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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破茧而出

    随着活动日期临近,安之愈渐忙碌,对企业内人事之间的理解也愈深渐深入。

    关旗陆一向温和好相与自不必说,至于不曾对她和颜悦色过的曾宏,安之也渐渐领悟,与这样的上司相处很讲究技巧。

    每当有重要事情需要知会他时,不好敲门进去莽撞直言,因为在他心理全无准备之下,不是会被他劈头驳回,就是可能收到他一番强硬指示,而这只会造成自己骑虎难下的困窘——是按原计划执行,还是听从副总横加进来的新指令?

    不管她怎么做,结果都会有失周全。

    最适当的做法是请职位与他同等的人——最合适就是自己的上司,先去和他打声招呼,待他心里有了底,然后自己再以请示的形式去知会他,如此一来,便不会因冒失而误事,也不会受其刁难。

    俗语云百样米养百样人,一百家公司就有一百种性格不同的领导,每当见到曾宏当众把下属斥得面上无光,安之都暗暗庆幸自己不属于他那一藩,以她的玲珑虽不至会吃苦头,却准熬不了三两个月即已自动请走。

    某女士在书中说得好,人到最后也不过一宿三餐而已,何至因此尊严尽失。

    活动前夕,安之再度逐一联络,确认各事项是否已准备到位。

    首先拨到印刷公司,“王老板,我们公司的资料中午前可以送来了吧?”

    那边恩啊了一声,“应该没问题的,我打电话回厂里问问。”

    应该没问题?安之心里拉响警铃,她端正声调。

    “王老板,这批资料本来前天就应该印好的,你一直给我拖,因为你许诺我今天一定会送来,我相信你,所以才没说什么,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我们明天一早就要用了,你现在还只是和我说‘应该没问题’?”

    “叶小姐你放心,没问题的,我现在就打电话回去问问好了没。”

    “这批资料对我们很重要,拜托王老板你务必要在中午前弄好,不然我没法交代。”

    放下电话后安之不由得有些担心,这次活动塞曼提联合银通向新老客户推介新产品,所以临时需要印制一批宣传资料,这个姓王的印刷厂商是集团市场部推荐给她,她还是第一次接触。

    安之继续拨给酒店,“Apple你好,我是银通的安之,你们传来的自助餐单我收到了,就按那个下单没问题,一会我签字回传给你们,我明天早上会提前到酒店,不知道你能不能也过来?……好,那我们明早见。”

    早些过去,如果在布置或仪器设备上存在问题,还有时间解决。

    再来是塞曼提,“杜工,我是安之,演示用的PPT修改好了吗?能不能传给我?”事先装在备用的手提里,万一厂商那边出问题,她这里还可以应急。

    然后公司总务部,“周司机,我和你确认一下,车辆使用申请单我已经交到后勤部,请明天早上六点到公司,我们需要用车一整天。”

    还有设备安排,“小宋,投影仪什么时候能给我?要到下班?那太晚了……技术支持他们下午还要用啊?是带出去还是在公司里?……在公司里就好,他们用完你通知我,我自己去拿好了。”

    忙碌中手机响起,她订做的礼品送到,安之边讲电话边去按电梯。

    下到一楼,小货车已经停在路边,除了司机随车而来的只有一个伙计,而车后厢里却有十几箱东西。

    那伙计说,“小姐,你叫些人下来帮忙吧?”

    “他们都出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许冠清和聂珠此等女流,把手机塞进裤子口袋,安之挽起衬衣袖子,“来吧,我们先把箱子卸下来,这里不能停车的。”说完她翻身一跃,跳上了车后厢。

    那伙计看得一愣,见她已手脚齐动把箱子移向门边,才慌忙过去。

    货物卸好后安之道,“司机你把车子停到那边的餐馆旁,那里不用收费。”

    她弯身抱起一个箱子,试了试重量。

    伙计看她要自己动手,赶紧拦下,“小姐,这种粗重工夫不用你来,你在这里看着就行,等一下司机回来让我们来搬,很快的,保证不会耽搁你的时间。”

    安之笑,“你不知道货梯在哪里的,我先搬些去电梯口,你在这里等着,一会司机回来你再和我一起搬。”

    不远处大厦另一侧的旋转门入口外,关旗陆站在花圃旁边,定睛看着路边的一幕,安之抱着纸箱踏上台阶,那伙计看着她的背影移不开视线。

    在这幢大厦里任职的,即使只是小小助理文员,也意味着一种阶别和层次。

    出入来往的女子无不打扮得体、精致而有气质,委身做苦力?那是不可思议之事,劳烦警卫帮忙,或花十五二十元请人来做,大可入公司帐目。

    可是叶安之自己动手,抱着大大的箱子,从西装革履或香衣丽裙的三五撮人身边走过,丝毫不觉有任何不妥,微风拂过她的短发,在阳光下那么洒脱自然。

    那一刻,关旗陆内心某丝被压制到已几乎遗忘的异样感觉破茧而出。

    有些酸还有些涩,从心口直冲喉咙,令他觉得呼吸困难。

    当安之的身影消失在楼门内,他仰头望向青蓝色天空。

    此时此刻,有些东西,他不想面对。

    静立片刻后,方待离开,一侧首看见司寇正站在身后。

    从安之消失之处收回目光,司寇看向关旗陆,眼神带点幽诡和玩味。

    关旗陆笑了笑,温言道,“来见姑丈?”

    司寇扬眉,“看来你也是,只不知他找你和我什么事?”

    “见到他自然知道了。”关旗陆不再多说话,抬手推门。

    司寇走上前,与他并肩而行。

    飞程集团的董事长司淙现年已五十八,但整个人看上去很年轻,就象是四十刚出头的样子,炯炯有神的双目内永恒闪耀着果敢和魄力,已然斑白的两鬓不但不减他五官的英挺,反而更衬出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

    与他的财富和名声一起被坊间盛传的,还有他倜傥无边的风流史。

    据闻他的第一任妻子在生下他至今唯一的儿子司寇后,便抛下了父子俩不知所踪,同年他娶了第二任妻子,在婚后的第四年,他和现任妻子关访茗的婚外情被发现,前妻坚决下堂求去,他继而又娶回了关访茗,这第三段婚姻则一直维持至今。

    在关旗陆和司寇落座后,司淙神情肃凝。

    “我想你们大概也知道,今天我把你们两个叫来是为了什么。”

    关旗陆笑了笑,司寇则双手抱胸,两人都不说话。

    飞程集团的主营业务一直围绕着分销、系统集成和自研产品的销售这三大块进行,虽然目前还是行业里的龙头,但实际上却已经问题重重。

    “首先在分销这块,全国有四大软硬件总代理商,排名第三第四的所占市场份额不大,暂时可以忽略不计,但排名第二的中诚却是飞程强劲的竞争对手,一直以来紧紧咬着飞程不放,尤其这几年他们的发展很迅速,对飞程的威胁越来越大。司寇,你有经手分销的事务,说说你的看法。”

    “情形很不乐观。”司寇皱了皱眉,“在过去几年间,集团为了保住飞程第一总代的地位和市场占有率,不得不在全国范围内广铺渠道以及在更多的城市设点,这在人力物力方面的投入非常巨大。”

    另一方面,为了获得上游各大厂商更多的支持和更低的进货价,飞程不得不扩大压货量,这样使得仓储问题日渐突出,同时为了保持下游代理商对飞程的忠诚度,还不得不延长代理商的赊帐帐期,以及在进价方面给予他们比中诚更低的折扣。

    “强烈的市场竞争已经使得这一行的价格越来越透明,利润也越来越薄,各家都只能靠拼出货量来达到薄利多销。”司淙叹了口气。

    司寇继续道:“本来集团在前年利用专有光纤在这个平台上实现了全国联网的进销存、物流、资金链以及各层交易的实时更新,针对市场的瞬息万变,这套全新的电子化业务系统能够快速反应和及时解决各区域间的调货问题,不但保证了飞程销售渠道的畅通,同时通过对各种重要数据分析,也使我们能够最大限度地合理安排资金和规避财务风险。”

    他停下来,朝司淙耸了耸肩,意思是后面的你老人家都知道了。

    司淙眉间涌起一抹忧思,“没错,本来我们的走势相当看好,但是由于集团去年所作的一项错误决策,使得截至到本季度,飞程仅是对MS产品的库存积压就已高达八亿人民币。”

    做企业什么都不怕,最怕就是把好不容易赚到的钱全都做进了仓库里。

    司淙揉了揉眉心,“原来主管分销的副总裁已经递了辞职信,我需要重新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来接任,务必得在半年内把那八亿库存通通消化掉,否则光是天文数字的仓储费用就能把飞程拖得半垮。”

    他转头望向关旗陆,“系统集成那边的情形,旗陆你来说一说。”

    关旗陆点点头,说道:

    “集团旗下四家主要的系统集成公司,其中只有我的银通和司寇领导的光讯在赢利,至于电力、通信和政企以及其他几家较小的子公司,已经连续两年出现帐面亏损。”

    亏损原因一是业务不力,不但没有开拓到新客户,反而连原有的老客户也被对手抢走,二是公司里编制杂乱人员繁冗,多余的职位设置并没有发挥到应有的效率,三是主管对财务监管不严甚至可能身涉其中,单子没打到业务费用的支出却一笔比一笔还高,这些钱是不是都花费在客户身上了,很值得怀疑。

    “针对这种现状,我打算把这几家公司合并起来,你们俩怎么看?”司淙问。

    司寇点头,“最好的解决途径确实是进行资源整合,实行统一的人事管理,可以在原有的业务和技术基础上,按行业划分为金融、电力、通信、政府和企业等几大板块。”

    关旗陆慢声道,“按我的想法,还可以把整合后的公司从集团里分拆出来,与国外资本重组成立飞程控股的有限公司,策划在海外上市。”

    司寇眼前一亮,“这主意不错。”

    “通过这种方式,一则可以实现规模化融资,使飞程有充足资金来规划进一步的发展,二则对于和董事长一起出道的那几位副董,可以把他们手里所持的公司内部分红股权置换成上市股份。”关旗陆继续道。

    如此一来,既可以保障老臣子们的利益不受集团本部决策成功与否的影响,同时也解除了他们对集团本部的说话权,使权力收拢集中,更稳固地控制在最高领导者手里,而只要司淙肯把权力再转手下放给新生代的高管阶层,剔除了各种发展障碍的飞程,在未来几年内必然会有相当大的飞跃。

    司淙听完,沉思了会,“这样吧,你们两个都和外面接触一下,看看哪些外资有意向和我们合作。”

    创业容易守业难,当一个企业发展得越来越大,危机也随之四伏。

    正如在浪尖上滑板,不越,则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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