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请了当然要来
我心想,如果那时候他真开了口请我,我会不会来呢?会来,一定会来,有便宜不占,那是白不占,占完了再找他麻烦,那是肯定的。
所以我很遗撼地道:“如果你当时相请,我便不会这么多年念念不忘了。”
他喜道:“如果当年我请你,你会过来?那么……那么当时,你对我并非那样的讨厌吧?”
我心想,你误会了,恁地自作多情了一点,想冲口而出:那是看在这席价值万金的酒席份上,一口百两银子啊,虽然最终未免变成阿堵物而出,但还是百两银子啊!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当然……不是那么讨厌的。”
他便喜悠悠地又夹了一筷子一口熊掌放入我的嘴里,道:“这道菜与水晶肘子齐名,却因取料极贵,甚少人吃,想来你也没有尝过,试试看?”
他这是在取笑我当年只有银钱让人买水晶肘子之类的平民菜肴呢。
熊掌果不同凡品,用以煨饨的蜂蜜,想是取自千峰山朝阳之处的野生紫荆花蜜,在花开全盛之时,如十日无雨之时采蜜,此时的蜜最浓最香,是全国知名的良蜜,皇室贡品常有所得。
我从小爱好甜品,尤以蜂蜜为甚,小七为免我时不时地掂记他的动物们,便在君家村后面的朝阳山坡之处,种满了花期甚长的紫荆花,春日花开之时,满坡都是紫荆花香……我问过小七,为什么不种槐花,独种紫荆,听闻槐花所产花蜜更香浓可口,可他答我,‘三荆欢同株,四鸟悲异林’,我才明白他的意思,感叹这平日单纯不知诗采为何物的小七也有一份这样的细心情怀,他盼望着我们和美友好,永远能在一起,只可惜,他的愿望,终不能得。
满口浓香的一口熊掌入口,让我更是喜上眉梢,我的手原本放于细碟青花碟旁,不自觉地,便拨得银制筷子一响,叮的一声,柔和绵长,屋里本就只有我们两人,这一声响,那他一怔,手里的筷子跟着跌下,屋子陷入沉寂之中,他颤声道:“玉,你刚刚,刚刚做了什么……可有感觉?”
“没啊……怎么啦?”
可那手指便又是一动,我拿起了放于碟边的筷子。
“你的手指,手指……动了?”
我尚未反映过来,等得反应过来,才喜道:“王爷,是真的啊,我的手指当真动了?”
他跳起来大叫:“果然有效,果然有效……”
椅凳摔倒之声,他将人家的衣袖拉得碎裂之声,人家被他摇得声音颤抖之声:“恭…恭……喜……喜王爷……”
“你们看见没有,果然有效,她的手能动了……不象前几天只微微一动,而是真能动了……”
“你们先出去,先出去……”终于,他冷静了下来,坐于我的身边,小心地道:“玉,再试试看,再试试看?”
我担心地道:“只怕不能了……”手指却不自觉地又拿起了筷子,却有些颤抖,那筷子把握不住,便跌了落地。
“不,不会的……”他大笑,“玉,你还能动,真能动……”
我试着去夹临近碟子里的菜,却因手指过于颤抖,终不可得,可这也使他大喜,一叠声地安慰我:“玉,不要紧,不要紧,再慢慢练习,便可以了。”
此时却闻门口传来人声,间中夹杂着几声古怪的发音,我听得清楚,这种发音,便是西疆的口语了口
他们想是被人拦在了楼梯口,并不上来,仅在楼梯口大声道:“宁王殿下,怎的见你一面这么难?您忘了以前我们在西疆跃马的日子了?本王就要回西疆了,好不容易得知你在此处,想来见见你,也不能得?”
是乌木齐!
夏候商厌恶地道:“他怎么来了?”
我心中一沉,却笑道:“今日如此高兴,况且我们身处鸳鸯楼,四
处高手如林……叫他过来述述也好。”
“就怕他得知你的身份,对你不利。
我轻声一叹,用手拿起筷子:“那又何防,他能做出什么?说不定见到了他,想起以往策马草原,让我想出拳揍他……我的手脚便不知不觉地恢复几分力气呢!”
夏候商忍俊不禁:“不错,他如有什么异动,管叫他来得去不得!”
乌木齐率两名随从上来,我仔细地倾听他们走路的脚步声,只觉声音沉稳而大气的便是乌木齐了,他的两名随从,一人则是脚步轻轻的,显然有几分武功,另一人却叫人有些摸不透,有时他的脚步是轻轻的,可有的时候,他的脚步却有些沉重,反倒有些象一口气提不起来,便又沉了下去……此人身有重伤?
而且是陈年旧迹?
小七潜伏乌木齐身边良久,怎的没见他提起有这么一个人在?他以向太子报仇为名,冒充被秦家构陷罗织罪名的慕容家后人,取得乌木齐的信任,助乌木齐伤了太子之后离开,想来乌木齐并没有完全信任于他,所以有很多的事,他都不知吧?
这人潜伏已久,以他的智谋,如想隐身,又怎么会让小七知晓?
可他终于忍不住出现了。
想来我的一连串醒转,已让他慌了手脚?终于亲自前来查探?
“宁王殿下好大的架子,本王想要前来一探,都需过五关斩六将?
殊不知如今贵国与我国已成睦邻友好,殿下防犯何需如此的严?”
乌木齐笑呵呵的一翻话,语气温和却暗含刀霜,夏候商听了,只是微微一笑:“王子不是要回转西夷吗?为何却有空来此?莫非想找本王戏耍?”
乌木齐一滞,他本就是夏候商的手下败将,在西疆与夏候商对战,每战必输,哪敢象对着太子之时那么的嚣张?
“哪里,哪里,本王三日后便要回国,宁王是本王在中原最佩服的人,今日偶入鸳鸯楼,听闻宁王殿下和王妃在此,因而上前来看看。”他噢了一声道,“王妃面色大好,竟能坐得起来了?想来不日便可恢复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装模作样
我拿起手边筷子,轻轻敲了敲盘子,叹气道:“请恕本妃不能起立相迎,失礼于王子了,如果近日便可恢复就好了,可惜不得,只是能拿筷子而已。”
他走近几步欲查探,只听衣服摩擦之声骤起,夏侯商一个箭步走到我的身边扶住了我,不动声色地拦住了他,他有些尴尬:“本王孟浪了,总改不了蛮夷脾性,忘记了此处乃天朝,王妃乃是极贵的女子……不过,宁王殿下,本王并无恶意,只不过听闻王妃在婚宴之时昏迷不醒,有些同情,恰好本王身边有西域来的名医,能治各种疑难杂症,今日既与宁王在此偶遇,不如让他看看王妃,或许有些效果?”他停了停,或看见宁王脸色实在不好,便道:“如果宁王殿下信不过在下,那便算了……殿下还记着当年的疆场杀戮呢?本王能让殿下如此的惦记着,倒是本王的荣幸。”
这人死性不改,居然挑衅道夏侯商的头上了,相比较以前他与夏侯商每一对战,战不了几个回合,每回调转马头便跑……如今胆敢摸老虎屁股……看来那人私底下做了不少工作。
夏侯商却是毫不受激,淡淡地道:“那便请王子自便了,本王此处屋室狭小,只怕容不下王子等人。”
这是恨而绝的赶人言语,一时间让乌木齐哑口无言,怔了半晌灰溜溜地道:“殿下,本王也是一片好心……”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咳了一声,等夏侯商弯腰俯低身子,对他道:“不如叫他来给臣妾症症脉,他开方子也好,说病情也好,我们不过听着,采不采纳由得我们,岂不是好?”见他默不作声,我停了停道,“有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怕出什么事不成?”
夏侯商还未答话,乌木齐答了:“本王真是好心不得好报,也罢……咱们走吧。”
夏侯商一向不忍驳我要求,而且牵涉到我身上的伤病,无论是谁,有何居心,他总是想试试的,便开口道:“等一下……”
他直起身来,向乌木齐道:“如此,便请这位先生看一看王妃的病?”
那位先生语气苍老,一口气仿佛提不起一般,一句话喘了两三次才继了起来:“就请王爷在王妃手上搭了锦帕,让老夫看脉。”
时下本朝大夫替人看病,若是遇上贵妇内眷,总以锦帕盖了手腕,以避免皮肤相接,至于前朝传过的什么悬丝症脉,因以上种手法症断出来的病症结果太不靠谱了,所以便被取消了。
用以改良为手腕搭上蚕丝细帕,以隔离开来。
腕上柔细的帕子轻抚,又隔了一会儿,那位老先生两根如细棍一般的手指搭上了我的脉腕,虽隔着细帕,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仿佛感觉有股阴冷之气直透腕间,肌肤之上顿时寒意森森。
他手指放于我腕间良久,仿佛有些疑惑:“怎么回事,老夫竟然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古怪的脉相……”
夏侯商着急了,道:“怎么……?”
“王妃的脉,老夫探了良久……居然探不出来……王爷,可否揭了锦帕,让老夫再仔细探探,或许因为她的脉跳动缓慢,所以老夫才探不出?”
夏侯商语气之中有了怒意:“你说什么!如此说来,王妃的脉岂不和……”
话未说完,乌木齐接口了:“你是不是搞错了,探不出脉?死人才探不出脉呢……”说完极后悔地道,“殿下,本王不是说王妃是死人……”
“够了,本王不需要你们,你们立刻给本王离开!”
那老先生看来极喜奇难杂症,被夏侯商雷霆万钧地一喝,便犟脾气上来,不等夏侯商采取行动赶人,直接又将手放在了我的腕上:“老夫就不信了,凭老夫多年治病经验,连个脉都疹不出来?”
我哪容得他再将手指放于我的腕上,勉力一翻手腕,倏地甩开他的手指,冷声道:“王爷的话你没听清楚吗?”
此番动作不过瞬息之间,宁王便反映了过来,只听风声一起,有人跌了落地之声,更有人高声惨叫。
乌木齐道:“殿下何须下此毒手,他一名老人,怎么经得起殿下雷霆一击?”
夏侯商只说了两句话:“王子不日内便要启程,本王便不送了!”
衣袖怒然挥动的声音,乌木齐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之身,更有那老先生哼哼叽叽地被人搀着离开。
屋内人声静了之后,夏侯商走过来拿起我的手腕,小心查探,忽地大叫:“来人,将那老家伙捉了回来!”
我不明所以,问道:“怎么啦,王爷?”
“你的手腕之上有两个指印,初时还看不出来,此时竟然渐渐变黑了。”
他终究还是不愿放过我吗?这一次用的,又是什么手段,室内依旧是温暖如春,菜未冷,酒仍香,一室的温馨和暖,可我只觉浑身冰凉,就连初与铁舍木作战,带五千人马前去,遭遇他一万人的埋伏,凭着七星连阵,血战屠杀,险胜突围,留下一连串的尸体,满目俱是苍遗,我也没有这么绝望过。
却只淡淡地道:“王爷不必惊慌,臣妾既出得来,便早有准备,手帕之上涂了一线红,想来他们出了鸳鸯楼,就走不了多远了吧?”
一线红是以三种毒草制成的药水,略带粉红之色,将红色丝帕由此浸之,帕上的毒性只需微量沾于手上,手破皮之后,与血液相接触,神志便会陷于癫狂之中,那老先生后面再将手指放于我的手腕之上时,我翻转手腕,诈做挥开他的手,实则以指尖的银针划破了他的手背,更加上夏侯商一掌击去,使他跌倒,更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以为他不小心擦伤……只怕他心底明白,也不敢道出声来吧?
“八骏,你们守着王妃,本王定要亲自将人千刀万剐!”
我知道他心底的担忧,有乌木齐在场,如果不是他亲自出马,乌木齐横加阻扰,只怕会让那人逃脱,那么,我手腕上的被人动的手脚便再也拿不到解药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机关到处
我忙止住他:“网页,臣妾身边只要四骏便罢了,其他人你带去吧!”
以那人的谋略出众,如果夏后商不亲自出马,倒真的会使他脱身而去。
所以,我没有阻止他,只他带了四骏前去。
可夏候商却拒绝了,仅带了两骏前去,留下六骏给我,告诉我六骏可组成“六合同风”之阵,我知道此阵,就算是我全盛时期,也要千招之后才能冲破,我知道如若不答应,更惹得他担心了,于是便点头同意。
他走之后,我才舒了一口气,任手臂垂下来,因为要外出,夏候商怕外头风大,便在我身上披了一件薄薄的大氅,更添是广袖深衣,手一垂了下来,便没入袖中,我感觉手臂之处传来微微的拉动,便扬声叫道:“流光,叫人给本妃端杯雨前龙井来。”
流光的声音从屋角传了过来:“是,王妃。”
那微微的拉动慢慢地停了,我想,我的手臂,应该脱开了那装置了吧?
小七和小三联手,当称得上天下无敌,小七研究青蛙经络的成果,加上小三制器械的手艺,终于给为我制成这一个以铁丝牵引内衬铁骨的长袖手套。
我知夏候商一向小心,带我出府,必事先清场,所以叫小七早就在鸳鸯楼潜伏,无论他定下哪一层,下面一层的房间便在地板上开孔,伸出牵引铁线,线头有磁石,待我坐下之后,牵引铁线便从楼下伸出,自动探上我手肘之处的磁石机关,卡上这双长袖肉色手套的连接之处,如此,便能控制我的手腕行动了。
所以,实际上,我是不能动的,也看不清碗内的东西,便皇室用餐,素讲礼仪,餐具摆放讲究章法,八九不离十地能猜到地方,何况我初能动弹,拿不稳东西那是必然的,所以,倒勉强胡弄了过去,让人以为我真能动了,消息传了出去,自然有人便坐不住了,忍不住想来看看了。
我要流光给我端来茶水,便是通知小七事已成功,要他等候夏候商回来,但做打算。
可过了良久,那茶水也没端来,我正自疑惑,却听楼梯口又传来人声,那人声醉意熏熏的:“你们是谁,竟敢拦我?知道我是谁嘛?什么有贵人在上,什么贵人能贵得上我?本官一向在秋水阁听曲用膳的,为什么今日就不能去!”
因来得机密,楼中的小儿病不知晓包了这整层楼的人是谁,但既能包得下整层楼,便是极富贵权势的,便在那里不停地劝说,拦阻:“曹大人,不成啊,这里不能进,被人包了,您还是去另一楼吧,要不小的向老板请示,给您打个八折?”
此处小儿不同别的地方,语气虽是卑微无比,却是软中夹了几分骨头,明打明的告诉他,不行!
如在平时,曹德宝必定不敢如此放肆,可今儿个却不知道怎么啦,大声地道:“怎么样,嫌爷没钱是不是,瞧不起爷是不是,爷虽然被贬的官,但银子一大把,快点让开……!”
自上次时间之后,他从三品大员贬至八品文书,成为本朝降级最快的官员,如果不是尚未察出什么,只怕隔不了多久,他会锒铛入狱也为可知,难怪他气愤未平……
我心中忽地一跳,他此时前来,刚好来的又是此处,哪来的这么多巧合?
我问道:“流光回来了没有?”
“没有,王妃娘娘……您的眼,看不见?”
“恩,在室内差一点,你是……?”
“属下是超影……”
外面嘈杂之声越来越大,更传来打斗之声,他恐怕也感觉到了不妙,向我道:“王妃娘娘,属下去看看?”
刀枪撞击声渐行渐近,小二的惨叫,木制栏杆的断裂,茶水胖子跌了落地,碎裂如冬日之冰,我道:“不,你们不能走散,流光怕是不能回来了,听闻无论几人都可组成阵势,准备吧,来的,恐怕是一个极为棘手的人!”
“可,可五人阵远不及六人阵……”
“只要坚持到王爷回来就好!”
“不错!”五个声音从房子四个角落传了过来。
我略略地安了下心。
打斗之声越来越近,快到门口了,我静静地等着那房门被撞开之声,可打斗声却在门口停住,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远离,尽无声无息起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我大声地道:“超影,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没有人回答我,这一瞬间,四周围静悄悄的,不闻一丝儿声气,更没有一丝儿人声,仿佛大战之时,两军对阵,虽有万马千军相立,却连马嘶之声都不可闻,又如暴雨之时,沉沉的乌云从天边滚来,却是风静树止,只等天边电闪雷鸣。
我忽地明白,原来,千防万防,我还是不是他的对手,他太了解我了,而我,却始终不曾了解过他。
又隔了一会儿,房门被缓缓地推开,珠帘脆响,春风拂柳,柳叶之上露珠滚落,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这个声音,多么象小时候,他偶尔会带着我去后门瀑布之处捉鱼,离得远了,便只听得瀑布从远山高处流下,潺潺而响。
“小玉……女儿”他轻叹一声,站在我的面前,声音和缓,全不是往日下军令之时的冷峻,“你瘦了……”
我道:“还以为您为称我为儿子呢……父帅,这么多年,您去了哪里,怎么也不来找我?”
我听见椅凳拉开之声,衣襟擦着凳椅沙沙而响,他坐在了我的对面:“为父没有办法,为父如果出现,只能带给你更大的灾祸,所以,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保护你,还好,你一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为父也没想到,武功尽废的你,也能在京师搅起这么大的风雨,你一向都是为父的骄傲,一直都是……”
我轻笑出声:“所以,您就在我的身子稍有好转之时,便使人封住了我的穴,让气血不流,让夏候商继续耗费功力为我治疗?我的父亲,对我真的是很好呢!”
他轻声道:“阿玉,他是我们君家将的仇人,你怎么忘了,正因为他,君家将才全数被送上的断头台,你忘了代你而死的老二了?”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很佩服父亲,未雨绸缪,事无巨细,安排的妥当之极,既然连我的身边都有了替死之人,您自己的身边怎会没有呢?”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君家将镇守西疆,为朝廷镇守西大门,让夷人铁骑不能踏入关内的一步,可到头来落得什么下场?不过是一些流言,就中了西夷人的反间之计,将十几年的功劳全都抹杀,如果不是为父机醒,你现在还能看得到我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原来如此
我真该多谢父亲,关键时候还是救了我一条小命,我**父亲对女儿生隙已久,所以才什么事都不跟女儿说,更是在此时此刻,父亲还是满嘴谎言地将女儿欺瞒!
他语气有些疑惑,站起身来走到我的身边,伸出手抚了抚我的脸颊:“可怜的孩子,我这个做父亲的,从小就不称职,竟让你我之间的嫌隙如此之大了么?”
我笑道:“父亲放心,除了嘴之外,女儿正如你所愿,全身都不能动弹,对您不成造成什么伤害的,况且,父亲认为,女儿会害您吗?”
呀走回椅子坐下,自己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一杯茶,轻啜了一口:“真是好茶,宁王殿下待你倒真是如珠如宝,尽管他早就知道你是君辗玉,以他的脾性,却也网开一面,多年之前如此,多年之后也是如此,他对你,对我这个父亲待你,倒真是好得太多。”
我的身子虽不能动弹,但他的话却像磨得极薄极透的刀子,一阵阵割在我的身上,初不显痛,但时间久了,便觉痛彻心骨。
他竟然利用夏侯商对我的好,来对付夏侯商?
我在他的心目之中,到底是他的女儿,还是仅仅为他冲锋陷阵的工具?
“在床上久了,身体虽不能动弹,耳目感觉却是有的,有时候,就常常想起以前,想起到了季节村头眩灿而开的木檀花,一朵一朵地跌落衣襟,村里的孩子在树下欢笑打闹,他们的父母则在一边看着,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忆不起父亲有没有在我的身边,可有的时候,却又仿佛在梦中,梦见了你给我盖上被子,不知道为何,略微一想,父亲便只剩下一个朦胧的影子,让我看不清您的面容,如今看来,我的这种感觉却是真的……”
茶盖冷冷的划过茶杯,他又饮了一口,才道:“我知道你从小聪明伶俐,素有主见,其实为父也有些后悔,为什么教你那么多……”茶盖一声脆响盖在茶杯之上,“原以为你不过一名女子,到了终了,归会回到闺房,却没有想到,到了后头,你却成就非凡!”
我苦笑一声:“成就非凡?父亲,你将我认成你的心腹之患吧?……可是,我不过按你的要求做到最好,父亲,我永远记得那方绿腰印章之上刻下的“贤良”二字,你要求我做贤臣良将,虽然我不能做得长久,但为了不让你失望,却是尽力而为,难道,这也错了吗?”
茶杯被啪地一声放于桌上,他叹道:“我也没有想到,你会做得这么好,好得可以代父行令,没有将士不听的,好得你略一示意,你那七星卫便敢以下犯上……你还记不记得杜青山一战,为父说过谋定而后动,你不同意,要趁着风雨刚过,山泥倾泄,铁舍木的人马陷于望谷之时,一举进入……你一述说,众将齐声叫好,更是跃跃欲试,争先向前领兵,我还未下令,众将便早已以你马首是瞻。”
我忆起了当时,他着银色铬铁铠甲,粗大的红燃于帐内,将他的脸照得若明若暗,听了我们的描述,他点头赞许而笑,眼里俱是对我的欣赏:“那好,就请君少将领一万兵马以为前锋。”
我以为当时他是真心地赞同我的,可没有想到,他的内心,早生了嫌隙,即使我是他的女儿,一个做不长久的将军?
“你当时,不是同意了吗?”
他冷冷一笑:“当时朝廷对君家将已然风声鹤唳,宁王手下的密探更是侦骑四处,只等君家落入网中,为父本来想当晚带你走的,但你却闹出这么一出,未免他们起疑,为父也只得同意了,说起来我还得多谢你,如果不是你在军前,为父怎么脱身得这样的从容?”
我闻言笑道:“幸好我对父亲还有一丝用处!”
他语意冷冷:“你也别语种含怨,为父给你安排的人,自然会救你出来!”
我叹道:“那倒是,父亲的安排一向周到细致,辗玉怎敢多有埋怨?只是辗玉不明白,父亲究竟犯下了什么事,让朝廷如此大费周章地捕拿君家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玉儿,难道你也听信那些流言不成?”他停了停道,“对了,为父倒忘了,你一始没清醒,但这十多天却是清醒呃,夏侯商说了不少事给你吧?”
听了这句话,我心中更是失望,他在探听我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宫里的内线清妃,更是探听夏侯商告诉了我多少实情,只是他不知道,当年那场祸事,夏侯商只字未提,他不愿意再往逝去的人身上泼污水,宁愿让我误会,可我的父亲,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父亲,您错了,他只字未提。”
“他倒真是伪善得很好,做都做了,偏还扮出一副假惺惺的模样。”
“伪善”?我记得太子也提过这个词,不由心中更是发苦:“父亲和太子的关系倒是挺好,可为什么他出事之时,您却不伸手相助?”
“你果然聪慧不减当年,为父略微一句话,就让你猜出所有,不错,太子的府内,为父一直安插有人,要不然凭你派一名小七在乌木齐身边,就能激得太子上场受伤?”他语气有些冷,“他们夏侯家的,全都欠我的!”
“如此说来,我倒真要多谢父亲了,可惜女儿身躯不能动,不能向父亲行礼。只是不知,夏侯家欠父亲什么?皇家将西疆交予父亲手上,一应粮草军队任父亲调遣,甚至于派来督察的,也不过一个不顶事的曹德宝,女儿实在不懂,夏侯家欠父亲什么?”
仿佛春风吹皱一池池水,他的眼内竟露出几分温柔,转瞬水静池平:“无论欠什么?都是过去之事了,玉儿,我只想以后和你平平静静地过日子,望宁王殿下能放我一马便好。”
我沉默不语,如果真能如此,那便是我的幸事了,只可惜,事实并非如此,他言语之中的探究与猜疑告诉了我事实不会如此,他还是在一直算计,一直利用,只不过,我却不像以往。对他一无所知……我得感谢那些躺在床上而思维清醒的日子,让众人轮番在我面前上场,终让我知道谁真谁假。
第一百五十五章解药与毒药
他叹道:“我知道你心底或为当年之事怪我,可宁王此人并非如表面上一样,是一个胸无大志的皇子,他初到西疆,一开始并不能熟知军务,可不到半年时间,便将西疆一切事无大小无所不知,而且为父更是知道,他来西疆,皇上想要锤炼于他并非唯一目地,另一目地,便是皇上为了削弱君家兵力,想派他前来寻出一个借口罢了。”
他一直不肯告诉我事情的真相,直至此时,还将一切的过错推往别人的头上,我不由叹道:“不知道父亲,是怎么知道女儿当年所中之毒的毒性,又恰好让清妃辗转将解药置于安逸王的酒中,让女儿不至命丧黄泉的?”
“你终知道了?”他叹道,“当年为了脱身,我让人换了西域给夏候商的酒,没想到太子好拿不拿的,拿了这瓶酒上桌,请你宴饮,我真是自作自受。
他嘴里虽讲个自作自受,可语气中却没有一丝愧疚,或许在他看来,他生我养我,给我一般女子都享不到的荣耀,所以,我为他做一点事,以来换取,却是应该的?
“那酒真的很好喝,甜而不腻,入口醇香,初饮之时,谁也不会将它当成毒酒……”
“这酒中之毒本来也没什么的,只要不催动,永远不会暴发,只要这辈子都不吃熊掌,当年的宁王殿下,可喜欢这样东西了,为父与他宾主一场,不过想让他放我一马而已……这种毒毒发之时便会全身冷热交替,剧痛不止……说起来,多年前你吃的熊掌,和今天吃的这熊掌用料做法一个模样呢!”
“你又在我身上动了手脚?”我苦笑,“父亲还要利用女儿多少次,才肯罢休?”
“你看看你……为父终是心有愧疚,害你多年来身体受寒毒侵蚀,所以将能稍解你体内之毒的药制于菜中,让你吃下,怎么算得上利用呢?”
他说的话,我还怎么能相信?
但听到他又拿起放于桌上的茶杯饮啜,这样的安然闲适,我忽地担心起夏候商来,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心中一急,便想站了起身,以前之时,我有无数次想勉力站起身来,都不能得,可今日却不知怎么啦,心中略有了想法,再一使力,便站了起来,我惊道:“我能动了?”
“为父说过,我是在救你,你却不信,却宁愿和夏候商联合起来,想将我一举擒拿?”
他的语气依日带着些和煦慈蔼,仿佛我年少之时做了错事,他不骂你,和和气气地跟你讲道理,手里的鞭子便冷不防地挥了下来了。
我心中暗生警意,却道:“哪敢?”
渐渐地,我感觉眼皮薄透了起来,眼前有了光影,而毫不能动的手指,也渐有了知觉,他看清了我的变化,笑道:“怎么样,自己能控制身体,总比让小七小三做个假手套以铁线相控好用很多吧?”
他在告诉我,我的一切行动,他早已知晓,告诉我,他终是我的父帅,我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可我却摸不清他的想法,万万不敢相信他今日来,便是为了替我解毒.他会有什么后着等着我们?
“父亲的熊掌,倒真是美味可口,可女儿不明白,为何吃了这熊掌,便能解毒了?”我一边想尽办法拖延时间,一边思索着怎么样才能打消他对付夏候商的念头,自从他走入这间房的房门之时开始,我便感觉夏候商当年虽有失误,但恐怕并无过错。
但我终比不上他的人情达练,他一晃眼,便知道了我心中的想法,笑道:“你不用拖延时间了,没有用的……野生花蜜,产野花生成,蜜蜂可不知道这美丽的紫荆花由什么肥料养成,紫色如灿的花朵,是否含了毒性!”
“难道,当年你在小七养的紫荆花中做了手脚?”
他淡淡地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女儿,你防你的父亲太严了,小七种的紫荆花放蜂养蜜,制成的蜂蜜全是你吃的,我怎么会在这其中动争脚?”
听他用极淡定的语气讲出那句“虎毒尚且不食子来”,我简直哭笑不得,我真的不了解他,从来没有了解过。
“那么父亲恰巧用紫荆花来酿蜜,也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
此时,我的视线渐渐明晰,看得清楚对面所站之人,他原本因常年带兵而在阳光下晒得黝黑的脸变得白晰,脸上的胡须已经褪尽,军旅之气尽消,眼角有了皱纹,眼眉之间增添了一些若有若无的阴狠,反而如一位翩翩文士,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可我却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些微的暖意,看着他,仿佛看着一把出鞘的剑,寒意森森。
他笑了笑,脸上慈意尽显:“你到底是我生的,虽披银甲厚铠,但依旧能让男子刮目相看,你不知道,自你喜欢饮紫荆花蜜之后,咱们这位宁王便也喜欢吃用紫荆花蜜熬制的熊掌了吗?”他叹息道,“你虽身为女儿之身,且行事荒唐,但不知道为什么,总会让人把视线不由自主地盯在你的身上……七星如此,明知道你是君家人的夏候商也如此,甚至于西夷……”
他没有接继刚刚的话题,只道:“女儿,为父也不骗你,你的身体之内有两种毒素,互相冲突,此毒名为缠绵,为父不过将其中‘缠’
的一种提升,刺激你的脉络,让你能行动自如而已,你体内毒素未解,此毒有一样不好……”他仿佛略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声道,“你都成亲了,为父还没送礼物给你呢,让你行动自如,就算是为父今日送你的礼物吧……千万记住,三个月内不可与人同房,要不然,你身上的残毒会传至王爷身上的,转为‘相思入骨’这可就害了王爷了。”
我倏地一惊,‘缠绵’‘相思入骨’这种毒名我以前从未听过,但光听其名,就知此毒极为难解,如果真到了‘相思入骨’那一步,那么,夏候商会怎样?
他明知道我会想尽了千方百计击避免这事发生,但他还是告诉了我,我看清了他眼里的笃定,难道说,他已有了必胜的把握?
他不会无缘无故地讲这样的话,他原本不需要告诉我的,如果让夏候商不知不觉中毒不是更好?难道他有更大的目标?他要利用这一点做什么?
我淡淡地道:“父亲也太狠心了一些,不能将女儿的毒彻底地解了?”
他叹了一声:“当年的毒,我虽知道毒性,但实在不知如何去解,这么多年了,也不过略有成效而已,所以为父一直没有来找你,辗玉,你放心,为父一定会想办法解了你身上的毒的,好啦,这五星也该醒了,我们的宁王殿下嘛,从离宫也该回转了,我也该走了,虽是熟人见面,但他不知晓我如今的状况想法,只怕会让他误会……”
说完,他走近我的身边,伸手将我鬓角的头发拔至耳后:“辗玉,你是为父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为父能么会不照顾好你?”
我将头侧,想避开他的手指,却强忍着不动,只道:“父亲,你真的不怪王爷?”
他摇头道:“你既已是他的王妃,我已经老了,我花费这么大的精力,不过是为了看你一眼而已,辗玉,你以为什么?”他叹息一声,“当年的事对你伤害太大,让你连自己的老爹都怀疑了吗?”
说完,他向房门处走了过去,珠帘如王、一般的叮冬作响之中,他的身影便倏忽之间消失不见……他的武功,更为大涨了?
我打量室内,只见房间四个角落,五骏一一昏倒,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倒茶倾于一个人的脸上,他便悠悠醒转,见我站于面前,忙下跪行礼:“王妃恕罪,属下这是怎么啦?”
第一百五十六章伤离别
可不知下面一层的小七怎么样了?
那名醒转的恰是超影,听了我的吩咐,拿起桌上茶杯将几人一一泼醒,又派人下楼去查探下一层房间的人等,还没等到他们回报消息,却听见楼梯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问道:“王妃还好吧?”
有侍卫答:“还好,就是刚刚……有人前来捣乱,后面不知道为什么,那群捣乱的人就走了。”
看来这名侍卫也被人弄昏了,刚刚才醒了过来,神志有些迷糊。
夏候商感觉到他身上的不妥,大急,也不再问话,急匆匆地就向我的房间处奔了过来,直冲入房,见我好端端地站在房中,不由松了一口气,道:“玉,没有什么事吧?”
超影再奔了过去,向夏候商仔细禀告种种情形,当他听到五骏同时在屋内昏睡之时,神情大急,向我走了过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笑道:“王爷,你看,我能站着了,也能动了,你竟没发现?”
他瘦了,正如小七告诉我的,他的原本健康的小麦肤色添上了些许灰白,面部轮廓更现嶙峋之意,原来穿于身上怒见拔张的衣服扁了下去,他的情形,比小七形容的还要糟糕。
他的功力究竟被消耗到了什么程度?
他听了我的话,却是一惊,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当真,当真?”
他拿起我的手腕,仔细地打量,那两个黑色的指印已然消失了,我自是知道,君楚禾将我手腕之上的毒也解了。
仿佛不敢相信一般,又绕着我转了一圈,才一把将我抱了起来,在屋子中央团团地打了一个转,扬声大笑:“你能动了,能动了。”
被他抱在怀里,我的更感觉到他肋骨的硌人,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不过这么短的时间,他就变成如此模样?
他将我小心翼翼地放下,仿佛怕刚刚的情形只是一场梦一般.上上下下再打量我一翻,又望了望这间屋子,这才道:“原来不在王府,头顶也没有牡丹绣顶的青账……”
我明白他的意思,原来,他有好多次梦见我能动了吗?
可睁开眼睛,眼底却依旧是缠枝绕花牡丹绣顶的青花帐?
我的父帅,当真给了我们一个短暂的希望。
屋里的侍卫早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有人还体贴地为我们关上了房门。
既使是短暂的希望,但能维持一会儿也好。
阳光从雕了福寿延年缕空雕花窗棂之中透了出来,暗影重重,看不清周围的花纹为何,独一个寿字突兀地映入眼内,略有几分凄惶。
我低声笑道:“王爷,您看,这桌上菜未冷,酒尤香,您却忘了吗?”
“不错,不错……”他垂头望着我,黑色眼眸映上了我的影子,藏青披维,浅色纱裙,宝铀花钗凤嘴之中叼的粉红珠子,倏忽之间,他的眼内便升起两簇小小的火苗,握着我臂的双手热了起来。
我心知不妙,微一思索,便问他:“王爷从离宫来的?乌木齐带着那郎中去了离宫?”
他的心神被转移开来,眼内火苗消了消,道:“说也奇怪,他们坐了马车进入离宫,本王带人跟踪而至,几个转弯之后,却失去的他们的踪影。”
离宫平日并没有皇室成员居住,不过一个温泉度假之地而已.防守得并不是很严,有腰牌者俱可进入,可马车那么大的目标,竟然让带着擅于追踪之术的八骏之二的夏候商跟丢了,这便说明,他们早有准备,而这个准备不过是让夏候商不知不觉地进入圈套而已。
“那王爷去过离宫哪些地方查找?”
我一边问着,一边不动生色地挣脱他的手,向桌边缓缓而行,伸手拿了桌上的茶壶,伸手一触,茶冰壶凉。
他却片刻不肯离了我的身躯,朝我切切地望着:“那马车经过上次你浸过汤池的地方,便于半山腰失了踪影……”
他语气袅袅,仿佛那升腾于池间的雾气,朦朦地胧着一缕甜香,我回头望他,暗叫不好,他眼里的火苗更旺,脚步更是向我这边移了两步,我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却想不到,反让他忆起以前在离宫的一切,红浥鲛绡,碧波浸浴……
他的目光快将我烤得融化了。
只得继续提醒他:“王爷不感觉奇怪,为什么乌木齐将你引至离宫转了一圈之后,便消失无踪了?”
他眼睛略有些清明:“那倒没什么奇怪的,入得那间汤池,让我想起以前和你……未免就呆多了一会儿,二骏四周围搜查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他们,我们也就离开了。”
我想,他肯定在汤池里做了手脚了,他对我们了解甚微,怎么不知道夏候商师承江湖门派,对药物有一定的了解,那么,他所用的.便不是普通的药物了。
他一向都深藏不露,在以前我何曾想到,他也会这些下三流的江湖伎俩,而且手段极为高超。
是他以前脸上的风光霁月迷惑了我,还是因为,他一直是我不断追赶的偶像,所以,便将有些东西忽视了?
他的谋略,将人的心思都当成了配药,算计得清清楚楚,那个汤池,自是最好做手脚的地方。
“王爷没感觉身上有什么不妥?”无可奈何地,我直接问了出来。
“没有啊……”他眼神有些迷惑,望着我时,眼眸之内的两簇小火苗却升得烈了,“只是,有些想你。”
听到他如笛子低音一般暗暗的声音,我当然知道他想我是想些什么了,忙道:“王爷,天色已晚,我们先回王府吧?”
“不碍事的,玉,这里整层楼都包了下来,餐饮之处,不过是外间……”只他走至挂了香樟木雕的牡丹挂件前站定,伸手拧了拧那牡丹的花蕊,只听吱呀一声,无缝的木制墙壁便忽地裂开了,一扇门往内打开,隐约可见门内绣有紫荆花的锦缎被子整齐地叠于八步床上。
我忽感觉手心开始冒汗,强作镇定:“王爷,你在外面也有……金屋?”
“不,有时本王累了,不想回宫,也不想被人找到,就在这里休息一下,除我之外,这里只有你一人知道。”他停了停,眼眸仿佛刚浸过水的宝石,色泽浓郁,“你在宫内拘得久了,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不如,今晚我们就别回去了?玉……我会小心的……”
他的眼眸变得逾加的深,仿佛那澄黄色的百花酿,让人忍不住想要浅尝一口……不,不能被他感染了……我只得避开他的视线,想想还有什么可说的,能让他暂时不往那方面想,如果我直接告诉他父帅刚州来过,很可以在离宫汤池做了手脚,如此一来,是不是让他们俩人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第一百五十七章情形诡异,不妙
而且,他这手脚做得极为干净,连夏候商都感觉不出不妥来,如果我直言道出,会不会使他认为我在找借口不和他那啥啥?
我万没有想到,我会有这样千回婉转不知所措的时候,是不是遇见了他,凡事便要在心底盘旋个来回?
我眼光一扫,便扫到了纸糊的窗子破了一个小洞的之处,超影的和身影一晃而过,忙道:“王爷,我出来之时,叫小七随身保护,他就在下一层,刚才的事有些诡异,不如叫他上来聊聊?”
他长久没有出声,等我抬头前去的时候,却吃了一惊,发现他的眼神夹了几分痛苦,可眼里的火焰没消,反而更旺了,他低声道:“你一直记着的,是小七,是吗?”
“没……”他的眼神让我有点儿胆颤心惊,“哪有……”
我向后退了一步。
可我没有想到,他跟着向前向我逼近:“玉,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我心想我知道自己是你的妻子,也没想着红杏出墙啊?你那眼神怎么就思摸着我会出墙般?
他在我的眼里一直是有礼有节的,前几次临到紧要关心了,也煞住了脚步,因为,我便认为他是有些好欺的,他不会勉强我什么。
所以,如果让他误会一下,他是不是会打住了?
我实不敢望他火热而痛苦的眼睛,垂了头吞吞吐吐地道:“王爷,要臣妾忘了旧事,确是需要一些时间的,虽则臣妾现在是您的妻子。”
哪曾想又向我逼近了一步,眼神更是痛苦,咬着牙道:“君辗玉,你别欺人太甚。”
他握了我的肩膀,初时捏得我生疼,可一下子又松了许多,不让我挣开,只低声道:“辗玉,我只求这一辈子……”
我心知他肯定中了招了,想想他也真可怜,一开始被皇太后陷害了,接着又被他岳父陷害,害他的人全是长辈,用的手段八九不离十,我都怀疑皇太后与老父是不是有默契?
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我还自嘲了一把。
他的手心滚烫,眼底有了红意,一双眼眸陡地利如虎狼,我怎么忘了,他对我再怎么的有礼,也曾是跨马西疆的大将,也曾杀戮决断,纵横千里,又怎么是一个我可欺的人?
我失策了。
我被他一把抱了起来,向那雕花木门走去,走进门内,他脚一踢那门就关上了,我们进入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而且隔音很好,原全听不到外面的嘈杂之声,这便意味着,里面的声音也传不出去。
不过,还好,我的金镯还戴在手上,里面的药,还只用了一颗呢。
我悄悄转动手腕,按下开关把那药捏了一枚在指尖,等他将我放上床之时.欠起身来,刚叫了声:“王爷……”
他一把将我的手腕握住了,道:“君辗玉,你别一次次将本王当成傻子!”
他眼里颜色更红,有了一丝狂乱,一缕黑发从额前垂了下来,拂在他的前额,他一根根地扳开我的手指,将我手心里的药拿了出去,朝我笑了,神色既痛苦又茫然,似乎想要放弃,但却实在舍不得。
我忙道:“王爷,这……这……这……”我“这”了半晌,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他眼神有一些希望:“这个,是什么?”
“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臣妾绝没想到给您……”我想不到我居然说出这样愚蠢的辩解,差一点将自己的舌头咬了。
他将那药丸一丢,那红色的粒子便沿着地板直碌碌地滚到了墙角下,我眼睁睁地看它滚到了墙角下,心里想,幸好还有两颗。
可我高兴得太早了,他开始将我手腕上的那金镯往外拉扯,试图将那金镯拉了出来,我感觉手腕一痛,不由轻呼了一声,他停下了手,却不再直接拉手,两只手握了金镯两端,那金镯便如面条一般拉成了椭圆,我的手轻而易举地掉了出来。
他手一挥,那金镯便也和那颗药丸呆在了一处了。
我这才开始慌了,见他欲俯下身来,忙用双手抵住了他:“王爷,臣妾刚刚才恢复,等过几天……”
可我一连翻的狡言虚辩,已经让他觉得我很不可靠了,眼里怒意更显,终俯下身来,咬在了我的脖子上,微微的刺痛让我一声低呼,但这样反而更是刺激了他,他双手不自觉地开始拉扯我的衣服,只听呲啦一声,那衣服便碎了,我从没见他这个样子,眼里充满了掠夺,本以为自己完了……可他的手放于我的身上之时,却是不可思议地小心……只是那些衣服惨了,一片一片地飘落在我身边的地上。
他身上的衣服也除得飞快,只听得呲拉一声,衣服便里三层外三层全给撕开了。
他完美的身形彻底地暴露在我的眼前,充满了攻击性……让我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怎么办,怎么办,我害怕了。
“王爷,您别这样……”不自觉地,我的语气之中带了哭腔。
他有一时间的怔忡,可手抚上我的面颊的时候,却道:“别害怕,我们是夫妻啊!”
“王爷,算我求您了,等过些日子好吗?”我考虑要不要把实情告诉他。
他忽地怒意凛然,眼里现了狂热:“你想着小七,你还想着小七!”
不行了,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了,尽管他脑里还有一丝清明,可实际上,却已经没办法控制他自己了,如今的他,眼里只有妒意,老父下于他身上的药,将他最隐秘的想法激了出来,无数倍地放大,让他只想紧紧握住所有。
我能怎么办,可以怎么办?我忽然明白,老父在惩罚他,也在惩罚我,用这样的方式!
让我无能为力地看着他中毒,而且这毒还来自于我的身上。
我侧过脸,眼角的泪沿太阳穴流下,却看见不远的枕头上,丢着那支凤形珠钗,尖尖的钗头在灯光照耀下发着冷冷的光。
他终朝我覆下了身子,肌肤相接,他的滚烫接触到我的微凉,让我忍不住一阵发抖,他嘴唇沿着我的脖子往下,在我的锁骨舔了舔,继续往下,擒住了那抹粉红,慢慢地咬着,那种微麻的感觉顿时遍布五肢四髓,我体内仿佛点燃了烟花,直炸得我的身上如夜晚的天空眩丽辉煌,我哆嗦着手拿起那根金钗,出力往他后背刺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他终没忍住
他放开了我,眼里俱是悲伤,火焰未熄,只道,“辗玉,你喜欢,就让我死在你的手上吧!”
说完,又覆下了身子,唇舌却是一路向下,直到了我的小腹之间,在那里打圈……
我只觉身上阵阵酥麻,那种如夏日夜空中忽地电闪雷鸣,我被闪电击中了,感觉到的却不是电击的痛苦,反而四肢百骸被电流打开了。
我的手几乎握不住金钗,手足俱软,唯有保持了头脑之中一线清明,举钗再向他刺下,边刺边道:“你会死的,你这样会死的……”
他低声道:“那又有什么关系,死在你的手上……”
我手里的金钗终于跌了下来,短暂的痛疼之后,却是如坐云霄飞车的感觉,他竭力控制,却极尽温柔,仿佛永不能止。
我感觉我的泪不停地流,可流泪之际,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幸福,他的气息包围着我,身上的汗液贴着我的,仿佛融在一起的两个泥人,打碎了,搅成泥浆,便再又捏成两个新人,如此,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可这样之后,如果他离去了,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我忽然间很害怕再看他,侧了身子,揽住身边的锦被,他无言地揽着我:“玉……我也不知怎么啦……”
锦被上有斑斑点点的血点,是从他的背上溅下来的,那支尖端有血迹的金钗深度几乎到了小指拇处……头一钗刺得那么深,他还好吧?
他见我没有答话:“玉,你怎么生气都好,不过,别离开我……”
他将我揽得极紧,连同那床被子,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身子去,我很无语,我没想过离开你好不好?
“王爷,你背上的伤,可好?”
“什么?”
“您背上的伤……?”
“你关心我的伤?你不怪我了?”
“王爷可否感觉身子有些不妥,不能控制情绪?”我决定不理他的夹缠不清,直入主题。
“你真的不怪我?”
他还是夹缠不清,我无可奈何,只得道:“反正我们是夫妻了……”
原本这句话就够了的,但我听清楚了他如释重负的喘息之声,于是无来由地加了一句上去:“就当战场被刀挨了……”
他身子一僵,又良久没有出声,声音极为疲备,“辗玉,你总是不记得,你已坐过四龙玉凤的轿子了……不过,只要你不怪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决定直接忽视他的夹缠不清,道,“王爷还没有回答臣妾的话呢呢,臣妾是想问……想问,王爷如此的时候,有没有感觉行为有些不受控制?”
“怎么会呢?玉,其实,我在梦中都想和你……”
我无语,决定将所有一切的前因后果告诉他,“王爷,父帅还活着……”
直至我终一切说完,他才喜道:“那么,你其实是愿意的?”
“王爷,现在的关键不是我愿不愿意,实则你身上到底有没有中毒,父帅不知道有没有说假话?”
“你真的愿意……?不会因此而离开我了?”
我嘟囔道:“都怪自己,应该将一切全告诉你的,可那个时候,你,你,你……弄得我……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喜气洋洋起来,用手指在我的背心时打着圈儿,又将嘴贴了上去亲吻,语声呢喃:“有什么要紧的,他是你的父帅,想来是吓你的吧?”
昏王,昏王,简直是一个大昏王!
他满脑子想的什么啊,以前那个睿智,机敏的王爷去了哪里!多年前已然上了断头台的罪犯没死,他多少也得表示一下关心吧?
“王爷,你仿佛毫不吃惊?”
“其实,多年之前的事……”
“你原来就知道的?”
我转过身,望着他,却瞧见他的目光深邃起来,他往哪儿望呢,我忙将锦被盖在身上,道:“原来当年,你放了他一马?”
“他毕竟镇守西疆多年,而且当时,他已身受重伤,虽说是不得已牺牲了另一条性命,当时我对捉拿到的人虽有疑惑,但却没有追究下去。”
“王爷,你老实告诉我,当年之事,是不是已经严重到不可收拾?”我停了停道,“父亲到底做了什么?”
我一直没有这么直接的问他,一直以来,都只有表面上的证据证明当时确是枉杀了不少君家将领,以前我从未想过,有些大罪,确实可以诛连九族的,自古以来,一直如此,如果父亲当真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是不是表明,害死君家将士的,其实不是别人,却是他?
这位君家的家主,君家将的主帅?
我不是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以前这种念头仿佛潜于水底,只要不去触动它,它便安静地伏于静水,可如今,这念头却越来越强烈,如湖面掀起涛天巨浪,那念头便如水底怪兽般冲了出来,不管我如何的按捺,都按捺不了。
他将头垂下,轻声道:“辗玉,当年之时,是皇家办得太过草率了一些,皇祖母是最不主张连坐的,一个人无论犯了多大的罪,都不应该祸及其它人。”
“他的罪,会有多大?”
“其实当年草原上流传出来的那些谣言,并非空穴来风。”
“那些谣言?为什么我就从未相信过那些谣言?父帅当年当真做过那些事?”我虽反问于他,可心底却已明白,当年的父亲我不懂,不明,今天的父亲,我依旧不懂不明。
绣有鸳鸯戏水图案的大红锦被之上,碧清的水纹围绕五色的鸳鸯,微微而动,这样的和祥温暖,可持续几时?
“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好吗?”他不愿意再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将手伸了过来,抱住了我。
我回头望他,却发现他眉头微微地皱了皱,不禁反握了他的手:“王爷,怎么啦?”
他展颜一笑:“玉,我不喜欢你叫我王爷,叫我商好吗?私底下,我只愿和你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他那一笑,室内仿佛开了满室的桃花,耀得人满眼生花,原来有些冷峻的面孔增添了一些柔媚,让我发现……他的额角,居然长有短短的绒毛,仿佛婴儿一般,让他整张面孔触手而温。
第一百五十九章秀色可人
他眼眸里的专注,让我有些脸红,这简直是赤裸裸的诱惑啊,一想起这词儿,我想起我真是赤裸裸的,不由地一举手拉过锦被,将整张面孔藏入了被里。
隔了良久,我才拉开被子往外看,却见他嘴角含了浅笑望着我,好整以暇,心满意足……仿佛能让我害羞,这事儿挺好玩似的。
“我在想,我夏候商是几时修来的福份,能娶到你?”他道,“你知道吗?你是一个握于手中,便不想再松开手的人……有许多次,我看见你躺在床上,就想,你如果真的走了,我该东么办?那么多年,我都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反正按着皇祖母的要求便好了,能让母妃开心些就好了,父皇能将我放在眼内就好了,他们如果离我而去,我虽会伤心,却没有这样的感觉,仿佛整个人被挖出了一块,不知道用什么来填补,辗玉,你是不是会笑我?”
我当然会笑的,自然会笑的,可我只感觉眼角发酸,我不由也想,如果他不在了,我能怎么办?还能象以前一样偷鸡摸狗,纵马江湖,倚翠红楼?
怕的是,我眼里的整个天空,都会变成灰声。
人生如此,生不如此。
我忽然间极为害怕,尝试过他这样的温柔之后,我还怎么能放手?
我向他那边移了移,裹着被子挤到他的怀里,将头在他的胸前蹭了蹭,只觉这一瞬间可天长地久便好了。
可我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儿,忽地想起我一直在问的问题,仿佛几绕几绕的,便什么都忘记了。
“王……”他眼一瞪,我忙改口,“商,你背后的伤……”
“你手软脚软的,能伤到哪里去?”他嘿嘿地笑着,仿佛那伤于他来说,不过小事。
我不理他,裹了被子坐起身来,拍了拍他的手臂要他趴在床上,让我检查他背上的伤,他不动,我看见他麦声的手臂在微微的烛光下反射润润的光,不由然一下子拧了下去,拧得他一声叫,叫过之后他很委屈地道:“娘子,你想谋杀亲夫啊!”
身上虽是裹了被子,我也不由打了个寒战,感觉手臂上的汗毛连同鸡皮疙瘩全都立了起来,此等小儿女之间的打情骂俏要多适应才好,要不然吃饭的时候他来这么一手,吃下的佳肴恐怕全都会吐了出去,岂不浪费粮食?
我一边默默地唠念着,一边将他推得侧躺,仔细看了看他的背部,只见背部如同一个马蜂窝,深深浅浅的伤口不下十几个,不过还好,除了第一个较深之外,其它的都较浅,而有些他撕碎的绸缎织锦,被他压在身下,月白的织锦之上,便染上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我松了一口气准备叫人拿了药来给他涂上,才发现自己和他却不是在皇宫,也非宁王府,却是身处客栈之内,这人就不好叫了,心想自己那手镯之内除了防范禽兽的药丸,好象也有两颗名贵的伤药,于是道:“商,我去拿了那镯子过来,那镯子里仿佛有药。”
一连叫了两声,没有听到他的答话之声,朝他看过去,却看清他侧着脸躺着,微闭了眼,嘴角尤有笑意,竟仿佛睡着一般,他的脸衬着下边红色的锦被,让他的脸有微微的红润,仿佛春日饮了薄酒,在石凳上春睡,尤做着好梦,可灯影被风一吹,将帷幕的暗影映于他的脸上,让他的脸有暗影微晃,便让我忽地心惊起来,不由伸出手指放于他的鼻下,感觉他的鼻息触动了手背的汗毛,这才放下心来,将手指收回,推了推他:“王爷……”
可他没有答我,只是沉沉地睡着。
我顿感不妙,跑到墙边拿来了那个镯子,哆嗦着手打开了那镯子变形的开关,取出伤药捏碎了,涂于他的身上,这药有消毒作用,涂于人身,原本极为刺激的,可他依旧没有醒。
此时,我便明白,原来,于我来说,幸福原是这么的短暂,随风而逝,如清早晨露,春未雪花,片刻消融。
这间屋子极为隐蔽,空气之中有淡淡的紫荆花味,想是开门之时,那熊掌之上的紫荆花香味便传进了屋子,除此之外,便是我涂于他身上的药味,以及两个人刚刚的幸福的味道了。
锦被上鸳鸯尤是交首而眠,翠被尚暖,可沉沉地躺在床上的那人,还会醒来么?
还会象刚才那样,浅浅而笑,那一瞬间,仿佛室内桃花满满地盛开般地?
我没有再去推他,只是裹了被子,将地上的撕碎的衣服一一拾起,绞蛸红纱,织锦玉带,触手柔软,可为何却是这样的冰,这样的冷?
也许,他真的只是睡着了,我一回头,他便会倚在床上,向我浅浅地笑着。
可我回头,他依旧沉沉而睡,面容被被衾染成了淡淡的粉红,仿佛春日妖娆的桃花。
‘相思入骨’,果然,会给人带来入骨的相思。
我走到大樟木箱子边,揭起盖子,将满手染了血迹的残片织锦放入箱内,拿出两套衣服,对镜而妆,等自己收拾好了,又走了过去,想帮他穿上衣服。
就像他以前对我之时一样。
世道轮回,报应不爽,这样的日子,终于轮到我了,望着他沉沉的面容,仿佛时光便在此时凝住,我才感觉到那种彻骨入肺的痛,竟仿佛比当前中毒之时还要痛,而这种日子,他每天都过着,竟过了那么长的时间。
我想,他生命的消耗,恐怕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如此吧?
世间上所有的毒,都毒不过控制人心,父亲,果直是一个极能看透人心的人。
我缓缓将他扶起,一支袖子一支袖子的为他穿上衣服,他的身躯沉沉的重,却绵软仿佛散着馨香,原是饱满的肌肉,却有些陷了下去,皮肤下隐隐可摸得到肋骨,腰却是更细了,那么的威武雄壮的身躯,如今衣衫穿上,却塞得下一支拳头。
记得那年,朝廷为表彰一连串对西夷军队铁舍木的胜利,特地赐下两件黄金战甲,以表彰年青将领,我与夏候商一人一件,此战甲以金线绕成环形,环环相扣,整个铠甲倒是金光耀眼,穿在身上向下面将士训话倒可以耀得人眼生花,让人产生如果我们的首领被人一箭射中了铠甲罩不到的地方……如果我们不得已树倒猢狲散了,倒可以每人拿了一片甲片回家种粮……此等富贵耀眼之物,如在战场上穿着,自是众箭云来的活靶子。
第一百六十章旧部旧况
可那样式实在是让人喜欢不得不想穿,于是,这黄金战甲一到手上,我便迫不及待地回营试穿,一穿之下,却发现这战甲大得居然连两个我都可以穿进去,初时,我非常生气,明显的,这战甲弄混了,可想到细处,却又眉开眼笑,两倍大的战甲,如果拆了,能多拿多少黄金啊!
反正这铠甲实际用处不大。
可还没高兴完,他便闯了进来,气呼呼的样子,我一惊,才醒起自己只穿了中衣,胸前束带未扎……
于是随手拿了一把剑,恨不得一剑将他斩于剑下!
可如今,他如果再穿那黄金铠甲,只怕也是晃晃荡荡的吧?
他的手脚硕长,但素来魁伍,让人不觉他文弱,可为什么,如今的他,却让我感觉到仿佛如晨露一般,随时会消失无形?
我终于帮他穿好了衣服,又将屋子收拾干净了,才打开门,来到外室,轻声道:“绿耳在吗?”
不过一瞬间,我面前便跪了一人,脸蒙黑巾,只露出了两只眼睛,可经过这么长的时间相处,就算他将全身上下全都蒙住,我岂会不知他是谁?
“侯德宁,你一向可好?”
绿耳抬起头来,愕然而望:“将军,您终认出了我。”
他语气有些羞恼愧疚。
“我问你,当年你一剑刺中老三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他沉默不语,眼角不由自主地扫着那扇紧闭的门,见门内无人而出,垂头道:“属下对不起将军。”
“把你的面巾取下,难道做了一次内鬼,连脸都不敢露出来了吗?”
我虽已经不是他的首领,可他依旧极听话地将面巾摘了下来,他的面容,其实不是个精明强干的,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一笑起来,左边还有一个酒窝,偶尔跟着我们几人出去胡闹,抢人家新娘子什么的,他总会让人家新娘子由一开始的惊慌恐惧,变成安然适宜,继而对他青睐有佳,因而,我们一旦触犯了某些人,做安慰工作的总是他。
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将剑刺进了老三的胸膛。
“老三,和父帅有关吗?”见他良久不出声,我终问出了我心中的疑惑,可七人之中,大半的人不是都和父帅有关?
“他和其它人不同,是你父亲从小训练的死士,无父无母,将军,他既便对你再好,也不可能背叛于他,王爷不想让您再和他牵上关系,原本能等到圣旨下,便可以不知情为名,赦了你的罪的,哪曾想,他想给君帅报信,所以不得已,我只能将他打下山谷。”
原来,老三并非因为我而不肯回家,他早就无家可归了。
想起他初见面时,他切切地要我将他重收麾下,原因却是如此?
难怪我的行动,父亲一目了然!
“绿耳,本将军是不是很是识人不清?”
“不,将军,您不是的,只是,只是那时……待人太过炽诚,属下想,其实老三虽是从小训练的杀手,怕他对你,也存了一份回护的。”
“我也不瞒你,王爷出了状况,是那人一手促成的,我要去找他,你帮我护着王爷,找人替宫中送个信,让人来接他……”不知不觉地,我感觉面颊有泪流下,“别让人再害了他。”
绿耳大惊,却是沉默不语,等我说完才道:“将军,其实王爷早预料了自己或有这么一天,他吩咐我,其它一切不理,我定要回到你的身边,寸步不离,所以将军,这事,让超影去吧!”
我来不及阻止,他向空中打了一个响指,倏忽之间,超影便如他一样,跪在了地毡之上,八骏训练严格,主子不让其知道的事,既便他们听得清楚,也会闭耳不听,所以,绿耳再向他交待了一遍,他听了,便匆匆地用暗语发令,有黑影便几个起落,向皇宫方向而去。
我站起身来,向超影道:“你去守着你们的主子,我出去一趟。”
他却伸手拦住了我,跪下道:“王妃娘娘,王爷有令,如果他真的卧床不起了,您如要走,需得到皇太后的同意……”
我望向绿耳,他几不可微地点了点头,想是此事他也知道的,可碍着我的面子,却不方便细说?
我淡淡地道:“绿耳,你也要拦我?”
绿耳朝超影看了看,又看了看我,左右为难:“超影,要不,有我跟着王妃,也不算是违了王爷的命令。”
“不行,就烦请王妃入宫一趟吧,只要得皇太后同意,您去哪里都可以!”他身形不动,跪于地上,却一点不肯让步。
高大的乔木枝长叶茂,刮擦着窗棂,绞绡窗纱被树叶的阴影投射,叶随影动,更有人的身影转瞬消失,看来,超影才不管我同不同意呢,早让人前去宫内禀报了。
我深知如果去到宫内,能不能出来都是一个问题,皇太后可不是一个一般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我以前的名声在她的眼里肯定是坏了的,不过看在夏候商的份上眼不见为净,如今夏候商变成这幅模样,她再怎么大度,也难免会迁怒于我,说不定将我当妖孽办了……害了她一个孙子不够,还继续害第二个孙子!
她对我实施怎么样的处罚,我都是不怕的,只是怕我如果真的受困,夏候商会怎么样?
父亲既是思虑周详,隐忍多年,自是每一步都计算得清楚仔细,无论皇家有多大的财力物力,遍请天下名医,恐怕也不能让夏候商醒了过来。
要知道,这天底下,并非这一个朝廷,一个国家,在西疆多年,我虽然没有远赴关外,但每年从西边来的商人却将外面世界的稀奇古怪之事物带来天朝。
就毒物药性而来,就是千奇百怪的,等找到能治他的办法,恐怕他已经支撑不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此处,我便心如刀绞,只要他能活下去,只要他能活下去……我一定会让他活下去的。
“绿耳,动手!”我冷冷地下令。
幸好,如以往许多次一样,他毫不犹豫地向超影攻了过去,超影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被他逼了个手忙脚乱,接连后退几步,才出声喝斥:“绿耳,你疯了吗?”
“王爷说过,属下以后的一切听王妃的!”他手底不停,连连向超影攻去。
我想,超影现在心底肯定在骂娘:什么玩艺儿,王爷也恁糊涂了,怎么能下如此矛盾的命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