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千羽此刻不愿去想罗盈盈,对这是敌又是友,既爱又恨的女人,他真不知道要如何安排自己的感情。
若是继续忖想下去,恐怕他的情绪会激动得更加厉害,到那时候就难以收拾了。
对于老夫入的阴谋和手段,他总算又一次领教过了,他也不敢去想象今后该如何办。
所以他的意念转到了谢育青等人身上,想起了不久之前,自己所遭遇的事。
他对于尚未发生的事,事先有一种奇异的预感,这个预感是非常奇妙,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
就在傍晚时分,罗盈盈把那张纸条传给他时,他对上面所写的四大煞星,有了很深的印象。
当时他并没有怀疑那四位来自四大剑派的青年高手,他绝未料到这四个出自名门的剑道高手,便是四大煞星。
只不过他对那四人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使他觉得他们是不足信赖的……
由于这种感觉,使得他避过了铁剑无情边无际突然出手的一剑。
那时,竹林已经着火,老夫人手下的失魂人已经出现,使白帝发现错怪了凌千羽,于是解开了他的穴道,把他抛出了老远。
白帝的原意也没有好心到让他逃走,只是想要拉开战局,把失魂大阵的范围扩大,好找到空隙破阵。
因为他已看出了这失魂大阵的厉害,深知凭一人之力,很难突破。
凌千羽的穴道一被解开,真气还没畅通,已被白帝掷出二丈多远。
他脚尖方一落地,便有三个失魂人夹击而上。
他深吸口气,退身滑出七丈之外,趁着这退身的机会,运功提气,察视己身。
当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受到内伤,正待拔剑出手,铁剑无情边无际和神鹰双剑狄遥已经赶到。
他们的确不愧是正派中的高手,剑法博大深奥,仅仅两剑,便已封住了那三个失魂人的攻击。
这时,武当快剑何幸之和南天孤剑谢育青也从天而降。
他们四人各出奇招,四剑乍展,便已将那三个失魂人杀死。
凌千羽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狄遥说起白帝偕同他的弟子许潜龙在约定之处久等他不至,曾经当着赶去的江湖人物面前,宣告凌千羽怯战未至。
由于雷刚和他们四人适时赶到,所以雷刚出面与白帝约好,由他用性命抵押,派谢育青等人去找寻凌千羽……
凌千羽听了那番话后,非常奇怪,没料到白帝搞了双包,一个在这儿与他交手;另一个则赶到原来约定之处。
当时,他倒不担心白帝使出这个诡计,破坏了他在武林中的声名,而是担心雷刚的安危,于是便不及深思,偕同谢育青等人赶去。
就在他们奔出数丈之遥,铁剑无情边无际已猝然出剑袭击。
那时,他们四人都在他的身边,边无际这一发动袭击,其他三人已把他围住,各出绝招,向他攻来。
所幸凌千羽一直对铁剑无情边无际抱有警戒,没有松懈自己,这才能在边无际出剑的刹那,运起护身罡气。
铁剑无情边无际出手毒辣快捷,但他为了达到奇袭的目的,力道并没运足,以致剑尖才触及凌千羽的背部,立刻便是一滞。
就这一滞之间,凌千羽的长剑也已出手,那强烈的剑气,逼得那四个年轻高手退出数丈之外。
凌千羽当时立刻便发现他们四人已有一套联手的阵法,威力极大。
他也就是在那一刹明白了罗盈盈警柬上所提到的四大煞星,指的是谁了。
直到现在他仍然不知道老夫人究竟以何等手段,竟然能够驱使这四大剑派中年轻一代的高手为她卖命。
当他陷身他们的剑阵中时,他发现到他们四人是经过了一番严密的训练。
由于他们四人都是一流剑道高手,对于本门的剑法熟练无比,尤其神鹰双剑狄遥,施出天山派的七禽身法,时而升空自上攻击而下,使得这个剑阵的威力更大,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凌千羽应付了十多招,发现若不施出剑罡之技,以巨大的力道击破他们联手之势,可能便会毁在这个剑阵之下……
以后的情形,就跟老夫人所观察的结果一样,凌千羽以强大的剑罡之技,逼使这个剑阵瓦解,于是谢育青和边无际施出了“天地俱焚”那一招。
凌千羽这一生之中,还没遇见过那等霸道的剑法,竟能使人的功力平空增加一倍不止,那两道剑浪翻涌而至,当时便使他的剑气破解开去。
所幸狄遥和何幸之两人还未来得及施出那一招,凌千羽找到了这一丝空隙,挥剑将他们两人杀死,飞快地移身闪开尺许,藉着那两剑之威所带起的杀气,蓄起全身功力,挡了一下。
那惊险的一幕,回想起来,仍然清晰地闪现在眼前,凌千羽的脸色也不禁为之一变。
他初时摧剑运功,挡了边无际和谢育青的一剑,仿佛承受了一下无形的巨锤当胸击落,整个身躯飞出老远,跌落地上之后,忍不住吐出血来。
等他忙不及迭地从地上滚爬而起时,已见到边无际和谢育青两人拄剑于地,僵立于地。
他当时胸口的气血翻腾,一时根本无法平抑下去,就算一个普通的江湖人物,也可以致他于死命。
他已经感到死神的魔影在笼罩着他,眼见就要死在谢育青和边无际的剑下。
哪知他却发现他们两人全身的肌肉在枯陷下去,迅速地变成了两个带皮的骷髅。
他这一生之中,从未比那一刹更加惊惧了。
仿佛他是处身在梦魇的世界里,而不是看到了真实的景象……
直到现在,他仍不明白谢育青和边无际两人,何以在施出那一招后,会变成那等模样。
当年他遇到首阳神魔和鬼影飞魔时,也曾遇见他们施出西方魔教的许多奇诡怪异的绝技。
但是,比起边无际和谢育青的这一剑,首阳神魔的那些武功根本谈不上诡异了。
凌千羽盘起了双腿,思忖着那一剑的怪异之处,暗忖:“谢育青是点苍掌门之子,深得点苍剑派的真传,绝不可能会这一招怪异的剑法,至于边无际来说,他是昆仑嫡传,自然也不可能有这种与敌俱亡的霸道剑法,那么他们两人必然是从老夫人那儿获传的……”
他愈是深入一层地了解老夫人,也愈是觉得这个老妇人的厉害,也更摸不清她的来历。
据他所知,老夫人不但通晓各大门派的武功,并且还会帝后宫的绝学,以及仁心圣剑乐无极的独门剑法。
现在她又传授了这招威力极大的霸道无比的剑法给谢育青和边无际两人,可见她连西方魔教的绝学也通晓。
凌千羽简直不明白一个人何以能够涉猎如此之广?看来老夫人便是一个绝大的谜团……
只要能够解开这个谜团,凌千羽相信就可以直达那神秘集团的核心了……
可是他现在却身负重伤,不知能否安然度过这艰巨的半个月,等他的伤势好转……
凌千羽的脸上泛出了苦笑。
若是对于今后的每一个时辰都无法保证能够安然度过,又如何能想到以后的事?
他搁下了杂乱的思绪,正待试着运功,只听楼梯一阵声响,赵玉莲走进屋来。
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头梳双鬟的丫头,手里捧着一个食盒。
那个丫环似乎刚醒不久,眼睛都有些微微浮肿,可是她一见到凌千羽,却是眼睛一亮,嘴角顿时浮起一丝神秘的微笑。
“青儿,”赵玉莲道:“你把茶几端来给凌公子摆在榻上。”
她接了那个食盒,走到榻边,柔声道:“凌公子,这是一碗参汤,你喝了下去,也许对你的伤势有帮助。”
这时那叫青儿的丫环已把一个小几端来,架在榻上,微笑道:“凌公子,请你坐起来点,容奴婢把被褥堆起来,给你垫背。”
凌千羽挪了挪身子,道:“青儿,多谢你了。”
青儿一面动手把被褥枕头架起,一面道:“凌公子,你不用谢我,要谢得谢小姐,她从下午等您,一直等到这个时候……”
赵玉莲脸色一红,轻叱道:“青儿,不要多嘴。”
青儿笑道:“本来就是嘛,小姐您为了凌公子……”
赵玉莲涨红了脸,嗔道:“死丫头,你再贫嘴小心我把你的嘴皮撕破。”
青儿整好了被褥,轻笑一声走了开去,故作惊怕状道:“小姐,下次不敢了。”
赵玉莲红着脸把食盒摆在凌千羽面前的小几上,道:“凌公子,你别生气,青儿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一直跟姐妹一样,所以把她惯坏了。”
凌千羽不是傻瓜,怎会不明白她对自己的一片情意,但他又如何能接受?
事实上,他此刻既已闯到了这里,无论怎样,他都已无法就此离开。
他真有些后悔,为何自己要闯进这个庄院里来?假如他绕过庄院,进入后面的树林里,就不会再度碰到赵玉莲了。
可是那样,他在半个时辰之内,必然会被老夫人追到,而擒捉回去……
他知道自己这一进屋,便该要负欠赵玉莲一些什么了。
他望着她那张姣好的脸孔,以及面上带羞的神情,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赵玉莲见他不说话,脸色微微一变,道:“凌公于,你……你生气了?”
凌千羽摇头道:“没有,我怎么会呢?”
他诚挚地道:“赵姑娘,在下是一个江湖浪人,承你相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赵玉莲忙道:“凌公子,你别说这个,妾身这么做完全是心甘情愿,谈什么报答……”
她掀开盒盖,柔声道:“凌公子,这儿是一碗参汤,你快趁热喝了吧!”
凌千羽望着她那柔情万种的眼神,不由惭愧地低下头来。
他似乎觉得自己在欺骗这个纯真的少女。由于这种感觉,使他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
赵玉莲鼓起了勇气道:“公子,你方不方便,要不要我喂你……”
凌千羽慌忙伸手捧起瓷碗,道:“不用了,我自己来。”
他一口气把参汤喝了,这才放下瓷碗道:“赵!”娘,谢谢你了。”
赵玉莲微笑着取过食盒,交给青儿,道:“青儿,你把食盒送回厨房,顺便把地窑整理一下,让凌公子安憩。”
青儿诧异地道:“小姐,地窑有多脏,何不让凌公子就住在书房里?”
赵玉莲道:“凌公子遇到了很厉害的仇人,受了重伤,必须找个隐密的地方疗伤,不能让人发现……”
她呸了一声道:“你跟我噜苏什么?快去把地窑整理干净。”
青儿躬身道:“是,小姐。”
赵玉莲见她转身待要下楼,忙道:“青儿,你记住,凌公子在这儿的事,千万别传出去……”
青儿笑道:“小姐放心,婢女不会多嘴的。”
她转身的时候,还跟赵玉莲挤了挤眼,摆出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赵玉莲讪讪地道:“这个死丫头!”
她不好意思说下去,话声一顿,改口道:“凌公子,奴家不懂什么武功,但是早上看见你把那个无赖摔出去的手法,也明白你的武功很高,不知道你怎会受伤?”
凌千羽叹道:“武学之道,浩淼无边,所谓强中还有强中手,我这点武功算得了什么?”
他一想起谢育青使出的那一招“天地俱焚”,此刻仍旧没有一点把握可以解破,不禁也有些感慨起来。
赵玉莲道:“奴家以前阅读太史公的游侠列传时,非常羡慕那些仗剑行侠的侠士,但我一直认为那些人都是健壮如山,浓眉大眼的大汉,没想到你这样……竟也是高来高去的侠士,真是使人惊奇。”
凌千羽淡然一笑,道:“武功分内外两家,练外功的人,多半粗壮如山,肌肉贲起,至于练内功的人,就不受限制,有时一个老太婆,一个小孩子,看来不甚出奇,却是身怀绝技……”
赵玉莲抚掌道:“啊!这多使人羡慕!”
她以企望的神色望着凌千羽道:“凌公子,我长到这么大,除了从城里到别庄来之外,连远门都没出过,你能不能替我说些江湖上的掌故,以及武林高手的行径,也好让我多了解一下江湖……”
凌千羽道:“赵姑娘,江湖险恶,尽是一片血腥,你还是少知道的好……”
“不!”赵玉莲道:“我想知道嘛!”
赵玉莲嘟着小嘴,似是一个孩子,跟那冷艳高贵的罗盈盈相较,另有一番少女风韵。
凌千羽道:“赵姑娘,江湖上是个最奇怪最复杂的地方,往往在强权当道之时,却看到了真正的巨大力量,而一个众望所归的人,却往往会变得丧失了人性……”
他说到这里,自己也有些惊诧,不知为何会说出这些话来。
或许这是他闯荡江湖七八年来的经验,抑是他受一次伤后的感触。
他略一沉吟道:“总之在江湖上,你可以看到各种稀奇古怪的事,遇到你想象之外的人,这人或事,往往使你很难分清善与恶。”
赵玉莲愣愣地想了一下,微笑道:“凌公子,我相信你的话,因为你就是一个最难了解的人。”
凌千羽哑然失笑道:“在我的感觉里,天下最难了解的还是女人。”
赵玉莲似乎很感兴趣,道:“哦!你大概遇到过很多女人吧,不然也不会这么说。”
凌千羽道:“就因为我遇到的女人太少了,所以才使我觉得女人难以了解。”
赵玉莲含笑道:“凌公子,你认为我呢?”
凌千羽道:“你也很难了解,比如说你出身很好,家世更是完美无缺,却为什么要冒着危险,收留我这个江湖流浪汉?”
他自嘲地笑了笑道:“像我这种人,就跟一片云样,永远在孤寂的天空飘泊着,是不值得为我冒险的……”
赵玉莲淡然笑了笑道:“一个人要做什么事,有时连他自己也无法了解,或者我是一厢情愿吧,也许我是安定了太久,想要学你一样,做一片飘泊的云……”
凌千羽长叹口气道:“飘泊的岁月是太孤独,赵姑娘,你不可能会想象到那种日子是怎样过的……”
赵玉莲笑道:“一片云固然孤寂,可是两片云在一起就不会了,是吗?”
凌千羽只见她那调皮的样子,觉得使她从温柔娴静的淑女,变成了一个刁钻的小女孩。
他这时才知道自己用错了形容词,每一个女孩都该像云才对,因为云是善变的。
赵玉莲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但他能够当面对她解释,他不能接受她,不能爱她吗?
这样,他太伤害她的心了。
他宁愿伤害一个女人的身体,而不愿伤害她的心。
他略一沉吟,正在忖想该如何解释,蓦地觉得丹田里涌起一股热气,方才自己数次运功想要提聚的真气,竟在无形中凝聚起来了。
他欣喜道:“赵姑娘,你别说话,我要运一会儿功。”
赵玉莲问道:“凌公子,要不要我走开一下?”
凌千羽道:“这倒不必,只要别吵扰到我就行了。”
赵玉莲点了点头道:“我不说话,你运功吧!”
凌千羽又望了她一眼,这才盘膝运起功来。
赵玉莲见他盘膝运功,脸上含着微笑,一直凝注着他,似乎连眨一下眼睛都不肯。
大约过了半盏茶光景,她倏地目光一闪,转身站了起来。
就藉着这一个站起的姿式,她整个身躯已轻盈地移出八尺,到达洞开的圆窗之前。
她的右手移到了腰上,在那儿,她扎着一条装饰有宝石的皮带,皮带的环扣是一只含着珠子的凤凰。
她的手指抚在环扣上,低声道:“是谁?”
窗外夜空传来一声冷涩的轻笑,笑声未歇,赵玉莲已扣住了那只金质凤凰,顺手往外一抽。
一道青莹的寒芒闪出,她的手里已握着一枝锋刃狭长的软剑。
剑一出鞘,她的身形一闪,已经从窗口穿出,那等快速,只怕凌千羽看了也会为之吃惊。
他绝不会想到这个出生富家的千金,看来弱不禁风的美女,竟也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奇女子。
赵玉莲快如电掣地跃出窗外,在空中一个转身,便已到了屋顶。
这座阁楼是整个庄院里最高的高楼了,站在上面,仿佛可以摘到星星。
赵玉莲一上屋顶,手里的软剑已挺得笔直,摆好了一个奇怪的剑式。
一个人能把软剑挺得笔直,他的内功造诣已不浅了,若是能以软剑作为兵刃,内功的造诣必然已到了还神返虚的境界。
否则,凌千羽也是江湖绝顶高手,绝不可能看不出赵玉莲身怀绝技。
他此刻若在此处,只怕会更加惊讶赵玉莲所摆出的这一招剑式。
因为这一招怪异剑式,乃是武林中绝传了百余年的素女剑法的起手式。
赵玉莲剑式一立,便已看到站在数尺之外的是一个身穿青色衣裳,头梳高髻的中年妇人。
这时月色颇好,淡淡的月华洒在中年妇人的身上,可以看到她的面貌极为娟好,仍然有似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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