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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相约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起身了,不仅帮着老高收拾了院子,还同他一起灌水浇花,心情好的不像话。

    中午的时候我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衣裳,还对着镜子涂脂抹粉了一番,临到出门了,想想不好,又重新把脸洗干净,还是素面朝天看起来比较的自然,也比较的像我自己。

    乘着老高还没叫开饭,我偷偷的溜了出去,没想到在门口和爹撞了个满怀。他皱眉道:“雅儿,就快开饭了你还要去哪?”

    我吐了吐舌头,暗呼自己运气不好,我支吾道:“我出去一会,就回来。”

    爹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嘴角咧了咧,好像是笑了笑,“我的雅儿长大了,去吧,记得早些回来。”

    “爹,您说什么呢,”我羞的满脸通红,低下了头,直看着自己的脚尖。

    “打扮的那么漂亮,总不见的是陪爹去散步,”他调侃道,“要是雅儿愿意,爹倒是很乐意呢。”

    “爹,”我嗔道,“您又拿女儿寻开心。”

    他的神色一正,将笑容收了起来,“雅儿,你和谁交朋友,爹自然不会过问,爹也相信你的眼光。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你是个姑娘家,轻佻浮华是大忌,一步错满盘皆输,你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爹说的是,雅儿会时时刻刻的记在心上。”

    “不要太晚回来,”他又一次叮嘱道。

    从菜市口一直往南再奔东进入前街,法源寺就在这条胡同的正中。

    听说法源寺的历史可以追踪到唐代贞观年间。当年唐太宗御驾亲征高丽,其中主要兵力在幽州城内集结,然后由辽东至高丽,结果无功而返。唐太宗为了安抚军心,特意在幽州的东南角建筑寺庙,当时称悯忠寺,应该是出于悼念之意。寺庙后来在明朝的时候改称崇福寺,而在清雍正年间改为现在的法源寺。这些都是爹平日里告诉我的典故,现在想来还觉挺有意思。

    “在想什么?看你想的这般出神。”是一个低沉而又醇厚的男声,清癯的脸,修长的身材,和六哥哥是一样的器宇轩昂,风姿秀逸。

    “怎么是你?”我还是失望了,希望如同一个个五彩缤纷的泡沫在我眼前破灭。

    “不是我,你以为是谁?”纪昀不以为然的问道,“你很意外?”

    我脚尖踢着碎石子,轻声道:“没有,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他追问。

    “没什么,”我抬眼看他,“那封藏头诗是你叫人送来的?你找我什么事?要是没什么紧要的事我就回去了。”

    “别忙啊,”他伸手拉住我,随后又松开,看他紧张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我不由笑道:“那你倒是说啊。”

    “你还没吃饭吧,”他挠头道:“我知道京城有一家馆子不错。”

    “又吃饭,前天不是才吃过吗?”我抿嘴笑道,“对了,说起前天吃饭,如风哥哥一夜没回来,是不是你把他灌醉了?”

    他狡黠的笑道:“如风喝的烂醉如泥,我索性就让人将他抬回了我家中,也省得半夜送他回来惊醒了你。”

    还好,还好,我拍了拍胸口,要是真送了回来,我也是整夜未归的事实就无法隐瞒了。

    “我可以叫你雅儿吗?”他脸上闪出的那丝笑容,如那和熙的春风荡人心魄。

    “随便吧,”我淡淡回应。

    “民以食为天,雅儿,我们先去吃饭,”他坚持道。

    我才摇了摇头,就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了很轻的“咕”的一声,我的脸上立刻飞起了一朵红晕,这也太丢脸了。

    我偷偷的瞧他,想从他的表情中来判断他是否注意到了从我肚子里发出的动静,他脸上似笑非笑,却不经意的说道:“我饿了,能否请你赏脸一起去?”

    我还在犹豫不决,他牵起我的手就朝前走,我往回抽手,他先是紧了紧,旋即还是放开了。

    这家馆子比前天去的伯伦楼要寒碜许多,店面又小又挤,原先预备的那些座位似乎都坐满了,所以在角落或是过道上又加了几张桌子和十几个凳子,使得原本就狭小的空间更是显得拥挤不堪。

    许是见我皱紧了眉头,纪昀嘴角微扯,“别看这里的环境不好,但是东西真是不错,和伯伦楼那是两种味道。我见你那日吃的不多,想是那里的菜式不合你意,所以便试试带你来这里。”

    我勉强点了点头,寻了个看起来不那么惹人注目的位子坐下。这里酒气,菜香,烟味,汗臭味什么都有,尽管我不是个十分挑剔的人,还是有些坐不住了。

    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想法,纪昀把话题转了开来,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雅儿,你上过学堂吗?”

    “不曾上过,自幼便是爹爹在家教诲,”我如实的回道。

    他赞叹道:“令尊定是位饱读圣贤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奇才。”

    “怎么说?”我奇道。

    “要不怎么会有你这般聪慧过人的女儿。”他的话毫不掩饰的表明了对我的欣赏。

    我先是微微一怔,紧接着红晕抹遍了双颊,这人说话也太直接了,只是爱听好话是每个人的通病,我也没能免俗。

    幸好菜及时端了上来,让我免去了一份尴尬,菜式是很普通的家常菜系,没有伯伦楼的看起来精致美观,但仍是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你怎么光吃青椒丝呢?你不爱吃土豆?”我看着纪昀一点一点的把青椒土豆丝中的青椒全部挑去,就奇怪的问道。

    他神秘的笑了笑,“是你不爱吃青椒丝,而不是我不爱吃土豆丝。”

    “你怎么知道?”难道是如风哥哥出卖了我?按理说不会啊。

    “你忘了那天吃饭的时候,我可是就坐在你对面。”他冲我眨了眨眼睛。

    我恍然大悟,他竟然把这么细微的事也看在了眼里,要说我不感动是假的,我和如风一起长大,可是我的喜恶他到现在还是没有分清楚。

    我有些许的彷徨和迷惑,眼前之人开朗欢欣,风度飘逸,心细如发,可是他毕竟不是第一个陪我看日出,能救我于危难之中,可以陪伴我浪迹天涯,游遍五湖四海的那个人啊。

    我理了理有些混乱的思绪,“我叫你纪大哥好吗?”我浅笑道:“你既是如风哥哥的好朋友,自然也是我的哥哥。”

    他凝神挑眉看了看我,许久才回答:“好,当然好。”他又补充道:“有你这般伶俐的妹妹是我的福分。”

    他的话中似乎带了讽刺的意味,但他脸上真挚的笑容又让我觉得自己是多心了。匆匆扒了几口饭菜,我放下了碗筷,“我饱了。”

    “吃这么少,”他皱了下眉头,我有些失神,记得六哥哥也曾经皱紧了眉头告诉我“姑娘家不可以这么坐。”那天,我们在山洞避雨,他温柔的给我讲了个关于情爱的故事,此情此景仿佛就发生在眼前,只是人已非。

    “我要回去了,”我咬了咬唇,“我送你。”他脱口而出。

    “不用了,我认得回去的路,”我掏出银两放在桌上,“上次是你请客,今天由我做东,很公平。”

    他提高了声音,“倘若你还叫我纪大哥的话,就把银两收起来。”

    饭馆本就不大,再加上他的音量又大了点,此话一出,好些人的视线都投到了我们身上,我脸上一红,“纪大哥,你轻点声,你看大家都在看着我们呢。”

    他不为所动的盯着桌上的银子,像是在等我自觉的收起来,眼看着一道道奇怪的目光朝这里射来,我咽了口唾沫,偷偷的瞧了他一眼“我收起就是,你别生气。”

    他这才恢复了笑意,“走吧,我送你回家。”我只得点了点头。

    刚才进来的时候,我贪图清净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可是现在要出去却犯难了,过道上也是坐满了人,要通过这里只能请食客们一个个的起身让座,我心里万分后悔,早知道是这样,之前我怎么都要挑个靠门的位子才对。

    迟疑间,纪昀几步越过了我,“雅儿,跟在我身后就好。”

    他很有礼貌的请大伙让道,有几个骂骂咧咧的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也被他好脾气的顶了回去,很快大门就在眼前。

    我松了口气,幸好有他,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这些人。转念之间,我的胳膊突然被人狠狠的拉住,我回头一看,此人脸胖的像一个圆球,下巴上的肉往下垂着,真让人担心这团肉是不是会随时掉落下来,肥大的脸上偏生是一对深黄色的细小眼睛,泛着轻浮的邪念,招风耳,厚嘴唇,还满身的酒气,令人作呕。

    他拼命的拽着我往他身边带,我挣脱不了,急得大叫,“纪大哥。”

    纪昀转身见情况不妙,立刻抄起一把板凳,“再不放手休怪我不客气。”

    那胖子贼眼溜溜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见到纪昀气的眉毛倒竖,反而笑道:“原来是纪兄,幸会幸会。”

    我顿时傻了眼,他们认识,那我可怎么办?

    “蒋胖,你还不快放开她,她可是如风的妹妹。”纪昀手中依然高举着板凳,蒋胖这才松开手,但还是色迷迷的上下打量着我,“难怪如风那小子死活不肯让咱们上他家去,原来是藏着个小美人,啧啧。”

    我急忙躲到了纪昀的身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别担心,“蒋胖,你可别胡来,惹恼了如风是什么后果你可是知道的。”

    蒋胖闻言缩了缩脑袋,往后退了几步,眼睛朝酒馆门外瞅了瞅,看起来他对如风哥哥还是颇为忌惮。他骤的板起了脸,“别以为他身手好我就会怕他,爷我什么时候怕过人了。”虽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可是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的心虚。

    我还惊魂未定,听了他的话更是诧异万分,如风哥哥一届书生何来身手好的说法,我也从未听他提过这挡子事儿,他又为何要瞒着我和爹爹?

    疑问接踵而来,心绪难以平静,而那个蒋胖还在那里瞎搅和。他挥了挥手中的折扇,讥讽道:“纪兄,现在可是你拐带人家的妹妹,要说教训恐怕也轮不到我。”

    纪昀恼怒道:“蒋胖,你是喝醉了吧,我不和你计较。”

    蒋胖摸了摸快要滴油的下巴,调侃道:“都说你纪昀是一笔好字(不错),二等才情(不露),三斤酒量(不吐),四季衣服(不当),五子围棋(不悔),六出昆曲(不推),七字歪诗(不迟),八张马钓(不查),九品头衔(不选),十分和气(不俗),怎么,也会有你忌讳的事儿吗?”他轻佻的看了我一眼,“还是我坏了你们的好事,让你恼羞成怒了,哈哈哈。”

    纪昀几乎要冲上去和他动手,我拦在了他身前,“纪大哥,别管他了,我们走吧。”我拽住他的衣袖,“走了,走了。”

    出门的时候还听到蒋胖近乎歇斯底里的狞笑,分不清他到底是真醉还是在借酒装疯。

    “纪大哥,何必同这种人多费唇舌,你不是这样冲动的人呢,”走出酒馆,我长呼一口气后不禁埋怨他。

    “我受点委屈不妨,可是我不能让他侮蔑你,”纪昀的目光明亮闪烁,像两团燃烧着的火,而语气是坚定又坦然的。

    “谢谢你,纪大哥,”我无话可说,只能回他一个无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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