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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无头骑士

    无头骑士!瞿思齐转身就跑,他看过那部由约翰·尼德普演出的哥特电影,无头骑士手拿一把锋利的斧头,在沉睡谷里奔驰,将所有挡在前面的人斩首。

    他还年轻,还不想死在斧头之下。

    无头骑士追赶而来,马蹄声犹如催命符,瞿思齐在瓦砾遍地的游乐场里飞奔、飞奔,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跑起来能够这么迅捷。

    即使如此,两脚依然跑不过四蹄,无头骑士追了上来,手中的大斧带着凌厉的风,从半空中横扫下来。瞿思齐身子一沉,斧头擦着他的头皮而过,割下一片发丝,在空中飞舞。

    那匹马非常高大,瞿思齐只到它的背部,他拔出剑,朝马的后腿削去,马腿竟然跳起,一脚踢在瞿思齐的胸口上,他被踢出去好几米远,撞在铁栏杆上,差点儿把肩骨摔裂。

    可恶,瞿思齐在心中低咒一声,摸出一道黄符,无头骑士骑马朝他冲过来,他口中念念有词,将符纸挑在剑尖,往前一递,符纸飞起,在空中打着旋儿落在马头上。马像受了炮烙之刑,符下的肌肤发出吱吱声响,冒出缕缕青烟,马儿吃痛,人立而起,骑士从马背上跳下,丢下斧头,拔出腰中长剑,朝瞿思齐刺来。

    兵器交锋,一人一妖身躯贴近,瞿思齐闻到骑士身上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有虫子从他断裂的脖子里钻出来,爬进衣服里。

    瞿思齐拼命忍住胃里翻涌的汁水,捏着鼻子与他交战。打了几个回合,瞿思齐只能勉强支撑,无头骑士武功高强,力气出奇地大,瞿思齐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骑士的对手。

    瞿思齐虚晃一招,将骑士逼退,转身逃跑,这次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是能够最大程度地发掘出自己的潜能。如果现在让他去跑一百一十米栏,瞿思齐一定能把刘翔远远地甩在后面。

    瞿思齐跑进管理人居住的小屋,用扫把闩上门,焦急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断头谷》那部电影他看过,快想一想,无头骑士究竟有什么弱点?无头骑士不畏刀剑,也不怕枪支,但不能踏入教堂,这个死神的游乐园,哪里会有教堂?

    等等,无头骑士并不随便杀人,他被邪恶的女巫偷走了头颅,女巫以头颅相威胁,操纵他杀人,如果找到他的头颅,他就能回地狱去。

    只要找到他的头颅!

    对,找他的头!

    玻璃轰然碎裂,无头骑士挥着剑冲了进来。瞿思齐大叫一声,举剑刺过去,正好刺中无头骑士的胸膛,无头骑士的剑也随之而来,刺进了瞿思齐的肩窝。

    就在这刹那之间,瞿思齐看到了一幅幅惊心动魄、怪异至极的景象。

    难道……不,不可能!他惊得头皮发炸,糟了,小舟很危险!

    白小舟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李安然看起来很累,却不敢睡,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苏叶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萧景德失血过多,看样子是昏过去了。

    “我有奇怪的预感。”苏叶凑过来,低声说,“死神就在这里。”

    白小舟后颈窝里蹿出一股凉意。“别自己吓自己了,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叶抓住她的手腕,抓得很用力,“我觉得死神就在我们当中,他变化成人的样子,混在我们中间,想要近距离地欣赏我们垂死挣扎的样子。”

    她说得很笃定,脸色幽暗。白小舟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按住她的肩膀说:“你别这么想,我们需要互相信任。”

    苏叶推开她的手说:“你和那个姓瞿的男生是后来才出现的,你们和我们的故事无关,或许你们就是死神。”

    “你在胡说什么?”白小舟皱眉,“是林娜求我们来救你们的。”

    “那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或许林娜已经死了,就是被你和那个姓瞿的杀死的。”

    “那我为什么要救你们?”白小舟急道,“如果刚才不是我们出手,你们已经被鬼娃娃杀死了。”

    “那是你的计谋!”苏叶站起身来,瞪着她说,“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会读唇语,裴庆东死前所说的话,我看懂了。他对你说:你是死神!”

    白小舟猛吸了口冷气,她又想起那个濒死的男人,他翕动着嘴唇,带着恨意和恐惧,说:“你是死神。”

    “这是真的吗?”李安然不敢置信地盯着她,“你真的是死神?”

    “裴庆东死前的确说我是死神,但我不是。”白小舟从腰间拔出随身的小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我也像你们一样流血,我不是死神。”

    “谁会割自己一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苏叶咄咄相逼,“你就算不是死神,也是个冷血的杀手。”

    “我是法医学员。”白小舟上前一步,盯着她的眼睛说,“我经历过很多次生死,所以我可以这么镇定。”

    二人剑拔弩张,李安然不知所措。就在这个时候,萧景德凭空飞了起来,重重地撞在天花板上,在他的惨叫声和三个女孩惊讶的目光中,他在屋子里撞来撞去,就好像有一只手抓着他,将他扔来扔去一般。

    “是弗莱迪!”苏叶抱着自己的脑袋尖叫,白小舟扑过去抱住萧景德,将他死死按在地上大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啊!”

    “别去!”苏叶拉着李安然说,“她是死神啊,这是陷阱!”

    被木板钉死的窗户猛烈地抖动,有人在窗外用刀子砸木板,白小舟听到刺耳的奸笑声,脸色大变:“是鬼娃!快找东西把窗户堵住啊!”

    “不要相信她!”苏叶继续拉着李安然,“过去你就中计了。”

    木板被刀子戳出了个洞,眼看着就要被砸断,白小舟大怒,高声吼道:“你们要是不来帮忙,等鬼娃进来,我们都得死!”

    李安然咬了咬牙,冲过去将柜子推到窗户前,鬼娃又砸了一阵,似乎放弃了,没了声息。苏叶害怕地退到门边,颤抖着说:“不要去,不要去,是陷阱……”忽然血肉模糊的声音响起,她的目光凝固如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不敢置信地倒了下去。

    门外响起刺耳的笑声,木门被刀子戳穿了,这一刀,几乎要了苏叶的命。

    “不!”白小舟大叫,就这一晃神的工夫,萧景德猛地将她推开,胸膛上出现四个猩红的爪印,他尖叫着朝墙壁撞过去,然后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白小舟急匆匆地跑到苏叶面前,检查她背上的伤口,李安然忽然捡起铁棍,瞪着她说:“别碰她!”

    “我要给她止血。”

    “她怀疑你是死神就被杀了。”李安然尖叫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白小舟觉得无法跟她解释,也就不费神去解释了,只低头查看伤情,幸好那一刀刺偏了,没有刺中心脏,她忙找出止血的药,撒在伤口上。李安然大叫一声,挥舞着铁棍扑过来,白小舟太专注于疗伤,被一棍子敲在背上,跌倒在地,痛得半天都站不起来。

    “我要活下去,我不会让你把我杀死的。”李安然握紧铁棍,一步一步靠过来,白小舟努力抬起头说:“你要相信我,如果我是死神,我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你打倒?”

    “你是不是死神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知道了活下去的办法。”李安然吞了口唾沫,“《死神来了》一共有五部,我都看完了,在电影里,如果想要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将不该死的人杀死,这样就能得到她剩下的寿数。”

    白小舟心口一片冰凉,李安然的脸色变得狰狞:“林娜一定也是用了这个办法,她杀了秦来恩……”

    “秦来恩也是要死的人啊!”白小舟打断她。

    “如果他不是呢?”李安然叫道,“我们吃饭的时候,林娜撒娇,要秦来恩出去给她买烟,算起来煤气罐就是在他出去之后爆炸的,他本来就不该死。”

    白小舟知道已经无法说服她了,一个身陷绝境的人,一旦相信如何做能让自己逃脱,就会不惜一切代价。

    “你死,好过我死。”李安然再次举起了铁棍,忽然,她的目光直了,铁棍从她手中滚落,她倒了下来,失去了知觉。

    白小舟愣愣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中拿着砖头的萧景德。这个男人喘着粗气,将砖头丢开,跌坐在地。“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白小舟,我又见到弗莱迪了,他要杀我。”他扯开自己的上衣,“你看,这是他留在我身上的伤口,如果我下次再入睡,他就会要了我的命。他侵入所有人的梦境中,把我们都杀死。我们逃不出去了,我不想再受苦了,给我个痛快吧。”

    他用下巴点了点白小舟手中的小刀:“用那把刀,割断我的脖子。”

    白小舟盯着他,不说话。

    “还愣着干什么,来动手啊!”萧景德喊道,“你不是法医吗?切割人这种事,平日里做得很多吧?”

    白小舟的目光始终停在他身上,缓缓地站起,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符。萧景德嗤笑道:“你拿那个有什么用?哈,难道你还是个道士?失敬失敬啊。”

    “你真的梦到了弗莱迪?”白小舟问。

    “这还有假吗?”

    “刚才我也睡着了,可我没有梦到他。”白小舟缓缓往后退,“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梦到了他,我记得电影里不是这样吧?”

    萧景德道:“你想说什么?”

    “裴庆东死的时候,对着我说‘你是死神’,或许他并不是对我说的呢?”白小舟皱起眉头,“或许他是对我身后的某人说的呢?”

    那个时候,在她身后的人,正是萧景德。

    “你是见习厨师,活下来的人当中,只有你靠近过煤气罐。虽然是苏叶看见了未来,但这些人却是因为你才能存活,是你亲自挑选了他们,挑选了你的玩偶。”白小舟的眸子里映出萧景德的影子,他的身上有黑雾缭绕,“虽然你一直很小心,但是刚才,就是你打倒李安然的那一刻,你没能掩饰住自己身上的死亡之气。”

    “你果然能看到。”萧景德站起身来,神清气爽,气势非凡,完全不像一个受了重伤的病人,“你和那个姓瞿的年轻人,神秘的闯入者,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难道不是你把我们带进来的吗?”

    “我不记得带过你们这两个异能者来。”萧景德往前走一步,白小舟就警惕地往后退一步,“不过你们的到来令游戏更有趣了。”

    “你想怎么样?”

    “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萧景德朝地上的两个女孩一指,“杀了她们,我就放你们走。”

    白小舟的脸色刹那雪白如纸。

    “怎么样?我的条件并不太糟,对吧。从法律上来说,你的行为只是‘紧急避险’,根本算不上犯罪。”萧景德笑道,“你不是第一次杀人吧?这对你来说不算难。”

    白小舟不再退却,往前一步来到他面前,和他四目相对:“如果我不肯呢?”

    萧景德张开双手:“那就在这个死亡之城中和我的妖怪们战斗,这里没有食物,你们很快就会慢慢衰弱,然后被杀死。”

    “也许我们可以不用那么麻烦。”白小舟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他的喉咙,手背上黑线弥漫,萧景德的脖子也开始发黑,他瞪着眼睛,喃喃道:“恶魔之右手?”

    “你该回地狱去!”白小舟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萧景德的身躯化为一团黑雾,从白小舟身上掠过去,然后在她身后重新凝聚成形:“也许你天赋异禀,但你还不是我的对手。我说过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既然你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

    门猛地被炸开,手拿利刃的玩具娃娃跳了进来,在空中划下一道完美的弧度,朝白小舟刺过来。

    这个时候,一把泛着荧光的剑从半途刺过来,刺穿了玩具娃娃的脑袋,将它钉死在地上。娃娃四肢猛烈地挣扎了一阵,血从它的脑袋里流出来,在地上蔓延出一朵鲜艳的曼陀罗。

    “它的心脏不在胸膛里,在脑袋里。”瞿思齐转过身,取下身上的背包,将一颗已变成骷髅的人头举起来。白小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此时的瞿思齐气势惊人,宛如一个得胜的将领,脚下踩着敌人的尸骨,他的身后仿佛有千军万马、狼烟遍地,势不可当。

    原来一直喜欢耍宝的瞿思齐,也有这般帅气的时候。

    “我找到了无头骑士的头颅,现在他已经听命于我。”瞿思齐大步挡在白小舟面前,“而且,我还知道他是谁。”

    “他不是死神吗?”白小舟插嘴。

    “他当然不是死神。”瞿思齐冷冷地盯着萧景德,“他也是一个异能者,一个拥有侵入别人头脑之异能的普通人类,他的爱好,就是侵入无辜之人的脑中,让他们做同一个噩梦。”

    白小舟猛吸一口气,难道这个死神游乐场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它只是一个梦境,是由这个叫萧景德的人所创造出来的虚拟世界?

    “为什么你会知道?”萧景德双目圆睁,瞳孔里全是惊诧,“难、难道你是……”

    “小舟,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进来吗?”瞿思齐侧过头问她,“因为我们俩的精神能力都很强。那个叫林娜的人,也有很强的精神力,她的肉体一定离我们车子所在的公路不远,所以她逃出了梦境,而我们在阴差阳错之中接收到了她的精神力,受其影响,才会卷入这场游戏之中。”

    “果然是因为林娜。”萧景德一脸悔意,“我本来以为她的精神力只是比旁人强一点儿而已,没想到生死关头,她竟然能跑出去,真是失策。”

    “这就是天意。”白小舟说,“你以为自己拥有点儿异能就能为所欲为?连天都不能容你。”

    萧景德嘴角抽搐了两下,换上一副笑容。“也许我们该做个交易,我将你们安然无恙地送出去,你们就当不认识我,如何?”

    瞿思齐帅气地勾了勾唇角:“你忘了,我们是警察。”

    白小舟上前一步,二人并排凝望着他,萧景德顿时觉得一股强大的精神压力迎面扑来,压得他胸口发闷,喘不过气。而四周的景色也开始崩溃,墙壁的砖块一块块崩落,崩陷的地方都只剩下一片漆黑。

    “不!”萧景德撕心裂肺地怒吼,“我苦心经营的幻境!”

    然后白小舟便看见他被抛了起来,离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睁开眼睛,阳光慵懒地照在白小舟的脸上,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白小舟立起身子,发现自己仍然坐在破旧的比亚迪里。后车座上的劫匪还在昏迷,看来瞿思齐下的蒙汗药有些过量,希望他们醒了之后不要精神失常才好。

    青天白日,瞿思齐怕别人看见这几个人被捆得结结实实会误会,便将他们都塞进了后备厢。

    “果然是做了一场梦。”白小舟叹息道,“真像《盗梦空间》啊。”

    “是很像,但原理完全不同。”瞿思齐发动汽车,自嘲地笑了笑,“这个萧景德一定是个宅男,生活、工作不如意,只知道躲在屋里看恐怖电影,结果走火入魔了。”

    白小舟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你说,我们能造一个这样的幻境吗?”

    “不知道,谁有那闲工夫?”车子刚开出去数米,忽然有一个人影从林子里蹿了出来,扑到车子面前,瞿思齐吓了个半死,连忙刹车,将头伸出去骂道:“你干什么?不想要命了?”

    “实在抱歉,能让我搭个便车吗?”那是一个女人,连连道歉,白小舟抬起头与她对望,倒吸了口冷气。

    这个人,是林娜!

    瞿思齐显然也认出了她,对她点了点头说:“上车吧。”

    “请问,我见过你吗?”林娜看着白小舟,疑惑地问。

    “呃。”白小舟迟疑了一下,“为什么你会这么问?”

    “说出来怕你笑话。”林娜说,“我本来是来驴行的,昨晚下大雨,我就在那边的林子扎营。睡着后我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我不知道怎么进了一个游乐场,被美国电影里的杀手们追杀,后来好不容易逃出来了,还受了重伤。好像……”她偷偷瞄了一眼白小舟,“好像就是你救了我,还帮我包扎。”

    白小舟与瞿思齐相视一笑:“是吗,那还真是缘分啊!”

    林娜舒舒服服地靠在柔软的车垫子上,惬意地笑道:“那个梦很真实,真实得都快让我精神错乱了,呼,幸好只是一场梦。”

    白小舟不置可否,她抬头望着那些被树叶筛下来的阳光,笑容明媚。

    或许,噩梦的意义就在于醒来之后,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所带来的快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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