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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千年断续

    理所当然。

    他问人,人也问他──这点很公道。

    无情一向待人尽量以公平为原则。

    所以他也很乐意回答。

    “吴铁翼本来是铁手和冷血率先揭发的,但后来还是给吴铁翼逃逸了。”无情说,“再咬住他的是追命。”

    ——其实,在“四大名捕”中,最擅于跟踪。追缉的,还是追命。他轻功最好,追踪术最高。天生能测知敌人、罪犯匿藏之处,是以,只要他们追捕的人一旦失其所踪,大都由追命把断线“续连”,所以其他三名师兄弟都戏称追命为:“千年断续”;因为“万年断续”正是一种了不起的金创药能使断肌愈合,故而有此引申滤称。

    “可惜追命布署已久,并且已联络上冷血,但因吴铁翼女儿离离阻挠,使他还是功亏一蒉,”无情说下去,“吴铁翼还是逃走了。”

    聂青又在猛他的渐长须脚,“这一回,他大概是布下疑阵,逃往太白山了罢?”

    “所以铁手立即动身,到邵县堵截吴铁翼。”无情黯然道:“结果,当然是庄怀飞身殁,铁二弟也负了重创,吴铁翼依然逍遥法外。”

    聂青道:“这老虎狡猾得很,不易抓。”

    “追命三弟本来要赶去大白,支援铁老二,知道了这件事。立即飞鸽传书,纸鸯为号,分别通知了冷血和我,无情补充道,“我们一向留怠这只大老虎的行踪,习性,觉得如果他不在太白取宝,便应该会来疑神密议。”

    “暖,这下可到我上场了。”习玫红盈盈笑道,“冷血也负了伤,未愈,而且‘武林’二大世家中“东堡’黄大星、‘北城’周白宇先后因‘谈亭会’集体残杀事件而丧命,‘南寨’殷乘风亦因‘连云寨’事所牵连身死,江湖上顿失二人世家卞皂,而‘西镇’蓝元山又无故在十印寺出家,使得‘洛阳四大家’忽然变成了青出于蓝。取而代之的形势。而且还因此猛烈互攻、激烈交战起来。冷血和追命分别都给‘吸’在那儿,一时抽不出空来。我收到了讯息,一向恨死吴铁翼,于是就不理冷血同不同意,高不高兴,就先来了再说。再说,梦姊跟我又是好友,她通知了我,我就一定来。”

    她嫣然一笑,好像为她的“杰作”而得意洋洋似的。“幸好有走这一趟。”

    这句话,大家都不明所以。

    习玫红知趣的进一步说明,“这儿不是热闹得很吗?──我要不是来了,怎有这般天大的热闹可瞧啊!那多没趣啊!”

    原来,闹鬼,死人、种种恐怖凄厉事,对习姑娘而言,都只是些“热闹”,“有趣”的事儿。

    无情倒吸了一口深气。

    他很少感到“前途茫茫”。

    这次有了。

    ——简直是“前景凄凉”。

    “我开始仍不确定:这老狐狸大老虎是不是又在故布疑阵。声东山西。”无情还是说了下去,“不过,我们一向有人负责追查这只大老虎的行踪:老鱼告诉我,朱酗身边一流高手朱杀家,已动身进入山西;而向与吴铁翼往来密切的‘蜀中唐门’好手唐化,小余也发现他曾现身十古岩关一带。”

    老鱼说了下去:“唐化。朱杀家、庄怀飞。王飞这些人。本身都是铁翼的好帮手,左右手。”

    小余道:“我们只差还没查到王飞的下落。”

    无情道:“这个时候,吴铁翼正需要他们”

    聂青点点头,拔出了一条足有半寸长的发脚:“所以你们就全力取道疑神了。”

    奇怪的是,他不停的拔胡子,但他的胡须也下停在长。越拔越长,野火烧不尽,秋风吹亦生。

    然后无情向绮梦问,“那你呢!”

    绮梦一时没弄清楚他的意思,“我?”

    这时,众人都围聚在“绮梦客栈”的大堂内,大门大开,月亮洒进来,映照得绮梦冷艳得很冷、很艳。

    像动人的桃花,暂时凝结在薄冰内。

    由于这时人多势众,高手围聚,在店里的人,胆子都壮了起来,连几个胆子较小或受过惊吓的女子,也都不太感到害怕……

    无情忽然想到一个女子。

    姬摇花。

    ──姬摇花也很美,像个小姐姐。事实上,姬摇花年纪也确比绮梦要大些。

    看来绮梦的年纪也会比他大一点。

    可是她一点也不像小姐姐。

    她只有点疲乏。

    可是她艳。

    无情也想到另一个女人:

    唐晚词。

    ——唐晚词也很艳,年纪比姬摇花还长,但就是艳得一点盛后的蔷蔽,临调前的凄美。

    绮梦却不。

    她完全没有凋谢的意思。

    只不过跟唐晚词一样,也有点倦。

    而且更寂寞。

    ——她是一个在野地里,寂寞的,冷艳的。孤清的。独立的。自主的、利辣的,神不守舍的,常常不经意的老板(娘)!

    无情在这样忖想的时候,思潮不禁也有点不经意了起来。

    忽然,一张眼大大鼻尖尖似笑非笑的美脸,摹然出现在他眼前。

    俟无情定过神来,才知道他曾一度失神了。

    ──为了眼前的女于?

    绮梦!?

    ──怎会这样的!

    等他回过神来,才知晓那突如其来的一张美人靥——当然是习玫红的脸,正在沾沾自喜、兴致勃勃的说:

    “看你傻愣愣的样子,喝水吧!”

    说着,居然递给了无情一杯水,然后她长号司令、接掌大权,回透世情,指挥若定,比手划脚。旁若无人他说:

    “你做你的绮梦吧!我来代你发问。”

    她那么……一说,无情只觉脸上有点热。

    尽管,月亮像是冰镇过的。

    ──那水,还好不是血吧!

    夜凉如水。

    寂寂荒山寒。

    狼曝山外。

    猿啼在大。

    千年断。

    万年续。

    不管怎么样;无情在这时候掠过一个念头:待会儿或未来的任何行动中,自己得尽量避免跟她在一起,这样也许会比较好。

    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只不过,他一向都是在危机未发出之前就已经感觉到不妙,并且在之前就已经作出适当的规避。

    他规避得那么迅速,合时,以致常常在避开,回避了之后,自己也不能确定要是不避免的后果会如何。

    正如没有发出的事你永远不知发生了会怎样,甚至会发生些什么。

    你忽然不想走那段路。,可能是因为觉得有危险:可是,你没有走,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了,因为它可能是在你走过时才有人故意从楼上扔下一口花盆来,也或许你不小心踢到栓子趴下了。你不走,便没事了,你也猜测不到要是你真的走过会有什么事。别的“回避”也是一样,成功的,“避”过了,你很难获得证实,所以没有成就感,甚至久而久之,你失去了警成,忘了回避了。

    然而危险往往只发生在大意疏失之时。

    悔已无及。

    无情不想后悔。

    他后悔过。

    他对习玫红虽然也有“头大”的感觉,可惜的是,见到她之后,他反而没有兴起要“回避”的念头,反而要面对。面对下去。

    习玫红就好比是他的一个问题,一件案子,他必须要面对下去、探索下去。

    仿佛,那是他的天职。

    也是他的责任。

    可是绮梦不是。

    明显不是。

    ──她好像是——个梦。

    带点绮梦。

    还有桃色。

    他可不喜欢做梦。

    他不讨厌梦。

    他只讨厌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