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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燕草如碧丝,杨柳散如风,三月的料峭轻寒里,窗外的春辉带著苍白的温度。

    纷扰的三年级终于结束了,接著,连四年级也在不知不觉间走完一半。四下的课越来越重,为了维持一个漂亮的全A,海尔大半的时间都埋在图书馆里。

    原本他有一间很大、很舒服的公寓,里面有一张很大、很舒服的书桌,他可以坐在很大、很舒服的皮椅上看书,不必到公共图书馆去挤……只要身旁没有这一尾很大而且让人很不舒服的跟屁虫叽哩呱啦吵人。

    “我知道你们这几个人有问题,但是我不知道问题在哪里。你可以选择自己告诉我,也可以选择让我严刑逼供,你觉得如何?”罗杰愉快地跑去商学院堵他。

    海尔拍掉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嗨,海尔!”沿途仍然是一堆招呼声。

    “嗨,罗杰。”他也是红人一尾。

    “别这样,好东西要跟好朋友分享。过去几个月以来……不对,严格说来已经有一年了,从三年级下学期开始,大家就都怪里怪气的。”罗杰深思道。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还有,如果你嫌时间太多,可以到教堂的游民医疗团义诊,不要浪费在闲扯上。”他走到自己的置物柜前,把前一堂课的课本放进去,下一堂课的拿出来。

    “我是学基因工程的,不负责临床诊疗。”罗杰黏在他身后。“就拿洁依来说,过去一年,只要你去的地方她就不去,她去的地方你蜻蜓点个水就走,还有夏琳──”

    海尔回头瞄他一眼,不解的神色引来罗杰怪笑一声。

    “嘿嘿嘿,夏琳最近也阴阳怪气的,你都没注意到?”

    他眼中快速闪过一丝罪恶感。“我们还有一个学期就毕业了,功课都很忙。”

    “好吧!不怪你,我只是要问,下个礼拜是敝人在下我的生日,倘若我邀请洁依一起来,你们两个不会打个照面又各自闪人吧?”

    “我只管送礼物,你要邀请哪些客人,跟我有何关系?”他冷冷甩开死党搭过来的手臂,继续走。

    “好,话是你说的。晚上我会亲自打电话给洁依,这当中你若遇到她,先帮我跟她说一声。我下一堂有课,先走一步。”罗杰吹著口哨离开。

    海尔阴沉地拿出下一堂课的课本,决定把死党的话当成耳边风。虽然井长洁的教室就在他的楼下,他要找她很方便──

    管理学的教室内。

    “昨别今已春──”井长洁仰望窗外的万里青空。

    “洁依,下个星期设计学院办成果展,你要不要一起去看?”万年追求者杰瑞米殷勤询问。

    “不了,你们自己去吧!”她恹恹回答。

    “洁依也一起来嘛!”几个班上较常往来的朋党热情相邀。“你最近变得好没有活力,老是懒懒散散的。”

    “是吗?”她随意一笑。

    杰瑞米的心怦然一跳。其实,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改变──总之,洁依确实是不同了。

    以前她只是个开朗有活力的女孩,现在却显得“沉”了许多,举止之间渐渐透出一股别致的韵味。啊,是了,若真要说有什么改变,那便像是从年少青春的女孩儿,蜕演成知情识愁的小女人了。

    像现在,她一袭春衫,沐在浅金的光线中,整个人朦朦胧胧,配上唇角的轻笑,直入人的心里。

    “抱歉。”

    凉淡的嗓音让她的笑淡去,井长洁心不在焉地转向窗外。

    “嗨,海尔。”杰瑞米让过身去。

    “借一步说话。”清冷男人立于众人身后,鹰视著她。

    “你直接说就好了,我听得见。”她仍然望著窗外。

    一只大掌按住她的后脑,强迫她回眸。

    她猛然摆脱他的碰触,他的手僵凝在半空中,空气里开始出现紧迫的张力。

    “海尔,洁依她最近心情不太好──”杰瑞米出来打圆场。

    “不关你的事。”他闷声说。“洁依,你出不出来?”

    “出来就出来。”井长洁瞪他一眼,柔声交代朋友:“哈-,麻烦帮我把课本和包包拿到下一堂教室好吗?”

    “没问题。”杰瑞米直点头。

    这回,不管她的抗拒,海尔直接拉起她离开众人的窥视。

    “讨厌,放开我,好痛哦!”

    一进入空荡无人的自习室,她立刻闪躲到角落。

    他大步逼近,将她陷入墙角间。柔亮的眼眸警觉地望著他,犹如一只小鹿提防逼近的猎者。

    一身淡绿轻衫的她透著春天气息,他的鼻翼翕动,吸嗅著她散发的女性馨香。在他紧灼的逼视下,她的脸颊渐渐浮现一层薄嫣,吐息不知不觉变得细碎。

    他们两人只隔著不到一只手掌的宽度,几乎是用力一些呼气便会胸坎交贴。他突然再进一小步,她轻抽了口气,背心直接贴在墙面上。

    她的眼睛直盯著他的第二颗钮扣,不敢抬头,不肯开口──

    而,这是过去一年来,每次他们两人有机会独处时,不断重复的场面。

    他喉间传来一声抑制的粗哝,陡然退开一大步。两个人都为了这骤减的压力而舒了一口气。

    “罗杰的生日快到了,下个周末我们的公寓有一场生日派对,他要我先跟你说一声,晚上会再打电话邀请你。”

    “嗯。”她有些心不在焉。

    “不必准备礼物,人到就好。”

    “噢。”她的眼睛一直瞄出口。

    “你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他握住她的下巴。

    井长洁吃了一惊。

    她俏眸圆瞠、樱唇轻启的模样,映著从窗外投入的阳光,爆燃了引线。与她肌肤相接的部分犹如火在烧,他猛地倾身向她。

    “不行──”井长洁惊慌地抵住他的胸口。

    唇堪堪在她樱口前一公分停住。她感觉得到他吐在自己唇上的呼吸,正如他也一定感觉到她的手贴在他胸膛的热度。

    再粗喘一声,他和靠近时一样突兀的退开。两个人都强抑著气息,紧紧凝视对方,生怕冲溃了一些不该的意绪。

    “我……我要回去上课了。”她近乎慌乱地想逃。

    “随便你,反正我话已经带到了。”他低咆一声,大步离去。

    等她终于独处了,井长洁虚软地瘫在原地。

    噢!那个该死的莫非定律,最坏的事情永远会发生,而越想抗拒的人,总是最令人难以抗拒。

    敲门声又在午夜响起。

    井长洁拉高被子把头蒙住。如果她不去理他,或许他自己会知难而退。

    砰!砰!砰!现在已经变成擂门声了。

    “噢,该死的。”她翻开被子坐起。

    这真是太过分了!她有权利不去参加任何派对,她早就向罗杰说过生日快乐,他的行为已经构成骚扰──别问她如何知道不速客的身分,她就是知道。

    客厅的壁钟指出此刻是深夜两点。井长洁呻吟一声,她太累了,没有精神在半夜两点处理他们之间强烈的性张力。

    “你要做什么?”她愠怒地拉开门。

    来客的火气不下于她。海尔大踏步攻进来,从她的身旁飙过去,对女主人理也不理。井长洁一头雾水,看著他开始在她的客厅里飙过来飙过去。他的每个毛细孔都散发出强烈的怒气,即使隔著十公尺都能让人闻到。

    他看起来怪怪的哦──她谨慎地走回客厅里,把两只脚缩在身体底下坐在沙发上,先按兵不动。

    “她甩了我。”海尔终于宣布。

    “谁?”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投给她愠怒的一瞥,脚步仍然不停。

    “噢。”夏琳。她点点头。

    “她甩了我,她居然甩了我!”海尔挥舞著指挥家般修长的手。一切太超现实了,他暂时还无法接受!

    她搔搔脸颊,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甩了我!”海尔陡然站定,大声宣布第三次。

    “你第一次说的时候,我就听见了。”这可怜的男人震惊过度了,井长洁叹了口气。“到厨房来吧,我弄杯热饮给你喝。”

    其实她最想做的事情是睡觉,呜──

    “她怎么能这么做?我无法相信!”海尔喃喃不休地跟在她身后。

    若在日后,他知道自己会为今天晚上不正常的反应大笑三声,但不是现在──现在他已经太挫折了,顾不得什么形象问题。

    “你想喝什么?”到了厨房,井长洁安排他在老位子坐好,慵懒地打开冰箱。

    “柳橙汁!”

    “今天没有柳橙汁。”刚才不是已经说了要弄杯热的给他喝吗?井长洁没好气道。

    “那有什么就喝什么!”他低吼。

    “除了柳橙汁,什么都有,笨蛋。”倘若不是看在他被甩很可怜的份上,她已经拿出滚烫的热开水,淋在他那头太刺眼的金发上。

    她气嘟嘟地打开橱柜,找出一罐全新的咖啡,再插上全新的咖啡机,煮一杯全新的咖啡给他。

    “她竟然甩了我,你能相信吗?”

    这八成是他此生第一次被甩,井长洁不得不同情他,但是有另一个坏坏的心声窃笑道:总算轮到你了,先生!

    “原因呢?她另外交了男朋友?”她替自己冲了杯茶,坐在他对面。

    “她否认。”握著咖啡杯的指关节泛白。

    “那她提出的原因是什么?”

    “她指责我‘心有旁骛’!”

    “什么?第三者是谁?”井长洁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

    “我怎么知道?!”他低吼。

    “啊?”是怎样?现在进入世纪悬案时间吗?

    “这就是最可笑的地方,连夏琳自己都讲不出个所以然,她只说她‘感觉到’我的心已经不在她身上,我们两人分手的时间到了。”

    “少来,夏琳这么爱你,她绝不会无端指责你爱上别人,然后要求分手,一定是你又和哪个女人牵牵扯扯,被她撞见了,自己从实招来吧!”她半真半假地取笑。

    “她在剑桥区的文学院,我在奥斯顿的商学院,即使我真的跟哪个女孩走在一起,她也撞不见。此外,即使真有这种事情,那也一定只是我的普通同学而已。”海尔力搏自己的清白。

    “这些人有谁?玛丽,昙恩,凯瑟玲──”她一一列出自己所知的爱慕者名单,他一一反驳,最后两个人都抱头苦思,彻底被夏琳给难倒了。

    这两颗聪明一世、胡涂一时的蠢脑袋呀!旁边的咖啡壶不断呛著水蒸气,无力叹息。

    “最后她自己知道找不出合理解释,干脆丢了一句陈腔滥调给我:‘我们两个人个性不合。’。”他怒极反笑。“我们已经个性不合二十年,不是今天才发生。要求订婚的人是她,要求分手的人也是她,我从头到尾像个天杀的临时演员。”

    井长洁忍不住了,非问清楚不可。

    “海尔,你到底是因为失恋而心碎,还是因为被甩而生气?”

    海尔危险地眯视她。

    “你不能怪我,我真的感觉不出你的痛苦!从头到尾你只是气得蹦踹跳而已,因为有个女人……而且还是和你相恋好几年的未婚妻……竟然敢甩了你,你的自尊心严重受损。”她无辜地指出。

    海尔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回答。

    对,如果此刻对面的人是罗杰,他会礼貌地宣布夏琳和他分手的事实,风度翩翩地加一句“我们仍然是好朋友”,优雅地回卧室洗澡上床睡觉。

    然而──他跑来她这里。

    他毫不担心让她看见自己最没风度、形象最差的一面。

    “我该走了!”他倏然起身。

    “哦,海尔──”井长洁呻吟一声,软软趴在餐桌上。“好吧,就当我说的话不中听,可是现在是半夜两点,我的同情心还在赖床啦!”

    “这是什么?”她太阳穴附近有一撮翘翘的头发引起他的注意力。

    “嗯?”她有气无力地瞥他一眼。“之前手痒想自己修刘海,不小心剪断了一撮头发,最近大概是长出来了。”

    海尔拉一拉、扯一扯,严峻的脸庞开始出现笑意。他差点忘了,她黑亮如瀑的直发是后天制造;新长出来的乌发就鬈鬈翘翘的,跟她小时候一样。

    其实她是对的──夏琳的提议分手,与其说让他失恋心碎,不如说是自尊上的一大打击。如今宣泄出来之后,他竟然奇异地发现,他的每一根神经都轻松起来,而且是过去几年来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和夏琳根本不适合彼此。夏琳外表高贵冷艳、骨子里却缺乏安全感到极点,她需要身旁的男人不断保证,不断鼓励,不断软语相哄。而他的细心仅限于对课业和工作,情感过度纤细的女友只是日益增强他的不耐。

    然后,这个枷锁突然消失了──他像久陷在地窖里的囚犯,一时之间还不敢相信自己重获自由,屋外灿烂的世界充满了不确定性,他紧紧收著步伐,告诉自己不该踏出。直到刚才,他敲开一个东方精灵的门,把累积了数年的压力全倾泄而空,他才突然发现,那个解下的枷锁曾经是多么繁重,而他现在是多么自由。

    “你把头发剪短,重新留一次吧!我喜欢你以前鬈鬈头的模样。”他突然要求。

    他们不是在聊他被女人甩了的事吗?话题怎么会变成她的头发?井长洁哀吟一声。

    “海尔……现在是半夜两点,你能不能找另外一天跟我讨论我的发型?”

    见她可怜兮兮的委靡样,他的心情越来越好。过去几个小时的震惊突然显得非常遥远。

    他自由了!

    “算了,放你一马。”海尔愉快地抱起没几两重的娇躯,往卧室里走去。

    啊,长得高大的人真好,宽伟的肩膀有如一张大板床。她像猫咪一般蜷在他怀里。

    若在平时,她会躲这个温暖的怀抱如毒蛇猛兽,可是今天她实在太累了──下午跑去阿甘车行洗了几十辆车的结果,就是全身筋骨酸痛。

    他抱著她走进房里,步履平稳。短短几步的距离,怀里的人儿已经细细地打起呼噜来。

    跟抱只猫没两样,他微微一笑。

    将她放在床上,她连眼睛都不睁,朦朦胧胧地摸索到被单,往身上一盖,整个人沉入娇懒的梦乡。

    “你自己出去吧,不送了,晚──”最后一个“安”字化为呢哝。

    世界终于恢复让人渴望的寂静。她安心睡去。

    突地,低沉的男音逸出,“我想了一想,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被单下的人眨开一道缝。“你说什么?”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他坐在床沿望著她,眼底有一抹可疑的火花。

    “我的错?”她翻开盖著头的被单。

    啊,趁她神智迷糊时欺负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因为会让人上瘾。

    “我想想看你是怎么说的,‘面对著自己不想要的对象,不想要的生活,却没有勇气离开。’。没错,就是这句蠢话。现在夏琳离开了。”他盘腿坐到床上。

    井长洁的眼睛完全睁开。“就我印象所及,这句话是说给你听的,跟夏琳小姐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怎么知道?说不定你也跑去跟她说过同样的话。毕竟你以前有过恐吓她我会变心的不良纪录。”

    井长洁继续瞪住他。

    半晌,她终于说:“好,现在我明白你是多么绝望了。麦克罗德先生,看在我们相识一场,明天我会打个电话给夏琳,恳求她回到你身边。”

    “我才不要一个甩了我的女人。”他傲慢地盘起手臂。

    现在井长洁除了瞪他,还想掐死他。

    “死人,快滚,我要睡觉了。”她干脆拿枕头攻击他。

    低沉的笑声从枕头之下传出,他一把抢走,扔到床边。那双过分闪亮的蓝眸,让她突然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她怎么忘记了过去一年纠缠在他们两人之间的张力呢?

    “我想──”他缓缓直起身,踢掉皮鞋。“我理该得到一点补偿。”

    她的呼吸开始急促,手脚开始发软,酥胸开始膨胀。她所有的女性特征开始发热,每一根神经迅速对强烈的兴奋做出反应。

    “你!海尔,你敢……不行……海尔!”最后一声尖叫意味她沦陷的事实。

    而且,很悲惨的是──他隔著被单压住她,等于将她困在寝具围成的牢里,她连逃的地方都没有。

    两人鼻息相融,呼吸无法克制地加快。

    “让我起……唔。”被吻住。

    噢,可恶!她挫折地挣出自己的手,然后──勾住他的脖子,加深吻!

    她尝起来该死的好!他低笑起来,开始褪去自己的衣物,而井长洁骇然发现自己正在帮助他。

    “天哪,我不敢相信!”她捂著眼呻吟一声。“我明天早上起床,一定会恨不得把自己扔进太平洋里。”

    “大西洋会比较近一点。”他愉快地丢开长裤,将内裤也一并拉下来。

    她倒抽了一口气,手再掩回眼上。或许这不是个好主意!那个……那个……该死!他不是应该很“瘦削”的吗?现下他已经全裸,而她可以肯定,他身上没有任何一-瘦削的地方。

    “海尔……你真的确定?我是说……或许我们应该再考虑一下──”她无助地问。

    他慢慢举起一根食指,摇一摇。

    一个金色的海盗带著一脸坏坏的笑站在她床前,任何女人都无法抗拒的。

    所以,她决定加入众姊妹们的行列。

    他压回她欢迎的怀抱中,吻至两人用尽了肺腔的所有空气。在一双大手的巧引下,她的睡衣褪除,圆润挺立的酥胸引起他短暂的屏息。他立刻含住一边的蓓蕾,品尝她馨香而甜美的滋味。

    “正常男人不会在失恋的那个晚,立刻跳上另一个女人的床。”

    “就当我需要一点安慰。”他懒洋洋地道,突然用力加重吮咬的力道。

    “痛。”她揪紧埋在胸前的金发。“臭男人,在别的女人那里受到挫折,居然找到我这里来寻求安慰?”

    “好吧,让我换个理由:庆祝小布希就职满……多久,半年?”他的亢奋紧抵著她,让她充分感觉到那种纯男性的颤动。

    “噢,你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不管了!井长洁全面投降。

    翻过身去,轮到她压制他,海尔的蓝眸中闪著愉悦,毫不反抗地降服。她像是跑进糖果工厂的小女孩,开始尝遍每一种新鲜的滋味。

    “啊──”轮到他抓住她的秀发,浑身紧绷。

    井长洁淘气地继续逗弄他。

    “够了!”海尔低吼一声,将她拉回床上,凶猛地侵入她。

    她轻嘤一声,感受他刚强顽悍的力量。蓦地,脑中敲起一阵警铃,她陡然滚到旁边去,不让他继续。

    “等一下,你忘了戴‘那个’!”

    “哪个?”他挫败地低吼,全身紧绷得发痛。

    “防护措施啦!”她羞红了脸,敏感地带仍然能感觉到方才那几秒钟的震撼。“我的家里没有。”

    “我的口袋里有。”他翻身下床,肌肉随著每一个动作而起伏波动。

    井长洁气息一窒。平时见惯了他滴汗不沾的高材生模样,她几乎忘了他“运动”起来有多好看。

    “等一下,我记得皮夹里还有一个。”在长裤的后口袋翻找不到,他开始焦躁起来。刚才他已经短暂地体会过她的甜美,倘若今天晚上不能让他做完全程,他可能会是全世界第一个死于欲求不满的男人。

    “你随身带著保险套?”井长洁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现在是传染病横行的二十一世纪。”他实际地指出。

    “倘若你正好忘了带呢?”

    “那么,你就会看到一个绝望的男人如何开发保鲜膜新用途。”他终于从皮夹某个角落里找到那个皱巴巴的铝箔包。

    她发出一个梗住的笑声,拿起枕头开始攻击他。

    枕头被没收,他双眸闪亮,回到床上。

    “这个保险套本来是预备今晚跟夏琳一起用的吧?”一道不怀好意的秀眉扬起。

    “依照她最近的怪脾气?我作梦都不敢奢望自己的好运。”他把铝箔塞进她手中,然后靠坐在床头,一脸闲适。“帮我戴。”

    她倾身咬他的唇一口。

    “我很乐意变成一道美食,只要你动作快一点。”他不认为自己还能等太久。

    空气里交融著戏谑与性感,当她的“任务”完成时,她坐在自己的脚跟上,端详她床上的男兽。

    他全身无一丝赘肉,而强烈的男性亢奋正发出渴望的讯息。

    “还等什么?”他沙哑地逗弄她。“享用我吧!”

    于是,她欣然照办,驰骋著他,冲往沸腾翻涌的金色烈焰里──

    汽车行李厢被用力打开,草地上堆了几个写上地址的大小纸箱,准备载到邮局去投寄。

    “你还在生海尔的气?”海伦站在几步开外,好笑地看著气呼呼的死党。

    井长洁瞄她一眼,把地上的纸箱子一一搬进行李厢。

    “你不能怪他!把你弄到纽约大学去,确实比他每个周末开四个小时的车来波士顿方便多了。”海伦指出。

    井长洁眯了眯眼,确定朋友收到她无声的警告。

    噢,差点忘了,咱们脸嫩的洁依小姐不喜欢人家提到她和海尔的“关系”,海伦吐了吐舌头。

    “我还以为我们是好朋友,没想到你连这种事都不让我知道。”她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前一阵子朋友们只觉得洁依变得好难邀,平时晚上还好,一到了周末,几乎没有人叫得了她出门,连她这个做朋友的也不例外。

    于是半年前的某个周末,海伦决定利用放在她家的备用钥匙,来个突袭检查,看看洁依到底在搞什么鬼。

    她永远不会忘记,当门打开来时,她第一眼看到的景象。

    海尔.麦克罗德全身赤裸,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毛巾,从厨房里走出来。

    “早安,海伦。”他自在地打了个招呼,头发还沾著淋浴过后的水珠。

    “海……海……海尔!”她严重口吃。

    “厨房里有咖啡,请自便;洁依还在睡觉,我去叫醒她。”他一副像在自己家里的自然神态,走入卧室中。

    还边走边吹口哨咧!有谁想像得出麦克罗德家的少爷光著屁股吹口哨的样子吗?起码她不能!

    “海伦,你已经唠叨了半年,还念不烦吗?”井长洁叹了口气,继续搬纸箱。

    “我还以为自己是你最好的朋友,结果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你们两人在谈恋爱的人!”

    “我们没有在谈恋爱!”

    “不然你称这种一有机会就黏在一起的行为叫什么?”海伦两手叉著腰。“普通朋友不会在毕业之后还每个周末回来找学妹,特别是当他的工作地点在几个小时的车程之外。而就算他们跑来找人,通常也不会整个周末电话拔掉,关在家里做一些‘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更不会在朋友把女生硬约出来时,还跟著一起来,然后大家喝酒聊天到一半,两个人突然失踪了。”

    “我们没有失踪──”

    “你们当然没有失踪,你们只是一起去‘上厕所’,然后离奇地在里面困了一个小时!”

    “我们只是……只是……唉,反正性伴侣不就都这么回事吗?我们没有谈恋爱啦!”井长洁的脸热辣辣地烧红,回头假装继续很忙碌的样子。

    “你自己说得轻松,海尔回到家族银行工作压力一定很大,所有的人都在等著看麦克罗德家的继承人究竟是一只黑马,或是一个阿斗。然后他还要每周辛辛苦苦的两地往返,你都不怕他哪天疲劳过度出车祸?”海伦瞪她一眼。

    “我又没有叫他每个周末都来!”他每周按时报到,反而害她不能和海伦他们出去狂欢终宵,说来她的社交生活也牺牲不少耶!

    海伦又好气又好笑。“听听这什么话?你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

    “什么福?他毁了我完美的人生计画!”她突然生气起来,放进后车厢的书变成用摔的了。

    “你有个完美的人生讦画?那倒新鲜,说来听听。”

    “我最完美的计画就是捱到念完大学,接下来我的人生就自由了,再也不必拿老头子的钱念书,或看他的脸色过日子。我打算回台湾,找个最乌龟不靠岸的公司窝著,一辈子逍遥自在,和老头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就算沦为乞丐都其乐也如何。”

    “所以你现下是在气海尔让你当不成乞丐?”海伦翻个白眼。

    “他太狡猾了!居然把我申请到研究所的事‘无意间’泄漏给我老爸,害那一大家子爷爷伯伯叔叔全押著我非把研究所念完不可,他根本就是蓄意陷害!”她越想越火大。

    都是自己一时受不了激啦!

    他居然在毕业前耻笑她,凭她的烂成绩绝对没有哪间学校的研究所敢收她。反正她本来就不打算升学,没有学校敢收也无所谓,但是他那副瞧低人的跌样实在令人讨厌得不得了。

    为了堵他的嘴巴,她接下挑战,向几家研究所提出申请,同时努力把最后一些专业学分考到最好的成绩。他还一副假惺惺的样子,说他太同情她了,所以决定小小助她一臂之力,帮她找写推荐函的教授。

    第一个就是他表叔,而这位表叔恰巧是纽约大某学院的院长。第二封纽约市长,她不知道这位连自己都没见过的市长有何可推荐她的地方,但总之人家就是写好了。第三封是哈佛的一位名教授,这位教授还当过她!

    最后她当然申请到学校了──她嬴了,哈哈哈。井长洁得意地开始准备回台湾。

    但是,永远不要低估麦家少爷的奸恶!

    有一天她老爸去银行找他谈融资问题,他竟然假借公务之便,“不经意”地撂下话,“对了,我听哈佛的一位学妹说,令千金申请到纽约大学的商学院研究所,这间大学素来以审核严格闻名,可见令媛的资质相当优异,我真要恭喜您了!”

    当场她老爸就打电话夺命连环CALL──怒骂她为什么申请到研究所都不说,接著就是爷爷的电话,大伯,三叔,四姨妈,五婶婶,连小时候奶过她的陈阿姨都打来了──等她醒悟之时,她已经乖乖答应念完研究所。

    “啊啊啊,我早该知道他不安好心眼!”她拉扯头发。

    “我了解,我都了解。”海伦怜悯地看著她。

    不晓得要不要让洁依知道──只要她的脑袋一天不想清楚,老想著念完书要滚回台湾的话,海尔绝对会不断“陷害”她继续深造。

    话说回来,如果最讨厌念书的洁依,最后却变成他们这群人里面学历最高的,那一定非常有趣。

    果然世界还是有公理。

    “我不管,我顶多拗一个学期!然后我就要让自己的学分全部当光,一脚被踢出纽约大。”井长洁握拳立誓。

    海伦叹了口气。

    “洁依,我就不信你真的舍得离开他──”喔哦!井大小姐的脸色变阴了,有些话绝对不能讲太明。海伦吐吐舌头。“我是说,我就不信你舍得离开我们这些好朋友!”

    “我以后一样可以来美国找你们。”

    海伦不跟这只小鸵鸟争辩了。“其实你在美国多待一阵子也很好啊,我们寒暑假和周末还能互相去找对方玩。”

    “海伦,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纽约?”她紧紧拥住海伦,顿时想起她们两人分手在即。

    “芝加哥大学愿意提供我奖学金,纽约大却要我自费,你说我选哪一个?”海伦拉拉她的鬈发。

    她把头发剪短重留之后,及肩的发丝成了漂亮的大波浪,又是另一种妩媚风情。

    “我会想念你的。”她依恋道。

    海伦心下不是不感动的。洁依的母亲早逝,又和父亲感情不睦,因此满腔关怀全部转移到朋友身上,格外看重他们。当初凯蒂的背叛,严格说来海伦应该最伤心才是,但是洁依的反应却此她激烈,原因便是如此。

    “洁依,你和海尔的事自己要想清楚,别让我担心。”海伦推开她,正色道。

    “等我上研究所,要开始找个正式的男朋友了,到时候再来盘算也不迟。”她咕哝。

    “那海尔怎么办?”

    “我已经说了,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我们之间从来没有任何承诺。”

    “可是,你们两个看起来明明很要好。”

    “亲爱的,现在是二十一世纪,而这里是波士顿,还有谁在谈一对一的爱情关系?如果你还这么天真,‘欲望城市’显然看太少了。”

    “好吧好吧!那你想找什么样的男朋友?”

    “像杰瑞米那样的男孩子就不错啊!”她眼珠子转了一转。

    “杰瑞米?”他和海尔比都不能比吧!一个还是长不大的小男孩,一个则是成熟的大男人了。

    “别忘了,拉丁男人是全世界最棒的情人。”

    “这倒是。”海伦不得不同意。

    “他们也有全世界最好看的屁股。”

    “海尔的线条也不差。”海伦提醒。

    “那是不一样的,每个女人一生起码该有过一个拉丁情人。”井长洁双手合握,满脸思慕。

    “最好像瑞奇马汀那样!不然像胡立欧也行!”海伦想起自己的偶像,眼睛绽放星星。

    “一百万瓦的电动马达,让你整个晚上都不用睡,而且心甘情愿。”她开始垂涎。

    “对对对对对……”海伦千百个同意,顿了一顿,突然说:“不过传统的美国金发帅哥也不错,持久又有力,安全又可靠。”

    “持不持久很难说。”她摆摆手。“我前阵子在女性杂志上看到一篇报导,根据统计,金发男人是所有发色的男人里最中看不中用的一种。”

    “那些报导都是胡乱刊载的,没有医学根据,我相信金发男人的能力不输任何人。”海伦清了清喉咙。

    “你怎么知道?你用过?”

    “唔……虽然我没和金发男人交往过,但是我对他们有天大的信心。”海伦头点得快断掉。

    “亲爱的,请以我的话为准,别忘了我可是第一手资料。”

    “而我个人很感激你给我的高度评价。”低冷男声悠悠从身后响起。

    呃?井长洁僵住。

    “嗨,海尔。”海伦苦笑,对朋友歉然地耸耸肩。我已经努力暗示了!

    井长洁给她一个杀人般的眼神。

    “海……海尔,你……你现在不是应该在纽约吗?”今天并非周末,而且她明天就要出发了,他们说好了在纽约碰面的呀。

    “我休了两天年假,搭朋友的便车来波士顿,心想明天可以开车载你一起回去,看来我的善心发挥得不是时候。”海尔的眼神阴恻恻的。

    “呃──呵──呵呵──呵呵呵。”她丢出一堆干笑。

    “中看不中用,嗯?第一手资料,嗯?”

    “海尔……别碰那里……啊……啊……轻一点──”

    果然,说错话的结果,当天晚上就被“整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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