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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鬼医人

    在昏灰的暮色里望去,山腰上有一列城墙,城墙破败斑剥,一路婉蜒而上,不知是哪个朝代遗留下来的故迹。

    储红色的残霞乱飞,把这个古城点缀得更加沧桑。

    城头上,有一个人,侧面向着众人,可是因为天色太昏暗而看不清楚他的面目,只有鼻梁上映着斜阳残照,令人生起一种凭吊古人的感觉。

    赖药儿劈口就问:你去过天祥?

    鬼医反问:你怎么知道?

    赖药儿道:我赴须脚城寻药,只有天祥的父老兄弟们知道。

    鬼医道:他们告诉我的。

    赖药儿冷笑道:他们决不会告诉你的。

    鬼医道:我是让其中一个人吃了一点苦头,他才告诉我的。

    赖药儿怒道:人呢?

    鬼医笑道:你不必担心,他还在。他拍拍手,就有两个人扶着一个黑衣人出来。

    与其说这个人是被扶出来,不如说是被背出来,因为这个人看去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左手骨骼,全被捏碎,指头俱被利针刺人,尤其中指,被利针正直捅了进去,穿骨逆上,直达臂时,双脚也是软垂于地,看去似没了骨骼。

    赖药儿一看,便知道是天样本栅里的谷秀夫,这人武功不错。九年前因伤遁入天祥为赖药儿所救,看来他是在这着酷刑下倒不由

    谷秀夫一见赖药儿,登时泪涕交零,哭道:爹爹,我我对不起你

    赖药儿过去抱住谷秀夫,拍着他右臂肩膀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说了我的去处,也不怎么,是我连累了你。

    把残伤的谷秀夫小心地交结唐果搀扶,眼中的怒火像森林里焚烧的红花,迫视鬼医请葛半里:你趁我不在,掩杀天祥本栅里。枉你与我齐名天下!

    鬼医居然笑道:我是以为你在,才到天样突施暗袭,没料撞在李布衣。桔木、飞鸟,叶梦色。文抄公,文抄婆。张汉子、邵阿凤等人手上,害得我损兵折将。

    李布衣等正在天祥养伤,文抄公等又是天祥的一流高手,看来这次鬼医击空,着实讨不了什么好。

    果然他道:我有八十九个徒儿前去,死的擒的变节的,有八十一人,我们只抓了这个倒媚家伙回来,总算探到了你的去处。

    他颇为惋惜的说:我们身上难免沾了点邪气,暗算你怕不成功,这个闵寡妇玉芙蓉送上门来求医,我想利用她来杀你,就算杀不着,你好管闲事,也必找上庄来,省得我要下山找你。

    赖药儿冷冷地道:找我做什么?

    鬼医道:宫主的公子爷病了.要你看看。

    赖药儿冷笑道:你治不好吗?

    鬼医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可是他即道:这病不易治,集你我二人之力,或许可治。

    赖药儿道:你治不了,怕宫主治罪,找我顶罪?

    鬼医道:这倒不是。而是副官主多年来一直钦佩赖兄,一直在宫主面前推崇你。

    赖药儿冷哼道:救哥舒天,是我生平最错的一次。

    赖药儿道:日前勾漏三妖潜入天样本栅里,一定要我去天欲宫一趟,你知道结果如何?

    鬼医笑道:听说就像他们名字一样:横冲、自撞、逃走!(勾漏三妖恒冲。席壮。陶早欲逼赖药儿救活天欲宫宫主之子。后被打得滚地葫芦一般,详见前面《布衣神相)故事之二《天威》。)

    赖药儿道:勾漏三妖跟你在天欲宫里,看来是不同派系吧?一个较大组织里,不管是什么性质的,总难免有分派系,明争暗斗,黑道第一大重镇天欲宫更不例外。

    鬼医笑道:这个当然,我是天欲宫里艾系的,他们是哥舒门的,根本是两回事。

    赖药儿淡淡地道:你也不必高兴得太早。

    鬼医道:哦?转过脸来,众人这才看清楚这人长相也没什么特别,最令人注目的是脸、额、颊上深深的皱纹,像折成一团的衣服一样,笑起来一脸邪相,象一肚子都是坏水。满脑子都是害人的计划。

    赖药儿道:你也一样无法教我去天欲宫。

    鬼医挑起一边眉毛笑嘻嘻地道:这句话若早一见到我就说。或许我还会信,可是现在

    赖药儿截道:现在也一样。你在谷秀夫身上撒布的无心毒.已给我破解了。你看我像中了毒吗?

    鬼医震了一震,半晌才道: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这可连连那家伙也不知道被我下了毒啊!

    赖药儿道:无心粉无色无味,我自然闻不出来,看不出来,可是我在药堆里浸淫了那么多年,总可以感觉得出来。

    鬼医冷笑道:你要不去,可以,先替我治好三个人。

    赖药儿怔了一怔,忽然大笑。

    他笑声中只见鬼医身上青袍起了一阵震动,就似密雨打在水面上所引起的波动一般。

    鬼医的一张皱纹脸,也涨的赤红。

    待赖药儿笑完了之后,又过半晌,鬼医才道:三声笑断肠。果然厉害。

    赖药儿淡谈地道:不过也笑不断阁下的肠,连一根头发都没有笑断。

    鬼医咳了一声,又吭了一声,用手抚了一抚颔下的鼠髯,道:厉害的事三声笑断肠的内力,你是当众笑。却只有我感受到。

    赖药儿微微一笑。却不答话。

    鬼医道:可惜你笑尽归笑,天欲宫你若不去,就得替我治好三个人。

    赖药儿反问:我为什么要替你治好三个人?

    鬼医又好又鬼地笑起来,道:因为不是替我治。而是替你自己治。

    只见他一拍手掌,立时有四个大汉押了三个神色木然,不知生死的人上来,傅晚飞和唐果一看,便认得那四名大汉正是桐城四箭手,而那被扣押的三十人,衣衫槛楼,是农工商装扮,却不认得。

    赖药儿注目向那三个活死人,过一会,才道:我不认识他们。

    鬼医诸葛半里道:我知道你不认识他们。他们是我在攻打天祥途中抓来的,试了一试,我最近发明的新手段,他们犯的是人造的奇难杂症,你若能治得好,天欲宫就不必去了。

    赖药儿白发苍苍,随风微扬:你是考较我来了。

    鬼医所有的皱纹又折叠了起来。笑得既好又滑:考较不敢当。只是你我齐名,总要增进了解一番何况,嫣女侠的家翁尚在我处,你要救他。先得看看洽不治得好这三人。

    赖药儿略一沉恩,道:好,我看看。

    他说罢这句话的时候,在城墙上的风,陡然急了起来,除了西天际一点咯血似的残红外,天地昏沉一片。

    鬼医一扬手,四鬼子各点起了四盏极大的孔明灯,凄白的烛光,照得人人脸色微微发寒,照得赖药儿的白发更银白如霜。

    赖药儿他细察看第一个病人,只见他脸色紫涨,瘦骨伶汀,皮肤下隐透着一种麻紫色,紧闭双目,全身在发者颤抖。

    赖药儿的手指很快地在他身上要穴上推拿了一遍。那人仍是一样发着抖,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过来。

    鬼医笑的时候皱纹似海波般掀翻开来:可诊断出来他所患何症?

    赖药儿道:他没有病。

    鬼医哦了一声,道:他像没有病的样子么?

    赖药儿道:我拿过他的穴位。他的足太阳膀胱经受阻,而起自于内毗。他说着用手掀开病者的眼帘,指出眼皮内侧和眉头上方面处经点:你替他在此处下针,在攒竹穴上刺入六分,在睛明穴里针身捻转,这二穴取位不能逾四分,亦不可捻转针身。你这两下,等于截断了督脉交汇于巅顶的流注。

    鬼医见赖药儿能在片刻间找出病症与病源,更从此推断出他血针伤血的手法,令请葛半里内心人为震讶。

    赖药儿说着摸出一枚金针,伸人灯笼在烛焰上一抹,然后迅快在病者眼下承位、眼侧瞳子。眉上丝竹空取穴,不一会病人颤栗尽去,眼睛自明。

    鬼医闷哼道:好。你再看看这个病人。

    这第二个病人脸色青白,已是出气多。人气少。

    赖药儿观察一会,翻开他眼皮,听他心跳,再验他汗与唾液。忽陷入了沉思。

    在沉思中他的头发都是苍苍。

    鬼医看了很高兴地道:这人身体也没有什么不妥,就是无法呼吸,肺喉也没有什么病患,但却吸不进空气,你再想下去,只怕他已经窒息了,你想出治疗之法也没有用啦。

    赖药儿突然抬头,几络银发,垂挂在他脸上。

    然而他眼睛却烁烁生光,炯炯有神。

    他的手在病人下颚一捏,病人就张开了口,他对病人呼出微弱的气息闻了一同,遂回头向鬼医佛然道:你好卑鄙。

    伸手到病人迎香,水沟,素突穴上一扣,突的一声,一颗乌黑带赤的珠子,自病人鼻孔里滚滚掉下来,落在赖药几手心。赖药儿一看珠了,愠道:你用四赤。止息草、辛辣子、尤羞草炼制成此丹丸,封在他鼻内,当然只能呼而难于吸了。难怪我验不出毒,也诊不出病,原来他无病无患,也没有中毒,只是给药物封住了呼吸。

    鬼医冷笑道:好!我取针在细微处,给你找出来了;我在体内用药物禁制,你也一样能找出根源;那你再看看第三个。有本事再找出他何病症受什么钳制!

    第三个病人气色红润,似什么病也没有,但目光发赤。全身早瘫痪十。

    谁知赖药儿什么也没有看,一把脉,即道:他肠胃破了,无可药救了。

    那病人吃了一惊,就指鬼医颤声道:他他说的是真的?

    鬼医恼怒起来:真的又怎样?

    病人口光散发,红若生缨:你说我们三人装病,难倒姓赖的你却先后用针刺、丹丸,使阿伟、阿龙失去知觉我不肯。你就对我说,绝不会用手段对我

    鬼医冷笑道:我只是叫你吃得饱饱胀胀的,从高处跳下来而已。

    赖药儿叹道:所以他肠胃破裂,诊治大迟,难以救治了。病人狂怒道:你你好毒,害害我性命发狠冲前。要杀鬼医,冲到一半,呕血不止,萎然仆倒,血咯了一地。

    赖药儿拔上了银发,道:这就是替你卖命者的下场吗?

    鬼医不回答他,径自道:三人病源,都给你识破。可是。你可以走,却不能要回闵老儿。

    赖药儿怒道:诸葛半里,你守不守信?

    鬼医好以整暇地道:赖神医,你先别气恼,是你不守信在先。怨不得我。

    唐果忍不住抢道:我爹爹哪里不守信了?

    鬼医道:他不是说过不替有武功的人治病吗?

    赖药儿道:我是不替武林人治病的。他补充了一句:除非我欠了他的情。

    唐果大声道:爹爹可不欠你的情。

    鬼医脸上皱纹又海波般漾桃起来:他是没有欠我的情,不过。他说过的话,也没有守信约,我又何必守信。

    赖药儿道:我说过的话一向算数。

    鬼医道:可惜这次没有算数。

    他紧接着道:你刚才救了两人,这两人根本不是什么寻常百姓,而是武林中人,一个是天欲宫青龙堂香主西昆仑一剑黄逸展和我的结义十九弟北钉单钩廖新文。

    他的皱纹都曲折起来的笑道:你已毁了约,我不能把闵老头给你。

    嫣夜来气变了色,叱道:你说这三人是攻打天祥途中抓来的。而今又说他们会武功,在你还是武林中成名人物,说话不算话。

    鬼医眯着眼冷笑道:第一,我诸葛半里向来说话不算话,但我可没有像赖大侠一样处处自诩一言九鼎也似的;

    第二,他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刚才只说他们三人乃半途抓来,可没说他们不会武功,不算出尔反尔,是你们没听清楚;

    第三,他说到了主题:赖神医如果一定要救闵老头,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喝我三杯酒?

    赖药儿即问:三杯酒。

    鬼医笑道:三杯我自制的酒。酒里当然有毒,你能喝,就喝下去,喝之前可以先服敷任何你认为能破解之药物,当然,那三杯旧的毒并非沾唇即腐肤烂舌的那种,它只能引发你体内三种病症。不过一发不可收拾,你若不敢喝,认输算了,闵老头是不能给你。

    赖药儿道:我先看看那三杯酒。

    嫣夜来惊道:赖神医,你不能喝,你不要喝。

    傅晚飞也变色道:喝不得的。

    赖药儿道:我先看看,又没真的喝了喝不得我自然不喝。

    唐果大声道:如果爹爹一定要喝,先赏我们一人一杯。他想和傅晚飞一人各一杯,来减轻赖药儿的毒力。

    鬼医碟碟笑道:我这三杯酒,两位小朋友只怕拿着杯子。已经咽了气,可再不能这般豪情了。

    赖药儿忽大声道: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