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娟好似自知把事做错,不敢再发她那“咆哮红颜”脾气,从“蚁语传声”中,充分流露歉疚地,悄悄答道:“大哥不要怪我,适才有人先用‘传音人密’功力,叫我尽管下手,包可无妨,谁知上了大当,白布解开以后,布中所裹之人,竟果然如你所料,真是他们两个。”
卓轶伦听得眉峰一聚,两桩疑点,陡上心头。
第一点是向夏侯娟耳边,施展“传音入密”功力,发话之人是谁?
第二点是此人怎会知道夏侯娟所扮“残心秀士”曹冷血,不是真心投入“六残帮”下?
卓轶伦疑念方起,云千里已向群豪把司马豪、东门芳的身份,略加引介,并挥手命人,仍把他们推回来处。
夏侯娟一双妙目之中,突闪厉芒,向卓轶伦悄然叫道:“大哥,我气得忍不住了,打算立即翻脸,闹它个鬼哭神嚎,天翻地覆!”
卓轶伦摇了摇头,暗中说道:“娟妹,事已如此,只好退求其次,我们且索性多加忍耐一会。”
夏侯娟传音问道:“大哥有何打算?”
卓较伦道:“如今既已有人识破娟妹所扮‘残心秀士’曹冷血,不是真心参与‘六残帮’,则机密决泄,危厄四伏,我们决不能再懵懂糊涂地,投入‘天玄谷’内。”
夏侯娟点了点头,卓轶伦继续说道:“我们上恶人当,除了报复以外,更不能忘却来此本旨,故而,我要娟妹再忍一时,等待个良好机会,把云千里猝然制住,用以要挟独孤智,或许会使那各已眇了一目的司马豪和东门芳,得脱魔掌。”
夏侯娟万般无奈,只得咬紧牙关,耐住火气,把两道炯炯生威的目光,向云千里身上投去。
云千里命人将司马豪、东门芳,推入深林之后,便向那位“无情姹女”云香罗,含笑叫道:“云姑娘,白不平兄和曹冷血老弟,均已通过‘伤心之试’与‘残心之试’,如今该你的了。”
云香罗道:“我要经过什么试验?”
云千里笑道:“云姑娘的外号既称‘无情姹女’,自然应该经过‘无情之试’。”
云香罗皱眉问道:“这‘有情’抑或‘无情’?恐怕比‘残不残心’和‘伤不伤心’,均更难明显表示。”
云千里截断云香罗的话题,含笑说道:“云姑娘不必忧虑,你这‘无情之试’极为轻松,要比白不平兄,暨曹冷血老弟,都容昌得多。”
说话至此,便从身边取出一粒粉红色的丹丸,递向云香罗,扬眉笑道:“云姑娘请先把这粒丹丸服下。”
适才“万古伤心”白不平,对于那杯断肠毒汁,尚且毫不迟疑地,一口喝下,云香罗又怎能示弱?遂也立即把那粒粉红丹丸,咽入腹内。
云千里指着那间小小木屋,向云香罗笑叫道:“云姑娘,请你独自到那小屋之中,休息片刻,我再派人前去查看,便可知道你是否通过了‘无情之试’?”
云香罗微笑说道:“这桩‘无情之试”,果然轻松,我不懂云主持人,何必多此一举?”
一面说话,一面便袅袅婷婷地,向那小木屋中,独自缓步走去。
云千里目送云香罗进人“小木屋”后,转过脸来,向夏侯娟含笑叫道:“曹老弟,请过来。”
夏侯娟正想接近云千里,伺机下手,遂应声走过,勉强抱拳笑道:“云主持人有何差遣?”
云千里笑道:“曹老弟,你也去往‘小木屋’中……”
话犹未了,夏侯娟便摇头说道:“云主持人,你弄错了,曹冷血虽是‘残心’秀士,却属‘有情’人,我怎能参与这‘无情之试’?”
云千里摇头笑道:“我不是要你参加,只是要你观察,因为曹老弟是目前独一无二的最佳人选。”
夏侯娟愕然问道:“云主持人,你要我观察什么?”
云千里谲笑答道:“我要曹老弟效法令宗祖曹魏武的故事,把这间既简且陋的‘小木屋’,当做美轮美奂的‘铜雀台’。”
夏侯娟变色问道:“此话怎讲?”
云千里笑道:“我方才给云香罗姑娘所服的那料粉红丹丸,是一种极强媚药。”
夏侯娟听得一愕,云千里继续笑道:“常人服此媚药,定必春情如醉,欲念大动,但‘无情姹女’,或许不然。我遂特请曹老弟进屋一看。”
夏侯娟皱眉说道:“这桩差使,谁都可当,为何单单落在我的头上?
云千里目光四扫,含笑说道:“举座诸位,惟君独秀,我不请你,却去请谁?照说起来,仅凭曹老弟这副才调品貌,便对任何女孩儿家,产生莫大吸引力量,甚至于强胜过云香罗所服媚药。”
夏侯娟道:“云主持人是要我去‘小木屋’中,看看云香罗姑娘的服药反应,报你知晓?”
云千里点头答道:“正是!”
夏侯娟苦着脸儿问道:“万一云主持人的媚药失灵,使‘无情姹女’,变成了‘偷情魔女’,再加上云姑娘那副绝代容光,岂不会把我迷住?”
云千里摇头笑道:“不会,不会,我再送给曹老弟一粒灵丹。”
说罢,又取了一粒朱红色的灵丹递过。
夏侯娟接过灵丹,看了一眼,向云千里问道:“云主持人,这粒朱红色的灵丹,又有什么作用?”
云千里笑道:“万一那位‘无情姹女’,当真变成‘偷情魔女’,向曹老弟苦苦相缠,而你又无法自持之际,便可服下这粒灵丹,立即清心寡欲。”
夏侯娟点了点头,方待举步,耳边忽又听得卓轶伦低呼,叫了一声“娟妹”。
她佯作口渴,遵先行回到原座,自行斟了一杯茶儿。
卓轶伦乘她斟茶之时,悄然传音说道:“娟妹,我在你茶杯底下,业已放了两粒极好的‘清心丹’,你带在身边,以防不测之用。”
夏侯娟用眼神与卓轶伦互相一对,表示会意,并在用手端茶时,把杯下暗置的两粒小小丹丸,悄悄取在手内。
她饮完杯后,便向“小木屋”缓缓行去。
常言道:“气味相投,惺惺相惜”,不单英雄如此,即令绝代红粉之间,除了利害冲突,有个“妒”字作怪以外,亦莫不然。
如今,夏侯娟便由于那位“无情姹女”云香罗的武功高,貌相美,而起了“惺惺相惜”,关切之感。
她若非存着前来看看云香罗是否在“小木屋”中,有甚灾厄,加以援救之故,几乎已乘着适才与云千里接近谈话之时,对这缺少了两条腿的“宇宙六残”之一,暗下棘手制住,以便自己与卓轶伦安然脱身,并作为要挟独孤智释放司马豪、东门芳的交换条件。
当然,夏侯娟另外还有她毅然敢来的特具优点,因为她与云香罗,全属女儿身,即令真为媚药所迷,本性大乱,也无法做出什么过分荒唐之事。
她一面思索,一面走到了“小木屋”的门前。
这时,“小木屋”的那扇木门,却关得紧紧。
夏侯娟伸手推开木门,一阵淡香拂处,门内居然黑暗得毫无光亮。
她刚刚顺手关好木门,便觉横侧里有人扑到。
夏侯娟飘身一闪,竟未闪开,被那扑来之人,搂得紧紧。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暗忖以自己的身法之快,怎会仍未闪开?则来人在功力方面,岂非与自己互相伯仲?
这位“咆哮红颜”,一面惊心,一面企图挣脱出对方的搂抱之外。
她只作挣扎,不下辣手之故,便为了身后来人,可能是那“无情姹女”云香罗,恐怕万一不慎,会对她构成伤害。
果然,夏侯娟略作挣扎,彼此肌肤交接之下,发现所触碰到的,是个软绵绵,香馥馥,热烘烘,并赤裸裸的女子的肉体。
夏侯娟大吃一惊,知道身后之人,果是“无情姹女”云香罗,她所服媚药,不单业已发作,其药之烈,并使这位“无情姹女”,完全迷失本性。
但就在夏侯娟心中吃惊之际,陡然觉得四肢一软,全身一热,自己也起了一种懒洋洋,困乏乏,娇慵无力的奇异感觉。
她情知不妙,遂赶紧把临来时,云千里所给的那粒红灵丹,吞进口内。
谁知不吞还好,灵丹才一下喉,夏侯娟便觉“丹田”之间,升起了一团烈火。
她恍然顿悟,暗恨独孤智与云千里等,委实太以凶狡毒辣。
原来,这粒朱红丹丸,竟是更具烈性的催春药物,云千里是想促使自己与云香罗,互相苟合,才好把“残心秀士”、“无情姹女”,毫无忧虑地,收为己用。
这时,云香罗业已把夏侯娟拖得并坐在室中的一张软榻之上。夏侯娟哪敢再复耽廷?先行服了一粒卓轶伦所给的“清心丹”,然后便骈指凝功,向云香罗的肋下,悄悄点去。
云香罗一来神智已昏,二来也想不到夏侯娟会猝然动手,自然一点便倒。
夏侯娟点倒云香罗后,透了一口长气,觉得通体清凉,遂知卓轶伦不愧神医,自己所中媚药,已为“清心丹”灵效所解。
她定了定神,亮起火摺,点着室中油灯。
只见那位“无情姹女”云香罗,倒在榻上,不仅玉体横陈,半丝不挂,连一张清水脸庞,也被欲火煎成了红烧色泽。
夏侯娟摇头一叹,把另外那粒“清心丹”,喂人云香罗的口中,并替她把所脱衣裳取来,放在她的身侧。
片刻过后,云香罗药性已解,看了看自己的狼狈形,也未穿着衣裳,银牙咬处,便向壁上一头碰去。
幸亏夏侯娟早就料到有这一着,赶紧拉住云香罗,含笑叫道:“云姑娘不必如此,你是为媚药所迷,又非本性……”
话犹未了,云香罗便对她扬眉问道:“曹冷血,你莫非不要我死?”
夏侯娟笑道:“当然……”
“当然”二字才出,云香罗又自接口问道:“那么我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娶我?”
夏侯娟瞠目说道:“娶你?”
云香罗直到此时,目中才泪光闪闪地,悲声说道:“你看我这副样儿,业已对你出尽丑相,还能嫁别人么?故而,你若愿意娶我,你从今后便是我的好丈夫,否则,便请你不必阻我一死。”
夏侯娟摇头笑道:“对不起,小妹妹,我是既不能娶你,也不能容许你寻甚短见。”
云香罗忽然暴怒起来,咬牙切齿地,嗔目厉声叫道:“那我就要杀你!”
夏侯娟摇手笑道:“小妹妹不要这样凶法,先把衣裳穿好,我再告诉你,我不能娶你之故。”
云香罗因气急太甚,忘了穿衣,经夏侯娟一提醒,不禁羞得娇靥通红,赶紧一面整顿,一面怒声问道:“你说,为什么不能娶我?是嫌我长得难看?”
夏侯娟失笑答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像你这样的绝代佳人,若说‘难看’,死后到了阴曹地府,阎罗王会割我舌头。”
云香罗恍有所悟“呀”了一声叫道:“我明白了,你已使君有妇?”
夏侯娟摇头笑道:“错了,错了,我既非‘罗敷有夫’,也不是‘使君有妇’,我还是清清白白的云英未嫁身呢!”
这几句话儿,把那位“无情姹女”云香罗,听得柳眉倒剔,杏眼圆睁,向夏侯娟愕然凝目。
夏侯娟嫣然笑道:“小妹妹不必再凶,眼前不是英雄汉,彼此同为玉女身,你还要寻死?还要嫁我?或是还想杀我么?”
边自说话,边自取下儒巾,把盘在头顶的那堆乌云长发,向云香罗相示为证。
云香罗得知真象之下,有点惊,更有点羞,但瞬刻间,这惊、喜、羞三种情绪,汇合成一片委屈伤心,扑入夏侯娟的怀中,珠泪如泉,嘤嘤啜泣。
这是女孩儿家,遇着女孩儿的自然现象,但夏侯娟却灵感忽动,从脑梅中浮现了一首诗儿。
这首诗儿是:“傲骨天生不动情,一朝情动恨难平。奈何我后他来早,弹剑江湖独自行。”
也就是彭白衣惆怅伤情,向夏侯娟留别之句。
夏侯娟想起这首诗儿,再想起彭白衣对自己的一番痴恋,便秀眉双插,向云香罗含笑道:“云家小妹,我想向你求婚。”
云香罗破涕为笑说道:“曹姊姊,休看你是位西贝英雄,倘若你当真求婚,我就一定嫁你。”
夏侯娟柔声说道:“我不姓曹,你要叫便叫我夏侯姊姊。”
云香罗失惊问道:“夏侯姊姊,你难道就是号称当世武林的年轻人物中,第一高手,‘咆哮红颇’夏侯娟么?”
夏侯娟答道:“咆哮红颜是我,夏侯娟也是我,但我却不敢当‘第一高手’四字,因为……”
云香罗道:“因为什么?夏侯娟姊姊怎不说下去?”
夏侯娟笑道:“因为四海八荒,人才辈出,年轻好手,颇不乏人,我怎敢仗恃一己之能,轻视天下人物?”
云香罗娇笑说道:“夏侯姊姊,我本来听说你骄狂无比,委实想和你斗上一斗,如今才知道传言不确。”
夏侯娟接口笑道:“云家小妹……”
云香罗摇手笑道:“姊姊对我开诚布公,我也怎好意思再复欺骗姊姊,我不叫云香罗,是叫罗香云。”
夏侯娟笑道:“罗香云也好,云香罗也好,反正我叫你‘云妹’,总不会错。”
罗香云点头说道:“好,我就叫你‘娟姊’。”
夏侯娟把她搂在怀中,低声叫道:“云妹,我方才说的是真话,要为一个人儿,向你求婚。”
罗香云有所误会地,玉颊羞红着说道:“娟姊,是真的么?那个人儿是谁?难道你打算把我们之间的‘娟姊云妹’关系,改变成‘皇姊英妹’?”
夏侯娟摇头笑道:“云妹会错意了,除非万不得已,爱情最好独占,不要分享,我的人儿是叫卓轶伦,打算代他向你求婚的人儿,是叫彭白衣。”
罗香云玉颊更红地,紧僵在夏侯娟怀中,用一种几乎低如蚊哼的语音,赧然的问道:“娟姊,那彭白衣与你是什么关系?”
夏侯娟笑道:“这段故事,我应该说给你听。”
说完,遂把自己在“紫拂羽士”东门柳手下,出死人生的那段经过,向罗香云仔细说了一遍。
罗香云“呀”了一声,苦笑说道:“我到处寻我伯父,均未找着,娟姊却误打误擅地,撞见他老人家。”
夏侯娟恍然笑道:“原来‘金剪醉仙’罗大狂老前辈,就是你的伯父。”
罗香云点头说道:“我这次参与‘百残竞技大会’之意,也就因风闻‘天玄谷’中,卧虎藏龙,高手云集,才想混进‘天玄谷’,看看我伯父是否在内?”
夏侯娟笑道:“独孤智所组‘六残帮’,最多容纳些世俗高手,想罗老前辈那等绝世高人,怎肯受他笼络延揽?”
罗香云皱眉说道:“那说不定,因为据我所知,独孤智是‘紫拂羽士’东门柳的表侄,或许会有些意想不到的出奇人物,来帮他呢!”
夏侯娟闻言,好生惊奇地,自语说道:“独孤智会是‘紫拂羽士’东门柳的表侄么?这……这似乎不太可能。”
罗香云愕然问道:“娟姊这‘不太可能’之语,是……”
夏侯娟不等她的话完,便即蹙眉说道:“假如独孤智是东门柳的表侄,则东门柳的女儿,岂不就昼独孤智的表妹么?”
罗香云失笑说道:“当然,这笔账儿,谁都会算,娟姊却提起则甚?”
夏侯娟目注罗香云,扬眉问道:“云妹,你可知道适才用白布缠身,嵌在木板之上,被我以长针刺瞎右目的那位绝美娇娃,便是东门柳之女,‘辣手神仙’东门芳么?”
罗香云答道:“起初我不知道,听了云千里当众介绍以后,也有点不大相信。”
夏侯娟苦笑道:“我所说‘不大可能’的原因,便在此处,倘若独孤智真是东门柳的表侄,他怎会用这种毒辣手段,对付他的表妹?”
罗香云想了一想,摇头说道:“这也难讲,独孤老魔名利薰心之下,什么手段用不出来,我料他这种举措,既然逾越常情,定必含有深意。”
夏侯娟笑道:“我们暂时不去谈她,还是谈你,云妹听完我所说经过,对于我代彭白衣求婚之事,可以回答了吧?”
罗香云看了夏侯娟一眼,皱眉问道:“娟姊是要我作你的身外化身?”
夏侯娟点头笑道:“也可以这样说法。”
罗香云银牙微咬下唇,想了片刻,赧然笑道:“原则上没有太大问题,但总得等我见到那位彭白衣后,方能决定。”
夏侯娟失笑说道:“那是当然,不过我可向云妹保证,彭白衣确实是位品学兼优,文通武达的翩翩侠少,绝非我这做媒人的,信口胡言,说得天花乱坠。”
罗香云望了夏侯娟一眼,正待说话,忽然听得小木屋外,起了一阵嘈杂声息。
夏侯娟因恐卓轶伦见自己进入本屋,久久未出,有所担心地,露了马脚,不禁微吃一惊,凝神倾耳。
罗香云也自失惊叫道:“娟姊,我们应该出去了吧,莫要把你那位‘天哑真人’,急得说起话来,才是天大笑话。”
夏侯娟听得屋外人声,越来越乱,心中自颇忧疑,遂站起身形,准备出屋探情,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但她尚未走到门口,小木屋外,业已有人敲门。
夏侯娟开门一看,见卓轶伦,遂一面让他进屋,一面皱眉问道:“大哥,外面乱哄哄地,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
卓轶伦哪里知道夏侯娟与罗香云业已一见投缘,彼此开诚布公地,结为姊妹之好。遂正待施展“蚁语传声”功力,那位罗香云便自扬眉笑道:“卓大哥,你不必装哑巴了,快将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告诉我娟姊姊吧!”
卓轶伦听她这样说法,暨所用称呼,知道无须再加顾忌,遂点了点头,向夏侯娟苦笑说道:“娟妹,外面热闹,可闹大了。”
夏侯娟道:“什么事儿,竟会如此乱法?我与云妹,还以为是在你身上,出了纰漏。”
卓轶伦摇头答道:“与我无关,是‘紫拂羽士’东门梆,突然到来,在场内现身。”
罗香云向夏侯娟看了一眼,夏侯娟扬眉说道:“这位老魔头既到,若是知晓他女儿一目已盲之事,独孤智那老残废,便该吃不消而兜着走了。”
卓轶伦答道:“东门柳自然闻报而来,在这位‘紫拂羽士’怒气冲冲之下,第一个倒霉的,便是那‘百残大会’的云主持人。”
夏侯娟“峨”了一声问道:“云千里是怎样倒霉?”
卓轶伦微笑答道:“东门柳一到便打了云千里一记耳光,打断他所用的钢拐,并伤了三名新进好手,然后再挟起这位缺了两条腿的主持人,驰向‘天玄谷’中,去寻独孤智问罪。”
罗香云一旁问道:“东门柳打伤的是哪三名新进好手?他们的伤势怎样?”
卓轶伦笑道:“这三人是想护卫云千里,才被打伤,‘万古伤心’白不平是挨了一掌,似乎略受内伤,‘天台跛叟’洪翰章是挨了一脚,‘独目阎罗’岑任远,他因对东门柳发出毒针暗算,遂被东门柳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岑任远所发毒针,生生钉人他左掌的掌心之内。”
夏侯娟扬眉问道:“白不平挨打,洪翰章挨踢,暨岑任远被钉毒钉之事,均与我们无干,我们如今需要决定的是,在发生这场变故以后,是乘机脱身?抑或继续混进‘天玄谷’内”?
卓轶伦想了一想说道:“东门柳既已赶到,则东门芳与司马豪的生命安全,便不会再有问题,我们似乎不必投注太大,深入对方重地。只是……”
夏侯娟苦笑一声叫道:“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司马豪、东门芳各眇一目之事,深深遗憾,但……”
卓轶伦摇了摇手,截断她的话头说道:“娟妹不必自责,我也未对你有所怨艾,只是弄不清那在你耳边,传音密语之人,究竟是谁?他如此恶作剧地,捉弄我们,用意又复何在?”
夏侯娟被他一言提起,随着卓轶伦、罗香云一同走出小屋之后,怒声说道:“大哥,我不走了。”
卓轶伦诧然问道:“娟妹,你这不走之故,是……”
夏侯娟傲气扬眉地,接口说道:“我不服气,我要硬闯‘天玄谷’,探明那向我耳边密语,令我大上恶当之人,究竟是何用意?”
卓轶伦摇头劝道:“娟妹不要意气用事,我们还是从长计议……”
夏侯娟叫道:“计议什么?大哥难道认为我当真怕了独孤那老残废么?”
罗香云也在一旁凑趣地,插口说道:“对,娟姊若要硬闯‘天玄谷’,我陪你去。”
卓轶伦苦笑说道:“天玄谷不是寻常帮派巢穴,既有天然奇险,又经过独孤智老魔头穷思竭虑地一番布置,遂比千军万马,还要来得令人头痛,娟妹是尝过滋味之人,我来问你,你有没有把握,闯过这第一道关口‘天奇林’呢?”
末后这句话儿,把位傲气逼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咆哮红颜”夏侯娟,问得张口结舌,无法答话。谁知就在夏侯娟窘然难答之际.那位“无情姹女”罗香云,却在一旁笑道:“卓大哥,我认为对于这片‘天奇林’,不难通行。”
卓较伦尚未答话,夏侯娟便向罗香云看了一眼,摇头说道:“云妹,这‘天奇林’中所设阵法,是综合人力,及天然力之奇巧灵妙,可以颠倒转换,变化无穷,不容易摸得进呢!”
罗香云点头说道:“我知道林中阵法,定极厉害,但认为这座‘天奇林’,既是‘天玄谷群凶,出入必经之路,则林木本身,不至于范围太广。”
夏侯娟含笑说道:“云妹的这种判断,倒颇正确,‘天奇林’的纵深,虽不太浅,也只有一百来丈。”
罗香云扬眉笑道:“那就行了,我们提气踏枝,从树顶飞行,走上一百多丈,不就越过了这片‘天奇林’么?”
夏侯娟目光一亮,失声叫道:“云妹这个法儿,想得极妙,下踏树顶,上见天光,独孤智老魔头费尽苦心的所设林中阵法,便形同虚置的了。”
卓较伦也觉得这种方法可行,起了跃跃欲试之念。
三人既已同心,加上“无情姹女”罗香云又复提出由树顶踏枝,提气飞行,免为阵法所困之策,遂把硬闯“天玄谷”一举,立即付诸实施。
第一个飞登树顶的,便是心中愤怒最甚的罗香云。
她跃登树顶,方一纵目四顾,卓较伦与夏侯娟,也自相随跟来。
罗香云指着脚下的这片纵深林海,娇笑叫道:“娟姊、卓大哥,我们各自散开,成‘品’字形前进,万一遇见什么不测之事,也好互相照应。”
夏侯娟方一点头,罗香云柳腰微拧,便自提气踏枝,当先行去。
罗香云既占中路,卓轶伦与夏侯娟,只好一左一右,略为落后数尺,担任了这“品”字队形的双翼地位。
他们起初还担忧有甚凶险,但走了二三十丈以外,居然平静无波,遂渐有点松懈了戒备之念。
脚下是浓密枝叶,跟前是百丈林海,看不见半个人,听不到一丝声,情况确实平静得有点出奇,但也就在这出奇平静之中,含蕴着出奇凶险。
进入林海五十丈左右,凶险开始发生。
这种凶险,是在中左右三路,同时发生,使罗香云、卓轶伦、夏侯娟三人,同时遭遇情况,端的歹毒厉害无比。
三人踏枝前进之际,陡觉脚一虚,所踏树枝,竟非实质,完全化为碎本,纷纷散落。
倘若树枝折断,则仍有力可惜,以罗香云等三人的武功造诣,不难轻轻易易地,沾足即坠。
就在罗香云、卓轶伦、夏侯娟等三人,身形下坠之际,三蓬绿阴阴的火苗,突从所踏枝成灰的那三株树上,腾空而起。
这样一来,罗香云等,便成了以身蹈火,坠向分明有毒的火焰之内。
不仅如此,那三蓬绿阴阴的火苗之中,并各有十来道细细碧色精光,向上电疾怒射。
火色发绿,显然是含磷毒火,则这十来道细细碧色精光,可能是什么毒针箭之类。
罗香云等三人,全都不敢行险,全都暗运上乘玄功,化作无形真气,向下一压。
真气一压之下,毒火自灭,碧色精光,也告纷纷折落,罗香云等三人的身躯,更藉着些微反震之力,越过这三株设有机关的怪树,继续前进。
林海纵深,有百余丈之长,他们行仅及半,自难驭气乘风,凌空虚渡,非要不断沾足惜力不可。
但他们刚刚越过“凶险”,却又遭遇了另一凶险情况。
方才,他们所沾足的是“火树”,如今,他们所沾足的是“蛇树”。
所谓“蛇树”,就是这几株树顶以上,藏有不少颜色翠绿的细小毒蛇,在发现人落叶顶之际,便悄无声息地,啮人脚踝。
蛇长不及二尺,其细仅如儿指,又复藏在绿叶丛中,乘人不备地,电疾啮袭,着实极难防御。
尚幸夏侯娟眼力极尖,落足时瞥见树叶丛中,有细细绿影一闪,便失声叫道:“大哥和云妹小心,树上有蛇。”
语音才发,脚踝上已被一条翠绿小蛇,一口啮中。
但夏侯娟是先行发现蛇踪,后被蛇儿啮中,玄功一运,踝已成钢,那条小小蛇儿,反被真气反震之力,震得毒牙折断,裂脑而死。
卓轶伦因身法稍慢,落足稍迟,听得夏侯娟告警之言,遂及时弹指,发出两缕劲风,把正欲向自己袭击的两条毒蛇,双双诛却。
他们一个有惊无险,一个及时防御,均告无恙,但却听得罗香云发出了一声低微呻吟。
这声呻吟,代表罗香云已被蛇儿啮中,卓轶伦暗吃一惊,赶紧叫道:“云妹快自行截断被咬处的通心直脉,等我替你疗治,这种碧绿小蛇,毒性极为强烈,丝毫大意不得。”
罗香云闻言,果觉脚躁被啮之处,有缕麻木木,冷飕飕的感觉,沿腿而上。
女孩儿家,生性本就怕蛇,何况蛇更有毒?罗香云虽是绝代侠女,也不例外,她一面凝功闭死右腿通心直脉,一面失声叫道;“卓大哥,你看这一带的树顶之上,全是些绿色小蛇,我们怎样落足?”
卓轶伦因自己为罗香云疗伤祛气之事,必须要在平地,才便于施为,遂向夏侯娟叫道:“娟妹,云妹已被毒蛇啮伤,亟须疗治,我们只好由分而合,先行穿树而下,落足平地,再作道理。”
夏侯娟也觉匆促间,除此之外,再无他策,遂柳眉双剔,凝足自己师门威震乾坤的“般若掌”力,向面前树海之中,扬掌猛劈。
“呼”然怒啸起处,跟着便是一片摧枯拉朽之声,死蛇、断枝、碎叶等四散乱飞,硬被夏侯娟这凌空一掌,在浓密树海中,开出了个方圆数尺大洞。
夏侯娟当先纵落,并提气叫道:“大哥、云妹,且随我来,我们若在林内,困于阵地,迷失方向之际,随时均可再用原计,跃登树顶。”
她讲得倒是容易,想得更是简单,但却哪里知道如今的“天奇林”中,比树顶更多凶险。
夏侯娟发声人落,卓轶伦与罗香云,双双跟踪,三位少年英侠,便一齐投入独孤智所布的天罗地网之内。
他们身形落地后,所遭凶险,暂时不提,因为“天玄谷”中,如今所发生的情事,比这“天奇林”内,更为有趣。
“紫拂羽士”东门柳得悉爱女东门芳,被独孤智掳劫之事,盛怒赶到,搅散“百残大会”,擒住云千里后,便自厉声喝道:“独孤智如今何在?”
云千里虽然挨了一记耳光,并被东门柳打断所用钢拐,但神情方面,却毫不慌张地,应声答道:“独孤帮主现在‘天玄谷’内。”
东门柳问道:“我女儿呢?”
云千里道:“也在‘天玄谷’中,是我独孤帮主的嘉宾贵客。”
东门柳目光厉芒一闪,冷笑说道:“好个嘉宾贵客,我听说我女儿适才在这‘天奇林’中,业已被你害得眇了一目?”
云千里笑道:“老人家暂莫震怒,等见了令嫒,暨独孤帮主以后,自然明白一切。”
东门柳厉声说道:“好,你带我去‘天玄谷’,只要我女儿受了毫发之伤,便教你们‘宇宙六残’,完全死在我‘紫拂’之下。”
云千里点头应允,并对一名手下说道:“你们赶快去开启‘通玄穴’,准备‘地行车’,我要奉陪东门真人,去见帮主。”
东门柳愕然问道:“什么叫‘通玄穴’,和‘地行车’?”
云千里陪笑答道:“因为‘天玄谷’离此不近,其间有‘天奇谷’、‘天玄桥’、‘天玄洞’等阻隔,生恐老人家性急不耐,遂走地穴捷径。”
东门柳沉声问道:“云千里,你应该放明白些,莫要在我手中弄鬼。”
云千里陪笑答道:“老人家放心,便在平时,云千里也知,螳臂不足挡车,何况……”
东门柳冷哼一声,接口说道:“何况你如今业已在我掌握之中,生死悬诸一发。”
说到此处,手臂微微一紧,使云千里如受钢箍紧束般,几乎叫不出声来。
云千里边自凝功抗拒,边自陪笑说道:“老人家明镜高悬,所见甚是,云千里在这种情况下,怎敢自取灭亡,妄图……”
东门柳不等云千里话完,便即接口说道:“你只要明白稍有妄动,即系自取灭亡便好,赶紧命人带路。”
云千里“喏喏”连声,命人把东门柳引领到“天奇林”中的一座地穴之外。
这地穴入口,有两扇极厚铁门,如今门已打开,并有一辆奇形的车,停在略微向下倾斜的地道之上。
云千里指着铁车,向东门柳笑道:“老人家请上车吧,这种‘地行车’,前半段是利用地道坡度滑行,后半段则以钢缆绞吊,只消半个时辰左右,便可抵达‘天玄谷’了。”
东门柳见那铁车,仅有前后两个座位,不能容人并坐,遂先向云千里身上,点了三点,把他放入前座,自己则一面在后坐下,一面冷笑叫道:“云千里,你是‘宇宙六残’之一,武功见识,均应不浅,可知适才我点了你什么穴道?”
云千里苦着脸儿答道:“用的是‘错骨分筋手’,点的是‘五阴绝脉穴’!”
东门柳点头笑道:“果然不错,知不知道这种手法发作时的滋味?”
云千里应声答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发加身,百脉如沸!”
东门柳狞笑说道:“你既知道其中滋味,不是任何人所能忍受,便该乖乖坐在前座,不许引起我的丝毫疑念。”
云千里苦笑答道:“老人家请记住云千里不会自取灭亡之语,毋须多加嘱咐,我们要开车了。”
东门柳略一点头,云千里挥了挥手,便自命人把那辆“地行车”,推入地穴。
因为穴中地道,既略倾斜,又极光滑,故而不单车行如飞,并极平稳。
滑行了约莫顿饭光阴,云千里忽然抬起左手,向东门柳缓缓伸来。
东门柳愕然问道:“你要作甚?”
云千里含笑答道:“前面有段路程,暗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老人家请扣住我‘脉门’要穴,免得疑我云千里起甚不轨之心。”
这种举措,和这几句话儿,做得说得都够漂亮。
若照江湖义气,暨武林身份,东门柳应该显得更漂亮地,付诸哈哈一笑,不接受对方要求。
但东门柳不肯这样做法,竟来了个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右手三指微伸,果把云千里的左手“脉门”,扣得紧紧。
云千里微微一笑,毫未加以抗拒,神色间也平静如水。
这时,“地行车”业已驶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沉沉暗黑之中。
东门柳蓦然一惊,暗想自己还是有所大意,不够谨慎。
在这种环境以下,独孤智若想谋害自己,简直易如反掌,便有再高功力,也毫无用武之地。
虽然有个云千里,当做人质,可使对方略存顾忌,但独孤智若起凶心,令云千里与自己同归于尽,岂不……。
念方至此,云千里忽然笑道:“东门老人家莫惊,这辆‘地行车’,即将上缆道了。”
语音刚了,一阵金铁交触的“格登”“格登”之声,“地行车”的前进之势,也就慢了下来。
耳边多了一阵辘辘转动的“隆隆”声息,跟前也渐有光亮。
东门柳目光注处,看出所坐车儿,已被两根极粗铁索系住,慢慢往上绞起。
这位心高气傲,一向不肯服人的“紫拂羽士”,见状之下,口虽未言,心中不禁好生惊叹。
他料不到独孤智以一瘫痪残废之身,竟能役使群雄,把所居“天玄谷”,建设成如此鬼斧神工之妙。
惊叹之中,渐生赞佩,赞佩之中,渐起雄心。
东门柳所起雄心,就是觉得自己与独孤智之间,各有缺隐,亟待弥补。
自己的缺陷,是缺少群众,常言道得好,“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纵然技比天高,在过分单独下,也难成甚大事。
独孤智的缺陷,是缺少力量,“天玄谷”纵系铁桶江山,若遇与自己武功仿佛的“百忍神尼”悔大师,“金剪醉仙”罗大狂等,加以合手联攻,仍不免土崩瓦解。
但自己若与独孤智互相合作,则缺陷立被弥补,自己有了群众,独孤智增了力量,武林霸业,舍我其谁?“天玄谷”三字,足可傲视天下。
东门柳想到此处,不禁减却了几分敌意,对于云千里的神色态度,也渐渐有点和缓起来。
但他心中仍有一项前提,就是爱女东门芳,不能遭受丝毫伤损,否则,非把独孤智立毙掌下不可。
云千里何等狡猾,一见东门柳神色忽变,便向他含笑搭讪说道:“东门老人家,独孤帮主似乎与你还有点亲戚关系?”
东门柳点头答道:“他算起来是我一个远房表侄。”
云千里叹道:“老人家这位表侄,虽患了瘫痪残疾,终日坐在轮椅之上,难以起立走动,但智计之高,却罕世无匹,身为‘六残帮主’,决非偶然,老人家请看,仅以这点地行车和吊缆的工程之巨,就可以知道我家独孤帮主,为建设‘六残帮’,花费了多少心血。”
这时,他们是在一深壑之中,所乘“地行车”,被两根粗巨的钢缆,慢慢吊往壑上。
东门柳向壑上看了一眼,扬眉问道:“壑上就是‘天玄谷’么?”
云千里点头笑道:“不错,独孤帮主正以盛筵相待。”
东门柳冷笑一声说道:“他若对我女儿有丝毫伤损……”
话犹未了,云千里便摇手笑道:“老人家请放宽心,令嫒东门芳姑娘,决无毫发之损。”
东门柳双目二瞪,闪射出两道慑人神光,怒视着云千里,厉声叱道:“你还要狡辩,适才我分明听得人言,你命一个叫‘残心秀士’曹冷血之人,当众用金针刺眼,使我女儿,与另一名叫司马豪者,各眇一目。”
云千里笑道:“老人家有所不知,司马豪是真,东门芳是假。”
东门柳愕然问道:“此话怎讲?”
云千里笑道:“其中有两点用意,均是我家独孤帮主的睿智策划。”
东门柳道:“你不许胡扯,且把独孤智的两点用意,说给我听。”
云千里含笑说道:“独孤帮主因风闻老人家重出江湖,遂想迎来‘天玄谷’中,孝敬供奉。”
东门柳冷笑说道:“他如今贵为帮主,还理得我这穷表叔么?”
云千里笑道:“独孤帮主只怕老人家闲云野鹤,无法相寻,遂想从令嫒东门芳姑娘身上,把老人家引到‘天玄谷’内。”
东门柳冷哼一声说道:“这是诱我?还是激我?”
云千里陪笑答道:“不能说到‘诱激’,只能用个‘引’字,独孤帮主对于老人家,是完全出于尊敬孺慕之念。”
东门柳听他这样说法,神色间越见缓和地,晒然笑道:“你倒蛮会说话,第二点呢?”
云千里道:“第二点用意是因‘百残竞技大会’的参与份子,极为复杂,深恐有甚奸细深入,遂藉此加以试探侦察。
东门柳皱眉说道:“我不懂你所说这试探侦察之意。”
云千里遂把司马聪、司马明兄弟,业已脱离“宇宙六残”,与独孤智对立之事,约略讲了一遍,然后含笑说道:“老人家请想,在这种情况下,‘残心秀士’曹冷血若是来意不诚,他手中金针,必不刺落,参与‘百残大会’的群豪中,若有奸细人物,也必对司马豪加以抢救。”
东门柳问道:“结果如何?”
云千里道:“结果曹冷血举针刺目,毫不考虑,其他人中,也均未发现有对司马豪企图抢救情事。”
东门柳脸上,又布寒霜,冷然说道:“这样一来,你们虽已试出曹冷血等,无甚问题。但我女儿的一只眼睛,却生生断送。”
云千里见他又将变脸,遂赶紧陪笑说道:“老人家莫要忘了,我已向你说明,那位被‘残心秀士’曹冷血,刺瞎一目的东门芳姑娘,并非令嫒。”
东门柳目中厉芒如电地,沉声叱道:“说清楚些?”
云千里道:“我用另一少女,扮成令嫒容貌,与真正司马豪,同置一处,才使人莫辨真伪,难猜究竟!”
东门柳听说被曹冷血刺瞎一目之人,并非爱女东门芳,心中顿宽,神色和缓地,扬眉笑道:“你为何不把那司马豪,也弄上一个假的?”
云千里笑道:“东门姑娘是我家独孤帮主表妹,又看在老人家的份上,自然不敢使其遭受丝毫伤损,但对于司马豪,却不必起甚怜悯顾全之念。何况……”
东门柳问道:“何况什么?’
云千里笑道:“何况刺瞎他一只眼睛之后,可使他补充司马明的遗缺,凑足‘六残’之数。”
东门柳想了一想说道:“一个司马豪,不能补足他哥哥司马聪、司马明等两个遗缺,则‘宇宙六残’之数,似乎还缺其一?”
云千里笑道:“我在‘百残大会’之中,发现了另一可以顶补此位的理想人物。”
东门梆道:“此人是谁?”
云千里轩眉笑道:“此人姓白,名不平,号称‘万古伤心’,一身软硬轻功,均达上乘境界。”
东门柳“哦”了一声问道:“你就不怕他是奸细……”
云千里不等他往下再说,便即笑道:“我已经对他作了不少试验,证明此人心中,确实充满了伤心厌世之念。”
说完,遂把自己怎样用服毒、投环、坠刀砧等三举,对“万古伤心”白不平,加以试验之事,向东门柳细说一遍。
东门柳听完,点头说道:“投环、坠刀两举,不足为凭,但白不平既敢服下毒汁,却显示了此人并非虚伪投靠。”
云千里见东门柳的说话态度,业已站在自己一边,似有拉拢之望,不禁心中暗喜。
这时,缆车升起老高,再约数丈,便到壑上,而壑上也有一片美妙乐声,悠扬传下。
东门柳诧声问道:“这是什么乐声?”
云千里笑道:“老人家宠降‘天玄谷’,是‘六残帮’天大喜事,我家独孤帮主,自然焚香动乐,全礼恭迎。”
人性多爱捧拍,越是高傲之人越然,故而东门柳听了云千里这“焚香动乐,全礼恭迎”之语,脸上笑容,又添不少。
转瞬间,车升壑口,香烟缭绕之中,那位身穿八卦长袍,躺坐在轮椅上的“六残帮”帮主独孤智,便即含笑叫道:“东门叔父,请恕小侄因残疾在身,无法起立相迎,只能在这椅上,向叔父请安的了。”
东门柳因独孤智是一帮之主,不便当着他手下群豪,给他过分难堪,遂一面纵下“地行车”,一面摆手说道:“帮主不必如此多礼,你居然把我称做‘东门叔父’,我已受宠若惊的了。”
独孤智被他讥刺得脸上一红,赧然陪笑说道:“叔父不要生气,难道这一路之间,云堂主还未对你……”
云千里取过另一对钢拐,一面拄拐而行,把东门柳陪往大厅之内,一面接口说道:“帮主放心,属下已将一切内情,奉告东门老人家了。”
独孤智所坐的那辆轮车,进退自如,机括极精,随行在东门柳身边,以一种极诚恳的语音说道:“东门叔父,小侄以残废之躯,创建‘六残帮’,与举世豪雄一争长短,其艰巨可想而知,遂渴欲将叔父迎来‘天玄谷’中,尊为供奉,俾藉声威,扩扬帮务。”
东门柳听到此处,冷然说道:“你的意思不错,手段不对。”
独孤智笑道:“叔父闲云野鹤,飘然世外,小侄无法相寻,遂只好利用与东门芳表妹巧遇机会,故放流言,试上一试。
这时,业已进入大厅,东门柳边自就座,边自问道:“你与芳儿,是怎样相遇?”
独孤智故意歪曲事实地,叹息一声答道:“东门芳表妹,与‘百忍神尼’悔大师的弟子夏侯娟,互相决斗……”
东门柳目光一闪,接口说道:“夏侯娟么?那丫头姿质不错,与你东门芳表妹,倒是天造地设对手,可以好好斗上一斗。”
独孤智继续说道:“芳表妹不知中了夏侯娟什么毒手,竟告灵智失常,心神错乱。”
东门柳瞿然动容,失声叫道:“有这等事?”
独孤智含笑说道:“叔父不要着急,恰好本帮堂主何撑天,因要事路过‘大渡’,从夏侯娟手下,救了芳表妹,护送至此,由小侄替她悉心谓治,约莫再有月余光阴,便可恢复正常的了。”
东门柳脸上神色,略为缓和,抬起手来,向旁座云千里,隔空三指。
云千里全身一松,知道适才被东门柳用“分筋错骨手”,所点的“五阴绝脉”已解,遂向东门柳含笑称谢。
独孤智本对东门柳的举措,有点惊疑,但见云千里向他含笑称谢后,遂恍然顿悟地,扬眉说道:“云堂主,你命他们把那具木架抬来,请我东门叔父,亲自过目。”
云千里点头领命,微一挥手,便有人把曾在“天奇林”内,当做对夏侯娟所扮“残心秀士”曹冷血考验之用的那具木架,抬进大厅。
木架放好,白布一去,赫然嵌的是司马豪、东门芳等一男一女,两具人体,并各已眇了一目,脸上血污犹在。
东门柳见木架上果是自己心爱掌珠,不禁冷笑二声,目闪凶芒,勃然起立。
云千里慌忙陪笑叫道:“老人家莫动雷霆,我在‘地行车’中,业已陈明,司马豪是真,东门芳是假,这木架上的妙龄女郎,其实是个中年仆妇。”
东门梆知道除非独孤智想对自己一并下手,否则决不敢当面蒙骗,遂向云千里冷冷看了一眼。
云千里懂得东门柳眼光含意,遂取了一方药巾,亲自走到木架之前,在东门芳脸上,用力抹擦。
这一抹擦之下.果然原形毕现,适才那位容光绝美的“辣手神仙”东门芳,业已变成了个姿色平庸的中年妇人。
东门柳走到木架之前,向司马豪及那中年妇人脸上,细看几眼,忽然双眉一挑,回头怒视着独孤智,冷然叫道:“独孤帮主,你说司马豪是真,东门芳是假?”
独孤智虽然心计过人,但如今却也弄不懂东门柳为何又变脸之故?遂赶紧应声答道:“事实业已证明,叔父怎么还……”
东门柳不等他话完,便自沉声说道:“既然东门芳是假,你且把真的东门芳,带来给我看看。”
独孤智“哦”了一声,目顾左右,传令说道:“你们快去‘清心静室’,用‘九华车’,把东门姑娘推来此地。”
左右应诺一声,未过多久,便由四名侍女,把一辆香车,推到厅上。
这辆“九华车”,虽以“车名”,其实就是一张装有滑轮的华丽软床。
床上躺的,果是东门芳,头倚软枕,身覆香贪,脸上也无甚病容,但神情痴呆呆地,默然无语,连眼珠都不在转动。
东门柳见状,一阵心酸,凄然叫道:“芳儿,你……你连爹爹都不认识了么?”
这两句话儿,并非寻常言语,却有“狮子号”、“天龙心语”般振聩起聋之效。
但内家玄功,并不如对症药物,东门芳听了这两句话儿后,只不过微转睛珠,向东门柳看了一眼。
东门柳关怀爱女,注视一切,他发现东门芳的眼光中,对自己仍极为陌生,遂知独孤智说得不错,爱女不知是遭了什么毒手,以致灵智失常,心神错乱。
这位“紫拂羽士”东门柳,生平不知经过了多少大风大浪,但今日由于舐犊情深,竟不禁伤感得全身发颤,目中隐蕴泪光,赶紧伸手替东门芳诊断脉息。
就在东门柳专心一志,为东门芳诊脉之际,独孤智与云千里却得意互视,从脸上浮现相当阴险的森森冷笑。
原来,独孤智的心机太探,东门芳一到“天玄谷”,他便把她原中毒力祛除,换用了一种更厉害,令人神志失常,宛若白痴的独门奇毒。
因为,东门柳一到来,倘若听得东门芳口中时常喃喃自语地,说道:“我要到桐柏山去。”岂非立即知晓是自己所耍花样,可能弄巧成拙,难收预期效果。
如今,东门芳神志昏迷,镇日不言不动,自令东门柳为之急煞,自己则佯作替她悉心谓治,更对东门柳刻意恭奉,这样拖上个把月后,不仅双方情分融洽,恢复了亲戚之谊,东门柳、东门芳父女,并将心感大恩,乐为己用。
以“天玄谷”的天然绝险,加上自己的绝代心机,再加上东门父女的绝代武功,“六残帮”不兴何待?放眼天下的武林,任何哪一门,哪一派,也不足与自己互相争霸的。
独孤智正在越想越觉得意,躺在轮椅之上,有点飘飘欲仙之际,东门柳已为东门芳诊完脉患,瞿然叫道:“独孤贤侄,芳儿并未受重伤,好象是中了什么独门奇毒?”
独孤智听东门柳业已不叫自己“独孤帮主”,也叫“独孤贤侄”,不禁心中大慰地,含笑答道:“叔父放心,小侄也已诊出芳妹是中了独门奇毒,并穷搜灵药,替她配制了一炉‘清心九转丹’,最多月半光阴。把丹药服完,定可彻底痊愈,但在服药期间,却最忌使芳妹再受刺激,要让她摒除百扰,静静将息才好。”
东门柳摇头一叹,挥了挥手,独孤智便命侍女们,仍将东门芳所坐“九华车”,推回清心静室。
云千里一声“摆酒”,正待命人以盛宴款待东门柳,东门柳忽然撂手说道:“老弟且慢安排吃喝,我还有要紧事儿,要问问你家独孤帮主。”
独孤智翘又听得这声“独孤帮主”不禁皱眉问道:“叔父有何事见教?”
东门柳冷冷说道:“我虽尚未见过你的‘天玄桥’,‘天玄洞’之妙,但仅由目睹所及,业已知道这座‘天玄谷’,委实称得起金城汤池,龙潭虎穴。”
独孤智苦笑说道:“叔父不会好端端捧起我的场来,大概是敢抑先扬,定有一顿臭骂。”
东门柳向他看了一眼,点头说道;“你毕竟有点聪明,居然听得出我的弦外之音。”
独孤智道:“叔父只要肯骂,小侄求之不得,我最怕就是无人对我,加以箴规……”
东门柳不等他话完,便即接口说道:“你空自把‘天玄谷’修筑得宛如铁桶一般,却将外贼养在桶中,岂不成为心腹之患?”
这两句话,把独孤智及云千里,都听得大吃一惊。
云千里首先问道:“东门老人家此话怎讲?怎见得本谷有外贼潜伏?”
东门柳指着嵌在木架上的司马豪,向云千里向道:“此人是何身份?”
云千里答道:“业已禀告过老人家,他叫司马豪,是原本列名‘宇宙六残’中司马聪、司马明之弟。”
东门柳道:“你考验‘残心秀士’曹冷血时,为何要用真司马豪,和假东门芳?”
云千里陪笑答道:“东门芳是老人家爱女,又是我家独孤帮主表妹,怎敢对她有丝毫伤害,遂以假的代替。”
东门柳继续道:“司马豪为何又用真的呢?”
云千里狞笑答问道:“他两位哥哥不识抬举,不肯参与‘六残帮’,便拿司马豪作为代表,先行刺伤一目,使其成残,然后慢慢威逼利诱充任‘六残’之一。”
东门柳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独孤智坐在轮椅之上,含笑问道:“叔父是否认为我们所作的这项打算,有甚不要?”
东门柳哂然说道:“计倒没有什么不妥,就是人儿不对。”
“人儿不对”四字,听得独孤智与云千里,均相顾发怔。
东门柳双眉微拂,指着被嵌在木架上,业已眇了一目的司马豪,冷笑说道:“这个司马豪,也是假的。”
云千里叫道:“不会……”
两字才出,东门柳便哂然说道:“谁说不会?刚才我分明看出此人脸上,也有易容药物。”
云千里怒哼一声,拄拐而起,又复纵到木架之前,用药布向司马豪脸上,用力擦试。
“紫拂羽士”的眼力,怎会有差,木架上人,哪里是风神英秀的司马囊,只是“天玄谷”的一名年轻弟子。
真相一明,独孤智勃然震怒,向云千里厉声问道:“云堂主,负责把真司马豪,和假东门芳嵌上木架之人是谁?”
云千里不得不答地,低声说道:“是内三堂十二红衣香主中的独孤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