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记挂着裴乐晶的事,但是因为今天报社特别忙,等到施维怀结束工作已经是晚上九点过后,也只能先回家再说。
打算洗个澡再打电话回去问情况,所以进门的他先将公事包搁下,并脱下身上的外套扔到沙发上。
边往浴室走的同时,他边动手解开衬衫的扣子。
脱下衬衫,打着赤膊才踏进浴室,却撞见坐在浴缸里吃冰淇淋的裴乐晶,吓了一跳。
裴乐晶乍见到他也吓了一跳,虽然说之前拍戏也不是没见过同戏男演员的赤裸胸膛,但面对的是施维怀,她不知为何竟有种奇异的感觉,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不敢直视他。
像是要转移不自在感,她以着一贯的我行我素抱怨,“早猜到你这里没有冰淇淋,害我还得自己带来。”
一瞬间的讶异后,施维怀便回复了平静。“怎么会在这里?”
“我跟施妈拿了钥匙。”一句话便解释了她在这里的理由,“是施妈载我过来的。”
每当这种时候,裴乐晶就忍不住要夸奖自己当初的聪明,要求两家的围墙间打道门,外头那些记者根本就不知道她早已利用施家人的掩护离开住家。
毋须她进一步解释,施维怀也猜到是怎么回事,既然她已经一如过往地坐在浴缸里吃冰淇淋——
“出去外面吃吧!”
“为什么?”怎么说也是她先来的。
这是她打小养成的习惯,只要在外头闯了祸就躲进浴室吃冰淇淋,剩下的自然有他负责善后。
施维怀定定地看着她道:“我没打算再把衣服穿回去。”既然他搬出来,有些事该改变了。
裴乐晶习惯性地又想回嘴,但意会过来他的意思而蓦地打住。
再瞥了眼他赤裸的胸膛,她难得没说什么地乖乖站起来,抱着冰淇淋步出浴室。
但临出去前又不甘示弱地回了句,“刚回来洗什么澡嘛,又不是有洁癖。”嘴上这么说,但还是顺手替他把浴室的门带上。
施维怀看了不觉扬起嘴角,原以为她只是习惯往他房间躲,如今看来她信赖的是他,所以再麻烦,她仍想尽办法躲到他身边来。
可对于两人之间,单是这样是不够的。
没有再继续想下去,他打开手边的蓬蓬头,冲掉一身的疲惫。
客厅里,施维怀从洗完澡出来就一直沉默地看着她,搞得坐在他面前的裴乐晶像做错事般坐立难安。
而事实也确实是如此,只有当她做错事时,他才会盯着她好半响不发一语。
像是要赶在施维怀开口前抢先为自己辩解,裴乐晶搬出有力的支持者,“施妈也说,那种自大的沙猪本来就该打。”
以过去他对她的了解,施维怀不意外听到她这么说。
话一起了头,裴乐晶便自在地闲聊,“就是施妈掩护我过来的,根本就没有人知道我们两家中间有道门。”
“所以才有恃无恐?”
虽然事情的经过已经概略从同事那里听说,也知道事情并非全是她的错,但是如果她的脾气能够收敛,这件事情仍是可以避免的。
只是他也怀疑,若这么直接告诉她她能听得进去吗?
不需要施维怀刻意加重语气,裴乐晶便下意识地噤声,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说起来也该是两人从小培养出来的默契,只是大多时候裴乐晶恨透了这种默契。因为事先察觉到他的认真,让她没能理直气壮诉苦便先心虚起来。
施维怀看出她的坐立难安,加上这回的事情确实是无心之过,他放软了语气道:“算了,事情既然都已经发生,下次小心点。”
裴乐晶这才松了口气,“对啦,反正打都打了。”
听她的语气丝毫没有一丝反省,施维怀看了她一看,裴乐晶连忙打住了话,不敢太得意忘形,怕惹他不高兴。
清楚她个性的施维怀其实也拿她没办法,只是希望她能控制自己的脾气,免得在外头得罪人。
不过看她在自己面前收敛的摸样,他不知道是该高兴或是其他反应,但至少这表示她是在意他的。
“明天还要拍戏吗?”
“不知道,蔡姐要再协调。”
说起来也亏得有蔡佳芝挺着,裴乐晶的演艺之路才能走得这么顺畅,彼此也因合作愉快到现在。
不过按照蔡佳芝的说法,她如果能收敛脾气,那她的演艺之路一定比现在更加光明灿烂。
考量到这会新闻还正火热,施维怀妥协了,说道:“晚上就在这里睡吧!”省得回去碰上媒体又惹出什么事来。
裴乐晶当然乐得同意,事实上她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这会家门外还挤着大批记者,她根本就不想回去看了心烦。
见施维怀转身要走向客房,她直觉感到纳闷。
早在他回来以前,她已经先将公寓的格局大致看过,他的房间应该是在另一间才对。
“你上哪去?”
“客房。”
“做什么?”
“总要替你准备棉被。”
虽然他原本就有为客人上门时另做准备,却没想到她会是头一个过夜的客人,还是因为惹出这样的事来这避难的客人。
“不用了,我要睡你房间。”裴乐晶理所当然的表示。
施维怀直觉回过头看她,猜测着也许睡他的房间会比较有安全感?
以为自己这么说他应该没有理由再到客房,却见他仍往客房走去,裴乐晶立刻出声追问:“你干什么?”她都已经说要睡他房间了,他干什么还要准备棉被?
“我睡客房也是要棉被的。”
“不行!你要跟我睡!”
她这话惊得他回头看着她。
就算清楚她认生的个性,也听出她语气里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但身为男人,他很难不会错意,她该不会是想和他……
裴乐晶以为他想说的是他房间只有一张床的问题,她想都没想就径自做出决定。“你睡地上。”
施维怀早该知道,是他想太多了。虽然他希望两人之间的关系能跨出一大步,但单细胞的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开窍。
不过也亏得是她,才能将这么霸道的话讲得如此理直气壮,偏偏她这个性有一半是他宠出来的,他怨得了谁?
从小到大裴乐晶已经不知道在施维怀床上躺过多少回,但这还是两人头一回共宿一间房,而且是在屋里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
只是身为女人的裴乐晶显然没有这方面的自觉,但也因为这样,施维怀只能顺她的意,睡在地上。
床上的裴乐晶突然出声,“你睡了没?”
施维怀并没有回答她,心里对两人目前停滞不前的关系感到无言。
“我陪你聊天好了。”她自顾自的说。
施维怀明白,除非她先睡着,否则自己非陪她聊天不可。
“说吧!”
“嗯……”虽说要聊天,其实只是裴乐晶还不想睡,心里头并没有想到确切的话题要聊。
施维怀也不催她。
裴乐晶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就说你为什么当记者好了。”
一直以来她虽然老说他是狗仔,也总说他是存心找她的碴,但从来没能仔细问他这个问题。
如今想来,她对他的这个选择感到好奇,毕竟以他的条件,多得是更好的工作任他挑选。
施维怀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问题,“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
她立刻反驳,“那是我认为的答案,又不是你的。”
施维怀嘴角泛起浅笑。
虽然没看着他,但像是能感受到他这会的反应,裴乐晶撇嘴道:“装什么神秘啊!”藉以掩饰自己的困窘,她其实真的想知道,想多知道一些他的事。
没有再继续闹她,在昏暗的房间里,施维怀缓缓说道:“那只是一个开始。”
裴乐晶因为他的回答而转身面向他,却因为房间的光线而无法看清楚躺在床下的他的表情。
“为将来创业做准备。成功的创业最重要的是了解社会的脉动,而当记者是最快也是最能掌握社会及经济脉动的方法,我现在的工作只是个踏板,真正要做的是之后的事。”
第一次听到施维怀这么说的裴乐晶,深感意外。
即使从小就知道他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也知道他选择记者这份工作应该是有他的理由,却没想到他是在为未来铺路,一条她陌生也从未触及的道路。
突然之间,她觉得这样的他离自己好远好远。
虽然说现在的她已经是大明星,但感觉上两人像是在往相反的两端不断的前进,越走越远,最后形同陌路……
“不可以!”
突然被打断的施维怀不解的问:“什么不可以?”
不似平日拿乔,裴乐晶直接坐起身来命令他,“我不许你这样做!”
施维怀意外听到她这么说,她不是应该乐于听到自己换工作?毕竟她一直拿他当狗仔的事说嘴。
“我还以为不当记者你会很开心。”
“那是另外一回事。”不代表他可以离她越来越远。
“什么意思?”
裴乐晶看着床下的他,想到他将离自己越来越远,心情就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把话说清楚。”
面对施维怀的追问,心情欠佳的她索性回道:“反正我说不许就不许。”接着翻身躺下去背对他,不再说话。
这任性的举动,怕是其他人无法想象裴乐晶居然会有这样幼稚的一面。
外人眼中的她是个坏脾气的大明星,却不知道她之所以脾气不好其实只是拒绝长大,而这样的她也苦了在一盘静静等待的他。
他向来不是个会强求的男人,或许是个性使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也记不得,只知道当他发觉时她已经在他身边,一如她过去一直在自己身边般自然。
他自然的陪伴她、自然的保护她、自然的为她收拾每一次的残局……
施维怀以为她的存在是种自然,直到渐渐发现这样的自然并不必然套用在其他人身上时,他并非无知,整理过后,便明白这其中所代表的意义。
不过在发掘这层事实之后,他并没有做任何的改变。
因为他心里清楚,这样的必然未必适用在她身上。
对她来说,他的存在或许也是种自然,因为自然,所以渐渐养成了习惯。
习惯绕着他打转、习惯在发生事情时躲到他身旁、习惯有他处理一切善后。
他看得出来,她这样的习惯泰半是出于她要强的个性,不服气想要跟他较劲的心理罢了。
这样的她、这样的习惯,跟他对她是不同的。
就因为了解这之间的不同,施维怀无法强且她。只能选择等待。
等待小女孩长大,等待她看清楚自己想要的并且做出抉择,由她来决定跟他之间最后的关系。
但在那之前,他不会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也不会让自己深陷下去。
这样的他或许不够积极,但是理智的他绝不强求。
当然,如果她最后看清楚并选择他,那么他会一改之前的态度,积极守护她,绝不轻易放手!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掌掴事件的后续效应持续发烧,被打的汪星河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声称除非裴乐晶对外道歉,否则将拒绝再与她对戏,所属的经纪公司也考量到他在演艺圈的地位而出面力挺。
裴乐晶这头又因为迟迟没有出面回应,导致整个剧组的拍摄进度因而延宕,甚至完全停摆。
制作公司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甚至搬出合约要求汪星河所属的经纪公司履行,怎料对方不惜毁约赔偿也要裴乐晶对外道歉。
眼看事情越演越烈,越闹越僵,制作公司只好转而请求裴乐晶配合,希望她能考量大局,公开道歉。
就因为如此,经纪人蔡佳芝才会来到裴家,苦口婆心地规劝裴乐晶帮个忙,让这件事圆满落幕。
哪知道当事人的裴乐晶却乐得很,“这样正好,省得我还得再面对那个猪头,跟他演戏。”
“乐晶,你别再说任性的话了。”
虽然她平常是任性了点,但是她现在说的明明是实话,为什么没有人当真?
“我说的是实话!”她严正申明。
裴母在一旁看蔡佳芝为难,不禁开口帮腔,“佳芝都已经讲到口干舌燥了,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讲不听?”
拜托!到底是谁讲不听了?
“我已经回答啦!”要是她没在听,怎么回答问题呢?
裴母真是快被女儿气死,“只是叫你跟人家道个歉有这么难吗?”
“我又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裴乐晶回得理直气壮。
“你打了人家一巴掌还没有错?”
在裴母的观念里,一个大男人挨了打已经很要不得,更何况还是大明星,又在公共的场合,就算对方再无理,女儿也应该给人家留点面子。
“是他抓着我不放,我又不是故意要打他的。”又不是她叫他靠近一点让她打,是他自己先动手的,能怪谁啊!
见母女俩陷入争执,蔡佳芝拉回重点道:“不是说你有错,只是要你道个歉,好让剧组能顺利续拍,这样一来还能卖给制作公司一个人情。”
毕竟这次事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纯粹是汪星河恼羞成怒拉不下脸,要是裴乐晶能为了大局着想道个歉,如此一来,不仅能提高自身的声势也能实质受惠,蔡佳芝才会苦口婆心地来劝她。
“我干么要他们欠我人情?我最讨厌死皮赖脸的人了。”她一向认为做任何事但凭真本事,她最讨厌走后门的人。
毫无疑问的,每次跟裴乐晶说话,都要死很多脑细胞,裴母跟蔡佳芝虽然感到苦不堪言,偏偏不劝她又不行。
“所以啊,只要道个歉,就不需要再看他们死皮赖脸了。”
“蔡姐当我是笨蛋吗?道了歉,那死皮赖脸的家伙不就又回来了?”想到要再跟那猪头拍戏,裴乐晶横不得再多赏他几巴掌。
“呃,这……”
裴母看不下去了,“你不道歉,难道是要让我们家门口继续日日挤满记者吗?”
“所以才叫妈打电话嘛。”
“打——你这孩子!”裴母叹气。
蔡佳芝不解的回头问裴母,“打什么电话?”
裴母气道:“她叫我打电话叫警察来赶人。”
这话听得蔡佳芝差点血压过高,“乐晶,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再惹麻烦了。”光是要收拾她惹出来的大小事就够教她头疼了,如果这会再打电话叫警察来赶人,天知道媒体会怎么大写特写。
面对母亲很经纪人的苦苦相逼,裴乐晶终于也按捺不住的发了火,“干么只找我麻烦?明明就是那猪头的错,要道歉也应该是他向我道歉!”
她倏地从沙发上站起身,不管她们怎么叫她,转身就奔回自己的房间。
由于双方都不肯低头,以致事件迟迟无法落幕,媒体持续地守候在裴家大门外,施维怀就算是不回去,每天看新闻,也猜得到事情的严重性。
晚上,他特地拨了电话约裴乐晶来他公寓,说要请她一块吃晚餐。
接到电话的裴乐晶虽然感到意外,仍花了一番工夫逃出家门口,欣然赴他的晚餐邀约。
一进到厨房,看到他把晚餐准备好了,还是她喜欢吃的意大利面,裴乐晶忍不住心情愉悦。
只是嘴巴上她仍挑剔道:“请我吃饭,居然还叫我自己过来。”
施维怀没说什么。
裴乐晶得寸进尺的说:“你知不知道这样很没有诚意。”虽然说她早想出来透透气,整天闷在家里她都快闷坏了。
施维怀却直直地看着她不语,让裴乐晶下意识地感到心虚。
“怎么?你要开口道歉?”
“如果记者继续守下去,也只能这样。”
裴乐晶意外地听到他解释,才想回嘴一对上他盯着自己看得表情,突然像是意会过来道:“你也要我道歉?”原本喜悦的表情顿时从脸上退去。
就算对象是施维怀,但是想到连他也要叫她道歉,一股怒气就袭上心头。
他没有回答,只是说:“吃吧!”
“不吃了。”说什么要请她吃晚餐,叫她来居然是为了说这个!
以为他会开口劝她,结果他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后,跟着便伸手要拿她那盘意大利面。
“你干什么?”
“总不能浪费。”
施维怀果然是了解她的,她一听,倏地就从他手上抢回那盘意大利面,“干么不吃你自己的?”他难得煮东西给她吃耶!
他却笑了。
怒火顿时熄了一大半,裴乐晶仍在嘴上不平地道:“为什么你们都只会叫我道歉?又不是我的错。”
施维怀看了她一脸委屈的表情,问:“只有做错事的人才道歉?”
“本来就是!”
结果却听到他道:“抱歉。”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裴乐晶怔愣。“什么?”
“没能过去接你的事。”
她一听,直觉道:“又不是你的错。”干么要突然开口跟她道歉?
施维怀瞅着她。
裴乐晶这才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反驳了他只有做错事的人才道歉的论点。
一时之间她有种被设计的感觉,偏偏话又是自己说出口的,因此她不甘心地鼓起脸来。
“不是只有做错事才需要道歉。”施维怀下结论。
无话回他的裴乐晶,又瞪了他一眼,接着像赌气似的低头开始吃自己的意大利面,不再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