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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穹苍长青第五章神殿花痴

    “速速跪迎!”

    “代天灭之!”

    船上人喝得气势凌云,船中人听得囧囧有神。

    孟扶摇咕哝:“不要吧,哪个傻鸟惹事?我这回不是来打架的,我是来求人的,可不想还没踏上穹苍,就先得罪人……”

    她淡定的念叨着:“我要低调,低调低调低调……”低调的捋袖子,低调的佩武器,低调的飘出船舱,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悲惨的看见——

    帝非天大爷偏头睨着那一队姿态昂扬的白衣人,抗议:“真吵……”

    随即他抬了抬衣袖。

    然后……隔壁那艘船,突然被推倒了……

    是的,推倒。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兜底抄起那艘三十丈左右的大船,覆手,一盖。

    推倒也便推倒吧,那么个庞然大物,轰隆一下事儿也就完了,然而那船居然是慢慢推倒的,就像一个极擅床第之事的风流老手,帐中灯下,金钩琳琅之中,温柔推倒自己看中的花姑娘。

    表情是勾魂的,姿态是优雅的,动作是情调的,船中人是倒霉的。

    大船一倾,那些飞扬的旗帜冰雕的站姿还没反应过来,顿时维持不住,哧哧的向后滑,尊贵气势不用谈了,屁股对屁股撞成一堆,还算这些人武功不错,立即齐齐跃起,碧海长空之下白影蹁跹冲天而起,个个身姿轻盈漂移如云,看起来颇有几分仙气,岸上人群顿时都膜拜的深深伏下头去。

    帝非天有趣的瞧着,等那人飞上半空,吸一口气欲图再次大喝的时候,突然手一伸。

    他手中突然多了个青色的小小旗帜,旗上似有图案,被风卷着看不出来,只觉得似是兽形,他将那青色小旗迎风一指,半空里立时霹雳一声。

    下雨!

    不大不小,三十丈方圆,恰好是那船身大小,轰隆隆下了一场闪电式瓢泼大雨,对着掠上半空的人齐齐浇下,里里外外淋个透湿。

    紧紧擦靠在一起的这条船,连一滴水都没淋着。

    孟扶摇仰望,喃喃:“神棍……我身边有个大神棍……”

    “那是障眼法。”身侧有人低笑,是长孙无极,“神鬼搬运术,其实借的是海水。”

    孟扶摇“哦”一声,愁眉不展的想,这么一只半神半鬼的跟着,万一哪天欲求不满肾上腺激素猛增,要怎么才能搞定呢?

    三十丈暴雨哗啦啦浇下,那些神殿使者们为了充分体现其飘逸和仙气,都穿着不合时气的单薄白衣,水一浇通体透明,于是……

    “哇塞。”孟扶摇星星眼,“紫色小内裤!”

    帝非天傲娇的看着那白衣中渐渐显出的身形,尤其对几个凸凹有致的多看了几眼,摇头,叹息:“身材一般,我说你们不漂亮还出门干嘛呢?看看,我旁边这个才叫……”被孟扶摇一把猛的捂住嘴,哀求:“爷,拜托,姐不想红。”

    那群受辱的神使,一个个气得脸色煞白,半空中纷纷拔出兵刃便要直扑帝非天而来,却有人突然冷冷道:“停!”

    那人声音不高,听起来还很年轻,语气似乎还有些病弱的味道,然而那一声一出,半空中的白衣人们齐齐落地躬身,而四面仰头张望的百姓们,再次俯伏在地。

    孟扶摇却盯着岸边靠近那船的一棵树,便是刚才那一个字发出,那树上树皮突然微微爆裂,无声坠落。

    好强的内力。

    四面海风静了些,歪倒的船舱帘子一掀,金色身影缓步而出,步子很平静,很慢,船身向右侧缓缓倾倒,他在向左走,每走一步,船身便往回落下一点,十步过去,倾斜将倒的船身竟然被他慢慢踏回!

    白衣人齐齐拜倒:“神使神威!”

    百姓轰然山呼:“神使神威!!”

    孟扶摇端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那金衣人,问长孙无极:“很牛啊,一个神使竟然有这等功力,我看都抵得上烟杀了。”

    “穹苍的神使本就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高手,”长孙无极道,“相当于一个国家外派的巡察使,怎么能是弱手?”

    他目光在那金衣人腰带上一落,目光在对方腰带上马首人身的图腾上扫了扫,淡淡道:“紧那罗麾下的人。”

    “紧那罗?”孟扶摇怔了怔,“八部天龙?”

    “你怎么知道神殿八部?”长孙无极有些惊异的看她,孟扶摇抽抽嘴角,巧合,那是巧合……”

    “神殿八部,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天众是殿主主领,穹苍最高统治者,龙众由圣主主领,夜叉掌军事,这是上三殿,其下乾达婆掌政事,阿修罗掌经济,迦楼罗掌神殿护卫事,紧那罗掌神殿教徒事,摩呼罗迦掌神殿之外四大境,同时八部各掌星象、阵法、卜算、幻术、歌舞、音乐、书画、医药诸事,这同时也是八部的各自擅长。”

    孟扶摇听着长孙无极如数家珍,笑笑:“天上地下,有你不知道的事么?”

    “有啊。”长孙无极也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肯点头嫁我。”

    孟扶摇白他一眼,还没来得及针锋相对,忽听轰然一响,对面那船已经落回水面,欢呼声惊天动地中,那落下的船身比先前更近了一些,毫不客气的擦撞过来。

    帝非天大爷本来在听长孙无极介绍长青神殿建制,没在意那边举动,回头一看眉毛竖起,抬手便是一道比那金衣人更华丽拉风的金光劈了过去!

    孟扶摇一看大事不好,这才进入穹苍国境就杀人,以后日子怎么过?飞身便要阻止,衣角却突然被人重重一拉,回身看却是长孙无极,他一手拉住孟扶摇,一手衣袖一拂,暗劲绵涌,将那道金光引入海中,轰然一声大震,海面矗起一道巨大水墙,夹杂金光四射,撞得船上人和岸上人惊呼声起,四散走避。

    帝非天回首,一眉高一眉低的向长孙无极看过来,眼神中煞气陡生:“嗯?”

    “巫神大人觉得,这等小角色值得您动手么?”长孙无极悠然道,“您的对手,难道只是区区神殿的一个神使?”

    帝非天沉思了一下,颔首:“那是,爷和小辈计较,失身份。”他挥挥袖子,“你去解决好了。”

    他转身欲待不理这边事务,不想那个逃得一命的金衣神使却不领情,立于船头冷然道:“想逃么?”

    那些湿嗒嗒的白衣使者齐声大喝:“还不跪下请求神使宽恕!”

    那些白衣人中几个女子,衣服尽湿曲线毕露,却无一人羞赧遮掩,坦然而立高声大喝,岸上众多百姓,竟也无一人敢于抬头去看,更不要说取笑。

    孟扶摇叹气,心想神权统治信仰崇拜果然是个害人的东西,时间久了便生出邪气,这哪是正常人的反应和举措?

    穹苍这些神使,被本国人膜拜久了,当真以为自己是神了。

    眼看帝非天又要生怒,孟扶摇赶紧给大爷顺毛:“我来,我来,这点小事怎么能劳动您大驾,进舱去叫铁成给你泡茶呢……铁成,泡碧云雀舌!”

    铁成黑着脸,抓起一大把雀舌往杯子里一投:“苦死你!”

    孟扶摇回身,刚想用什么法子既教训对方又不伤性命,对面那金衣人见帝非天进舱,以为他畏惧逃跑,得意一笑,抬手便对孟扶摇一指:“把他们给我拿下!送到分坛大牢受示众之罚!”

    白衣人躬身应是,孟扶摇无奈的开始捋袖子,长孙无极却突然上前一步,淡淡道:“对面可是紧那罗属下么?”

    金衣人怔了怔,抬眼看了看长孙无极,此时的长孙无极自然易容过,不过是个相貌尚可的年轻男子而已,饶是如此那人目光也动了动,手一挥示意众人停下,问:“阁下是八部中人?”

    “有幸相逢。”长孙无极微笑,“阿修罗麾下,代大王视察西境水利事。”

    “哦……”那人目光又软了几分,却有些狐疑的看着长孙无极,“怎么没有仪仗,也是神使吗?”

    “辛河涨潮,堤坝不稳,正使大人先过去了。”长孙无极欠欠身,天生的姿态优雅,“在下是副使,刚从摩呼罗迦部调来的,和正使大人分路微服视察。”

    那金衣人又“哦”了一声,哦得意味深长,神殿内部为了权力制衡,并不如想象得那么团结,一个从摩呼罗迦部刚调过来的副使,确实很有可能受正使排挤。

    听对方句句都合乎关节,金衣人眼光终于平和了下来,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长孙无极,语气中居然带了几分笑意,道:“既如此,不过一场误会,失礼了。”

    又一瞟帝非天走入的船舱,有点犹豫的问:“刚才那位……”

    “在下也不熟悉……”长孙无极低声的,神秘的道,“半路遇见,说是殿主旧友,此人神通神使您也看见了,因此在下不敢得罪,神使虽然不惧,但是却也没必要和此等人为敌,不然回去神殿,还怕不好说话。”

    那人轻轻“哦”一声,似乎为长孙无极的体贴感动,声音突然柔软许多,笑道:“如此,多蒙指点。”

    这人声音一软,孟扶摇目光便一跳——女人!

    居然是女人。

    她从头到脚一直裹在金衣里,面上有半幅面罩,说话语气冰冷,声线不高,孟扶摇心思都在如何化干戈为玉帛上,竟然没有注意到她的性别。

    “副使什么时候回神殿呢?”那女子似乎对长孙无极大生好感,竟然攀谈起来,“本使应召回神殿,不过在路上还有任务,不知道会不会和副使同路?”

    “在下也是要回神殿的。”长孙无极目光一闪,答,“能和神使大人同行,十分荣幸。”

    说话间几人一同下船,早有当地分坛坛主前来迎接,各自上马,那女人看都不看孟扶摇一眼,只和长孙无极并辔而行,嫣然一笑道:“副使太谦了,您是阿修罗麾下,等级本就高于紧那罗,咱们还是平辈相称比较合适。”她面罩后的眼波在长孙无极身上一转,笑吟吟道:“真是年轻有为啊,这般年纪已经是阿修罗副使了,不敢请教阁下大名?”

    孟扶摇在后面跟着,默默的想,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套近乎”?

    “在下许昭元。”长孙无极一笑,却并不询问对方姓名。

    “好名字……”那女子眼波流动,话说到一半却又止住,似在等待长孙无极询问,长孙无极微笑看她,不懂。

    眼神中飘过一丝懊恼,那女子低低道:“本使……拓跋明珠。”

    “好名字。”长孙无极赞,赞得轻飘飘。

    那女子却立即欢喜起来,偏头笑道:“据说家母生我时,梦见明珠落地,满室光生……”她竟然和长孙无极絮絮叨叨说起她如何的“应神兆而生”的传奇了。

    孟扶摇跟在后面默默听着,心中恶毒的想,明珠落地?那不是明珠蒙尘?啧啧……

    “这是本坛专供神使莅临下榻的神仙洞府,各有一独院……”分坛坛主小心翼翼的将众人引到一座青墙黑瓦的精巧建筑前,月洞门开启处,两排佣仆齐齐恭迎。

    “屋舍粗陋,招待简慢……请两位神使恕罪……”那相当于县令的分坛坛主似乎没有一次性接待两位神殿神使的经验,十分紧张,不算冷的天气满头汗珠滚滚而落。

    “很好。”那女子探头看了看,见院子里还分两处独院,却又紧密相连,只以一道花墙相隔,十分满意的样子,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长孙无极在花墙前向她告辞,拓跋明珠意有所指的轻轻笑道:“这一路还长着呢,客气什么呢?”

    孟扶摇看着她金光灿烂的背影过了花墙那边,抬头张望这处重楼飞檐的“神仙洞府”,笑道:“一处小地方的招待所,竟然也这般华丽精巧,真是奢侈。”

    长孙无极牵过她的手,笑道:“穹苍百姓即使穷苦,供奉神殿却不遗余力,所以历来神使巡视,诸般用度,都十分奢华。”

    “这就是宗教信仰神权统治的魔力啊……”孟扶摇长叹,“一旦信仰形成,在某种程度上,比普通政体更加坚不可摧。”

    突觉身后有些不对劲,回头一看,帝非天大爷正用极其阴鸷的眼神瞅着两人牵着的手。

    看他那模样,似乎很想拉开某只手再自己替代,孟扶摇立即笑吟吟呃提醒他:“不可用强,不可用强。”又命姚迅,“去,给大爷找女人泻火,要漂亮的!”

    金刚在长孙无极肩头振翅大叫:“给爷找只母的,要漂亮的!”

    元宝大人在帝非天肩头怒目而视——帝非天不肯还元宝大人,那两只无良主人也不急着要,元宝大人几经转手,自认为红颜薄命命运凄惨——其实巫神大人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那态度还是不错的,远隔千里的神山果子他都能为元宝大人隔空摄来,元宝大人最近又胖了。

    九尾因此也很高兴,孟扶摇的肩头是它一个的了!

    姚迅应声颠颠去找女人了,帝非天大爷脸色变幻,半晌却一挥手,决然道:“不要了!”

    孟扶摇愕然:“大爷你不是说很久很久很久没有用过女人金枪都快生锈了再不用你要爆阳而死了吗?”

    “不要了!”帝非天大爷昂着头回自己房间,“大爷不迁就!没道理有最好的却用歪瓜裂枣。”

    孟扶摇默然,心中自恋的想莫不是你还真的想占据我的心,所以禁欲不种马了?不要吧,大爷你就是一万年守身如玉不嘿咻,姐姐我也不会移情爱上你的……——

    “为什么要和这神使混在一起?”进了房间孟扶摇迫不及待问长孙无极。

    “你不希望有个障眼法吗?”长孙无极笑着摸摸她头发,“刚才那情况,与其大闹一场,不如先拉好关系,由她掩护你去神殿,神殿各部在外的使者互不统属,没那么容易发现的。”

    “如果发觉,也是一场麻烦吧?”孟扶摇沉吟,“只怕不可能瞒到底呢。”

    “早也是打,迟也是打,用完了再打岂不更上算?”长孙狐狸笑。

    “如果能把人家芳心拐得归属于你,那连打也不用打了,更上算。”孟扶摇也笑。

    “啊?有吗?”某人装傻。

    孟扶摇不说话了,再说下去某人会以为她吃醋的。

    可惜她不说话某人还是自动理解为她吃醋,眼眸越发流光溢彩,笑吟吟道:“嗯……我好像嗅见了某些酸酸的气味……”

    孟扶摇哈哈一笑,道:“那是,九尾在放屁。”

    九尾哀怨的望天——啊啊啊多少兽为了等我胜过兰麝之香的屁整日整夜不睡,到了你嘴里就成了酸溜溜的醋……

    “说真的,我是不明白,穹苍神殿那些冰冷的神,不是应该很高贵矜持吗?怎么一个个都和没见过男人的花痴一样。”孟扶摇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叽叽咕咕的和长孙无极咬耳朵。

    长孙无极含笑瞟了她一眼,问:“我可以理解为你只是好奇吗?”

    “是的。”孟扶摇大言不惭的答。

    长孙无极笑笑,捏捏她鼻子:“长青神殿你知道的,允许通婚,不过神殿中人你也看见了,被惯出了眼高于顶的毛病,和百姓平民通婚是不可能的,那么在神殿之内,选择余地就很小了。”

    “是哦。”孟扶摇恍然大悟,“拓跋明珠听声音还很年轻,已经可以作为神使独当一面全国巡察,在神殿地位一定也不低,那么要想在神殿内找到年龄相近地位相仿各方面条件也不错的男子,还真不是容易事。”

    她瞄瞄长孙无极,就算易容得姿色平平,偏偏天生的好气质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住,这人就是青衣小帽也能穿出绝世风姿,难怪那冷漠自大的拓跋明珠,一见他就成了拓跋神珠。

    “出去逛逛吧。”长孙无极拉她,“多了解点穹苍这个国家,对你有好处。”

    孟扶摇嗯了一声,心中恍惚的想,从太渊到穹苍,历经七国,虽然很多日子有他相伴,但大多是无心游玩一路奔前,两人真正正正悠闲逛街的机会很少,而以后……以后也许就没了。

    这么一想眼神便黯了黯,却又立即振作起精神,经过璇玑身世之谜,知道了自己和长孙无极当年恩怨纠缠已久,有些事她便也想通了,既然长孙无极和她一般坚持,根本不是她试图拔离他便可以放弃,那么便由得他活在当下,既然自己一心要走注定要对不起他,那么就尽量多给他留点美好的回忆,那么当她离开后他慢慢回想时,不至于被太多的悲伤和缺憾包围。

    她低着头,想自己心事,长孙无极静静看她,突然将她揽在自己怀里,轻轻道:“扶摇……我……”

    孟扶摇在他怀里嗯了一声,等他的下半句,长孙无极却久久没有说话,孟扶摇抵着他胸膛,疑惑的抬起头,一抬眼却看见长孙无极眼神一片深黑,如海面之上星光全灭。

    “没什么。”长孙无极理理她被弄乱的发,对她明明朗朗一笑,牵她出门去。

    扶摇。

    我要如何跟你说……

    我害怕——

    两人在压马路。

    不过后面还跟着一大串。

    帝非天大爷和三只兽。

    大爷不屑于死缠烂打,却也不愿意放他们二人世界,内心里还有点想偷学长孙无极如何取悦孟扶摇经验的意思,孟扶摇也无所谓,就当多带一头兽——禽兽。

    穹苍的集市,和其他国家看起来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只是每隔一段路,必有一个神龛,过路人挎了篮子驱了车经过,必得停下拜一拜,于是满街的人都是走走停停。

    孟扶摇失笑:“累不累啊。”

    “这有什么。”长孙无极道,“每户人家中也有神龛的,吃饭睡觉之前都得拜一拜,一天中很多时辰都浪费在这上面。”

    “那会不会妓女卖身卖到一半,也会奔到神龛前烧几柱香拜一拜?”

    长孙无极瞟孟扶摇一眼,慢吞吞答:“妓女们啊……据说每逢敬神日,不得接客,大祭小祭,不得接客,大斋小斋,不得接客,各部殿主寿辰,不得接客……”

    孟扶摇呆滞:“那请问她们一个月有几天可以做生意?”

    “一般算下来,五天。”

    孟扶摇继续呆滞:“那岂不是要喝风?”

    “所以穹苍的妓女都是兼职。”

    孟扶摇:“……”

    忽见有人拜了起身,砰的一声互撞了头,却并不吵闹,各自道一声:“天神保佑。”十分和气的走开。

    “啊,虽然刚才看起来有点变态,现在看来民风还是纯扑的,要得!”孟扶摇赞。

    “那不过是因为,在神龛之前不得有口角之争罢了。”长孙无极淡淡道,“违者枷号三日,终生全家不得入教,你不信,跟着去瞧瞧,保准转过一条街,那两人在打架。”

    孟扶摇默然,一直跟过来的帝大爷却不信邪,当真跟过去,半晌脸色古怪的回来。

    孟扶摇笑吟吟看他,帝非天大爷仰天长叹:“打死人了……”

    孟扶摇:“……”

    打死了人,地方上的衙役来问案。

    “谁先动手的?”

    “以天人的旨意发誓。”一个胖子虔诚的道,“王家老二先动了手。”

    “以天人的旨意发誓。”抱孩子的大嫂双手一合,“李老三先骂人的!”

    孟扶摇看向长孙无极,长孙无极轻轻凑过来,孟扶摇以为他要解释这句前缀是个什么意思,结果听见他在自己耳边低低道:“以天人的旨意发誓:我长孙无极绝对忠于孟女王。”

    孟扶摇抽抽嘴角,用自己的靴跟伺候了长孙无极的靴面……

    “喂!你!”神教徒打扮的公人问她,“看见什么没有?”

    “以天人的旨意发誓。”孟扶摇正色答,“一切都是浮云。”

    不想再呆在人群里听没完没了的“以天人的旨意发誓”,孟扶摇拖着长孙无极继续走,走了一阵看见某处人流甚多,孟扶摇是个好热闹的,立刻颠颠的挤了去,

    好不容易挤过去却是看见一方衙门样的门脸,许多人跪着,向着里面不住磕头,磕头也没什么稀奇,关键是磕得花样五花八门,有的跪在碎石上,有的头顶香烟,有的赤身俯伏,有的以香头自烧身体,满地里飘着血腥气和焦糊的肉味。

    孟扶摇瞠目结舌:“这是在干毛?”

    长孙无极过去问了问,回来道:“神殿每年选拔民间子弟入殿的时节到了,这是在表忠诚。”

    “有用吗?”孟扶摇愕然,“难道神殿是以这样的方式选拔子弟?”

    “自然不是。”长孙无极淡淡道,“只是百姓希望用这种方式打动负责选拔的官员而已。”

    “那么为什么不阻止?”孟扶摇皱眉看着那将自己烧成一片焦糊的年轻男子,明明痛得全身发抖,却连一句呻吟都咬牙不敢发出。

    “为什么要阻止?”长孙无极转头看她,“你不觉得,作为上位者,愚忠百姓,不是更容易管理吗?”

    狂热的宗教信徒……孟扶摇抖了抖,突然想起欧洲中世纪将异教徒刺穿游行的卫道者,十字军东征、政教合一的塔利班、人体炸弹、火刑架、极端宗教的召唤下发动各种自杀性暴力袭击的恐怖分子,前世里世界各地永无止休的宗教斗争,突然觉得这是个很可怕的国家。

    如果……和这样一个国家为敌……

    孟扶摇心里泛起凉意,突然听见身侧有人大声哭叫,声音尖利,却是孩童声气,转头一看,一个妇人正拖着自己的孩子往铺了嶙峋碎石的地面上跪,那孩子不过十岁左右,畏慎疼痛,挣扎哭闹不休,被那妇人死命捺着,一点点的拖过去,那孩子膝头上立时绽开点点红痕,哭声更加上冲云霄。

    满街漠然,视若不见,还有人由衷赞叹:“大娘好志气!”

    孟扶摇忍不住,伸手拉开那孩子,道:“这位大娘你也太狠心,这么小的孩子……”

    一句话没说话,满地男男女女齐齐窜起,人头连同砖头一起呼啸撞来,手中那孩子霍然掉转头,一口唾沫呸到了孟扶摇衣角,骂:“滚你蛋的,要你多管闲事!”

    孟扶摇崩溃……这都什么人啊……

    身子突然被人一扯,长孙无极已经将她拽出去,孟扶摇飘出去时顺手将眉毛已经竖起来的帝非天大爷也拽走,呼啦一声逃之夭夭——不逃能怎么办?和一群不会武功的百姓干架?

    转过一个街角,在人群中挤啊挤,渐渐的别说百姓,连帝非天那一串都不见了,孟扶摇呼出一口长气,拍拍胸口庆幸:“好险。”

    堂堂大宛女帝,腥风血雨惊涛骇浪中闯过来的孟扶摇,被一群操着木棒砖头的百姓追得鸡飞狗跳,大呼惊险……

    吐出一口长气才发觉,眼前似乎是个十分僻静的街角,四面没有行人,而自己靠在一道墙角,长孙无极两手一撑,正将她困在中间。

    他身高对她具有绝对战略优势,俯下的脸近在方寸之间,伸长的手臂围拢,拢出一小方狭窄的三角地带,而她就牢牢在三角之中,他的地盘,中心所在。

    淡淡异香氤氲,因这般俯视靠近的姿势而越发沁心,长孙无极的眼神流光荡漾,笑意温柔。

    那一方视角里,北方夏季凉爽的风掠起她的发,少女迎上的眼神乌黑灵动,如一泊碧水。

    香气逼近,此刻温存。

    却有不和谐异声破坏此刻无声旖旎。

    “奸夫淫妇!奸夫淫妇!”

    长孙无极肩膀上金刚大爷,偏头古怪的打量这两只半晌,终于确定,这两个是要干老主人经常干的事!

    “奸夫淫妇!”金刚飞不走,黄毛如烟竖起,黄黄绿绿的小眼珠转得飞快,“阿欧欧!小乖乖!阿欧欧,情哥哥!”

    长孙无极霍然伸手,一把抓住那鸟,抽出一方巾帕,三绕两绕捆住鸟嘴,顺手往旁边一棵小树上一挂。

    金刚大爷叫破天机坏人好事破坏气氛,被罚在枯树之上呜呜挣扎……

    孟扶摇仰头,定定看他半晌,却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长孙无极挑起眉毛,觉得这女人和金刚一样,真是煞风景之极,孟扶摇却越笑越开心,尊贵优雅的长孙无极衬着背后那坨花花绿绿,实在太天雷了……

    “你要一直笑下去,浪费我们难得单独在一起的宝贵时光吗?”新任无极皇帝陛下挑着眉毛,看那女子笑不可抑,身姿在风中摇摆成清丽而又娇艳的荷,突然笑了笑,随即,俯下脸,用自己的唇,压在那朵莲花般的唇瓣上。

    “唔……”笑得正欢的孟扶摇,被他难得的强硬姿态惊了惊。

    唇间滋味柔软,香与和热烈接踵而来,含蓄优雅的长孙无极,这一刻的吻炽烈直接,叩齿缠舌,攻城掠地,在久违的她的甜美和温暖中,无尽徜徉。

    一吻,吻去那些久别的思念,灼心的担忧。

    一吻,吻去那些漫长的牵挂,难眠的辗转。

    一吻,吻走她眉间的忧悒,笑容也驱不走的离别的凄清。

    一吻,吻走自己内心里的阴霾,那些久久盘桓在心头,一直试图避免却又知道无法避免的命运。

    如果我们最终要离别,请让我此刻沉睡在你的海洋,三万里长空碧蓝如洗,这一刻你的天地便是我的全部。

    身下的女子气喘吁吁,薄如蝉翼的面具之下隐约可以看见雪色肌肤腻上了一抹脂红,素日里明亮迫人的眼神也开始渐渐柔软,漾出春水一般旖旎的柔光,柔光过后,却又渐渐蔓延开一股疼痛的黑暗,长孙无极立即放开她,低低叹息一声,犹自留恋的在她唇上轻轻一啄。

    孟扶摇按住心口,等待那一波疼痛过去,“锁情”已经好久没有发作,聚少离多,惊风密雨,她几乎没有动情的时刻和机会,不想在这穹苍地界上,这熟悉的疼痛被再次唤醒。

    迎上长孙无极关心自责的眼神,她笑笑,示意无事。

    便这样也好。

    她命中注定,于这五洲是过客,便如这“锁情”,冥冥中要她沾染这古怪的毒,来告诉她——沉溺,不过将来多加一份戕心的痛楚——

    回到那座“神仙洞府”,正是晚饭时分,分坛坛主已经在月洞门那里守候,十分巴结的告诉长孙无极晚膳已备,耗费了太多体力的孟扶摇摸着肚皮就往里奔,大呼:“饿死了饿死了……”

    她的声音在厅堂门前戛然而止,一脚前一脚后愣那里不动了。

    长孙无极在她身后张了张,皱了皱眉。

    帝非天斜眼看了看,笑了笑。

    半晌孟扶摇收回脚,回身,看看长孙无极,贼贼一笑,只是那笑容有点,点不是味儿。

    厅堂里却有人发话了。

    “你是什么东西?在神使驻驾之地大呼小叫?”

    浅金衣裳的女子,立于厅中,正以精心准备过的姿态缓缓回首,她的没有式样的金袍已经换成浅金色的长裙,裁剪得极富女性曲线之美,身材原本有些单薄,却也给这剪裁技术高超的裙子衬托得凸凹有致,纤薄中透出几分妖娆,反倒多了一种楚楚动人的韵致。

    脸上的面罩也去了,素着一张白净的脸,这脸也是略有缺陷的,眉目虽清秀,却有三分病容,只是她似是极善化妆,很懂得将自己的缺陷遮掩将优点突出,一点胭脂,半颊薄粉,顿时妆点出秀丽鲜活的眉目,原本那容颜如画上山水,失之于僵硬呆板,如今却光影潋滟,看山便是山,看水便是水了。

    四面高悬的明珠射过来,万字织花锦毯上的女子便有些活色生香,偏偏姿态又轻弱,没来由的惹人爱怜。

    孟扶摇望天,想着白天两船擦撞时此妞从船舱出来,一步一踏便将大船踏平的彪悍,对照此刻的娇花照水,实在觉得人生真抽象啊真抽象。

    她在这里傻傻的发呆,人家却不乐意了,这哪来的傻小子,挡在门槛这里,遮住了她精心准备,欲待向那人展示的风采!

    “还不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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