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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叁

    华玄此番话说出,在场除了冯丹野、无悔和无惆三人,无人不瞪目结舌,脸上似乎都亥4着一行字: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华玄双目如电,再次射向冯丹野,因为那两件袍子都是你特制的,你假扮成吕楚箫时穿的赤袍,实际是紫色,之所以由紫变红,是因为你在袍子上抹了一层酸。

    华玄从怀中取出一朵紫色的小花。冯丹野一见此花,脸色顿时一变。

    此花是我在距涟漪岛北约二十里处有一个蛇岛上摘来的,那里还种着不少呢。华玄接着道,此花名为紫罗兰,本为紫色,却有一种奇特之性:遇到酸会变为赤色。那件袍子应该就是用紫罗兰花的花粉染织的,抹上酸后,紫袍便变为了赤袍,正因如此,屈公子你当日才会在吕楚箫身上嗅到酸味。我手上还有些酸梅汤,你们不信便瞧。

    他说完话,运真气于左手掌,原本干凝的酸梅汤登时化作腾腾蒸气,拂过右手的紫罗兰,眨眼之间,紫罗兰由紫转红,鲜艳欲滴。众人只瞧得目瞪口呆,不得不信。

    华玄抛下小花,又看向冯丹野:而你给假冯丹野穿的那件紫袍,本身其实是赤色的,只不过在外边涂上了一层蓝色的石胆液,红蓝交映,才会呈现紫色。

    他说着从袖口取出一枚指环,正是之前小夏静缘把玩的那一枚:这是你返老还童后留下的,你自己都没发现,这枚指环竟然变成了铜色。

    冯丹野面色越加凝重。甄裕却不解道:这指环本不就是铜的吗?

    华玄摇摇头,用指甲一刮,指环表层的铜粉脱落:早在汉代,便有石胆能化铁为铜之说,葛洪《抱朴子内篇黄白》中也有以曾青涂铁,铁赤色如铜的记载。石胆等铜盐中本就含铜,触铁之后,铁便能将铜置换出来,水法炼铜的道理便是源于此。你的指环由铁变铜,便是你接触过石胆液的佐证!冯丹野冷哼一声,怒颜涨红。

    华玄伸出自己方才化开酸梅汤兀自蒸气腾腾的手掌:听说关外极寒之地的奇门异派,为抵御严寒,创出一种炎炽之功,修炼后真气灼热,能瞬息间贯注全身。从坚蚕盗盗走琥珀神胎那日你所发出的一掌来看,你绝对是个中高手。这就容易解释了,那日你假意搀扶着那个假冯丹野,趁众人不注意,运起炎炽之功,登时热力汹涌。假人所穿紫袍上的石胆遇热成气,化作蓝雾缭绕,赤袍随即恢复原色;而你所假扮的吕楚箫赤袍上的醋酸同样被蒸散,紫罗兰重新变回紫色。你此刻已去除易容,回复成冯丹野的容貌,又假装跌倒在地。加上衣裳颜色褪换,众人还是把你当成之前那个假人,却自然而然地将那个假人视作了方才还活生生的吕楚箫。一出返老还童的戏就此在众目睽睽下上演!

    他剖析至此,众人终于恍悟事实真相。明慈双手合十,迭声念道:一切佛所有色相及以自心,悉皆如幻悉皆如响!

    冯丹野脸色终于垮了下来。甄裕又蹙起了眉头:可是,那个婴孩既非吕楚箫所变,痴血蝠如何会证实两人间有相同的血缘?

    这个谜团我自会替你解开,但在此之前,华玄仍盯着冯丹野不放,先说说童云愁是怎么在千岛湖上返老还童的吧。

    之前你我的猜测应该没有错,有人早已带着那个婴孩藏身在水底,出其不意地偷袭了童云愁,然后利用叶舟的旋转迷惑了我们的双眼,趁机将他与婴孩调换后又潜回了水底,婴孩身上那套衣服应该是另外备好的,与童云愁原先所着一模一样。他转向无悔和无惆,我猜,那时藏在水下的,是你们两位吧。

    无悔和无惆紧咬着嘴唇,不约而同地向冯丹野望了一眼。

    但是,这完全没有道理啊。甄裕困惑不减,他们带着一个婴孩,怎么能够藏在水底这般久,而且事发后我们明明仔细查看过湖面,半个时辰内都无异样,难道,难道他们真的懂得胎息之术不成?

    不,那并不是胎息之术,但确能让人在封闭的水下呼吸自如。华玄大声道,那是阴气的功效,我猜,这一定是他提取出了阴气之故!

    阴气?众人疑云满面,不明所以。

    此阴气之阴并非传统阴阳学所能解释,而是一种前所未见的神奇物质。华玄莫名地精神振奋,那是我钩赜派唐代一位名叫马翮的前辈发现的,马翮聪明绝顶,曾写过一本名为《平龙认》的著作,包含了许多关于探索未知的前无古人之论。

    《平龙认》?甄裕惊奇道,我听人说起过,好像那是一本妖书。

    那怎会是妖书?华玄连连摇头,只因书中所述太过惊世骇俗,当时无人能够证实,便被视作荒诞无稽,未能流传至今。我们钩赜派也只保存有一卷残本,但小时候师父给我看过这本《平龙认》,我清楚地记得,马翮在霞升气一章中提到:空气中有阴阳二气,阴气乃人所呼吸之必须;阳气则是至轻之气,积聚之后,甚至能将重物悬浮凌空。阴阳二气能合而为水,但一旦相合,便极难分离。是以人在水中,难以呼吸到阴气。

    众人从未听说过这般怪论,闻言均张大了嘴,难以置信。

    只听华玄继续阐述:马翮还在《平龙认》中提到,他已找出提取出阴阳气的方法,可惜书本残缺,部分内容无法考证。不过我在两年前曾遇到过一位西方传教士,他证实西方智者,已能够提取阴阳二气。

    华玄说到这,又向冯丹野走近了一步:据说西方人提取阴阳二气需要精细的仪器以及严苛的条件。你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竟也做到了,令华玄敬佩至极。冯丹野道:你鬼话连篇,我一句也听不懂。

    华玄正色道:不瞒你说,机缘巧合下,我在方才提及的那个蛇岛上找到了一处竹屋,竹屋中尽是古怪精致的盆碗瓶管,我虽从没见过,也当猜到这便是用来提取阴阳二气的器具。除此,我还找到了硝石和铁屑。那位传教士曾告诉我,阴气可由加热硝石提取,阳气则可铁屑与强酸融合后所得。

    冯丹野脸色大变,看着华玄,不可思议:不可能,你,你岂能懂这些!原来如此!甄裕恍然大悟,正因为有阴气,她们才能藏身水底!

    不错,那些鲇鱼定是你们事先准备好的,用来掩饰吸取阴气时吐出的水泡。华玄看向无悔、无惆,你们既能提取阴气,自然也能获取阳气。我在那竹屋发现爆炸的痕迹,却非火药之效。听说阳气提取后不稳定,会爆炸!

    冯丹野盯住华玄,双眸已有一丝敬畏。华玄与他目光交接:你们既可提取阳气,悬浮在塔顶上的巨胎便可解释,那是用养在蛇岛上的稚蛇皮制成的吧。稚蛇外皮坚韧,胀数十倍而不坏,而且密不透水透气。用稚蛇皮制成的皮囊充满了阳气后,便能漂浮在空。由此可作推测,吕楚箫返老还童时的那个假人皮囊也是稚蛇皮所制;童云愁返老还童时,那孩子和衣裳同样藏在皮囊里,内中充满了阴气,真假调换时,才将皮囊划破,所以婴孩和衣裳并未湿透。

    他提到婴孩,心念一动,突然纵步而出,踏至几个孩子身前,抓住那个小吕楚箫,举手过顶,便要朝地上重重摔落!

    华玄此举太过突兀,甄裕不及反应,却听得身后一个焦急的声音叫道:不!听到这声呼喊,华玄停手,轻轻地将小吕楚箫放下,看向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你就是那个唱儿歌的尼姑。众人循声望去,惊奇地发现,发出那声呼喊的人,赫然就是挟持夏静缘的无悔!

    华玄看向甄裕:血缘之谜的真相,我想她能告诉你答案。

    甄裕迷茫地转向无悔,却见她脸色苍白,凝视着那孩子,眼眶中有泪水涌出。你是那孩子的母亲!甄裕道,那孩子的父亲是谁?

    无悔不答,怔怔地看着小吕楚箫。甄裕恍然:难道是吕楚箫!

    这时突听

    得庞横一声怒吼,指着无惆:我想起来了,你你不是娇娥楼的小倩吗?

    娇娥楼?这下连华玄也始料不及,转而看向无惆。

    无惆厌恶地瞪了庞横一眼,转而望向远处的小夏静缘和小童云愁,目光中慈柔无限。

    那男孩也是你生的,是你和童云愁生的!甄裕面露惊悚。

    无惆冷冷对着庞横:若不是为报复,我岂愿任你糟蹋。

    原来你们早知我濯门有痴血蝠,所以为了返老还童之计,不惜假扮妓女去勾引三人,以怀上他们的骨肉!甄裕愈发困惑,但,但不可能啊,两年之前,痴血蝠只有濯门门主才知晓,你们是如何得知的!庞横面露惶恐,指着小夏静缘:那那是我的骨肉!

    无惆面色坚毅,冷笑道:不错,那女孩是你的种,可惜是个丫头,否则第一个下地狱的是你了。

    明慈向无悔和无惆走近:原来如此,你们俩这两年总有几个月离寺外出,言称到尘世中度化世人,想不到竟是这种度法!她身子剧颤。元悔道:师父,弟子对你不起,但我们从来都不曾后悔过。

    明慈牙关交击地问:你们拜我为师,原是早有图谋?无惆道:对不起,师父。明慈又伺:所以建造骨塔,发现琥珀神胎,也都是你们的阴谋了?两人缄口默认。

    为什么?明慈老泪纵横,你们为何要如此做?

    无惆垂首不答。无悔回应道:师父,您的关怀之恩,我们永世难忘,但恐怕只有下辈子才能报答了,因为这辈子的我们,已经把命交在一位大恩人的手上了:说话间,她已经将脸转向了冯丹野,目光含情脉脉,神情坚定不移。

    明慈捂住胸口,仰头跌倒,另外三名弟子慌忙将她扶住。

    大恩人?华玄盯着冯丹野,你让她们勾引庞、吕、童三人,分别生下他们的孩子,吕楚箫儿子额头上的伤疤是你故意刻得一模一样的。返老还童之计虽然得逞,她们却为你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心中便没有一丝愧疚?

    无悔和无惆欲要开口辩解,冯丹野伸手向她们一阻,朝着华玄道:愧疚?我的心里只有仇恨,再没有别的了,早在十九年前,我就不再是自己了!庞横惊恐道:你你究竟是谁?

    华玄叹了口气: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柏寒吧。

    柏寒!明慈脸上现出惊惧之色,你你是曲岛主的女婿,柏寒先生!冯丹野淡淡道:明慈大师,暌违多年了。明慈连连摇头,难以置信。

    华玄从袖口取出纪天瑜所拓的那幅血画,甄裕扫过一眼,面露愕然,看着柏寒:原来你没死!柏寒阴森一笑:死或不死,有何分别?

    甄裕又细细看了拓墨上的第一幅画,突然就恍悟:难道你是要替妻子报仇?杀曲北芒一家的,就是吕楚箫、童云愁和庞横、冯丹野他们四个!

    不,是你错了。华玄摇摇头,他不是要替曲北芒报仇,恐怕将曲北芒一家灭口的,就是他。甄裕脸色大变:这这怎么可能。

    曲北芒一家是十年前被害的,而这些血画血字却至少在十五年前便已绘成。华玄用一种略带哀伤的眼神看着柏寒,那幅画上的女人并不是曲晓芸,她才是你真正的爱人,你之所以接近曲北芒,娶她的女儿,又用残忍的手法对待他们,恐怕是因为,曾经有人如此对待了你的妻子和骨肉!

    柏寒突然啊地一声嚎叫,凄厉至极,嚎叫止歇,又大笑起来,笑如鬼泣:不错,曲北芒全家都是我杀的,曲晓芸她肚里的孩子,也是我亲手挖出来的,就在曲北芒前,我要他眼睁睁看着!,明慈啊的一声,昏厥过去。

    甄裕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柏寒所言已证实明慈所言非虚,那么濯门当年结案作伪之事也是千真万确。自己的师门竟会如此,他显然难以接受。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柏寒看着华玄,面孔扭曲,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在十九年前,也有人将我妻子肚子剖开,取走了我那未出生便遭殃的孩子!庞横突然跌倒在地:你你是那个女人的丈夫?

    柏寒一步步向他走去:我和我妻子同为长白山烈焰派弟子,从小青梅竹马,十八岁便结为夫妻。成婚后她怀着六个月的身孕,随我回福建的家乡拜见父母,途径浙江沿海,因为在客栈里起了小争执,她一气之下,将熟睡中的我点了穴,自己先行赶路。穴道解开后我急忙追赶过去,谁知在一条偏僻小径旁找到她时,却,却见她仰面躺在草丛中,肚子被人生生剖开,肚里的孩子不知了去向

    诸人屏住呼吸,恨不得捂起耳朵,脑中却不由地浮现出那惨绝人寰的情形。柏寒摇摇头:那时候凶手早就不知去向。我发疯似地追查,却没发现一丝线索。万念俱灰下,只有从悬崖上纵身跃进了洪泽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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