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了一天的会议,舒芙靠着椅背闭目休息,轻快而带点慵懒的爵士乐流泄在她耳畔。
她发觉她愈来愈喜欢维也纳森林了。
来这里几次,每次聆赏着Narcissus的琴音,疲惫似乎就在不知不觉中被优美的音符给消去,身子会跟着音乐轻快起来。
今晚她和沙逸晨约在这里见面,从阳明山那次之后他们陆陆续续的约了几次会。不过前几次都是她找借口约他出来见面,而这次是由他主动约她的。
因为她耍了一点小手段。
这阵子她每天都会拨一通电话给他,三天就约他见一次面。
然后,她突然不再打电话,自然也没再约他。就这样过了五天,他果然在今天打了电话过来。
这证明他受到了她的吸引,被她制约了,同时应该也意味着他有点爱上她了吧,否则他又怎会因为她不再打电话给他,而忍耐不住自己打过来呢。
“你的酒。”James将一杯酒放到她桌上,看着微合着眸、洋溢着得意笑容的她,笑问:“Narcissus的琴音这么动人呀,让你连音乐停了都还这么陶醉。”
睁开眼,舒芙望向他,这才发现琴音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了,不过她仍自若的回答,“是啊,他弹得真的很棒,余音绕梁。”
“James,你叫Kin出来吹萨克斯风和Narcissus合奏一曲嘛,好像有一阵子没听到他们两人一起演奏了,好怀念哟。”别桌的一位客人说着,其余几桌的客人跟着纷纷附和。
对呀,Kin和Narcissus的合奏真的是棒透了。”
“不过Kin现在在厨房忙着准备你们的晚餐耶。”James笑着说。
“哎呀,饭晚一点吃又不会死,听一场他和Narcissus的演奏,可以一个星期用不着吃饭。”
“你也说得太夸张了吧。”James笑骂。敌不过众意,他只好进厨房传达客人的意思。
舒芙扫了一眼对面墙上的钟,已经过了他们约的时间两分钟了,她微微的蹙起眉,这几次见面,她都比他早到,因为她一向是守时的人,宁愿早到绝不迟到,而他也总是会赶在最后一分钟到,从没迟到过。
可现在都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他竟然还没出现?
瞥向木门,门上的风铃仿佛应着她的要求般响起,有人推门而入,她的眉心一舒,以为应该是沙迪晨,讵料当那人走进来时,她微感锗愕,不是她等的人也就算了,竟是元郁馨。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
元郁馨朝她走来,很显然她的目的是来找她。
她径自在舒芙对面落坐。
“这么巧,郁馨。”舒芙脸上扬起优雅的笑,并没有忽略她带着敌意的眸光,心里飞快的寻思,为何来的不是沙逸晨而是她?
“我有事想和你谈,舒小姐。”元郁馨凝着一张脸看她。
“好呀,你说。”她颔首,表示洗耳恭听,心中已料到几分,她想谈的事必然和沙逸晨有关。
“我想说的是逸晨哥的事。”果然听到她如是说。
舒芙没做任何反应,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元郁馨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就道:“我希望你不要再来缠着他,逸晨哥不会爱上你这种女人的,你趁早死心,别枉费心机了。”
舒芙微微一笑,没一丝惊讶的表情,望向她,“你想说的就这些?”
元郁馨被她的眸光看得微微一凛,她感觉得出眼前的舒芙跟她以前遇过的那些女人不太一样。
舒芙举手投足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强势、她的眼神不锐利,嗓音也异常的柔雅,然而她随便的看人一眼,却会让人觉得心有点慌了起来。
虽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怯意,但元郁馨不想在她面前示弱,扬起高亢的嗓音来对抗她的眼神。
“逸晨哥是我爸扶养长大的,他跟我们亲如一家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但不准你再接近逸晨哥,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
“郁馨,既然你特地来找我,我也有几句话想奉劝你。”舒芙脸上的笑容依然温和,没有任何的恶意,她徐徐的开口,“如果你爱恋着一个男人很久,而他对你的感情都没做任何的回应,那只意味着一件事——他并不爱你。”
她的语气诚恳,但听在元郁馨的耳中,却有如一根刺般,刺痛她的耳膜。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逸晨哥他……”她怒目瞪她,还未出口的话被舒芙截断。
“郁馨,我对你并没有任何恶意,我也无意伤害你,我只是不忍心见你一厢情愿的把自己珍贵的感情浪费在一个男人身上,那不值得。”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用不着你多嘴,”她娇叱道,“逸晨哥迟早会成为我们元家的女婿,你别再不要脸的死缠着他。”
相较于她的怒容,舒芙便显得气定神闲了,她缓缓啜饮一口酒。
“一个男人若是在你身边那么多年,都还无法爱上你,你也别奢望他会突然对你动心,那种机率太渺茫了。”她一派善意的说:“与其痴痴守着这样一份无法回报的爱,何不另觅有缘人呢?以你的条件,我相信追求你的人必然不少吧。”
这么说确实是出自她的好意,但更重要的是她不希望和沙逸晨之间还有阻碍存在,她明白元郁馨到底是元孟得的女儿,又和沙逸晨一起长大,两人之间即使没有爱情,也有感情存在。
所以不能轻忽了她,能现在就说服她对沙逸晨死心最好,若是不能,她也不想和她恶言相向。
元郁馨呼吸一窒,哑口片刻,随即尖锐的质问,“那你呢?听说也有不少男人在追求你呀,你又干嘛那么厚脸皮的跑来纠缠我的逸晨哥?”
“你没发觉到吗?郁馨,我和逸晨是……”她抿唇一笑,“两情厢悦呀。”说完,她抬眼看向走过来的人。
“你迟到了喔。”她没有怪罪之意,因为明白他之所以迟到,应该是元郁馨搞鬼拖住了他,让他一时无法离开。
“对不起,有一点事耽误了。”他歉然的道,看向一旁的元郁馨。
元郁馨闻言回头,“逸晨哥!”讶异他竟然会来得这么快,她明明特别拜托父亲拖住他至少半个小时。
“郁馨,你怎么也在这?”见到不请自来的人,沙逸晨一点也不意外,她会来找舒芙是他意料中的事。
就以往的经验,她这回找上舒芙的时间还算晚了,以前几乎是只要有女人跟他出去两次以上,她就找上人家了。
殊不知元郁馨这次的行动之所以没那么快的原因是,舒芙是舒氏的董事长,她要直接找她并不是那么容易,打电话过去又有她的秘书过滤,所以这几天元郁馨一直苦无机会出击。
直到昨天,她听到回家探望父亲的沙逸晨打了一通电话,谈话中和对方约了今晚七点要见面,一起吃晚饭。
她相信那个人一定就是舒芙。
所以她才会找父亲设法绊住他,她先来他们约好要见面的地点找舒芙。
没回答他的问话,元郁馨站了起来。“我头好痛哦,逸晨哥,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去?”按着太阳穴,她一副很难过的模样偎向他。
“怎么会忽然头痛呢?”暗暗叹息一声,沙逸晨还是扶住了她。
她颦眉蹩额,一脸楚楚可怜的模样,软着嗓音开口,“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这几天都没睡好吧。”
“既然郁馨不舒服,你就先送她回去休息吧。”舒芙体贴的道,展现自己的泱泱大度。
“好吧,我先送郁馨回去再过来。”沙逸晨朝她一笑,扶着元郁馨离开。
注视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舒芙脸上的笑意一敛,幽眸睇着他的手搭在元郁馨的肩上,不期然的想到那天在阳明山上看夜景时,她曾偎在他怀里的感觉。
他的怀抱很温暖、很宽阔,让人有一种……安全感。
当时他的双臂圈住她,她不讨厌也不排斥,可是如今同样一双手臂搂着的是别的女人,她竟觉得……有一丝的不快。
萨克斯风和钢琴琴声响了起来,她才发觉Kin不知何时从厨房走了出来。
他和Narcissus两人默契十足,把一首爵士乐演奏得无可挑剔,舒芙浑然忘我的聆赏着这绝妙的演奏。
曲毕,四周响起了热烈的安可声,纷纷要求再来一曲。
Kin笑应着众人的要求,操着浓浓外国口音的中文说:“只能再一首,多的没有了哦。”语毕,便配合着Narcissus的钢琴声吹起萨克斯风。
在众人的如痴如醉中,一首曲子结束,虽然还是有人叫着安可,可Kin笑了笑,“下次吧,我不能让我的客人饿肚子。”说完他径自走回厨房,没多久厨房那边传来了他的声音。
“嗨,亲爱的James,我说过你再敢偷吃,我会让你变成猫的,你记不记得?”
舒芙好奇的回眸,见到他站在厨房门口,像拎着小猫般揪住了James的后衣领。
“我不记得有这回事,Kin,再说我可没有偷吃菜,所谓的偷是背着你没让你当场发现,这会我正大光明的吃,你也看到啦,那就不叫偷,叫做品尝,我是好心在帮你试菜。”James辩道,伸着手想挥开他揪着自己后领的手赶快脱身。
“嘿,James,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吧——不问而取谓之偷,需要我再详细解释这句话的含意吗?”
见他满脸笑容,James也一脸粲笑。“不用,我听得懂,既然你不喜欢别人的好意,那下回我就不再帮你试菜就是了。”
“还有下回?James宝贝,我决定这次就让你变成猫。”Kin拖着他走进厨房里。
“你、你……Kin,你想干什么?别胡来,啊——你想对我的脸做什么?”
舒芙只听到James微弱的惊呼由厨房里传来,没办法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一会,只见James用手遮着脸,匆匆的从厨房跑出来,急忙的走向洗手间。
在吧台的Hermit扫了一眼洗手间的门,脸上浮起笑容,摇了摇头。
半晌,James才从洗手间出来,走至吧台前向Hermit埋怨着,“你知道Kin对我做了多可恶的事吗?”
抬眼望着他的脸,Hermit忍俊不住的笑出声,他脸上的墨色痕迹依稀可辨,他的嘴边各被画了三条线,那很明显是猫的胡须。
“谁叫你老是要去偷吃他的菜。”
“我哪有偷吃,我只不过是进厨房时顺道试一下味道而已。”他否认那有损名誉的偷吃行为,极力澄清自己的清白。
“他没拜托你这么做吧?”
“他根本是不识好人心,我在帮他做品质的把关耶。”
“Kin?!做的菜哪需要你把关。”
“Hermit,连你也这么不了解我,我会伤心的。”他用一双哀怨的眼注视着她,存心想让她觉得过意不去。
她将一杯调好的酒放到他面前。
他登时笑开俊颜。“我就知道Hermit自己是最善良的,我爱死你了。”
她白了他一眼,“三桌客人的。”
James的笑容僵住睇了她一眼,摸着鼻子托起托盘送酒过去,一到客人面前,他又满脸的笑意迎人。
注意到独坐的舒芙投来的目光,他眉一扬,俏皮的朝她眨了眨眼,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舒芙伸手招他过来。“我可以点曲目请Narcissus弹吗?”
“点曲目呀,”他一脸为难的拢起眉,“你想听什么?我是可以过去跟那个冷冰冰的Narcissus说说看,可是要不要弹就看他了。”
“他曾经演奏过的布拉姆斯B小调狂想曲。”
“好吧,我帮你去跟他商量看看,不过别抱太大希望哦,他是个很难搞的家伙,要弹什么曲子全视自己的心情而定。”
James在一首曲子市结束后,朝钢琴的方向走去,弯身在Narcissus耳旁说了些话。
须臾,只见James笑嘻嘻的看向舒芙,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
悠扬的琴音片刻后响起。
舒芙便在琴音中等候沙逸晨。
半个多小时后,他终于来了。“抱歉,让你久等了。”
她轻摇螓首表示不在意。“辛苦了,让你来回的奔波。”一派的善解人意。
“你还没叫餐吗?”沙逸晨注意到她面前只有一杯酒,他们两人约好来这里吃晚饭的。
“还没,等你一起。”她说得深情款款。
他温和的脸上也一片柔情。“以后再有这种状况,你先吃不用等我了,让你饿着肚子等我,我会舍不得的。”
“你的意思是下次还会再发生这种情况?”她笑问。
“我希望不会,但难保万一。对了,纽伦堡玩具展你会去吗?”他知道她贵为舒氏董事长,玩具展的事自有底下的人负责筹办,她毋需亲自出席参展。
不过纽伦堡的玩具展是世界三大玩具展之一而且规模还是其中最盛大的,她应该不会错过这个了解同行产品的盛会吧。
“你会去吗?”她反问。
“会。”这次的玩具展郁馨想去参观,元叔要他陪她一起去,他希望舒芙也能同行,这就是他打电话约她今天出来的目的。
他想借纽伦堡之行让郁馨对他彻底死心,不要再把心力放在他身上。他是感念元叔的扶养之恩,可是并不想为了恩情出卖自己的爱情,更无意当元家的女婿。
舒芙回答,“我也会去。”本来今年是轮舒适去参展,不过这并不构成问题。“看完展览,我们可以顺便规划一趟德国之旅。”异国风情容易令共游的男女陷入恋情中,这是让他爱上她的绝佳机会,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正中下怀,沙逸晨欣然同意,其实她若不先提,他也会这么提议。
两人怀着不同的心思,决定了一起到纽伦堡看完展览后再出游的事。
※※※
“小适,你睡了吗?”身穿一袭珍珠白的丝质睡袍,舒芙站在舒适的房门前轻敲了下门。
“还没。”舒适开门迎进她,招呼她在房中落坐。
“小适,纽伦堡的玩具展由我过去。”
“为什么?这次不是轮到我过去吗?”每一年的玩具展都由他们两姐弟轮流去看展览,观摩同业展示的产品,借此了解各家产品的优劣,也可以进一步的嗅出市场的喜好和趋势,做为公司日后的参考。
她以一句话点明原因。“因为沙逸晨也要去。”
提到他,舒适关切的问:“大姐,你和他现在怎么样了?进行得顺利吗?”
“应该算顺利吧,只不过……”她迟疑了下,顿住了话。
“怎样?有问题吗?”对于自己催眠了她一事,舒适半丝愧疚感也没有,说真的,他打从心底认为沙逸晨配大姐很适合,所以如果日后大姐和他能因此而结成连理,倒也是一件美事。
至于大姐先前提的那个想法,利用结婚来扼杀沙逸晨的创造力,他根本不抱任何的期待。他认为这个说法未免太过无稽,不可能适用在所有人身上,大姐的想法太异想天开了。
倒是大姐若是能顺利的和沙逸晨结婚,说不定可以使他跳槽到舒氏。
“有一件事很奇怪,我每次看到他,都会觉得好像看到香草冰淇淋一样。”舒芙一脸疑惑,她一直都很信任这位只小她一岁的弟弟,很多事情都会跟他商量。
忍住笑,舒适问:“哦,是吗?怎么会这么奇怪。”
没注意到他眸底隐隐流泄的笑意,她有些困扰的说:“对呀,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那你觉得这样子会为你带来不便吗?”或许当初不该听小絮的话,在催眠时加上了那句话,他考虑着是否要解除这个暗示。
“嗯,有一点,你也知道我对食物没什么特别的偏好,唯独嗜吃香草冰淇淋,一见到他,就像看到香草冰淇淋,唾液分泌得特别旺盛,害我猛吞口水,那种动作,嗯,实在很让人难为情。”
想像着那样的画面,舒适忍不住莞尔一笑。高贵优雅的大姐对着一个男人流口水,那情景说多有趣就多有趣。
既然她和沙逸晨交往得顺利,那还是取消那个暗示的指令好了,省得让外人看到大姐垂涎男人的模样,坏了她一向雍容的形象。
“大姐,听我说。”他轻弹手指。
舒芙双眸半合,恍如舒服得睡着了一般。
“等你清醒之后,你看到沙逸晨不会再觉得他像是香草冰淇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