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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话

    【九】

    01

    整个寒假麦芒都因伤在家休养生息,韩一一和祁寒分别来探望过几次,卫葳率领半个班的女生来探望过一次——当然,其中三分之二是抱着“巧遇井原大人”的少女幻想来的。

    及至开学,伤势已经基本痊愈,如期复课。

    学期初,体检后,麦芒下巴搁在课桌上碎碎念:“太倒霉了,好端端的寒假就这么化为乌有,出行不便导致压岁钱中的三分之一也化为乌有,最扯之处在于身高中的一厘米也化为乌有。”

    “慢着,身高怎么会变矮?”祁寒诧异地扭过头。

    “据说是因为脊椎压缩性骨折什么什么的。”

    “闻所未闻啊,医生骗你的吧。”

    “刚才体检量出来真的从上学期的163变成162了。枉费我那么努力从159一路挣扎过来,释怀不能啊。话说,我跌死和我哥告白有什么因果关系?(一月时我明明是女主角,怎么连载到九月忽然变成作者脑震荡的后遗症了啊——宽面条泪)”

    “吐槽什么的省省。这种矬事只能发生在你身上,再者,不发生在你身上耶天理难容。(都欢脱了八个月,你好歹让正常人找点平衡感吧)”

    “对啦!你和一一最近关系咋样啦?”带着恶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祁寒紧蹙眉心虎着脸,以气场说话,示意封口免提。

    和韩一一关系依旧僵在决裂的临界,和卫葳关系却变得有点微妙,因为与麦芒的那次争执改变了自己对卫葳的某部分认知,一旦从理解的出发点去接受一个人,就会感到连缺点有时也变得可爱,换言之,一旦世界观发生倾斜,也会觉得“在男生面前装乖巧、在女生面前扮女王”是种奇妙的优点。

    体育课时,远远看见叉着腰对女生们点点戳戳大声吆喝的卫葳,祁寒单纯是感觉有点滑稽,想笑。

    “怎么回事啊!排个队排了五分钟还乱七八糟!待会儿还要不要练长绳啦?”

    “因为麦芒不在,每排人数变得不一样啦。”被吼得女生中有争辩者。

    卫葳无奈地扫了一眼坐在旁边排椅上笑嘻嘻视阅50米测试的麦芒,转头继续鄙视健康者:“没了个外星人地球就不转了吗?”

    “话说回来,卫葳啊,运动会我们班女生是不是只有长绳一个项目有希望拿牌啊?”

    “为什么?”

    “麦芒她这样看起来参加不了啊。我们班唯一能跑7秒6的人不参加,短跑的项目基本就全部放弃了呀。长跑又没有一个人愿意参加。”

    “上学期期末考试50米除了麦芒难道没有人进8秒以内吗?”

    “男生啊。”

    “靠!这样发展下去地球毁灭了我也不奇怪啊。”

    “你自己还不是跑了8秒3。”

    “呃好吧。只能指望麦芒发挥外星人的自愈能力在运动会前复原了。”

    虽然麦芒的自愈力没有辜负众望,但在智力方面却差强人意。第二次月考由于6门功课不及格,被班导勒令“如果期末考试再有一门不及格,就不准参加运动会”。

    卫葳得知此事后沉思三秒:“怎么想都觉得班导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以麦芒这种程度,怎么可能在半个月内ALLPASS。”

    “可以让你哥辅导你啊。”祁寒给麦芒支招。

    “他现在只有双休日会回家,双休日的一半时间还忙着和阿京姐姐或季柏哥哥圈圈叉叉,作用根本就连普通家用电器都不如。”

    “大学生果然开放!”

    卫葳冷着脸打击祁寒:“通常而言,麦芒世界里德圈圈叉叉只能是玩纸上五子棋那种程度而已。”

    “你还是先问问你哥,非常时期让他空出时间来。”

    “其实我刚才就发短信问过了。”麦芒泪流满面地把手机送到二位面前,屏幕上只有略显苦情的三个字“放过我”。

    祁寒觉得有点不对劲:“确定没发错收信人吗?怎么有点不像我所认识的谢井原啊唔不对其实是过于像我所认识的谢井原了,面对麦芒他应该不会这样无情。”

    “现在的情势就是连最最亲爱的哥哥都彻底放弃我,我已经变成狗不理了。”

    “不,这话有点别扭。”卫葳从“谢井原=狗,我=还不如狗”的屈辱代换中抽离思绪,定了定神,“还没到那种地步。现在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而是我们全班面临的危机,我们轮流去你家帮你补习好了。”对祁寒下达指令,“你理科比较好,理科归你负责,要么你一个人教她,要么找人来教她。文科就我负责。”

    “不公平啊,分配不匀啊!不及格科目中理科占四门,文科才两门说起来,你是怎么学的?我们理科总共才四门吧。”后一句是问麦芒的。

    “学了没用,反正我分科后肯定是选文科。”

    “就算选文科,数学也不能只考3分啊。”

    “人家受伤了嘛。”

    “你是脊椎受伤不是脑髓受伤啊大姐。”

    “诶?”卫葳这才注意到,“只有3分吗?”

    祁寒无语地将麦芒的考卷送到她眼皮底下,潜台词是“现在你也同情我了吧”。正值此时,搁在祁寒桌上的麦芒的手机震动起来,麦芒取过来按两下:“是我哥。”

    “他答应教你了?”祁寒瞬间精神振奋,找到了救星。

    “不,他说‘如果你找到了教你的人,我一定会为他准备好悼词和哀乐,还附赠20响礼炮’。”

    祁寒面如死灰:“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我误以为的那个意思吧?”

    卫葳耸耸肩:“好像只有一个意思。”眼睛转向麦芒,“我有种不祥预感。”

    周五,井原照常回家,见客厅里挤满麦芒的同学有点诧异,一直以来都觉得圣华中学的学生普遍自私利己,全校也以应试为主旨、冷漠作风气,从没见过聚众相互补习的场面。想来麦芒真是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虽然满耳都是祁寒趴在桌上发出的哀号:“我要是留胡子的话,连胡子都要白了。”

    “你要留胡子吗?我也想留,我们结伴一起留吧。”麦芒的情绪毫不受打击。

    “淡定淡定啊你没有那个功能。”卫葳摸摸她后脑勺,“我好像哭。”

    “放我回家至少让我释放灵魂进入观战模式吧。”被喊来替麦芒补习物理的同学也倒地不起。

    卫葳的工作重心已经从“教麦芒政治”移向了“重建老师们的精神支柱”:“昨天不是还说忍一忍嘛,就当卡车从身上碾过去,缩头忍一下就好了。”

    “卡车从身上碾过去缩头忍一下能好吗?关键是旷日持久的话就变成火车从身上碾过去了啊,还是春运期间的超重加长版。”男生抬起头问麦芒,“我讲了这么多题,你有没有稍微明白那么一纳米啊?”

    “其实我只有一纳米不懂啊。”

    “哪一纳米?”

    “质量越大位置越高为什么重力势能越大?”

    男生直接吐血:“那是讲题前的理论啊!两个小时之前的内容啊!你连那都没懂啊!”

    麦芒鼓励地拍他的肩:“我知道你很努力啦,加油。”

    可以想象“老师们”的欲哭无泪。井原忍俊不禁,转身进了房间。关了房门后依稀还听得见外面的对话。一个声在说“仙人果然还是无情啊,对自己妹妹都不闻不问”,另一个声音跟着附和“听说他以前在学校从来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啊”。

    02

    从小学开始就对班里的女生厌恶透了,不厌其烦地跑来搭讪、送告白信,没有礼貌并且吵闹,井原觉得,没有多少真心成分的以貌取人,真是够了。相由心生愈演愈烈,逐渐就形成了常年“生人勿扰、花痴走开”的神态,拒绝了别人也孤立了自己,久而久之就成了时常不被算在班级公民人数内的书呆子。

    但回想起来,以貌取人不是所有人类的本能吗?

    虽然没那么夸张,自己当初喜欢京芷卉也不能排除长相、打扮的因素。在注意到她可爱的个性之前,先被那女生的光鲜容颜华丽衣着吸引时理所当然的事情。只不过现在看来——

    “容颜光鲜衣着华丽地每天从这个家走出去的人简直是诈骗犯。”到芷卉家作客的井原不由发出如是感慨。

    女生涨红了脸,有些恼羞成怒:“谁让你提早一小时过来啊,完全没有准备好。”

    “抱歉,路上没有堵车,就此你可以向有关部门提出抗议。”男生再一次环顾四周。

    芷卉家是位于风景区的高档公寓景观房,宅邸原本很大,但家具奇多,把空间塞得满满当当有碍呼吸,从这点看,芷卉的双亲中至少有一个类芷卉习性。她们家更奇异的景象在于沙发上堆满一摞摞的衣物,臀部缺乏非凡挖掘力的客人根本没有希望落坐。

    “总的来说,用‘百兴俱废’来评价正正好。”男生下了定义,转头压低声音问道,“话说回来,从我进门时就一直旁若无人坐在背投电视前打PS的那位是谁啊?我是不是得去打个招呼?我们家担当这种角色的人通常是编外家庭成员钟季柏,你们家这位略显大龄了吧,看起来也不太像你妈妈”

    “是钟点工啦。不用打招呼,打断了游戏她会忧愁到在晚饭哩下砒霜的,不要去惹她。”

    “这”井原一时语塞。“那我们还是不要叨扰她,去你房间吧。”

    “不行啊绝对不行不能推门啊绝对不呃,你动作也太快了。”无论从哪个方面而言。

    望着“百兴俱废”都够不上级别去形容的房间,井原额头飙黑线:“什么古文明遗址?我来之前哥斯拉曾拜访过吗?”

    “你来得实在太早只能看到这种瞎眼的景象啊!”继续恼羞成怒。

    不管女生到处收拾杂物,男生先自己找地方坐下:“你的自理能力输给麦芒了。”

    “其实你们都被小麦芒骗了啊,小麦芒遗址说她自己‘好笨的’‘好傻的’‘好呆的’,其实她是牛人啊,那么说只是为了使人类自勉提高整体水平。”

    “那你为什么没自勉?因为不是人类吗?”

    “谢井原你不要得意!告白什么的我还没有接受啊!”

    “真的么?那太好了我收回。”

    “摊上你这么个冷血男我真是无言以对未来。”

    “那就一言不发去撞墙好了。”

    “冷血且毒舌不过你今天似乎心情大好神经放松,碰上什么开心事啦?”

    “坐在你床上还不够开心么?”男生坦然抬起眼睑看向她。

    芷卉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屋里四下阒静。但转眼就意识到不该对谢井原这位人性长期在北冰洋玩漂流的恶劣分子抱有任何期待,男生毫不掩饰扬起的嘴角分明递进式表达出“在想什么呢?”“该不会在脑内剧场某些限制级画面吧”“真是太不CJ了啊京芷卉同学”“认真你就输了”

    女生悲愤地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扭头撞墙。

    恶劣影响扩散至几天以后,回想起那张“认真你就输了”的笑脸,芷卉还是条件反射地想低头撞墙。虽然当事人已经很快正色说:“心情好是因为发现麦芒的人缘比我好。”之后被戳着脑袋骂:“像你这种没人性的家伙有什么立场谈人缘?连杯具中的宋朝哥瓷、茶几中的明代红木、光棍节生的人见城少主都比你人缘好啊!”

    积怨如此广厚,以至几天后和闺蜜逛街时,听见闺蜜说了句“下次可以和你BF过来这家店”,头顶立刻升腾起一团蘑菇云:“BF?指的是那个心肝脾肺适合被挖出来卤煮火烧的人吗?”

    “芷卉,你的眼睛绿了!不要血精灵化!逆转啊!振作!”

    03

    意志从此消沉的绝不止悲情女友京芷卉。人人都说“谢家兄妹是无敌的”那厢,仅过了一周,井原和芷卉逛过街吃过饭完全全套约会流程后回到家,原本的补习小组已经变成了三国杀小组。

    众老师的台词已经转变成——

    “麦芒,现在还没轮到你出牌!手不要徘徊在茶几上方。”

    “麦芒,你是什么?”

    “我?我是内奸!”

    “笨蛋啊,不能说出来!”

    “她还真干脆利落地以骄傲的语气说出来了。”

    井原觉得严重内心无力,请问各位到底是为了什么聚在这里啊,真的好想给你们放松哀乐鸣响礼炮。

    然而,麦芒果真是出人意料的女生,就在这种不靠谱补课小组的帮助下,居然能顺利通过期中考试,最低分的数学也得了62,把祁寒感动得热泪盈眶。

    较为清醒的卫葳叉着手反复翻阅那张考卷:“麦芒你不会是在玩我们吧?你不会是一直在隐藏实力玩我们吧?做对的那些题就不细究了,做错的这些题答案也太离奇了吧,几乎所有错误答案都是4×2,。抽中双色球的概率也是4×2?”

    “因为哥哥告诉我如果是数学教研组长出题,最喜欢4×2这答案了。凡是连题都看不懂的就直接写4×2。”

    “我只是觉得批到你考卷的老师一定好想哭啦。那么从3分到62分的飞跃又是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哥哥给我除了一张考卷,让我把里面的题目都弄懂,结果今天大部分都考到了。”

    “我看看还真的是原题!不一样的只有数据!谢井原是什么仙人设定啊?”料事如神到这种地步,已经多少有点可怕了吧。

    麦芒是出人意料的女生,无论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运动会时,只听卫葳一直在看台上唉声叹气:“早知道还不如让她不及格呢。看她跑短程100米最心酸了,前50米飙到第一,后50米落到最后,又没有这么搞扯啊!”

    “谁让你们根据50米考试成绩取决定选手啊,我记得麦芒800米测试从来就没有跑到过终点。”祁寒总有点事后诸葛亮。

    04

    因为井原过生日时买了礼物送他,再加上平时花钱大手大脚零用钱所剩无几,芷卉迫于压力又突发奇想,接受麦芒一大堆建议后,决定去快餐店打工。

    到店里应聘时颇有些紧张,负责招工的那女孩正在讲电话,这情景让她有点为难,逡巡在门口,对方几个短句漏尽耳廓“不是他”“是阿虚”“我和阿虚又复合了”。

    阿虚?不是吧难道是去年冬天联谊被我吐槽的那位外校学长?芷卉浑身冒冷汗。不会这么巧吧。上帝怎么就从来不能给我安排点“在教堂巧遇谢井原”之类的福利?收回!这种愿望不能随便许!万一上帝一不小心会错意安排成“在教堂巧遇正在和别人结婚的谢井原”就惨了。

    话说回来,复合的对象是阿虚,那这小女孩是传说中的七海?怎么可能!阿虚学长都承认了吗,“七海”是他虚构的人。

    当芷卉正忙着胡思乱想,对方已经看见了她,迅速结束对话:“我这儿来人了,下班后再说吧。”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请问有什么事吗?”女孩微笑着起身向芷卉招呼。

    “我是来应聘兼职的。之前和你通过电话。”

    “哦——京芷卉?我们这里薪金是固定的,按工时计,在电话哩已经跟你说过了。工作时间方面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明天就可以过来上班。”

    “诶这就算被录用了吗?”

    “不是高难度的工作呀。我也是这里的员工,算是你的前辈吧。叫我七海。”

    七——海——?

    还真是七海!怎么恍惚觉得自己从三次元穿越到二次元了?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啊问题倒是没有。七海你,是阳明高中毕业在上大读书?”

    “对,你认识我?”

    “那么对不起我刚才偷听到你讲电话,但这真的很重要,和你复合的阿虚学长也是阳明高中毕业在上大读书的?”

    “他不是学长而是和我同届,怎么,你认识他?”对方脸上立刻换出了颇符合故事女主角个性的警惕神情,这么一来突然有了代入感。

    芷卉在感慨“世界真奇妙”的同时也没有得意忘形,立刻装乖巧:“见过一次面,阿虚学长不停提到七海学姐,我觉得学姐的名字文艺得像小说女主角还以为是虚构的呢,所以就记住了,没想到能碰见本尊。”

    女生有点高兴:“嗯,从小大家就都这么认为。高中入学第一天老师还对着花名册问‘谁把笔名写上来了?’。阿虚他跟你们怎么说我啊?”

    “呃这”回想起来没一句是溢美之词,别说溢美之词,连中立客观的陈述都没有,全部都是控诉。芷卉搜肠刮肚想糊弄过去,“我只记得,大家(其实只有我)说‘那你可要好好待七海啊’(纯属虚构),阿虚学长说‘那当然咯(同样纯属虚构)男人认真起来有时候可是出人意料的哦(仅此一句真话,还表意不明)。’”

    “真的吗?这家伙,向来就是口是心非。”

    芷卉出了一身虚汗,心下觉得井原果然是真相帝自己果然是诈骗犯。谁知挑战尚未结束。七海又问:“然后呢?他还说了什么?”

    “然后?然后我们就道别了(伪)。”然后井原就出现了。

    想起那天晚上的事,至今仍觉得心生温暖。他记得自己的生日,记得一年前和自己打过的小赌许下了赌注,记得自己喜欢的冰激凌口味他一出现,简单两个词一句话,便消解了一整天一整晚全部的不愉快,秀芬与郑智在自己内心投下的阴影,他那么轻易就抹净。

    芷卉略歪下颌,垂下眼睑,露出一个终于归向平和的的微笑。

    七海她真的存在,从一开始就不该我为了“名字过于唯美”这种理由去怀疑。

    无法指明这件事对自己而言有什么特别意义,芷卉只是莫名感到兴奋、感动,一转身店外天朗气清。

    手中仿佛紧握住了什么值得信任的东西。

    所谓信任,又带来多少与责任有关的维系?

    05

    烈烈夏日,长空辽阔,滚烫的热风熨过足球场,原本根根直立生机勃勃的草叶倒伏如人发。

    椭圆形翠绿浑然如玉,被鲜红的跑道环抱于胸前,宛如珍惜沙洲一片。

    跑道上的白色界线反射着刺目光线,极晃眼。

    观礼台上校领导们早已全部离开,空留一排坐席。广播台及时更细的加油稿千篇一律得让人毫无兴趣去弄清它们来自哪个班出自哪位学生笔下,嘈杂得只剩嘈杂。

    闹腾了整整一天,到下午夕阳垂垂西沉时,所有人都又困又乏。

    校运会落下帷幕,麦芒虽然取得零奖牌的战绩,但依然兴高采烈精神抖擞。

    望着她由远及近屁颠屁颠跑过来,停在校门口等她的卫葳对身边的祁寒感慨道:“这孩子头顶都快浮现圣光了,怎么这么百折不挠呢。”

    “我不和你们一起回家了,刚才哥哥发短信说他路过这里顺便接我。”麦芒边说边忙着拽自己的裤子,显得毫无歉意。

    “搞什么!早说啊。害我们等你运动短裤和运动长裤来来回回换了这么久。”男生有怨言,但在卫葳面前没什么发言权,只能小声嘟囔。

    “要不我们在这等你哥来了再走?”说话的当下已经见谢某人正仙风道骨(?)地朝这边走近,卫葳转而道别,“你哥来了,那我们这就走。”

    “嗯。拜拜。”

    “祁寒为什么见了我连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后一步赶来的井原不禁诧异。

    麦芒目送祁寒和卫葳远去:“大概由爱生恨了吧。”

    井原没接嘴。

    兄妹俩一路走去站台,却没有谁说话。

    沉默像不可回避的命运一般倏然降临,街道上的噪音全被淹没。井原感到有种冰冷幽暗的压抑气氛正殚精竭虑地紧随步履,日影西移,正前方阴云浓重,仿佛一直继续往前便会遁入黑暗。

    麦芒这时才觉出运动后腿部的酸胀,犹如浸满水的海绵。一经触发,浑身都极为疲惫,为了跟上哥哥的步行速度,似乎能听见膝盖骨不断变更姿势发出很勉强的轻微响声。

    井原咽了口唾液,却始终觉得有什么依然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想必是查出了什么线索,高警官未曾知会过井原就直接联系了麦芒。在短信中麦芒只用一句话潦草汇报了时间概况,没有详述交谈内容。但仅仅这么一句话,就足以使井原连招呼都忘了跟芷卉打一声就从杨浦区跑回浦东新区。见了麦芒,却又不知从何切入。

    能够不动声色缄口不语,同时给人施加压力,只要谢井原愿意,可以让任何人按耐不住率先倾诉,这也算一种天赋。

    可这招对麦芒却总是无效。

    小姑娘是懵懂浮躁的小姑娘,没定力注意力集中不了三秒,跟她比拼沉默,她几乎立刻就无视了你的存在,被旁边的东西拽走了感官。

    井原按了按太阳穴。

    问出秘密和保守秘密在天平的两端权衡轻重。

    “干嘛拽我走这么快?你和谢仙人结仇了吗?”用竞走的速度度过了两个红绿灯,卫葳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祁寒罕见地收起嬉皮笑脸:“你没看他神色特别凝重么?”

    “那又怎样?”

    “麦芒他们家的家事很复杂,我们还是少介入为好。”

    卫葳会错了意,神色有些不悦:“你这人怎么这么冷漠利己。”

    “你少借题发泄对我的不满。”祁寒一笑。

    “我就这么一说,怎么就变成了发泄了嘛,真会冤枉人。”连语气都已经流露出怨愤。

    “总之,麦芒家的事尽量别问别提,好奇心太重会胸闷气短胃穿孔。”

    “你们之间有秘密?透露点吧。反正我又不是外人。我都够得上是她半个妈妈了,说起来,上次麦芒受伤只见到谢仙人的妈妈,她自己的爸妈都去哪儿了?”卫葳晃着祁寒的手,挤眉弄眼卖萌追问。

    男生只是笑,随她折腾,根本不吃这套。

    卫葳自娱自乐了两分钟,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祁寒果断甩开,没搞清怎么回事,害她差点撞在人行道边的垃圾桶上。懵了两秒,发现与此同时,祁寒产生了脸色陡变健步如飞的变化,立刻下了判断“俗套!祁寒在意的女人现身!”还顾不上恼火,只是一边努力跟紧疾走的男生,一边东张西望企图从满大街的甲乙丙丁中找出被麦芒描述为“和自己很像却略胜一筹”的韩一一。

    何曾想光被甩开手还嫌不够,由于跟得紧,卫葳清楚地听见祁寒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言语:“离我远点。快走开。”

    女生被施了定身术,找不回一丝力气再跟上去。男生的背影缓缓远去,缩小成一个小黑点。

    是自己的错,一时间得意忘形,忘了两人早就分了手不再交往。最无忧的时光养成的习惯,成了结症。

    灰色云朵以凝固的姿态铺满了视野中的整片天,就像自己一样执迷不悟。

    真相并不如卫葳所想,韩一一同学此刻正在寝室里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根本不可能在大街上闲逛。不过临出门前倒是受到久违的祁寒的短信,内容只有两个字:“救命!”

    韩一一觉得有问题,放弃较慢的短信联系方式,立刻回以电话:“出什么事了?”

    “完了完了,出现人生最大危机,我今天都不敢回家了。刚才运动会结束出了校门,我和卫葳拉着手边走表聊天,被我妈逮了个正着。”

    “卫葳是男生女生?”

    “当然是女生了,我跟男生拉什么手?我跟男生拉手被我妈看见有什么好紧张的?呃,不对,好像会更紧张。”

    “那你妈到底怎么说?”

    “她只是看见我了,在马路对面,能说什么?不过我现在回家绝对会死啊。”

    “你真找死啦,光天化日之下和女生拉什么手?你这是脑动力不够自作自受啊!好走不送,清明节会给你上香的,化作鬼火请独善自身,变成神仙请兼济着我。”

    “不要这么无情啊,帮我想想办法嘛。”祁寒使出半哭泣语气。

    韩一一最受不了他这杀手锏:“唉,真拿你没办法,你现在在哪里?”

    “你寝室楼下。”

    韩一一朝窗台探出头,果然见祁寒囧着一张脸仰头立在楼下望向自己。

    “好吧,你先等着,我马上下去,”长叹一口气,“我们找个地方想对策。”阖上手机,楼下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和祁寒的关系又毫无裂痕地恢复到了从前。

    06

    这天,芷卉正在快餐店做兼职和小朋友合影,听见靠窗的两位女顾客窃窃私语笑着说了好几遍“真帅啊”,身为外貌协会一员自然忍不住顺着她们的目光循过去,发现时井原时惊讶得险些下颌脱落。

    准确的说,更有理由惊讶得下颌脱落的人是谢井原。

    倒带去三分钟之前,惊讶进了这家快餐店,听芷卉说过最近在这里打工,由于芷卉是“总不接电话星人”,只好来碰碰运气找他,只是观遍所有店员没发现芷卉的踪影,刚想离开,却认出(其实根本无法确定)始终在店门边晃来晃去的那只扎库米吉祥物分外具有芷卉的形体姿态特点。再辅以对方耶一副见到鬼的神情,估计是芷卉没错了。

    不过,“你是偶像派美女就该有点身为偶像的觉悟吧,偶像派美女应该从事这种自毁形象的工作么?”待芷卉请假换了服装跟他离店,井原还是忍不住笑。

    “是麦芒的建议啊。”

    “她建议你cos绿发人形豹你就cos?又没有一点节操啊。”

    “她没建议这个,她只是说别去做家教,像我这种美女一定会被学生爸爸性骚扰,也别去做客服,因为像我这种美女一定会被欧巴桑上司潜规则。”

    井原囧然:“也不是一定吧。而且就算遇上了性骚扰和潜规则,你只需要带他们去参观一下被哥斯拉拜访过的房间就可以扫清一切障碍。”

    “喂!怎么还在嘲笑这个!我请假出来是为了听你毒舌的吗?”

    “不,”井原这才想起正事,“你能不能替我去跟麦芒交流交流,帮我套点话?反正你们关系也那么好。有些事我不知道怎么问她,怕问不好弄巧成拙。”

    “什么事?”

    男生猛然转身,芷卉差点因着惯性一头撞上去:“不要老以这种方式骗拥抱啦真狡猾。”

    抬头却见井原没有丝毫开玩笑的神色,不由缩了缩肩。

    女生收敛笑容,静静站定,目不转睛地叮嘱他的眼睛,四周陷入沉寂,唯余下他一人声息:“芷卉,我要告诉你的这件事,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以后也绝不向任何人透露。我只说一遍,全世界只有你听见。”啊!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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