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原来这是不欺负你的要求啊。
「嗯,这样,你明白了吗?」
明白,我当然明白。我清了清喉咙。那我要开始翻译了。我说。
「Iwasnotyourwoman,Iwasnotyourfriend,」意思是「我不是你的女人,我不是你的朋友」。
「Butyougavemesomethingtoremember.」意思是「但你让我记住了一些事」。
「Weweren-tmeanttobe,」意思是「我们註定了不能相爱」。
「Atleastnotinthislifetime,」意思是「至少这一生不能」。
「Butyougavemesomethingtoremember.」意思是「但你让我记住了一些事情」。
「Ihearyoustillsay,Loveyourself.」意思是「在耳边,我仍然可以听见你说,爱自己」。
我翻译完了。我说。
「你好像少翻译了两句。」
这你不能怪我,因为你刚刚就少唱了这两句。
「我刚刚有唱啊。」
没有。
「有。我有唱。」
不,你没有。不信你翻到前一页看看你有没有唱。
「我真的有唱啊。」
你有唱的话,那么前一页就不会有那两行点点点了。
「你在说什么?什么前一页?什么点点点?」
没没没,没什么。如果你硬是要我翻译那两句给你听,那我现在跟你说,你没唱的那两句的意思是「没有人说过好好的爱自己,也没有人能够。」
「你好像对玛丹娜的歌很了解。」
还好,我只是听过,然后用我很破的翻译能力翻给你听而已。
「这首歌很久了。」
嗯,一九九零年的歌了。玛丹娜当年接受採访的时候还曾经说过:「并不是我现在才发现爱情,我所有的专辑里都有浪漫的情歌,只是以往人们太注意我作品中的情色部分,现在我出了这张专辑,大家才说,哦!玛丹娜变了!她完全不同了!但是我要说的是,情歌才一直是我专辑中的重点。」
她癡呆了几秒,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那表情彷彿在说我真的让她大吃一惊,然后她笑了,笑容里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几秒之后她回过神,她说:「你的要求是什么?」
我的要求?
「嗯,你翻译出来了,我答应给你的一个要求。」
喔,那个啊!那可以让你欠着吗?我想保留到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再用。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又是咧嘴一笑。「你很聪明。」她说。
彼此彼此。我说。
那天,我们走出酒馆之后,朋友们刻意找理由离开让我们单独相处。那是夏天,太阳老早爬得很高。
「你饿吗?」她问。
我、非、常、饿。
「你干嘛这样说话?」
饿了的人讲话应该慢慢的,而我是用顿号来加强表达我的饿。
「你都是这么有趣的吗?」
不是,是你引出了我有趣的这一面的。
是啊,真是这样的。确实是以芳引出了我有趣的这一面。在遇见她之前,我从来不曾发现我竟是有这一面的人。
我们叫了计程车,我带她到一间我喜欢的早餐店,介绍火腿蛋饼给她认识。在计程车上,她又轻声的哼起那首《SOMETHING
TOREMEMBER》。
「Iwasnotyourwoman,Iwasnotyourfriend,Butyougave
mesomethingtoremember.……
……
Weweren-tmeanttobe,Atleastnotinthislifetime,……」
这次她依然把那两句歌词含糊的带过。但是我突然发现,并且同时怀疑她是不是刻意把那两句歌词给唱糊的?
我仔细回头想了想那些歌词,并且慢慢的推敲。如果把唱糊了的那两句歌词给省略的话,那么前几句的歌词的意思便是:「我不是你的女人,也不是你的朋友,但你让我记住了一些事情。
我们註定不能相爱,至少这一生不能。」
(19)
相较於前两个女朋友,也就是田雅容和魔女系的系主任柳嘉恩,彭以芳可以算是我付出最多,也最努力去爱的了。
或许你会觉得奇怪,并且想这么问我:「照你这么说,那田雅容跟柳嘉恩都是你不怎么付出,也不怎么努力去爱的啰?尼尔。」
不,不是这样子的。我会觉得彭以芳是我最努力去爱,也爱最多的女孩,是因为当时我和她相爱的环境。
你们不知道相爱的环境会影响两个人的爱情吗?
我跟田雅容还有柳嘉恩在一起的时候,是个快乐的大学生。大学生的本份只有两个,就是把书念好还有尽情的玩。〈当然如果家境不富裕的话,就要尽情的打工。〉所以那时候的我是自由的,我想见田雅容就可以见到,我想见柳嘉恩就可以见到,甚至随时随地都可以牵着她们的手去散步,或是买张电影票在戏院里耗一整个下午,如果嫌不够惬意,还可以相约夜里躺在操场中央望着星空看大熊星座够不够明显,外加亲吻拥抱蜜语甜言。
但是我跟彭以芳在一起的时候,我正好在当兵,每天面对的都是一群狗官狗人,看见这些狗会严重影响心情。当思念排山倒海而来,还得躲在暗处偷偷打行动电话,讲到一半还会因为讯号太弱断讯。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她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当我有空可以偷打电话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多,她已经在百货公司上班不能接电话。
她下班的时候我正好在点名吃晚饭,她到家的时候我正忙着抢浴室洗澡,她在看电视的时候我忙着我的业务,她要睡觉的时候我还在加班。
当我真的有空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用睡着的声音跟我说「我很想你,但我好睏,我要睡了。」
我跟她在一起三四个月的时间,除了放假之外,几乎每天都这样。或许你会说,那放假的时候可以一起出去玩啊。很巧,我也这么想,但现实总会跟我说:「尼尔,你想得太美了。」
对於一个正被兵役绑死,生命与生活完全没有自由的男人来说,拥有一个女朋友三四个月,其实严格说起来只能算一个月。为什么?我算给你听。假设一个星期放两天假,一个月也才放八天假,四个月下来也不过三十二天。要是再扣掉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或是和朋友要出去,那根本就不到一个月。
而且,她工作的地点是百货公司,百货公司星期六、日是很难排到假的。要是再碰上什么周年庆,那大概要有两三个礼拜是没办法休假的。
还有最重要,也最雪上加霜的一点,就是她的百货公司在台北,而我的部队在高雄。所以,我每次一放假,我就立刻飞奔机场,搭机到台北,然后再搭捷运到百货公司里找她。就算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通常到台北也大概已经接近晚上九点了。
讲了这么多,其实简单的一句话就是「我放假的时候陪她上班,她下班的时候陪我放假。」
「那是一场很辛苦的恋爱呀!尼尔。」
几年后,当我跟芸卉聊起彭以芳的时候,芸卉这么跟我说过。她很直接自然的用了辛苦两个字来形容我跟彭以芳的爱情,我听了有些吃惊,不是很认同这个词句,我想反驳她一些什么,但又想不到更适合的词句。
我在想,如果是彭以芳听见芸卉这么说,她会跟我一样吃惊吗?会跟我一样无法认同辛苦两个字吗?还是,她会点头如捣蒜的说「是啊,真的很辛苦」呢?
我不知道,也无从去猜测和考证了。
不过,后来的后来,我开始认同芸卉的形容了。因为,越是辛苦的相爱的环境,会让自己越爱那个人。因为,一切都是那么的得来不易。
我曾经为了彭以芳的一句「某杂志里的某个绣有蝴蝶的包包很美。」我利用等她下班的时间,找遍了全台北市的精品店,一个九千八,我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付现金带走。我曾经为了彭以芳在上班的时候一句「我想念淡水的阿给。」我先到家用品楼层买一个保温瓶,然后搭捷运到淡水买阿给,放在保温瓶里面以防它冷掉了,然后再搭捷运回来拿给她吃。彭以芳半夜睡不着吵着要看日出,而且要立刻就看到日出,我还得哄她开心拿着一颗灯泡到阳台外面扮太阳,扮得不像被她看到我的影子还会胡闹。点了一碗牛肉麵刚送来时说她想吃披萨,我就得立刻带她到必胜客。走在敦化南路的斑马线上,她说她想从远东企业大楼那一头斜着横跨安全岛到另一头的AUDI经销商,我就得陪她玩命。连接台北市与永和之间的福和桥,她说她想用走的不想骑车,我就得牵着机车陪她走。木栅动物园里的狮子长得太丑,她要我拿石头丢牠,害我冒着被抓的危险丢了快跑。跟她打赌输了要我站在SOGO百货大门口大喊三声我是笨蛋,我也红着脸照做。
你说我太宠她吗?你说她根本就是把我当作玩具或是小丑在玩耍吗?我知道我知道,我了解你为什么这么想。曾经,我也在一个人搭机飞回高雄准备收假的路程上想过这个问题,但她曾经这么跟我说过一句话:「只有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的任性才能得到依靠。」
顿时,我不知道该跟她计较什么。如果这样能让她快乐,我没有什么损失,反而是获得。
或许你会说,她一直都在接受我的付出,她难道都不需要付出吗?
她会替我准备早餐,她会替我戴上安全帽,她会替我订好来回机票,看电影的时候她会替我买好我要吃的薯片和可乐。有一次,我要赶搭上回高雄的飞机,她站在验票口哭,不论我怎么哄怎么说,她就是止不住泪水。等到我降落高雄,打开手机的时候,我才从她传来的讯息里知道她为什么流泪。
「飞机一离地,你就离我一个天空的距离了。」
我跟她一样在机场里流下了相同份量的眼泪,差别只在机场的不同而已。我很难不爱她,不!我应该这么说,我很难不深深地爱她。我说过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拥有女人该拥有的魅力,也拥有女人该拥有的馨柔。或许比起田雅容,她没有雅容的细腻贴心。或许比起郭小芊,她也没有小芊的坚强伶俐。就算拿她比起柳嘉恩,她也没有嘉恩对爱情那么的拿手在行。
当她在我生命中所出现的女子当中,并不是最优秀也不是最特别的时候,为什么我最是深爱她?
因为,是我让她在我心里,那么特别。
但三、四个月的时间对一段爱情来说,是嫌短了一点。尤其是对一个军人。我才数过了百来颗馒头,七百多天的军旅生涯也才过了七分之一,我就失去她了。
其实说真的,即使到今天,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对,分手是她提的,用电话讲的,而且是军线,是他妈的军线。我之所以补上他妈的,是因为军线是随时随地被窃听的,除非是管制线路。指挥部总机连接到连上的线路则是普通线路,而且有三分钟的通话限制时间,三分钟一到,总机会介入你的线路提醒你「长官,三分钟到了,请在三十秒之内挂电话」,如果你不挂,他会在提醒几次之后强制切断你的通话。很不巧,总机属於连上业务之一,所以总机的管理者,就是我连上的人,也是我的同梯。也就是说,他听得到电话里所有的对话,而且还不会断讯。
她说打我连上的电话,但忙线中。所以她改拨指挥部总机,再从总机转军线到我连上,连上的军线放在安全士官桌,想当然尔接电话的就是安全士官。安全士官依规定询问来电者身份,「我是尼尔的朋友。」她说。而且那语气和态度像是跟我不太熟,只是刚认识的,或是见过面的邻居,只有在垃圾车来的时候才会提着垃圾见面三十秒钟。
为什么我知道她的语气像是垃圾邻居?喔,说错了!是一起丢垃圾的邻居。
因为那个安全士官就是我。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上个礼拜我才跟她挤出一些时间看过电影吃过宵夜,我甚至还刻意花钱带她去住高级的汽车旅馆,因为冬天到了我还买了一件毛衣送给她。结果才一会儿时间,那个几天前才跟我上过床,以「尼尔的女朋友」的身份要我陪她过夜的女人,现在变成了「尼尔的朋友」。
我以为她在开玩笑,真的,我还真的以为她在开玩笑。所以我还耍帅的说:「你要找尼尔吗?他跟我们安全士官交代过,除非是他的女人,否则他不会接任何女孩子的电话喔。」
「是吗?只可惜这是我最后一通电话了。」她冷冷的说。
最后一通电话?什么意思?
「就是最后一通电话的意思,字面上的意思。」
为什么是最后一通电话?你怎么了?
「我很难具体的跟你说我怎么了,尼尔。但……这真的是最后一通电话了……」
为什么突然间这样?我做了什么事是你不高兴的吗?
「不,没有,尼尔,你没有做错什么……」
没有做错什么,又为什么这是最后一通电话呢?
「……」
……你……,你说话呀。
「我……我说了,我很难具体的跟你说为什么……」
那……那……。我开始结巴。那既然没有具体的为什么,又为什么要分手呢?
我并没有快速而且完整的说出前面那句话,我开始有些失去清楚的意识。
「尼尔,你听我说……」
我是在听,不然你以为我在干嘛?
「你现在是冷静的吗?」
你要听实话还是谎话?
「喔……!我的天!尼尔,别让我觉得我决定分手全是我的错,好吗?」
我……我没那样的想法啊。我还在想为什么啊!对!对!对!我还在想为什么。
「尼尔,我希望你冷静的听我说完我要说的话,好吗?」
我正在尝试……,你感觉到了吗?