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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命只有一条

    铁手轰然倒下。

    他负伤了。

    ——受伤的同时,正好遇上“冰火”之毒第六次发作:

    他散功了。

    但他在倒下去的同时,已把内力一下子往庄怀飞逼了过去。

    庄怀飞本已在复元中,受这一激,猛然翻起,这时,铁手刚倒了下去,唐天海劈面就乍见一条腿向自己飞了过来!

    唐天海也是刚刚恢复活动能力,他刚发出“大块田”,打倒了铁手,正喜出望外,庄怀飞的腿就来了:

    这是庄怀飞聚毕生功力的一腿!

    他要避,也无从避起。

    这一腿,就喘着了他。

    且踢入了他的身体内。

    整只脚,把他的身躯踢了一个大洞,而且脚还踩在他的内脏中,一时没有抽拔回来!

    没有人能碎了五脏还能活着的。

    命只有一条。

    ——多庞大的身躯也只有一条命。

    唐天海也是。

    庄怀飞一脚踢死了唐天海,也一时震住了杜渐、杜老志。然后他就蹲了下来。一手扶着恋恋,一手搭着她的脉门,为她过气保命,并且惨笑逍:“可惜我们只能轮流奋战,没办法并肩作战!”

    他的话当然是对铁手说的。

    其实,他既在回气,也在逼发“思乐冰”的药力,克压住“算死草”的毒力,并故意笑谈闲叙,以图延宕时间,回复战斗力。

    外面的风狂吼不已白苑内的风却比外面更哀更伤。

    更凄更怨。

    欲泣欲诉。

    铁手口溢鲜血;却在此时居然还笑得出来:“如果你的脚加上我的手,我看杜氏昆仲早逃上太白山去了。可惜我窝囊,却躺在这儿。”

    庄怀飞道:“不是你窝羹,而是我入了邪道,误了你的正果。”

    铁手道:“没有正不正果,我们都在取经的路上,江湖风险多。”

    庄怀飞马上接道:“君子多珍重。”

    “我现在才知道珍有多重!”铁手加了一句:“你可也要为国保重。”

    这时呼呼风声,使他们忆想起当日并肩勇打“三周庄”的种种情境与期许。

    “国?”庄怀飞苦涩得连嘴也例了,但他还是算作是笑:“我连家都没有了。也许,唯一庆幸的,遗憾的是,我们的拳和脚,还是来曾对上过。”

    铁手正色道:“我的掌不打朋友。”

    庄怀飞也肃容道,“我也是。”

    他们只说到这一句。

    因为杜渐和杜老志,已鼓其余勇,杀了上来,他们大概已看出铁手。庄怀飞皆己伤重,都到了强弩之未,此时不打落水狗,尚待何时?

    庄怀飞摹地虎吼了一声:

    “暴老跌,你再不出手,还等什么?”

    暴老跌!

    ——暴老跌不就是当年那位先庄怀飞与铁手进入“三周庄”“卧底”、呼应的怪脾气的捕头吗?

    他不是已死在墙内吗?

    怎么还活着?

    ——而且竟在这里?

    庄怀飞这么一叫,杜老志就飞了出去。

    他后头膊脖如同给老虎咬了一口。

    一大口。

    血肉模糊,而且血肉淋漓。

    他倒了下去,临死还不知自己死于谁人之手。

    他一向暗算人,而今他死于暗算。

    最惊讶的还不是铁手。

    也不是杜渐。

    ——尽管他俩,一个震讶,一个震怖。

    最震动的是沙浪诗。

    因为出手的正是她那常年“贴”在身边,高大而沉默寡言的“保镖”!

    ——他就是暴老跌!

    “你就是暴老跌?‘老虎狗’暴老跌?”杜渐乍丧其弟,第一件事不是伤心,而是惕悸;第一个行动不是报仇,而是打探敌人意图,“你不是已死了多年吗?”

    “那是假死。”暴老跌一出手使得手,使他颇为自许地道:“我跟你一样,都贪图赃物,故跟‘三周庄’的“单手神棍’合作——周丙因为较有良知,一向广结善缘,故尔也给他两个兄弟孤立、排斥,眼看就要下手剔除他了,所以他与我暗中约定,明里唱戏,我假死,他溜走,并要求庄头儿放我们一马,‘东方世家’的俘虏能救便救,把‘三周庄’内的盗匪一个不留那也是为民除害都是好事。我要享用‘三周庄’那一大笔财富,最好的方法,便是让大家都以为我已死了。”

    铁手不禁要问庄怀飞,“你——早已得悉暴老跌没有死?”

    庄怀飞道:“我一嗅,就嗅出来了——死人堆里就只有他一个活人,你忘了我的嗅觉是挺好的么?”

    没有忘记。

    ——铁手忘不了‘三周庄’外的一战:

    庄怀飞还借他的手,推倒了墙,墙内果然都是给虐杀的死者——庄怀飞就是这一嗅,就嗅出了藏尸处。

    不过却“嗅”不出藏宝的地方。

    “我本来也无意与他们合谋,但知道暴老跌干了几十年捕快,既辛苦又穷寒,乐意成全他;周丙也是‘三周’恶霸中最肯行善的一名,我也有意放过他。”庄怀飞动着嘴角。道:“直至后来在庄外,我们破了雷打不入的‘三周庄’.还好不容易铲平了荆州杀马的那伙兽兵,结果,给雷俞带兵暗算,几乎身死风雪中……你都还记得吧?”

    记得,当然记得。

    铁手不能忘记:那是他和庄怀飞首度并肩作战:他用他的手,他使他的脚……天造地设,合作无间,终于脱险,杀了雷俞。

    那天的风,也是这般呼啸着。

    只不过,下的是雪,不是雨……

    “受了这等教训之后,我就觉得不能再苦下去,所以我就暗里找上了周神棍,”庄怀飞道,“我既放得了他,也一定追得上他。”

    “我知道,你的嗅觉一向很好,”铁手道,“你嗅也嗅得出来。”

    庄怀飞也不知是没察觉。还是不理会铁手的讽刺之意,只道:“我没敢找你分这笔赃,不光是我想贪多务得,而是知道你决不会答允——我不想伤害我们的友谊。”

    “你说对了,我是不会答应的。”铁手追:“原来近年你生活得比较好,花的就是这笔不义之财。”

    庄怀飞道:“反正,这笔赃款如非我们三人共享,就是上呈给皇帝大臣狗官权贵花用,那还不如我们自己享福。”

    “说的对!”杜渐见势不对,改为奉迎的口吻:“我也是这样想:不享白不享,所以才有今天的行动……”

    铁手打断了他的活:“不,你们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我们是两种人。”庄怀飞觉得应该跟铁手交待清楚:“不过,暴老跌今天出现在这里,我是事先不知道的……我刚才还防着他对我出手。”

    “对,这点我也奇怪。”暴老跌也饶有兴味的看着庄怀飞:“我整个形貌,都有很大的不一样……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没有看出来,”庄怀飞冷晒:“我是嗅出来的?”

    “我一嗅。”庄怀飞的语音充满了讥俏,“就嗅出了一个充满奸诈、卑鄙。贪得无厌的小人那种味道。这味道很熟悉。”

    “那当然就是我。”暴老厥居然受之不拒,当之无愧道:“我跟你是一样的人。”

    “不一样的。”

    “不一样。”

    第一句是庄怀飞说的。

    第二句是铁手说的。

    “好,不一样就不一样,那又怎样?”暴老跌说:“‘三周庄’那一役之后不久,钱,我又花光了。”

    铁手也冷冷地道:“而且,你也食髓知味。”

    沙浪诗忍不住问:“那你潜入我们沙家又做什么来着?”

    暴老跌陡地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如干柴。

    遇上烈火的干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