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03年后,时光之于我,便是一种模样。我矫情的称之为:岁月静好。
我带着蒙羡走过城市的一条又一条街。空中飘着桉叶美好的香。阳光穿过树荫,光影班驳。他在我身边,眉眼安然,古龙水香淡淡,那是一种类似于烟草味道的香,让人心生安宁。
街道。阳光。来往巴士。一切熟悉;陌生从天桥开始。
蒙羡总疑惑,他指着天桥两侧分明的护栏问我,恩雅,天桥上的广告牌哪儿去了?
我笑,这里从没有广告牌。
蒙羡茫然。
我和蒙羡走进电视大楼,这是我们工作的地方。大厅正前挂着我的大幅相片,底色玄深,眼波流转。相片是99年拍摄的,我十九岁,满眼满心满世界只有一个叫牧时的男子。
是的。牧时。
时光逆转。1999。我遇见牧时。
也是这座大厅。那时这里挂的是另一个当红女主持大幅相片,气质逼人,她叫姜凝。
彼时,相片里,姜凝挽着乌黑发髻,优雅动人;而大厅里,我正散着琥珀色大卷、穿着布袋裤,张牙舞爪同电话里的人理论,我说,好歹我已经在楼下,甭说你开会,就是你进棺材,也得先面试一下。
对方气恼得挂线,我不死心的吼,你还没发我工资呢,凶什么!失恋了?失身了,还是精神病发了?
如果没有这非凡的口才,我不会引起牧时注意;如果没遇到牧时,生活理应是一翻别样光景。
2
我问牧时的第一句话是:我很好笑吗?
彼时,牧时正在不远处饶有兴趣看着我,眉眼如泼墨的宣纸,鲜明温润,他笑:不是好笑,是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这么有气势的实习生。
我吐吐舌头,你都听到啦?
他笑,点头。眼底光影一漾一漾,氤氲在我胸腔,潮湿成一片。他说,跟我上来吧,我跟蒙羡说。
我像尾巴一样挂在他身后,他身上飘忽着一种清凉薄荷的香,淡淡的。他回头,丫头,我叫牧时。
牧时将我带到蒙羡面前。
蒙羡便是刚刚摔我电话的人,眼神冷漠凌厉。他对牧时说,总监,我不认为不懂规矩的人能胜任这工作。
牧时笑,蒙羡,她能行的。尾音未落,一个优雅的女子推门而入,唇角噙笑,她说,原来来了新同事。
可牧时,我却从她眼中读到一种尖刻,这与大厅里大幅相片上的她的优雅不符。
99年夏,牧时,你穿着质地优良的白色休闲衬衫,眼睛含着光影未定的笑,将我带进了电台。
3
我跟着蒙羡做节目文案,每天都要接受他超过一百次从头到尾挑剔的打量。我到牧时面前哭,我说蒙羡容我不下。
牧时在喝咖啡,我的幼稚在他面前荒唐无边,他笑,咖啡呛到嗓子里,他不停咳嗽:恩雅,一切会好的。
其实,我和蒙羡,心生芥蒂不过因为一言的不合。就如牧时所说,一切都会好的。
两个月后,我们搭档的新栏目《星世纪》收视率稳升不下时,蒙羡对我态度开始好转。他说,恩雅,想不到,你还真能下出蛋来!是块材料!
牧时笑,蒙羡,恩雅是小丫头。会脸红的。
我帮牧时冲了一杯咖啡,给蒙羡一杯白水。蒙羡看着咖啡腾起的袅袅香气,意味深长的问牧时,爱情像什么?
牧时抬头,笑,你什么时候研究起哲学了?
蒙羡说,说,爱情就像咖啡。
牧时望着桌上喝掉一半的咖啡,对我笑,恩雅,我把你的爱情喝掉了一半。
其实,牧时,蒙羡说错了,爱情不像咖啡,而是像一杯喝掉一半的咖啡。令你无法奉送给他人。
覆水难收。
4
我在牧时手里变得出挑,工作优秀异常。牧时对蒙羡说,我留下恩雅,多么正确。
蒙羡笑,你是给我带来一个冤家。
这时,姜凝录完节目经过,手搭在蒙羡肩上,笑意盈然,说不定也会是我的冤家,是吧,恩雅?
姜凝的话让气氛变得尴尬。牧时别开话题,解救了一场静默。姜凝在众人面前谈笑风生,众星捧月一般。
我躲在牧时身后,小声说,牧时,我如何能像姜凝那样?牧时轻轻握了一下我的手,恩雅,这里,谁也不能拯救谁,你要学会自己长大。
5
牧时,我听你的,开始长大。1999年夏季过后,我的内心不可遏制的萌动着这种念头。
你依旧在每天上班时,随手送我一包熊仔饼干,我却把它们放进抽屉,一包一包,整整齐齐。包装上小熊憨态可掬。
以前,我会在你身后,偷看。你发线细密,头发黑亮,偶然因熬夜产生白发,我会迅速帮你拔掉,且不会让你疼。你叹气,哎呀,我老了。我冲笑,哪有28岁的老头?
现在,我再也不对你放肆,任凭白发就长进我心里,雪花一样。我收敛自己。你说的,这是是非之地。
以前,我们走过街。我在你身边,飞翔的姿态,恣意张扬。我会在长长沿海栈道上,大叫你的名字,牧时!牧时!风翻起你的白衬衫,你笑,恍如隔世。
可现在我不敢,我不想因突生事端离开电台,因为,我不想见不到你。
见不到你,我不会长大,只会老去。
我不想在19岁就老去。
6
蒙羡不止一次冷笑,他说,牧时不是你能想的,你看看自己,再看看姜凝。就知道什么叫痴心妄想!
我回视着蒙羡,别以为你能看清任何东西!
蒙羡叹气。
工作到夜深时,蒙羡会送我回家,他说,顺路而已。
我们走过高高的天桥,蒙羡说,恩雅,你知道天桥两侧的护栏上广告牌是谁家的?
我茫然。
蒙羡说,真笨,是我们电台宣传《星世纪》的啊。
哦,我没留意。
蒙羡说,只要用心留意了,很多事情都会看得很清楚,就好像,你和牧时。但你们不可能。
我望着天,星光闪烁,如同海面寂寞的波光。
1999年夏,牧时是我心底的秘密。对于我,这场感情是太过豪奢的宴。我借不来水晶鞋,只能赤脚流连在宫殿外,看那些鬓影香衣。
7
每次开会,我都在牧时后排。我喜欢他身上那种薄荷揉杂着烟草味道的气息。他不时回头,提示我纪录哪些重点。我冲他笑,迎面是姜凝冷静美丽的眼。
台里趁热打铁,改版《星世纪》,牧时亲手打造。
姜凝走进办公室,高调表示,想主持《星世纪》。
牧时皱眉,说姜凝你形象不适合这栏目。牧时没留意姜凝脸色已变得极坏,他转头,对我说,恩雅,要不你来录一期?我觉得你行!
我刚想推脱,我没经验,我怕砸掉这辛辛苦苦做起的栏目。话没说出,脸上却挨了狠狠一记耳光,姜凝在我面前,美丽的眼寒气凛然。
牧时拖住她的手,你疯了!
我捂住脸,众目睽睽下,姜凝给了我莫大的耻。蒙羡一把抱住我,冲姜凝吼,你自己看不住牧时!干吗迁怒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