‘常人’,倘若仍具搅乱武林的掀风作浪祸心,再加歼除之际,一来省力,二来心中也不会有甚不安,因为我们对于身带残疾之人,总要特殊怜悯宽恕一点。”

    夏侯娟静静听完,点头叹道:“叶师叔和卓轶伦兄的这种想法,确实既极高明,又极王道,但却恐不容易办得到呢!”

    叶天仕含笑说道:“当然不太容易,在寻常医生看来,对于这些残疾,根本无从下手,我和卓轶伦虽对此道特精,也必将竭尽所能,大费心力。”

    夏侯娟秀眉微蹙,目注叶天仕问道:“叶师叔,在‘宇宙六残’之中,为司马聪治聋,为司马明治盲,为独孤智洽瘫等等,或可凭借你与卓轶伦兄的精绝医道,一一为之,但何撑天与云千里,却一个双手早断,一个双足早失,难道叶师叔与卓轶伦兄,真能夺天地造化之机,令他们重生四肢不成?”

    叶天仕含笑答道:“贤侄女问得有理,但我会制造几乎与真手真脚完全一样,并可随心运用的假手假脚,只消费些心力,替何撑天及云千里,每人配上两只,岂非便可弥补了他们的残肢缺陷?”

    夏侯娟叹道:“叶师叔真是能者无所不能,照此说来,你与卓轶伦兄,是打算一人分治‘三残’了?”

    叶天仕点头笑道:“我负责治疗独孤智、何撑天暨云千里,他负责治疗濮阳勇、司马聪、司马明兄弟。”

    夏侯娟道:“叶师叔是否打算长住‘天玄谷’内,等把独孤智的瘫痪残疾治愈以后,再去寻找何撑天,及云千里,替他们配制假腿假手?”

    叶天仕摇了摇头,含笑答道: “独孤智的多年瘫痪重症,岂是短期之内,可以痊愈?我一面用卓轶伦所得‘乌风藤’,替他配制药丸,一面用‘金针度穴’手段,替他逐渐打通血脉,等到略微见效,便可命其照方自疗,我则去找何撑天、云千里,等到最后,还须再为独孤智全体大穴,遍度金针,使他行动自如,恢复常态。”

    夏侯娟失惊说道: “这样长的时间,我卓较伦兄所中的‘绝命毒针’,会不会……”

    叶天仕摇手微笑地,截断了夏侯娟的话头说道:“贤侄女放心,独孤智心计虽极阴毒,但自负亦高,久欲独霸武林,不作天下第二人想,故而一向言出必信,不愿贻人讥讽,他声明卓轶伦所中‘绝命毒针’,在一年之内,不致发作,绝非虚谎之语。贤侄女如今意欲何往?”

    夏侯娟苦笑答道:“我如今是想寻找卓轶伦兄,从旁协助他完成心愿,并看看他在医道方面,究竟得了叶师叔的几成真传?”

    叶天仕笑道:“他的天分极高,虽因火候所限,尚不能说是青出于蓝,但冰寒似水,却也把我的十成本领,学走九成半了。”

    说到此处,又复目注夏侯娟,微笑说道:“贤侄女若要寻找卓轶伦,最好是赶紧走趟‘怀玉山’的‘红叶山庄’,但途中若遇武林人物,不妨就便再探听一桩秘讯。”

    夏侯娟从叶天仕的语气之中,听出事关重大,遂愕然问道:“叶师叔要我打探什么秘讯?”

    叶天仕道:“当世武林中的成名露脸好手,群推‘三奇两帝、一绝六残’,但若论武功造诣,却还有比这十二人更高明的人物。”

    夏侯娟嫣然笑道:“叶师叔是不是指我恩师?”

    叶天仕点头笑道:“你师傅那身旷古绝今的佛门绝学,自然远出我们以上,但宇宙之人,何奇不有,还有两个昔年与你师傅齐名并称的武林怪人,贤侄女可知道么?”

    夏侯娟眉头深蹙,想了好大一会,方自目注叶天仕,讶然问道:“叶师叔所说昔年与我师傅齐名的两个武林怪人,莫非是‘紫拂羽士’东门柳,和‘金剪醉仙’罗大狂?”

    叶天仕微笑说道:“贤侄女说的对,‘神尼紫拂金光剪,一正一邪一难论’等两句歌谣,在二十年前,委实传遍江湖,比如今的‘三奇二帝,一绝六残’,名气响亮多了。”

    夏侯娟笑道:“侄女虽听我恩师提起过东门柳、罗大狂等两位前辈,但却不知其详,尤其对那第二句‘一正一邪一难论’的歌谣,更觉莫名其妙,叶师叔可以告诉我么?”

    叶天仕微笑答道:“这第二句‘一正一邪一难论’,是根据第一句‘神尼紫拂金光剪’而来,你师傅‘般若庵主百忍神尼’悔大师是‘一正’,‘紫拂羽士’东门柳是‘一邪’,‘金剪醉仙’罗大狂是‘一难论’。”

    夏侯娟皱眉说道:“什么叫‘一难论’?这三字好怪。”

    叶天仕笑道:“并不太怪,这表示‘金剪醉仙’罗大狂生平行事,只凭好恶,正邪难论,无法把他列为混世魔头,抑或武林奇侠。”

    夏侯娟道:“这两位前辈人物,一个听说因习炼‘天魔绿字经’,在苗疆走火僵毙,一个听说在‘采石矶’头,对月大醉之后,失足坠入长江,均已化去甚久,叶师叔却突然提起他们则甚?”

    叶天仕叹道:“这两项均是江湖传言,有所失实,据我所获确讯,罗大狂和东门柳,不单未死,均又重现江湖。”

    夏侯娟恍然说道:“叶师叔是否要我把这项讯息的或是或非,探听得更复确实一些?”

    叶天仕长叹一声说道:“有人曾亲眼看见他们,故而讯息绝不会错,我是要贤侄女在一路之上,查察他们踪迹,万一机缘巧遇,狭路相逢,便设法探探对方重入江湖之意,因为……”

    夏侯娟扬眉笑道:“因为什么?叶师叔怎不直说?”

    叶天仕道:“因为‘金剪醉仙’罗大狂还在其次,‘紫拂羽士’东门柳却是心毒手狠的极度危险人物,他隐居既久,若无大事,不会重履江湖,如今踪迹忽在中原出现,其动机如何?着实值得研究,我除了托付贤侄女外,并将通知你师傅。”

    夏侯娟截断叶天仕的话头,摇手叫道:“叶师叔,我恩师谢绝世缘,静修已久,你何必还要惊动她老人家?有什么事儿,我们办不了么?”

    叶天仕微笑说道:“贤侄女有所不知,一来东门柳功力太高,他若想为祸武林,除你师傅以外,可能连‘天山醉头陀’,暨‘归云堡主’彭五先生,均无法对他作有效制止,二来‘紫拂’ ‘神尼’之间,昔年结怨太深,难保东门柳这次不是练成‘天魔绿字经’,专门找你师傅而来,我自然应该通知‘般若庵主’,作一准备。”

    夏侯娟似乎意有不服地,扬眉叫道:“叶师叔,我有点不相信那‘紫拂羽士’东门梆,真有什么通天澈地之能,泣鬼惊神之技。”

    叶天仕正色说道:“贤侄女莫要过分气傲心高,你看你叶师叔可是信口胡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之辈?东门柳的那柄‘紫色云拂’,委实威力无伦,除了你师傅的‘屠龙般若刀’和罗大狂的‘金光剪’外,谁也难加克制。”

    夏侯娟听得秀眉微轩,不再争辩地,向叶天仕含笑问道:“叶师叔.我找着卓轶伦兄后,何时与你相会?”

    叶天仕想了一想答道:“我和卓轶伦所负责任,均不甚轻,故而期限定得不宜太近,就于明年端午,在这‘桐柏山’中的‘碧流嶂’下,彼此相见便了。”

    夏侯娟忽又想起一事,把自己与大傻瓜濮阳勇互相结识的那段经过,告知叶天仕,并颇为得意地,扬眉笑道:“叶师叔,这个大傻瓜,是我故意布在独孤智身边的一着闲棋,但叶师叔既与他同在‘天玄谷’中,无妨就便成全,不必定由卓轶伦兄来替他开心窍了。”

    叶天仕点头笑道:“那是自然,贤侄女的这种安排,颇称高妙,将来或有大用。”

    夏侯娟笑道:“那个大傻瓜的真力内劲,着实惊人,但对于我却极为服贴,他万一不听话时,叶师叔无妨提出我来,试上一试。”

    叶天仕连连点头,两人遂互相分手。

    夏侯娟离开“桐柏山”后,心中委实百感丛生,暗忖自己与卓轶伦,不知到底有缘无缘?怎么在这“重阳”一约之中,竟生出了这多事故?

    她想得方觉秀眉双蹙,幽恨难禁,忽又自己安慰自己地,认为常言道“好事多磨”,如今越是这样连见上一面,都不容易,将来并行江湖,不再分离之际,才越是来得甜蜜有味。

    夏侯娟想得对,人间好事,委实多磨,她由“桐柏山”,赶赴“怀玉山”的一路之上,果然颇生事故。

    她离开“桐柏山”并不太远,便听得路旁松林以内,传出了一片苍劲歌声,唱的是:

    “记玉关,踏雪事清游,寒气脆貂裘;

    傍枯林古道,长河饮马,此意悠悠。

    短梦依然讧表,老泪洒西州,

    一字无题处,落叶都愁,

    载取白云归去,问谁留楚佩,弄影中州。

    折芦赠远,零落一身秋,

    向寻常野桥流水,待招来不是旧沙鸥,

    空怀感,有斜阳处,却怕登楼。”

    夏侯娟一听便知这人所唱之词,是宋末词人张叔夏的“八声甘州”,尤其歌声中显然内劲充沛,足证也是一位武达文通的江湖好手。

    故而,夏侯娟虽知林中作歌之人,不是俗土,但芳心中仍以早早寻得卓轶伦为要,却不愿多事逗留,毫未止步地,飘然驰过。

    准知她刚刚驰出数丈,便听得松枝起了一阵“克吱”“克嚓”的枝杆断折之声。

    她不禁愕然,暗忖这林中人似乎是位胸襟旷达的烟云遁客,山泽隐士,怎又乱毁树林,大煞风景?

    念方至此,又有另一个粗暴语音,狂笑说道: “老头儿,你已死在眼前,怎的还有心情吟的什么词儿?唱的什么歌儿?”

    夏侯娟闻言知晓林中原来有桩武林约会,听来先后发话的两人,要作生死之斗。

    她业已止步,还未决定是否冷眼旁观,看场热闹,并在必要时,管管闲事之际,先前所闻的苍劲语音,忽又带笑说道:“我与道长风萍偶识,素昧平生,彼此无甚仇怨,应该略事印证,点到为止,你何必非要我的老命不可?”

    粗暴语音,应声答道:“老头儿,你既懂得文学词章,便应该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之语,赶快把东西给我,不就可以保全老命了么?”

    夏侯娟听到此处,已知后一人是想恃强夺宝,不禁义侠之心,怦然而动。

    苍劲语音笑道: “倘若我这老顽固,吝而不与,又便如何?”

    粗暴语音狂笑答道:“那你就叫‘不吃敬酒吃罚酒’,结果是不单东西归我,连一条老命,也死在我这柄拂尘之下。”

    夏侯娟本已决意管管这场闲事,如今更打定主意,毫不迟疑地,施展极上乘的轻功身法,向林中悄悄掩去。

    因为那粗暴语音的最后“拂尘”二字,使夏侯娟起了疑心,加浓兴趣,暗忖莫非“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林中语音粗暴之人,就是“紫佛羽士”东门柳么?

    想虽想得高兴,但一经目睹,便不禁大为失望。

    因她到了林中,悄然注目之下,看见在林中凝神对峙之人,是一个手持竹杖的清瘦白袍老叟,和一个四十四五,满脸横肉的紫袍道士。

    夏侯娟心忖“紫拂羽士”东门柳与恩师齐名,年岁至少也在七十以上,绝不会只有四十四五光景。

    这时,那位语音苍劲的白袍老叟,向紫袍道士脸上,仔细盯了几眼,摇头微笑说道:“道长,你这种想法,无非水中之月,镜中之花,只是虚无幻象而已,我敢断言,我的老命不会送掉,东西也不会被你抢走。”

    紫袍道士拂然叫道:“刘济川,你难道自命不凡,以为能是我的对手么?”

    夏侯娟听了“刘济川”三字,知道那白袍老叟,原来就是号称“龙池相隐”的一位白道奇侠。

    此人武功深浅不知,但一双慧眼,却名震乾坤,风鉴之精,当今独步。

    果然,刘济川在那紫袍道士话完之后,微微一笑说道:“道长莫要忘了我刘济川号称‘龙池相隐’,极精风鉴之术。”

    紫袍道士发出一阵哼哼冷笑,截断刘济川的话头,扬眉叱道:“刘济川,你少替我卖弄嘴皮子,耍甚江湖伎俩,无论如何高明的星相大家,都是只能卜人,不能卜己。”

    刘济川慢条斯理地,点头笑道:“你说得对,我不是相我自己,而是刚才简单扼要地,替你看了一个相儿。”

    紫袍道士怒道:“替我看了相儿,又便如何?难道我的相儿,有什不好?”

    刘济川微笑说道:“道长的相貌,生得颇为威武,只可惜双目暴光,便主不是善终,寿仅五九之数。”

    紫袍道士狂笑叫道:“够了,够了,五十九算短命,我今年才四十有五,所胜下的十四年光阴,足够把整个武林,搅得天翻地覆。”

    刘济川摇头一叹说道:“道长,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禽之将死,其鸣也哀!’你怎么到了这种即将收源结果之时,还是这样强横霸道?”

    紫袍道士皱眉问道:“你这‘即将收源结果,之语,却是何意?”

    刘济川指着他的面门,摇头叹道:“道长山根深陷,印堂发黑,准头微歪,煞气直冲华盖,分明不在今日,便在明日,定然劫数临头。”

    紫袍道士厉吼一声,接口叱道:“你方才说我寿仅‘五九之数’,如今又说我今明日间,定将劫数,岂非信口胡言,自相矛盾?”

    刘济川含笑说道:“一点都不矛盾,我说道长‘年仅五九’之意,并非六十缺一,而是五九四十五岁,如今道长贵庚果是‘五九’,岂非我相法无虚,必将数尽今日。”

    紫袍道土闻言,越发气得哇哇怪叫。

    刘济川摇头笑道:“道长不必着急,大丈夫所讲究的便是置生死于度外,视宝贵若浮云,你如今总可懂得我方才为什么说你既枪不走我的东西,也要不了我的老命了吧!”

    夏侯娟听得暗笑,深觉“龙池相隐”刘济川的口才雄健,词锋犀利,不是那看来粗鲁的紫袍道士,所能招架得住。

    常言道得好:“恼羞之下,必然成怒”,紫袍道土被对方奚落得怒火高腾,狞笑几声,咬牙说道: “刘济川,亮兵刃吧,就算你相法奇准,咒诅极灵,我果然无法活过今天明天,但你却仍将死在我的前面。”

    刘济川见对方业已叫阵,遂把手中竹杖,扬了一扬,轩眉含笑说道:“不瞒道长来说,刘济川向是一杖随身,这根小小青节,曾会过四海八荒间的不少宝刀名剑,道长既想在临死之前,先行发发威风,便请施展你那柄‘阎王帚’吧!”

    紫袍道士知道自己在口舌上绝难胜过对方,遂阴恻恻地,冷笑一声,撤出了一柄拂尘。

    夏侯娟虽已看出这紫袍道士,无论在年龄方面,气宇方面,均非自己想找的“紫拂羽士”东门柳,但对于他所用兵刃,仍极注意。

    她藏身在一株巨树之后,悄悄看去,只见紫袍道士手中所执拂尘的马尾极长,几乎比寻常所见,长出一倍左右,并与所穿道袍相同,也是紫巍巍的色泽。

    紫色拂尘,自然可称“紫拂”,夏侯娟看得微一轩眉,心想如此看来,这紫袍道士,虽非东门柳本人,也是“紫拂羽士”的门下弟子。

    想到此处,心中一动,暗忖自己且再等片刻,看看紫袍道士动手时的家数招式,倘若真有可疑,便给他一顿教训,常言说得好:“打了孩子,引出大人”,或许可以由此获得东门柳的一些蛛丝马迹!

    不单夏侯娟在怀疑,连那位“龙池相隐”刘洲川,也在疑心大动。

    刘洲川久闯江湖,见识极广,故而一见紫袍道士取出那柄长尾紫色拂尘,便暗吃一惊,微退半步叫道:“道长,你这柄拂尘叫做什么名称?”

    紫袍道士冷然答道:“你怎么如此健忘?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叫做‘阎王帚’么?”

    刘济川扬眉说道: “除了‘阎王帚’外,可能还另有别名?”

    紫袍道士以一种高傲神情,哂然笑道:“别名倒有,但大概不是你所猜测得出。”

    刘济川微笑说道:“我来试上一试,是不是叫做‘勾魂紫拂’?”

    紫袍道士微感意外地,向刘济川看了两眼,诧然说道:“你倒还有点见识。”

    刘济川皱眉问道:“这样说来,道长与‘紫拂羽士’东门柳,是一家人了?”

    紫袍道士听得对方提出“紫拂羽土’东门柳的名号,立即恭身答道:“东门羽士是我恩师,你这老头儿,既知利害,大概总肯把那东西,乖乖送我了吧?”

    就在此时,刘济川从怀中取出一只扁扁皮囊,向紫袍道士,含笑问道:“道长是想要我这三片‘金色龙鳞’?”

    紫袍道士点头说道:“不错,你是让我领情地,乖乖双手奉上?抑或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刘济川摇头笑道:“这不是敬酒罚酒问题,而是我不忍因送你三片‘金色龙鳞’,害得你身遭惨祸。”

    紫袍道士怪跟双翻,扬眉问道:“此话怎讲?”

    刘济川笑道:“这道理不简单。常言说得好:‘奇珍异宝,惟有德者方足居之’,不然,便成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何况道长印堂发暗,气色不佳。”

    紫袍道士厉声叫道:“我不要听你这种江湖鬼话,只问你到底肯不肯把‘金色龙鳞’送我?”

    刘济川微笑说道:“道长倘若当真执迷不悟,定欲惹火烧身,我刘济川,又何惜乎区区身外之物?就把这三片‘金色龙鳞’,送给你吧!”

    一面说话,一面便把那只扁扁皮囊,含笑伸手递过。

    紫袍道士绝想不到对方竟会这等慷慨,故而大出意外,一下怔住。

    就这一怔,便给了夏侯娟极好机会,在紫袍道士准备伸手接囊之前,一条红影,带着一片香风,宛如电掣时飞,掠空而过。

    刘济川与紫袍道士,全自大吃一惊,微退数步。

    他们手内空空,那只扁扁皮囊,业已到了娇滴滴、俏生生,“咆哮红颜”夏侯娟的玉掌之上。

    夏侯娟存心想斗斗这紫袍道士,才好引出“紫拂羽士”东门柳来,遂不等对方责问,便向他扬眉叫道:“你这道士,怎么如此不懂礼貌?”

    紫袍道土几乎气炸肚皮地,厉声叱道: “是你不懂礼貌,还是我不懂礼貌?”

    夏侯娟故作刁蛮,冷笑答道:“当然是你,我救了你一场大难,你还不谢谢我么?”

    紫袍道士真被她弄得糊里糊涂,皱眉问道:“你这小姑娘,是在作白日梦么?我有什么大难?你又怎样救……”

    夏侯娟不等他把话讲完,便指着刘济川,嫣然笑道:“刘大侠说得极对,天下奇珍异宝,惟有德者方足居之,尊驾门户不正,足证福浅,像貌凶恶,显然德薄,只要一将皮囊接过,定必大祸临头,我见事不妙,只得大发慈悲,伸手救难,你怎么不单没有半句感谢之言?反而横眉竖目地,摆出这副凶相,是想吓唬谁呢?”

    紫袍道士被夏侯娟嘲讽得目射凶芒,咬牙问道:“小姑娘,你是否活得不太耐烦,想要找死?”

    夏侯娟嘴角微撇,哂然笑道:“找死又怎么样?我已走遍八荒四诲,五岳三山,正想再去趟‘酆都城’,‘鬼门关’,欣赏欣赏幽冥景色,只可惜那阎老五太以吝啬,请帖不到,使者不来,却教我茫然无措,不知道应该走哪条路呢!”

    紫袍道士狞笑说道: “那个还不容易,贫道且大施法力,用我一只巨掌,权当你的‘引魂幡’便了。”

    语音方住,右掌已推,挟着一股锐啸寒风,向夏侯娟猛撞而至。

    夏侯娟“哼”了一声,挑眉叱道:“卖水江头,弄文孔庙,就凭尊驾这点能为,怎配手持‘紫拂’?简直把东门柳的那张老脸,丢得干于净净。”

    语音末住,玉手已抬,一式“莲台拜佛”,拿掌当胸,悠然翻出。

    夏侯娟毕竟由于听过“一帖神医”叶天仕的谆谆告诫,故而言语中,虽极挖苦,事实上却并未轻视对方,在这式“莲台拜佛”之上,是凝足了十一成力的绝世神功“般若神掌”。

    紫袍道土则虽然出手逞凶,却哪里会把这么一位年轻美女,看得太高?所运用的内家真力,不过是对成左右。

    论起双方火候,夏侯娟自幼随师,根基扎得太好,姿质又属上乘,自然凌驾这本是江洋巨寇,半路投师,仅受“紫拂羽士”东门柳略加指点的紫袍道士之上。

    功力本已悬殊,再加一个意存轻敌,一个谨慎施为,紫袍道士的这场苦头,可着实吃得不小。

    一股锐啸寒风,和一股无形暗劲,互相会合之下,夏侯娟扬眉得意,情笑盈盈,娇躯纹风未动。

    紫袍道士却平飞而起,向后退出八尺。

    他内力不敌,本应被震得跄踉后退,但紫袍道士认为自己话说太满,不能过分丢人,才强提真气,顺着对方的掌力暗劲,来个飘身纵退。

    这样飘身后退,表面上自然要比跄踉后退,来得好看一些,但事实上所吃苦头,也就更大。

    故而,紫袍道士飘身凌空之际,嗓眼已在发甜,等到脚踏实地,便“通”一声,落得极重,显然失了控制。

    这道士生性强悍,不肯贻笑于人,竟把一口鲜血,悄悄咽下,避免喷吐而出。

    夏侯娟冷笑说道:“尊驾不必打肿脸硬充胖子,你这种米粒之珠,最好善自收敛,莫要乱放光华,徒贻人笑,你不妨把你师傅东门柳请来,我自此迳赴‘怀玉山’,一路之间,竭诚候教?”

    紫袍道士在咽下口中鲜血,脏腑间越发难过,遂不再答话,只是狞笑一声,向夏侯娟点了点头,便自仓惶遁去。

    夏侯娟目送紫袍道士的身形杳后,方转过脸来,向那位“龙池相隐”刘济川,深施一礼,含笑说道:“刘老人家,请恕晚辈夏侯娟狂妄失礼之罪。”

    刘济川抱拳还礼,微笑说道:“夏侯姑娘说哪里话来,你为我解围救难,刘济川应该向你道谢才是。”

    语音至此略顿,目内神光湛湛地,对夏侯娟全身上下,略一打量,继续笑道:“夏侯姑娘秀外慧中,姿质之佳,为刘济川生平仅见,尤其你适才一掌挫敌,除了‘百忍神尼’悔大师的佛门绝学‘般若掸掌’以外,其他功力,恐办不到,由此看来,夏侯姑娘莫非就是‘般若庵主’的座下高足?”

    夏侯娟肃立恭身,双掌当胸合十地,嫣然笑道:“老人家法眼无差,夏侯娟正是般若门下。”

    刘济川点头叹道:“‘神尼紫拂金光剪,一正一邪一难论’,这两句歌谣,业已足有十七八年,未听得江湖人物道及,如今‘紫拂’ ‘神尼’,双现鳞爪,大概那位‘金剪醉仙’罗大狂,也将重现江湖,啸傲风尘的了。”

    夏侯娟把适才从刘济川手中夺来那只内贮三片“金色龙鳞”的扁扁皮囊,捧向对方,含笑说道:“刘老人家,晚辈适才是故意出手,避免把这等珍奇之物,落入凶邪手中,助纣为虐,增添凶焰,如今那厮……”

    刘济川不等夏侯娟话完,便即摇头笑道:“夏侯姑娘,倘非你仗义出手,老朽今日在那恶道‘紫拂’之下,多半难逃劫数,盛德大恩,无以为酬,就把这三片‘金色龙鳞’,送给你吧!”

    夏侯娟玉颊微红,赧然笑道:“老人家说哪里话,江湖游侠之辈,讲究的便是‘每见人间不平事,胸中常作不平鸣’。”

    刘济川接口笑道: “夏侯姑娘莫要推托,我要把这三片‘金龙鳞’赠你,除了感激解围之德,略表心意以外,还有两点重要原因。”

    夏侯娟皱眉笑道:“刘老人家请讲,除非你能用另外两点原因,把我说服,否则我便绝不接受你这酬恩之赠。”

    刘济川点头笑道: “好,我先说这三片‘金色龙鳞’来历。”

    夏侯娟愕然问道:“龙鳞来历,难道也与原因有关?”

    刘济川微笑答道:“当然有关,二十余年前, ‘四川岷山’的‘孽龙潭’内,出了一条黑色孽龙,使附近生灵,深受其害,老朽当时与‘西川双侠’设计除龙,但力所难敌,正在纷纷受伤,万分危急之际,令师‘般若庵主’,突现佛踪,一招‘慈航普度’,便把那条黑色孽龙的龙头拍碎。”

    夏侯娟听得点了点头,刘济川继续说道:“庵主施展旷代绝艺,除去孽龙之后,立对我及‘西川双侠’,赐丹疗伤,并告以这条黑色孽龙身上的九片‘金色龙鳞’,属于罕世异宝,可避任何宝刀宝剑,暨强劲掌力,霸道暗器,大可剥取互分,作为防身护穴之用。”

    夏侯娟“哦”了一声,含笑说道:“原来如此,刘老人家‘西川双侠’等三人,恰好三三得九的,把那九片‘金色龙鳞’,平均分配。”

    刘济川叹息一声说道:“夏侯姑娘请想,这三片‘金色龙鳞’,本来就等于令师‘般若庵主’所赐,我如今将它奉赠夏侯姑娘,前因后果,不也是段极好缘法么?”

    夏侯娟摇手笑道: “这三片龙鳞,既是老人家防身重宝,夏侯娟越发不敢……”

    刘济川不等夏侯娟话完,便自微笑说道:“夏侯姑娘不要为我关心,我如今业已用不着这‘金色龙鳞’,不然怎会藏装囊内,而不配带身上?”

    夏侯娟听得秀眉微挑,向刘济川看了两眼,嫣然笑道:“刘老人家为何用不着这‘金色龙鳞’?莫非你已练成什么万邪不侵的‘无相神功不坏身法’?”

    刘济川摇头笑道:“姑娘猜得不对,我不是武功到了火候,而是久经历练,磨平棱角,涵养到了火候。”

    夏侯娟觉得奇怪,扬眉接口问道: “老人家,我不懂了,这涵养到了火候,与用不着‘金色龙鳞’事,却有何关系?”

    刘济川笑道:“关系大了,所谓‘涵养到了火候’,就是能够忍气,常言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遇事退后,让人三分,便是比‘金色龙鳞’更可靠百倍的防身至宝,何况我风尘流转,阅人太多,对于各形各色的恶煞凶神,均可在一见之下,就看出对方有多少斤两,斗得过的便斗,溜得了的便溜,万一吃上既斗不过,又溜不了的极端尴尬之时,便向对方陪个小心,堆个笑脸,使对方‘有拳难打笑脸人’,也可使一天云雾,完全散尽。”

    夏侯娟失笑说道: “难怪刘老人家方才竟肯把‘金色龙鳞’,送给那紫袍道士,原来竟抱的是这种处世哲学!”

    刘济川点头笑道:“我一见那道士竟是‘紫拂羽士’东门柳的弟子,便知厉害,就算能够勉强斗得过他,也不愿结下这种强敌。”

    夏侯娟眨动着一双大眼,娇笑说道:“刘老人家,我对于你这第二点原因,业已无法辩驳,但却仍愿听一听第三点原因:”

    刘济川微笑说道:“第三点原因,便是‘紫拂羽士,东门柳,生性偏狭,几乎睚眦必报,由其师察其徒,他的门下弟子,也就可想而知,夏侯姑娘适才既使那紫袍道士,吃了不小苦头,又说明你是由此迳赴,怀玉山’,故而一路之间,麻烦绝不会少。万一东门柳亲自到场,则因修为火候,毕竟悬殊,这三片‘金色龙鳞’便可能发挥极大的防身作用。”

    她因知道刘济川所说,并非虚语,遂不加反驳地,伸手接过那只扁扁皮囊,称谢笑道:“多谢刘老人家,常言道‘尊敬不如从命’,夏侯娟拜领嘉贶,谢谢你啦!”

    刘济川微笑说道: “老朽看得出夏侯姑娘似有急事在身,你我不必多作攀谈,就此分手,再图后会了吧!”

    夏侯娟摇头笑道:“我虽有事,并不太急,仍想向刘老人家,请教几句。”

    刘济川扬眉问道:“夏侯姑娘有何见询,老朽知无不言。”

    夏侯娟笑道:“老人家‘龙池相隐’之号,天下闻名,夏侯娟风萍偶合,得瞻道范之下,不愿意错过机会。”

    刘济川“哦”了一声,含笑说道:“原来像夏侯姑娘这等具有莫大智慧之人,也相信我那些骗人术语?”

    夏侯娟微笑说道:“命相之学,原有相当根据,并非纯属术士之言,只不过往往随着当事人的行为善恶,有所转变而已,夏侯娟仓猝之间,不问命运详情,只请刘老人家,赐告我一点眼前气色而已。”

    刘济川一面静听夏侯娟发话,一面便把两道仿佛能洞察隐微的深沉锐利目光,盯在夏侯娟的脸上,不住打量。

    等到夏侯娟语音一了,刘济川便即微笑说道:“夏侯姑娘,你若不问,我便不会主动告你,因为天下事往往懵懵是福,倘若稍能前知,反而会增添烦恼。”

    夏侯娟是聪明透顶人儿,听出刘洲川语中含意,遂微笑问道:“照老人家这等说法,大概我有重大灾难?”

    刘济川点头答道:“夏侯姑娘的眉心之中,煞气委实太浓,但煞中有喜,却又并无大碍,故而我不想对夏侯姑娘主动提起。”

    夏侯娟并不在意地,扬眉笑道:“老人家法眼高明,你认为我这场灾难,约在何时?是天灾,还是人祸?”

    刘济川应声答道:“姑娘的晦纹已显,恐怕祸变不会太远,定在三五日内,至于天灾人祸一节,你问的固妙,我看得也怪,似乎两者兼而有之,或是互相融合的呢!”

    夏侯娟“咦”了一声,皱眉说道:“我倒真想不透,这场天灾人祸兼而有之的劫数,究竟是什么事儿?”

    刘济川笑道:“气数之学,原极微妙,不到应验之时,谁也无法详细参透,但老朽根据多年经验的一点心得,要请夏侯姑娘记住两件事儿。”

    夏侯娟点头笑道:“老人家请讲,夏侯娟谨记尊言,当作南针就是。”

    刘济川正色说道:“夏侯姑娘与老朽分手以后,便请把那三片‘金色龙鳞’,贴身佩带,护住你功力稍弱的紧要穴道。”

    夏侯娟恭身称谢说道:“晚辈敬遵台命。”

    刘济川继续笑道: “第二件事儿,就是请夏侯姑娘记住‘逢东则吉’一语,你若在万一有甚迷失途径之时,便不妨往‘东方’进行,总比其他三方.来得吉利。”

    夏侯娟知道刘济川相卜通神,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儿,可能对自己有莫大助益,遂含笑深深称谢。

    刘济川嘱咐既毕,便与夏侯娟互相为别。

    夏侯娟也是命不该绝,福至心灵,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强傲绝伦,这次却偏偏虚心起来,把“龙池相隐”刘济川对她所说之语,牢牢记住,当作金科玉律。

    两人分手以后,夏侯娟便寻了处僻静山洞,脱去外衣,把那三片“金色龙鳞”,贴身佩好。

    她佩带之前,平心静气地,细一衡量,觉得凭自己的功力火候,对于任何厉害的明面袭击,均能加以防御。

    故而,所可虑的,只是暗中冷箭,夏侯娟遂决定把这三片“金色龙鳞”,完全佩在身后,护住脊心等处的三处致命大穴。

    夏侯娟佩好“金色龙鳞”,便自依照原来计划,向“怀玉山”行去。

    第一天安然无事。

    第二天也无任何警兆发生。

    夏侯娟正在有点暗笑“龙池相隐”刘济川的相术无灵之际,却已进入情况。

    这是第三天的黄昏时分。

    余霞散绮,夕阳在天,眼前布满了一片血红色彩。

    夏侯娟起初觉得,这景色好美。

    但略为游目以后,却觉得满布天空的血虹色彩,虽然鲜艳无俦,但也蕴含有一种不太吉祥的凶煞意味。

    她既有这种感觉,心中便暗生戒意忖道:“莫非‘龙池相隐’刘济川所说的那场劫难,已在眼前,即将变生肘腋?”

    夏侯娟刚刚念动,身后突然起了“的答”“的答”的急驰蹄声。

    她回头看去,只见从左侧后方的山道岔路之上,转出了一匹白马。

    马白,马上人儿也白,骑在马背上的,是位年约三十四五的白衣书生。

    这匹白马,矫健绝伦,就在夏侯娟回眸注目,步下略停之际,业已四蹄如飞地,从她身边掠过。

    但过未数丈,驰势忽停,马上白衣书生,也勒缰收蹄,飘身下马地,站在道旁,目注夏侯娟,似有所待。

    夏侯娟虽因“龙池相隐”刘济川名下无虚,心中颇存戒心,但艺高人依然胆大,哪里会把这区区白衣书生,放在眼内?

    她俨若未睹,照旧缓步前行,约莫又复走了一丈四五,那白衣书生忽然抱拳长揖,含笑说道:“这位姑娘,请恕在下唐突。”

    如今双方既仅数尺,夏侯娟才发现这白衣书生除了在目光方面,有些闪烁不定以外,貌相竟颇英俊。

    她边自打量对方,边自拱手说道:“彼此风萍未识,尊驾有何见教?”

    白衣书生笑道:“在下因见姑娘眉腾煞气,面呈晦色,似乎有点劫数。”

    夏侯娟听到此处,“哦”了一声,接口问道:“尊驾是位风鉴名家?”

    白衣书生摇了摇头,含笑说道: “名家二字,愧不敢当,在下只是稍通风鉴而已,姑娘上姓芳名,可否见告?”

    夏侯娟双眉略挑,朗然答道:“我复姓夏侯,单名一个娟字,尊驾要不要再问问我的籍贯出身,生辰八字?”

    白衣书生被她讽刺得俊脸微红,摇头笑道:“我又不为姑娘细批流年,却问得那等详尽则甚?但人的姓名,往往有关终身运气,在下才冒昧请教,想触触灵机,为姑娘贡献一点趋吉避凶之道。”

    夏侯娟扬眉问道:“我的姓名好么?”

    白衣书生笑道:“娟娟绝秀,天上仙姬,名实相符,哪有不好之理?”

    夏侯娟失笑说道:“这样说来,煞气不成祸,晦色不生灾,我大概可以逃出尊驾所说的什么‘劫数’了?”

    白衣书生含笑说道:“姑娘放心,你晦色虽重,却有贵人相助,不会遭遇到过分损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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